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书馆学习了不知多久,疲惫感悄然随着夜色一起到来了。
放学骑自行车回家这件事,每天会用上我半个小时的时间。
冬天以外的季节还不是那么的难熬,天气尚暖的时候权当不科学的饭前运动。
回家洗个澡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一年里几乎9个月没什么感觉的上下学路途,会在冬天的这三个月里成倍的显示出它们的存在感。
虽然我不止一次说过不愿意回忆这段时间内的任何事情,但是在这属于高三冬季的三个月里我遇到了让我的日常生活再一次发生剧变的一系列事件。
我对路峰云的那番话没有半点虚假,我不认为这是谁的错。
从任何角度考量我被罢免的这个结果都是自找的,怪不得他人。
然而心底却依然在小声呐喊着,希望在这种时候身边的人仍旧能无条件的支持我。
一呼百应时的支持跟孤立无援时的支持。
任谁也知道哪边更加弥足珍贵……
“嘶……果然是够冷的。”
和路峰云说的一样,天黑以后的世界一定不会有着白昼时分残留的温暖,哪怕所谓的温差也就是忽略不计的寥寥几度。
可纵使是在阴天,太阳从厚实的云层里透出的些许光亮也必定会造成比黑夜温暖的心理假象。
硬撑着这段被寒风侵蚀的路途到达了自家,总算是能在真正的入夜之前想办法让寒冷从自己的身体里悉数褪去。
明天就是周一了,还需要照常的早起。
“叮——”
在应当早起的前夜,手机的屏幕却像个小恶魔一样带着奸笑恶作剧般的亮起。
与我想象中模样不符的是屏幕上显示的语句,习惯的就能联想到主人的温柔。
“能出来聊会吗?”
盯着手机信息里的这行文字,有那么很短的几秒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
日期现在显示着的是1月8日,而不是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12月24日。
“我在想什么呢……”
平安夜都过去不知道多久了,如果现在还是平安夜的话。放学的时候我应该是能看到小要和心恒两个人在我的视野里消失的情景。
“怎么又想到元旦时的事情了……”
过往的记忆就跟用于囚禁的铁链那样沉重。即便你出狱了,你可以带着它前进可它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你。
它依然在你的脚边。
“真是的,外面现在好冷的……”
冬夜的景色似乎只需要一片漆黑的背景,在此之上点缀几盏用于照明的路灯连寒风和落雪都不用出场就足以让人凭借通感的方式体会到寒冷的感觉了。
嘴上抱怨着冬夜里早已降至零下的气温,手头却很麻利的围起了围巾顺手就流畅的系好了鞋带。
打开门,再一次回到寒冷的室外之中。
似乎,我原本就属于这里。
晚上8点过后是我怎么样都无法打起精神骑着车子出门的时间了。
备注,尤其是冬季。
所以我只能选取有公交站的地方就近下车,剩下的路程依靠徒步走去目的地。
我是一个在3-4站路以内的地方都愿意把自行车当做代步工具的复古人士,上下学的路程要是算起来甚至有7站之多。
夏天的夜晚骑车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凉爽的晚风拂过你身上的每一处。骑车还能成倍的节省你的体能,是我很少觉得做了就是赚到了的运动。
对于春秋来说勉强尚可,而到了冬季则是实打实的折磨了。
体力的折损先放在一旁不计。
你不仅要带上严密的保暖用具,而且厚装下的运动还会让你处在一种又热又冷的痛苦境地之中反复挣扎。
又不是要练就什么绝世武功,我可不想让火气与寒气就如此在体内反复游荡……
所以我宁愿选择需要花上更多时间的公共代步工具,却也不会再选择我挚爱的自行车了……
其实关于冬季出门着装的这件事我也有着一肚子的苦水想要抱怨,但是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我,早已不容许把思考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了。
脑内的自言自语终归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手段,也无须问我为什么不听听歌或者在路上刷刷视频这种提案。
无非就是听歌没心情,而刷视频费眼睛。
下车后看了看手机,时间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3分钟。
是个挺尴尬的事情,虽然不长可是的的确确会算作迟到。
这不管是对男还是对女,在交往之中都是十足的减分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学习我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
提前15分钟或者半个小时到才是一般的社会常识吧,这点是一定要注意的。
只有当等待你的对象根本不在意这些的时候,你莫名的心理活动才能变成是和自己不必要的较劲。
踏足于咖啡店的门口时,我很自然的想到了。
约我出来的小要忍受着相同的寒冷,而且女孩子出门所需要花费的功夫不可能会比我这种不修边幅的人少。
这还是过度保守的说法,只多不少还差不多。
我打开咖啡店的大门,被大门带动的铃铛轻快的作响倒是颇有种8、90年代影片里那种小酒吧的气氛。
唐小要似乎已经点好了一杯咖啡,但是咖啡杯之中的液体并未冒出应有的热气。
看到这些,我甚至不想用“这么晚还喝咖啡”这种再正常不过的诙谐开场白问好了。
唐小要率先注意到了我,举起手让我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就好。
“先点杯什么?”
