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打车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和路过的警察以及技术工作人员打过简单的招呼之后,我来到了徐易雷为我准备的办公室。

冼流织似乎很早就已经在那里等候的样子。

“让你久等了啊。不好意思,在学校里的询问多花了一些时间。”

冼流织微微摇头,微笑着否定了我的自责。

“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哦。资料我帮你整理好了,放在了你的桌上。”

我看着办公桌上的一大叠,似乎是各类文件的集合体,几乎堆了有七八本书那么高,如果不是知道冼流织的个性是特别容易吸引麻烦的话,我都要把这当作徐易雷对我的刁难了。

平时的案件资料都是经过彭先他们汇总过的所以没这么多,上一次遇见这么多的资料恐怕还是我在职的时候了。

“你这是把他的出生到遇害的全部档案都调出来了吗……我已经不知道要夸奖你还是要责备你了。”

“是的!想着对案件可能有帮助就全调来了!”

不经意间的吐槽句没想到还能得到正经的回答,我一边扶额一边叹了一口气。

紫夏看着我对上冼流织时候为难的神情,银铃一般的笑声一直没停过。

“终于遇到了秋匣对付不来的了人~”

总之我还是坐下看起了那些文档。

文档里涵盖的内容非常广泛,包括有死者的社交账号里经常联系的对象,平日的消费和银行账号的金钱进出,学生时代的经历,每年的教师评定,以及在医院的诊断记录等等。说是从出生到遇害的全部资料竟然真的不为过。

而我打开了我的事件簿,挑选其中有意义的部分记录着,冼流织则在一旁观看着。

“秋先生,你一直有记录案件的摘要的习惯吗?从昨天在学校的考察的时候我就想问了,那本笔记本里,都记载着什么关键的东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我认为的案件突破口和可疑之处都记录在里面了而已。这十年里也换了七八本了,但每一本对我都很重要,所以不要露出一副想要借阅一本看看的表情了。”

“啊,太可惜了……我还想学习一下你的侦查方法来提高一下自己的。”

有上进心是好事,但那几本事件簿里都有我对十年前的那起案件的思考,确实不是能借给别人看的东西。我一直觉得那个收藏家会再度犯案,这些记录下来的案件间若有若无的关联性时刻警醒着我。

我再度埋头于那山一般高的资料之中,许久没有说话。

…………

当我从资料之中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过后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冼流织一直没有离开,像是一株高挺的梅花一样一直立在我的桌前。

“怎么样?有什么思路了吗?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太乐观的样子。”

“怎么样还不好说,不过也算有了思路,让我们一件一件事来说吧。你找个凳子坐下,我不想让我们的讨论变成训话一样的形式。而且,这个讨论估计也会持续很久。”

在冼流织出门找凳子的时候,我和紫夏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紫夏,刚才那些资料,你和我一起看了吧,确实有几个不对劲的地方。”

“嗯。但是也不是明显的矛盾。只不过是和我们现在掌握的一些情报有着冲突点。”

幽灵小姐漂浮着埋头沉思着,不愿把话题进行下去,大概是希望我能跟冼流织多说说这些吧。

冼流织搬来了凳子,坐在了我的桌前,而我为了能让她也明白我的所指,把自己的椅子搬得离她更近了。两人的距离这下仅有十几厘米,冼流织露出了一丝害羞和窘迫,但她看到我严肃的表情之后立刻知道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又怎么知道,这十几厘米之间插了一个吃着醋的紫夏呢。

“首先是这个,关于被害人社交账号的报告吧。他的微博,最后的更新时间是8月20日,再之前一次更新是同月的12日,而且都是转发他人,说明他几乎很少使用微博。问题是被害人的聊天软件Qechat里的内容。”

我把文件单独拎出,指给了冼流织看。

“啊——!最后一条信息的发出的时间是……8月25日。交流的对象是,ID静寂的荆棘。”

“这个静寂的荆棘,根据被害人之前的聊天记录来看,应该是一名叫作荆越的女教师。这个我在上午的调查里也知道了,问题是他们聊天的内容。你再往下看下去,被害者的发言。”

冼流织歪着头读了下去。

【我可能要去往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是要转到大城市了吗?恭喜你啊南老师。】

【不是这样的,也可能只是我的妄想,不用那么在意。】

“这是……”

冼流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虽然在那名和被害者对话的女教师看来,南科梦似乎是在说自己要离开祭秋,而在我们现在看来……

“很远很远的地方,恐怕指的是死亡和被害吧。”

冼流织的声音有了那么一丝波澜,对于潜入被害者的私密空间的思考,她可能还是有些不习惯。

“也就是说……被害者在死亡的一天到两天之前,就大概率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杀的这一件事。”

我肯定了冼流织的说法,然后翻开了文件的后面几页。

“再之前的聊天记录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了,这个时间点是他最初也是最后有关于自己可能被害的发言。从这里我的推断是,或许是25日发生了什么,使得他对和自己最亲近的老师吐露了像是遗言一样的话,但是他没有那个勇气说完。恐怕确实是有着什么东西在威胁着他。”

