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提醒你,对于这些人,别暴露你在特行部的事。”

登上那短短的几步台阶之时,莫莫突然歪过头小声说。

特行部铭牌早就被收起来了,我稍微思考了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

于是我默不作声地向莫莫点点头,跟在她后面进入了贵宾区的包间。

一个单独的包间,里面的空间很大,但是出乎预料的是,里面也只有一个男人在闷闷地喝酒。

墙壁上雕刻有诸多精怪,勉强能从某只无头武神看出这是雕刻的山海经,做工无可挑剔,精怪面目狰狞仿佛就欲冲出。桌子上没有食物,男人的面前立着一小瓶二锅头,对面则立着一瓶绿茶和一瓶可乐。这种很不协调的搭配与眼前精致的包间格格不入。

不过我倒是有点高兴,因为看到绿茶我就知道,那是知道我喜好的莫莫安排的。

而此时的老板娘在我看来收敛到了极点,淡泊的表情就像是优雅的女仆。

“财经频道上偶尔能见到的,这位是宗尚武先生,你在本地喝的饮料大多数都经他的手。”乔安娜一一介绍。

我不知道现在是该去握手还是该交换名片之类,只能故作高冷地点点头。

“想必您是为了这位周默女士而来,几周之前他刚帮您朋友解决了噩梦的事,那种情况大部分会员都表示很头疼,而对于周默女士依然没有任何麻烦地顺利解决,但是这次周默女士有自己的条件,您的委托她会和这位毛尚白一同执行。”

“想多赚点钱吗...?没什么,只要能帮我就好...”

大概是已经喝了很多的酒,宗尚武有些口齿不清,也没怎么看向我这边。

老板娘尴尬地微微伏身,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这人跑了?

是什么意思,这和我想象的什么宴会不太一样。

还是说,实际上这个宴会就是为了这种事...

莫莫等待了几秒钟,意识到那个颓废的男人松不开手里的酒瓶之后随手拿出几张照片,轻轻从桌面推了过去。

没有说话,但是宗尚武的胡子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那是极端克制的表现。他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白酒,然后一一把那些照片拨开,每一张他都仔细观察,每拨动一次他的表情就略微狰狞一分,直至最后演变为无法掩饰的暴怒。

但是就在我以为他要掀桌子的时候,这个人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明明是咬牙切齿,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的表情,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用文火炙烤。

“他到现在也还没停下来对吧,这些是第几个了?”

宗尚武缓缓抬头,用混浊的眼神盯着莫莫。

“第十二个,但他最近开始越发肆无忌惮。”莫莫回答。

“你很专业,来之前你花了功夫,你知道他的异常状态吗?我指的是...和你们这些人一样的这部分。”

我稍微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捕捉:这个能看出曾经锐利过的中年男人只是个普通人。

这个信息成为线索的拼图,我多多少少猜到这个‘天上人间’是做什么的地方了,以及宴会是怎样的存在。

莫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方有类似于催眠的能力,而且只需要对视就能够触发,能控制的时间与人数上限未知,但利用这个能力他已经摧毁了很多人。”

“而且把自己保护的天衣无缝,”宗尚武痛苦地吞下最后一口酒,像头没了牙的狮子摇了摇头,“我用了很多方法,首先法律武器根本无法生效,因为没有证据,物证人证都没有,所以我只能想办法以暴制暴,我找了几个混黑的朋友,但是每一次能回来的人都不到一半,那些人现在说他是妖怪,是魔鬼,没有人敢来帮我,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没关系,这样我已经确定他退化成了嗜杀之人,所以可以放开手脚,”莫莫稍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直视宗尚武,“不过我们不擅长惩罚,不会为了复仇之类而施暴,但是如果只是单纯地杀死的话还是很轻松。”

“那就足够了,我只想要他死,”宗尚武半醉地摆了摆手,“他把我女儿的心和命都毁掉了,我只想要他死。”

“懂了,相关的信息我已经提前收集好,您等着我的消息吧,报酬的话,之后我会把卡号发给你。”

莫莫起身,我愣了愣跟着她站起来,然后跟着她离开了包间。

宗尚武迷茫地看着离人的背影,他知道这些人,这里的几乎所有人和那个人渣是同类,他们已经脱离于这个世界的常识之外。社会人士警觉的本能告诉他要与这些人距离越远越好,可是他早已无路可退。

手里没有酒了,他颓废地陷进了柔软的靠椅之中。

外面,老板娘就在门口不远处的位置默默等待。

我们两个一出贵宾室的小门她立刻就贴了上来。

“嚯嚯,这次有的赚了,小道消息,那个人还算年轻的时候老婆就车祸死了,一个人把女儿带大,结果被人当成xn玩弄至死,换哪个父亲接受的了,这次人家可是拿了两个亿作悬赏,我这边光算抽成净利润就是两千万。”