“不急,我看看……”
我翻阅起菜单,毕竟是在咖啡店里,菜单上多数都是咖啡类的饮品。
我知道这是句铁打的废话,但是想到明天还要早起我觉得这个点怎么样都不能喝咖啡了。
圣诞节过去有些时候了,这类饮品店还维持着圣诞节时的气氛。
缠绕着灯线和挂满小礼物的圣诞屋依旧摆放在店内最显眼的地方。
落地窗的玻璃上贴着圣诞老人和圣诞快乐的英文字母,还有用喷涂泡沫写好的一些与圣诞气氛相关的话语。
我应该没有穿越吧……穿越到那个大家说好要去桥上看江景的那一天。
也不清楚关于我点单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不了了之的。
我拿起菜单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唐小要却依然没有想要打开话匣子的意思。
我就这样陪坐在她的对面,任由时间流逝。两人根本不像是明天还要早起的高三学子。
这该怎么办呢?
唐小要手边的咖啡杯保持着来时的样子,没有一丝热气在杯口飘荡。
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我们约好的地方是在寒冬的室外,杯口的边缘会不会已经结上薄冰。
我们自打见面开始到现在双方的眼神从未交汇过。
唐小要低着头双掌交叠的放在杯子旁,我则是无心的看着咖啡店内的菜单。
我原本都已经打算随便扯一个理由强行去打开对话了。
可当我看到唐小要放在咖啡杯旁的双手在确定开着暖气的室内微微颤抖的时候,我再次变得犹豫了。
她的这幅样子一定是在心里拼命地做着开口的准备吧……
唐小要有想要对我传达的话语,艰难到让坐在我对面的她在如此许久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开着暖气的咖啡店之中,连远在她面前的咖啡之后服务员为我上好的那一杯红茶,红茶杯口的热气也开始在逐渐的消散。
店内播放着舒缓人心的轻音乐,挂在墙上的老式钟表分针也指到了8上。
“小要……”
听到了我的呼唤,唐小要终于抬起了头。
“小阳你,这段时间过的还好吗?”
“当然不好了。”
我特别害怕别人问我这个问题。
你这段时间过的究竟好不好呢?
坦白回答那便只剩下了“不好”,如若不想让对方担心的话说句违心的“很好”对方也许会就此放心了。
但那样总觉得不仅欺骗了自己,还欺骗了前来真诚关心你的对方。
放在以前我肯定是能坚强的骗过自己,给出一个省事或者对两边都好的答案。
这种问题不是说像做平均数那样好与不好之间除以二取一个就好。
不是那样的。
所以化作答案而倾吐出的话语,我选择了心底真正的感受。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事实是我过得就是很不好啊……
得到了我的这个答复,唐小要又低下了那颗原本恐怕就难以抬起的头。
“那小阳你是怎么看待瑶雪这次所做的一切呢?”
“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她吗?”
“绕不开啊,就和今晚我一定要出来见你是一样的。”
“在说出我的想法之前,我提前问一句。瑶雪跟你说过关于这次的事情吗?”