紫夏适时地补充道:“没说完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被害者不希望那个女教师被自己牵连到。唉,如果被害者在这里说出来的话,荆越老师报警,这样的惨剧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突破口,起码为我们把时间线又明确了一遍。在冼流织消化完这些信息之后,我又将另一份来源完全不同的文件翻找了出来。

“这是被害人学生时期的档案备份。”

被害人的小学、初中、高中的档案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他的任课老师也全都给了良好至优秀不等的成绩,没有不良的记录或者受到警告处分的记录,就连体育也是上等水平。完全是用一个好学生的模子刻出来的。

然后高考成绩也几乎完美,超过了正常发挥的程度,考进的是稽珊师范大学的英语师范专业。

到大三为止的大学科目也几乎是全部优秀通过,而令人疑惑的是那之后的事情。

“你是想说一个好学生,在大四的时候突然成绩下滑,甚至有挂科补考才过,这样的事情很反常吗?”

“正可谓是从光鲜的顶峰跌落至谷底。你还记得那封犯罪声明吗?会不会是在这段时间里被害者犯下了什么可以被称为‘罪’的事情呢?”

冼流织对我的疑惑持有明确的反对意见。

“太小题大做了。大四的时候为了找工作什么的,稍微有些忽视学业,这样的人很多啊。”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或许我还不会把这当做可疑线索。

“在另外的文件里有显示,原本可以称之为交际花的南科梦,在那一年突然断了大部分朋友的联系,并且在本地就业的机会也放弃了,转而选择了最偏远的山城祭秋市。冼流织,我考考你,这种心态叫作什么?”

她思考了半晌,还是没能答出来。

“自我流放,又或者是赎罪和逃避的心态。他应该就是以这种心态选择了这座山城。可他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的罪上。”

可冼流织明显还是无法理解,当我还想向她解释时,紫夏提醒了我。

“可能是她同样站在前来祭秋市工作的角度,并不觉得这是在自我赎罪哦。”

也有冼流织这样的人啊……我逐渐明白了她的想法。

“再说,被害者大四的时候……那不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吗?如果真的是那时犯下的所谓的‘罪’,犯人真的会隐忍十年之久才来做出报复吗?”

冼流织的话让我无法反驳,但我也遇到过潜伏了许久才作案的例子,我无言点头,将手伸向下一份文件。

那是被害者的体检报告和门诊记录。

“咦……这一份报告我刚才也看过,秋匣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就连紫夏都没能发现吗?我倒是觉得这个疑点非常明显。

这份报告上有着被害人十年任教期间的体检记录,除了在后面几年有明显的血小板减少现象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大病的样子,门诊的记录也是少之又少,似乎被害者是那种很少会得病的体质。

“就是没有什么,才可疑啊。昨天你带我去刘蕾家询问之前,我不是在刑事科学技术准备室和祝未央聊有关案件的细节吗?那个时候祝未央明确地说了,被害者的血液里检测到了精神类的药物。但是,你带来的这些资料里,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过这个问题。”

“秋先生……我还没发表意见呢……”

啊,一不小心又在冼流织的面前回复了紫夏的问题,真是头疼。

“咳咳,你不用在意。总之这边的资料就是这样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冼流织作出了我能理解的解答。

“因为时间紧迫,我们暂时只调取到了这些资料,被害者的精神类药物吗……或许是因为在私立医院配的药,所以一时之间查不到吧?”

“私立医院?”

“对,名字我记得就叫……祭秋市康复医院。正好有精神科的门诊。”

我将最后留下的一份资料,也就是被害人的大学同学联系名单交给冼流织,并且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我想要交给她的任务。

“也就是说……要我去调查被害者大学第四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从他的曾经的大学同学那里?”

“对,然后我再去一趟那个学校,去和那名与被害者有最后交流的老师再询问一些事情,晚点的时候我再去一趟康复医院,时间确实挺紧的。给你的任务也很重要,再见面的时候就汇报给我吧。”

在冼流织作出“收到”的回复之后,我立刻走下了楼,我还有事情想和祝未央确认一下。

而我没想到祝未央的房间门口站着徐易雷,他也一脸困扰的样子。

“纸秋匣先生?已经看完冼流织给你的资料了吗?打算去哪里?”

对他的问号三连我不想一一解释,我只是点了点头。应付着回答道:

“被害人的资料我全看完了。虽然是预定想要和秋声中学的一名老师进行谈话询问的……但是这之前有事想要先询问一下法医的意见。徐先生你也是找祝法医吗?

徐易雷露出一副“麻烦了”的表情。尴尬地回答道:“我这边也找她有事啊,是这边处理的一个上半月的失踪案件,有新的进展需要她的配合。但是我们似乎都来的不是时候,她好像正好有事外出了,这下我只能去找其他的技侦人员了。”

徐易雷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失踪案?应该和我现在负责的这起杀人案没有关系吧?”

“我真心希望和那起断肢杀人案没有关系,嘛,现在你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紫夏少见地赞同了徐易雷的说法。

“是啊,秋匣,不用那样草木皆兵地神经紧绷也可以哦。”

于是我没有再细品徐易雷的话,径直再度朝秋声中学赶去。

杀人案与失踪案,在我明白这两者的关系时,已经为时已晚了,但这毕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