何等无心,我隐藏着嫌弃的情绪,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兴奋于赚取自他人巨大痛苦的钱。

不...这或许没什么不正常的。

“百医大,三百多公里外,我们要连夜过去了。”

莫莫看了看地图说,她拉着我,在最高的台阶之上站住,她让我注视着眼前的盛宴,我嗅到了肉糜的香气,那些衣装整整之人互相觥筹交错。

“这里就和你想得一样,一个很奇怪的交易场,无能为力的普通人最后总会打听到这里,献上自己能支付的代价来解决麻烦,或者是交换复仇。”

我点点头,我知道莫莫知道我知道莫莫知道。

所谓,【病人】社会。

这里让我很不适应,来自烂人察言观色的本能告诉我,这些人依然存在伪装,但是我已经没有能力看穿,因为那是我还未接触过的世界。

所以,西装与礼服之下让我心生敬畏,我无法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你看那边,”莫莫指向刚才看见过的西班牙小哥,又指指笑得花枝乱颤的瘦小姑娘,“你刚才一定以为他对那个女孩不怀好意对吧,但是女孩子的柔弱让你以为她是弱小的一方,但是恰恰相反,不怀好意的是那个小姑娘,粗俗点来讲,那就是个喜爱年轻肉体的表子,可是围绕在他身边的男孩都只是来买美梦的,那个西班牙男孩来买的是母亲还在的梦,几周前她母亲死于他失手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还有旁边的几位,或是未婚妻还在的梦,或是未曾失手杀人过的梦,她都能办到。几周前开始她只收取些小钱,但是很快这些男孩就会为了那些虚拟又过分真实的夜晚献上自己了,等到沉沦于那份虚幻的时候他们多半已经被厌烦,就会被一脚踢开,因为她的男孩源源不断。”

“角落里那个畏手畏脚的大叔,他没有钱也没有色,所以愿意帮他的只有那个变态,为了从出老千的【病人】那里拿回失去的,也为了赌场里的人不对自己的妻女下手,他只能切下自己的八分之一供其烹煮食用。”

“正中心位置的那个人接单量是最大的,因为他的能力和你那位lo娘搭档是一样。”

不寒而栗的我回过神来,看向莫莫在看的位置,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头一个人在那里下着象棋,桌上摆着两盘烧鸡,插在椅子上的道旗是苍劲的两个大字:无道,看起来行为怪异而荒诞,却又很恐怖。

“一样?也就是...【交换】吗?”

“对,以高额的代价换取想要的东西,心爱之人的倾心,中二少年渴求的某些特殊能力,甚至是某些邪恶的小道具,这些东西都是要拿命来换的,可是其他【病人】都做不到这种事,所以总有人愿意来支付代价。他看起来有八十多岁就要入土了对吧,可实际上他大概还能活一千年左右?”

“这就是现在【病人】的社会,原本这里的人很多一无所有,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大多数都挣扎在社会边缘,疲惫不堪又没什么话语权,但是他们拿到的越来越多,也就开始像现在这样光鲜,像是一群暴发户。”

“而这就是宴会,【病人】们以蚕食普通人的方式来消遣自己无限膨胀的欲望,不杀人只是底线,但是所有人都在底线的边缘。”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病人】都是些已经坏掉或者是必然坏掉的人,下起手来无需手软,你想表达的就是这件事吗?”

莫莫僵硬地顿了顿,声音变得缓和。

“小白,聚在这里的都是已经在克制邪念的人,但是欲望总归是存在的,【病人】的欲望更是无穷无尽地放大,总有一天会超过一个临界值。”

“无论...”

“够啦够啦,别小瞧我的脑洞,当年遇见你的时候我连将来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我烦躁地打断了莫莫,心口微微有些烦闷,“我是在想,我只是在想...将来的我会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手机的振动从大腿传来,我摸出来随手看了看,那是条转账提示的短信,就在刚刚,有人在我的银行卡上打了一个亿。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串数字,似乎在踏入【病人】社会的一瞬间,我从买不起猫粮的穷光蛋瞬间跻身入曾经的我要仰望的人。

真是应景啊,我看看眼前的一切,好像,我也从边缘的位置跳出来了。和他们一样。

常年带着表情的面具,我才能故作此时的面无表情,可实际上理解到发生了什么的瞬间,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内心欲望的流动。

这是一个亿,此前我一周的生活费是三百。

财富...权力...像是白炽灯那样的存在感,我感受到了某种膨胀的东西,让我呼吸加重。

莫莫什么也没有说,轻轻伸手抚摸我的胸膛。

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

“你看,小白,就算是你这样温柔善良的人,心里也有恶魔的种子。”

“而你看,你眼前的这些人,过去未必就不善良。”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的路开始了,要怎么走我都会陪着你,但是...”

她微微笑了笑。

“你把恶魔放出来的那一天,我应该就要走啦...”