“说过,但是没有说太多。”
“是吗……连你也没有说所谓的太多吗……”
看来瑶雪跟小要她们之间已经有过私下的交谈了,但是交谈的结果却没有任何进展。
“我彻底冷静下来以后认为瑶雪肯定是有她的理由。而她肯定是基于什么难言的条件没有办法对我们任何人说出触及核心的真相。”
我直视唐小要那垂头的样子,狠心地对她说出了我的推断。
“如果对你都没有办法全盘托出,对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就更加无法探明她的真正想法是什么了。”
小要似乎是回想到了她与瑶雪之间的对话情景,眼睛出神的望着面前只有两个杯子的桌面。
“小阳你肯定知道,这一年来瑶雪分配了很多学生会里面的工作给我吧?”
“我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我授意的。”
面前的女孩子苦笑的摸了摸她樱花般柔美的粉色嘴唇,拿起托盘上早已凉透的咖啡饮下了一口。
“小阳你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呢。”
咖啡饮下,浮现在小要脸上苦涩的神情不知是来自她旋即入口的咖啡还是我们对谈中的话语。
“我只是……没有需要去欺骗你的理由。”
“那为什么朱芸对你发难的时候,你要装作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我认识的小阳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都能用常识以外的手段完美解决的人吗?”
“那事跟你还有陆心恒都没有关系,我只需要我一个人受伤就能完美解决的事。没有必要把你和陆心恒都给拖入其中。”
“而且朱芸有一点说的很对,我从未把自己当做是(9)班的一员。她抓着这一点不放,我没有办法反驳她。”
“是(9)班先亏欠了小阳你,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停,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次替换班长的长跑,拿下的运动会名次是百分百小阳自己为(9)班争取的荣誉。班级受奖之后,全员把努力的人抛开到一边。换谁都会觉得不值吧?”
“没用的,学生时代你为集体做了再大的贡献都没有人会记得你的付出。大家只是会理所当然的享受完你努力拼下的成果转头就去跟其他人炫耀,然后会在再次需要你的时候记起来你的存在继而去再一次的拜托你。”
“除此之外的时候没有人会把你刻意的记在心里。”
“再说只是一个班级荣誉罢了,他们其实也不是什么实际上的既得利益者。没理由整天把运动会的成绩挂在嘴上。”
我释怀地拿起红茶,红茶的温度果然已经冷透了就和唐小要的那杯咖啡一样。
“所以当时最好的结果就是你和心恒保持沉默,这个事情绝对会随着时间的进展不了了之。”
“一点都不好!没有错的人根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我自知我一定说服不了这个令我爱怜的女孩,所以只得用闭嘴的方式结束了这个话题。
只要谈话中有一方重归沉默,那么谈话本身一定会被氛围的力量强行的自然的中止。
“好啦,这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你看这不是又把话题给扯远了吗?”
小要她重拾起开启对话的心情,继续她关于自己境遇的陈述。
“小阳你知道吗?整件事到了现在这样,其实我依然是想去支持小雪的。”
“我当然知道了,你这不是没有退出学生会吗?”
