某位少女独自行走在寒夜的雨中，任凭耀眼的车灯从眼前快速掠过，溅起海啸般的水花，打在身上。
潮湿的连帽卫衣早就可以拧出水来，像是刚从深渊里打捞出来一样，松紧带的末端止不住地滴着水。
帆布鞋和袜子一起吸收了大量的水分，致使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像是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又重又冷。
即便如此，也没有停下来找个地方避雨的打算。
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但这样的时代却仿佛没有昼夜之分。
乌黑的天际见不到任何自然的光亮，于是高楼的灯光替代了星辰，霓虹灯在闪烁，指引夜不能寐的人们去往他们期望的地方。
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意图掩盖引擎的轰鸣。从24小时便利店的门前路过，看到无所事事的店员为自己泡了一杯热可可，打算同睡意抗争到底的样子。这里也是无眠的地方。
继续向前。
过了垃圾回收站，眼前便是居民区的公寓。雨水穿过架设在空中，错综复杂的电线，仿佛那股冲击力造成了伤害，路灯无节奏地闪烁着，似乎在传达某种讯号。
透过窗的光亮依旧有些许，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些睡梦中的房间。
在其中一间的门前站定，雨声和衣角滴水的声音交错相映，让人难以集中注意力。在努力摒除了噪声的干扰之后，少女进入了屋主的梦境。
使用异能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窥视他人隐私的背德的快感，而是为了寻求某些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疲惫的梦，长久以来疲于工作的社畜，竟然连梦里都在加班，光是这样看着，都能感觉到肩膀酸痛。
将梦吃掉之后，少女走到了下一间房门前。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闯入别人的梦境将噩梦吃掉，身为貘的少女走遍了这栋公寓，接着又去往下一处。
并不单纯是为了觅食，只是这里没有少女所寻求的东西。
第一次察觉到人类的梦境发生变化的时候，大约是百余年前，一些不可思议的新事物出现在人类的梦中。和同为妖怪的同伴谈起后，没有谁能理解那是什么。
没有过去多久，这些奇特的物件大量出现在人类的生活当中。黑色的钢铁巨蛇嘶吼着吐出浓烟，穿梭于城市之间。城市和工厂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奇装异服的人类奔走在其中，似乎比以前还要忙碌。
妖怪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大都逃到山野森林里去。其中一部分妖怪，化形为人身，无声无息地藏身在人类的社会里，就这样慢慢找到了新的位置。
不过，也有例外。
在见过了形形色色的梦境之后，少女反而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是好。
原本应当是几代人类的阅历，在妖怪眼里也只不过是长夜一梦。正因为如此，仿佛被掠空而过的飞龙甩下一般，只能勉强追着影子，好令自己不被抛弃。
时代变了，妖怪的生存方式也需要改变。
明明知道本该如此，少女却依然迷茫。
就这样继续走着，寻找着。
直到在一处转角被幽灵拦下。
“你在这做什么？”
“找些东西。”
“在找什么？”
少女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望着面前的阿飘。
“生存的意义，之类的东西吧。”
雨仍在下，少女已被彻底洗刷了一遍，但心灵并没有得到净化。
“为什么不试着融入进去呢？”
“做不到的，已经被时代抛弃了。”
“明明还穿着现代的衣服。”
“不这样会被当成怪人。”
“从妖怪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奇怪么？”
仿佛能看到阿飘嘴角的笑意。
“我要走了。”
“去哪儿？”
没有回答，少女直接穿过阿飘的身体，继续往前。
“貘也会做梦吗？”阿飘问。
少女斜眼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阿飘。
“有时候会吧，但最近都不太多。”
“梦见过什么呢？”
“基本上都是见过的梦，最早的时候是自己变成蝴蝶，还有在梦里打败龙和白蛇……现在的话，出现过电子羊。”
“还真是与时俱进呐。”阿飘说，“那你自己呢？”
“指什么？”
“你自己的梦。”
“啊？我不是说过了么……”
“那是别人的，你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而已，不算你自己的。”
少女停了下来。
“我的……梦？”
看过太多的梦境，反而不知道自己的梦应当是什么模样。
狂风卷起雨水，拍打在少女的脸上，掀开兜帽露出潮湿的马尾辫，而后阿飘看到少女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
“喂，你要去哪里？”
“去找我自己的梦。”
如此说着，在雨中飘荡着双马尾的少女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