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能传染的东西吗?
冼流织的这一提问,让我想起了我一直以来在默默背负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在我看来,这是个不成立的命题。”
冼流织将目光移向了我们桌子旁的一株盆栽,看起来我的答案没有让她满意。
“为什么呢?明明秋先生对待案件这么认真负责,一定是和被害者有深刻的共情吧?”
从冼流织这里听到被害者这三个字让我有些恼火,不是说我自己介意,而是我会在意紫夏因为这个词而产生的心理波动。
“你太过善良了。记住,冼流织,我们是肯定无法和被害者感同身受的,他们所受的伤害,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度量,任何我们这样的同情,可能反倒是对他们的一种加害。”
或许我说得有些太过了,冼流织那原本坚定执着的视线稍稍有些动摇。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你的愤怒。或许就和你说的一样,我还太稚嫩。”
“而且,如果说感情能够传染的话,那身为加害者一方的犯罪者们,为什么无法被我们,被这个社会的正能量,被那些被害者们的情感所感染呢?”
紫夏叹了一口气,她漂浮到冼流织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冼流织感觉不到。她用有些心疼的语气低声对我说道:
“秋匣,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的感受。但是不考虑我的话,话不是那么绝对的。共情这件事要分对象,彼此越是处在相同的位置,越是能够互相感染。就像现在,我也能感受到,冼流织在某件事上的……执着。”
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回复我,冼流织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一般。
在这之后,我们陷入了许久的无言状态。
等待我吃完盘中的饭菜之后,冼流织才又打开了话匣子。
“秋先生,我一直想要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能够倾诉我一直以来积攒在心底的事情,今天的调查也结束了,你能再陪我任性地聊一会吗?”
“可以。但是我不一定是很好的倾诉对象。”
我心里想着像刚才那样作为话题终结者的时候也不少。但冼流织只是摇头。
“不,这些话,我对徐队或者祭秋警局的其他人都未曾说过。像你这样的前辈、又是无关者,或许才正好可以解答我的疑惑。”
没有等我的回复,冼流织一口气说了下去。
“其实和刚才说的共情也有关系。或许你看不出来,我并不是最开始就想要当警察的,更别提是刑警,我想要当警察的这种想法,或者是理想,都是从一个儿时的玩伴那里借来的东西。”
借来的理想吗?因为想要保护其他人,或者像我这样因为自己的正义感而成为警察的应该大有人在,冼流织却在这里用了“借来”这个词。
“你的这个儿时玩伴,是因为某些事情,没有如愿成为他所希望成为的警察吗?”
她点了点头,从头开始讲述了她的故事。
冼流织是一个商人家庭的独生女。因为父母职业的原因,她经常会在各地迁来迁去,拜此所赐她经常转校,以至于她的学校生活很少有交往很深的朋友。
而在她的小学时期的一次搬家,她搬迁到了逄南省的省会稽珊市。在那里,她邂逅了那位儿时玩伴。
那是一个居民住宅区附近的公园内,她经常在那里看到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同年男生在那里玩耍。经常会路过那个小型公园的冼流织,很快和那个男生熟络起来。
“那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我在小的时候还算是个柔弱的女生,但是,那家伙作为男生却比我还要禁不起风吹雨打。”
“想象得出,毕竟穿着病号服,是在附近的医院里长期住院的吗?”
“好像是在那附近的一家叫作稽珊市神爱医院的私立医院长期住院,但是,他患的具体是什么病,我却从没在他那里听说过。”
我的事务所就在稽珊,不过或许因为并不在一个区的缘故,我并不清楚这一家医院。
“那家伙是个性格很好的人,我们一起玩过沙子,捉过虫子。我也经常前往到他所住的病房去探望他,给他讲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不知不觉我和他已经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紫夏和我一起听着,露出了羡慕的神情,她的童年就没有这么自由自在。这样和同龄的异性打成一片的经历,她恐怕是没有的。
“在我的父亲的指导下,我和他还学会了刻制印章,我们把自己刻下的带有自己名字的印章互相送给了对方,而那个印章,在那之后成为了我随身携带的护身符。”
“真是浪漫。你说的借来的理想,就是从他那里借来的吧?后来他那里有发生什么变故吗?”
说到这里,冼流织露出了鲜有的伤感表情。
“在我大概10岁的时候,他的病情明显地恶化了。我在那以来就几乎没有见到过他从医院里出来,担心的我只有去他的病房里探病,但是医院让我去探望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冼流织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儿时玩伴,他让冼流织去他们经常玩耍的那个公园挖出他埋下的时间胶囊,。说是那里有着他最渴望成就的未来。
“然后我挖出了那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的是——我希望成为一名警察,能够扫除一切邪恶的警察。”
“这就是你借来的理想。在那之后,你有再去找过你那位儿时的玩伴吗?”
“我当然去找过,但是……那之后我都没能再见到他,那个神爱医院的医生也说他转院了。但是真的是那样吗?也许结局只是他们不希望我伤心对我说的谎而已。”
我仔细聆听着冼流织的回忆,但在这时我产生了一个疑惑。
“因为向往,或者说憧憬正义,想要成为警察,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按照他当时的情况,会想成为医生也不奇怪吧?你有听到过他选择警察的这个理由吗?”
“或许正因为他的身体不好,警察这样的需要强健体魄的职业才是最憧憬的吧。”
没想到冼流织选择这一行的契机竟然是这样的事,这让我眼中她的形象更加立体了起来。
“其实我原本没有考虑未来的事情。只不过在迷茫的时候,经常会想起那家伙鼓励我的样子,不由得就选择走上了他希望走却没能走成的道路吧。这么一想,我或许就是和他共情了呢。在调查到墨于沫的这件事的时候,我想那个墨于沫和南科梦的关系,大概也和他对我有些相似,所以我会想要和秋先生说这么多。抱歉,果然和工作没太大关系的事情,我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吧?”
我摇头否定。
“如果和我说这些可以让你安心于协助我的调查的话,我是不会反对的。而且,你说的‘借来’,我也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肯定是你的那位儿时玩伴铭刻在你的心里,使得你把他认真考虑的未来化为了自己的东西吧。”
“这么说来,秋先生你成为刑警的理由……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了,但是我对此感到很好奇,那个理由是什么?”
我苦笑着回答道:
“我本来是不打算和其他人说的,因为不是那么值得纪念的事。但是你既然和我说了那么多,我也说说我的过去吧。简单地说,我原本是个农村公务员的孩子,在我还小的时候,强盗闯入了我的家里,杀死了我的父母,而我幸免于难,那是我成为刑警的原因。”
冼流织察觉到问了不该问的事情,急忙低头连说抱歉。
“不用介意。”
话题结束之后,我和她陷入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尴尬氛围。紫夏也因为我说到过去的事变得缄口不言。
而后我们结过账之后走出了饭店。我对她道了别,在回旅馆的路上开始盘算下一天的调查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