“坏心眼……”
“抱歉。”
“小阳这一点其实也很讨厌的,明明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其实记仇的不得了。”
“嗯,你说得对……”
她似乎从我这里终于摄取到了足够同我对视的勇气,胆怯却下定了决心的目光笔直的投射了过来。
淡黄色的眼瞳包裹着她想要传达的感情,好像在寂静的深夜里伫立独亮的路灯。
“我知道小阳你不应该得到这样子的结果。可是小雪我也明白她有着苦衷有着不能对任何人谈起的苦衷,所以她保持着沉默无声守护着她的抉择。”
“我想要支持小阳,也想要支持小雪。但是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小阳,我的心就会好疼好疼,疼到仿佛撕裂了一样……你也好,小雪也好,我不知道你们所有人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时候难过的都快要疯掉了,但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在大家的面前表现出来。”
小要施加给自己的情感枷锁跟着她所道出这些忍耐的一同碎裂了。
“因为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我露出难过的样子,小阳也好、小雪也好。学生会的其他人……心恒、田若、卫清他们一定也都会难过的。”
“我不想让大家这样……”
她那淡黄色的眼瞳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可从她侧脸留下的晶莹明晰地照射出了属于她的真切。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即使对象是我和瑶雪也是一样。
为了维持住表面上的自然,内心却在伪装的挣扎之下不可自拔的反而深陷进了痛苦的泥潭里。
可恨的是我竟没有办法对她再一次的去伸出援手。
嫌弃她麻烦的时候讽刺般的却有着对其帮助的手段,而在由衷想要去帮助她的时候心中却空无一物只能任由自己不愿其流泪的女孩,哀伤的在自己的面前哭泣。
我想对于男人来说这一定是耻辱吧。
“小阳,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呜咽的凝结出酸苦的求救,收到了信号的我却只能看着信号循环往复在屏幕上闪烁着令人痛心的鲜红。
我,无法熄灭,无法抹去这个哀鸣着的红色。
我能做到的只有任由小要这样哭泣着,奢望着我陪伴在她的身边能使她好过那么一点点。
那么一点点就够了。
而当她的眼泪开始止住的时候,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瞟了一眼时间。
已经到了必须送她回去的时候,无论什么也好今天的谈话必须到此为止了。
这是我残存的些许理智,也是我最有利于逃跑的借口。
直到最后桌子上的两杯饮料,红茶与咖啡还是没有被我们喝完。
咖啡仍旧保持着如同一口未动的样子,红茶则是微微地喝下了一些。
我们推开咖啡店的门,铃铛与来时无二的响起了轻快的音色。
我和唐小要站在店门口,稍前的地方就是马路。
“我送你回去吧?”我带着询问的语气试图征求她的同意。
“不用了,我叫个车自己回去就好了。”
“现在的时间也不早了,就算你准备叫车回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坐到你家门口。”
小要无声的点点头,庆幸她答应了我的提案。
没过多久用手机软件叫到的车子就来了,师傅和气的带着笑容接客转头就询问起我们目的地在哪儿。
我们的目的地到底会在哪儿呢?没有人知道。
小要先说了她家的地址,师傅嘱咐我们关好车门以后油门轰动很快就出发了。
在这么晚的时候一对高中年纪的男女叫车一起回家,如果能被师傅默认为是兄妹就好了。
这样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小要和我现在都是一副不想说话的状态,司机师傅也很识趣的没有主动朝我们搭话这点我和小要真的是感激万分。
我们各自眺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发着呆借以打发时间。
很快司机师傅提醒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和蔼的说可以下车了。
我打开车门让小要从右边下车,小要走出车门以后站在了我的身边。
“对了,忘了跟小阳你说了。田若和路峰云学弟已经退会了。”
“嗯,我知道了。”
她似乎还不想离开,可是现在的时间已经够晚了。
半晌她紧盯着我的眼睛,用着乞求般的口吻缓缓开口。
“我以后……还能这样主动的联系小阳吗?还有约你出来也是?”
“随时都行,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我也要接着用这辆车赶紧回家了。明天我们不是都要早起吗?”
“嗯。”
她简短的答复了我,挥手告别后踏上了今夜回家的最后一小段路途。
“司机师傅,麻烦你再到这个地方。”
我跟司机师傅报了自家的地址之后,司机师傅没有多说再次轰鸣起油门发动车子。载着我驶上了回家的路。
感谢这个少言的司机师傅,让我和小要不用过多的应付我们不想去应付的话题。
汽车行驶着,眼前的景色与刚才没有多大的差别,照旧只是让我沉浸在思考里的调味料而已。
任其如何假设,我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变成了如此的境地。
我还记得几年之前自己是为了改变自己眼前的生活状态,所以萌发了想要成为学生会长的念头。
因为只要成为了学生会长,自己周围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会强制改变。
可我是怎么会想到要成为学生会长的呢?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我唯独选择了这个方法呢?
初中的那天元旦联欢会从校门口离开之后因为天上飘起了雪花,我想着随便找个场所取暖便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店。
或许是因为正在下雪的室外过于寒冷的缘故,我环视了店内几圈都找不到可以就坐的地方。
咖啡店内的座位几乎都被坐满了。
这时有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看着我举足无措的样子让我跟她拼桌。
我心怀感激的坐了下来试图想要努力挤出这十几年来对待除了霂雨浩以外最和善的笑容。
示好过后,转头就跟店员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从来没跟同龄女生对坐过的我,心慌的甚至不太敢去看对方的样貌。
盯着别人的脸尤其是同龄女生的脸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我只是在点单的间隙里偷瞄了一下对方的容貌还不敢让目光停留太久的去彻底看清。
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可是除了这以外对她我再无更多的印象了。
对面的女生把书包放到座位上,很娴熟的拿出了习题集无视我的存在就开始进入到自己的学习状态里了。
嘛,这样也好。也不会产生什么我非得努力找个与异性打开聊天话题的窘境了。
在如此特殊的时点能找到一个在满员咖啡店里就坐的座位,并且还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邀请我拼桌。
这种运气已经是去直接买彩票中上特等奖都不为过的绝顶强运了。
“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
“啊?”
我没有料到对方如此简单的就打开了我认为绝不会打开的对谈。
稍许冷静之后,想到对方好歹也是在称得上是饥寒交迫的时候对我有着“送炭”行为的人,那么她问出的问题我理应好好回答才是。
“东宋初中。”
“东宋?那里现在各班不是正在进行元旦联欢会吗?”
“你知道今天这个日子?”
“刚好有认识的人在那边读书。”
是啊,现在东宋初中全体上下都在进行着各班的联欢会活动。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并非是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不想把真正的答案告诉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同龄陌生人。
人家光看长相大概率是个现充,跟我这种有且只有一个挚友的伪孤僻人士肯定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不配与这样的人产生过深的联系,她亦不允许知晓我真正的答案。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防线,同时也是我打从心底里绝不退让的孤高自卑。
所以我只想找一个能让话题快些蒙混过去的场面话。
再不济就试试“社会笑”,总能搪塞过去的。
“呵呵,我身体不太舒服,就直接请假回家了。”
“那你有必要在这种下着雪的时候着急回家?”
“额……”
“然后请完假也没直接回家,反而是在咖啡店里坐着等喝完了卡布奇诺再走?”
“额……”
她停下做习题的右手与我目光相对,不快的皱起了眉头。
“再者说了,你的状态实在也不像是个身体状况欠佳的人。”
她收起了圆珠笔的笔尖,双臂抱在胸前摆出了一副十分遗憾的神情。
“你如果不想说真话,告诉我不想说就行了。没有必要对你主动展露出好意的人一连串说这么多谎言吧?”
“抱歉。”
“那么就当做诚意,你是不是应该对面前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子说点真话了呢?”
她从责怪切换到坏笑的表情是那么自然,好像其实我并未撒下谎言一样。
“嗯……我是不想待在自己班上参加联欢会所以找了班主任请假。”
“嗯?”
这个女孩子仔细的审视了一下我,得出了很主观的结论。
“你的样子看起来不会那么讨厌啊。”
从这一句话里就已经提炼出了这种程度的见解,这个女孩子聪慧的有些吓人。
“那可能就只是样貌而言吧,谈吐和行为或许差的一塌糊涂吧。”
“你有被害妄想症?”
“兴许有一点?谁知道呢?”
店员终于拿来了我点好的卡布奇诺。
这样即使遇到难堪的对话我也有一个名为喝饮料来掩饰尴尬的幕布了。
“所以你是班上长期受到欺凌的头号角色?”
“你的推测无疑是正确的,但我不太想承认啊……”
“噫……你好麻烦啊。”
我喝起卡布奇诺掩饰着自己的做作,这不刚才说到遇到尴尬时的应对方式立即就派上用场了。
谈话之中,我渐渐地卸掉了心防。
对面的这位女生没有强行去要求我说些什么具体的经历,也没有让我对每一个并不足够清楚的回答做出解释。
几句搭腔结束,她就又聚精会神的做题去了。我一度在内心惊呼这样子的学习状态切换也太强了吧……
真有人能做到前一秒还在跟人聊天,下一秒就全心投入到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吗?
关键她确实做到了,况且专心到了使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似乎是做完了手头上的题目,她带着微笑伸了一个懒腰,还很可爱的发出了“嗯~”的一声。
“休息一下……”
“对了,谢谢你愿意你跟我拼桌。那个,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互道姓名就算了,你看起来就是那种特别沉重的人。跟你牵扯上更深的关系总觉得会很麻烦。”
“那个……这话能换一种方式说出来吗?虽然我知道已经迟了,可是很伤人啊……”
“抱歉啊……但是我也想不到什么适合替代的话语可以说出来的,所以还是照搬原句吧。要不你帮忙想想?”
“我帮忙想想是什么鬼啊……”
我又喝了一口杯里卡布奇诺,透过玻璃看到窗外的落雪已经有要停止的迹象了。
“只是随便问问啊……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改变自己周遭的环境和自己本身?”
试探性的对这位陌生的友善女生发问,对其能够给出的答案并不会寄予期望。
“你是指想要改变自己和现有的以学校为范围的环境吗?”
她依旧从容的分析出了我的内在意图,了然了我想要弄清的问题。
“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去尝试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工作岗位,一种是直接换一个学校。”
那个时候我就有强烈的预感了,她一定能给出我所需要的答案。
“换一个学校……看来你也很清楚大多数时候转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不彻底的来到一个于你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惜了,今年我才初二,这个方法我得初三毕业以后才能实施。那么另一种呢?”
她跟我一样一同看去窗外即将停下的落雪,那双闪烁着决心的眼瞳里满溢的是她不知来自于哪里的决心。
“成为一个能够大幅度和同班同学拉开物理距离的存在。我想想,最好的职位是……”
她明灯似的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辉,为我这片在黑暗之中漂洋摇晃的孤舟点亮了前行的航标。
“去成为学生会长吧!这样你一定能跟周围的所有人拉开距离,彻底的改变你身边的所有人际关系。”
听到她这番大胆到疯狂的言论我当然愣住了,傻瓜一样的看着光彩照人她。
“学生会长吗……这个难度是不是也太高了一点?”
“不准到现在才附加额外条件啊!明明你只要有效的办法没说要简单还有效的办法啊。”
她说的没错,我只是想要探寻必定有效的办法。
想要全然的去改变自己所处的世界,本身就是难度极高的试炼。
那原本就是连后门和秘籍都没有的悬崖峭壁,攀登过去必然要付出与之相称或者之于数倍的努力。
但是这位陌生女生的提案却洞穿了我心底一直以来的迷茫云雾,让我开始能够看清当下的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到达那个遥不可及烙印于我眼中的最终目标。
雪已经停下了,我也该启程了。
到了分别的时候,我反而有些无措。不知道应该如何同她告别。
她表示还要待上一会,说是要把今天的习题都解完了再回家。随后朝着我挥了挥手,脸上洋溢起了传达着鼓励的温暖笑容。
我从咖啡店里出来,冬日里下午五点的光线已经足够让街道上的路灯亮起了。
太阳在落山之前淘气的掀开了落雪的云层,暗黄色的阳光透过玻璃仿佛要为我带来鼓励。
空气中意料之外的没有来时的寒冷,甚至能从夕阳那里得到残留下的温度。
踏出一步的时候,脚步也没有之前沉重。我解开了围巾将脸暴露在零下的气温里却不觉得气温会刺骨。
因为我已经从某处得到了动力,那是让我能够为之行动的宝贵契机。
虚假的温暖场所不再是我应当驻足的地方了,我就要从这里离去了。
“……?”
路过咖啡店门口那排玻璃窗的时候没有特别注意到。
现在我所在的位置就是我和那名陌生的女孩所坐位置的窗边。
因为温度差的原因,这片玻璃上都是因为温差而凝聚而成的水珠模糊的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模糊的窗子上那名女孩用手指写出了“加油”的字样。
但是因为模糊的窗子我们彼此之间看不到对方现在脸上的表情。
可这个“加油”,我想从今往后一定会被深深铭刻在我的记忆之中。
无论到何时,无论到何时都是如此。
那时的自己,也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