这句温软的补充脱口的瞬间,像是有一道寒风略过身体冻结我全部的欲念,虚幻与现实的迷离悄然出现裂痕。

乘坐私人直升机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的附近,乔丹娜找了当地的朋友帮个小忙忙,给我们安排了简单的暂留地。

这是天上人间的互助原则,注册过会员的【病人】们在国内各地开展业务,其他人并不吝啬简单的帮助,大家共同富裕。

“这是个很普通的人,对吧,”莫莫摇晃着屏幕让我看那张脸。

我凑过头去看,的确是个普通的人,光是看着脸我都能想象他在学校里活动的样子。

“你知道PUA吗?算了你天天在QQ看点刷那些不健康的东西肯定知道,这个人的主要罪行就类似于那种东西,不过他不需要循循善诱,直接粗暴地修改人的意识和记忆,以折磨漂亮姑娘为乐,他不是那种广撒网的人,他只会把一个目标折磨致死。”

琢磨着记忆里对PUA的概念,再想想他这种有点焦灼的技能,我隐约明白了。

不由得嫌弃地咧咧嘴,“这年头还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为害人间了。”

“所以咱们算不上替天行道也是去镇守一方的,我早就想好了,拿这种没得洗的家伙交给现在的你最好不过。”

“说得还真是像打怪升级啊...”

“不是像,这就是打怪升级,你可以把蛇果理解为经验值,那才是你一切的资本,”莫莫收起手机,看向不远处的菜鸟驿站,“好了,这个时间刚好,伪装成来取快递的大学生应该能轻松混进去。”

是这样的吗,打怪升级,听起来对我这种宅男可能蛮亲切的。

“嚯,大学生可是本色出演。”

莫莫抱着一个盒子,一个密封的快递盒,说实话这种高度私密的包装感觉像是装着什么奇怪的玩具。

莫莫把它兜在右侧,另一只手熟练地搂住了我的右臂。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腰杆子就挺起来了,像是一级小号被安上了超越神装,手里的家伙好咱枪杆子就硬,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校门。

百医大。

这个时间的人不多,校园里街道整洁,三三两两的情侣卿卿我我。

个别异样的目光扫了这里一眼,但很快扭开了,大概是莫莫的女王气场又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

所以我们倒是可以放心地小声交谈。

“那个男的没有其他的能力,增益更是弱得可怜,但是如果你不小心与他对视的话可能就会瞬间失去战斗力,你有什么好对策吗?”

“只是对视就会暴毙那还玩什么,这不是无敌吗。”

莫莫摇了摇头,“梯度压制下他的能力对我不生效,如果你出现问题,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在三秒钟内把他的头切下来,但这是你的战斗,将来还会有各种各样能力很麻烦的【病人】,在了解其能力的前提下还是无能为力的话,面对那些未知的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这些你要学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好吧...”

面对长篇大论我立即选择了妥协。

真是有够让人丧气的,女朋友像个女武神一样说着恐怖的话,不知道该不该对此产生安全感。

“乔丹娜的人提供了部分信息,那个人和大多数【病人】一样,还保持着‘日常无改’的状态,这个时候他还在上课。”

莫莫若无其事地说着向门口的大爷点点头,算是为即将造成的麻烦向教学楼门口的大爷表达歉意,对方当然不知所以,只觉得是个礼貌的姑娘并微微回应,没有多看莫莫手里的包裹一眼。

于是再一次大摇大摆地,我和莫莫走上了某教学楼内部的楼梯,在一个必然绝对标准的死角,她随手将紧密的包装扯开。

并递向我。

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气烘腾而出,像是有什么刚出炉的早餐,但是我看到的却是一把造型古朴的小刀,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淡绯色的刃边传来些许暖流。

我以为莫莫拿着那个箱子只是作为伪装的道具,是‘大学生’的一部分,但是没想到那实际上是交给我的凶器。

“白刀•乌尾,不是燃刀术极致时期的造物,但在这个世界应该算得上是绝品了吧,它是人类不可能理解的刀剑,为了在战场上烧起大火而被制造出的。”

莫莫的表情莫名地柔和,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这是我让狮子鬼从巫女祠偷来的祭品,也顺便让他带了几句话...最初的时候没能好好在一起也没什么,这次我不会再让我恨你了,放心吧。”

无法理解。

说起来,燃刀术、巫女祠这些字眼都来自于我那本拙劣的书,而且现在已经太监掉不写了,可是在现今的特殊状态下,我的特殊能力都衍生于那本书,也就是我少年时期中二热血的梦。

我不能明白,关于说是狮子鬼偷来的刀...想到偷这个概念的瞬间我打了个冷战,那天狮子鬼偷来的羊奶真实且温热,在公交车上巧合的梦境中,我好像甚至见到了羊奶的主人。

还有那个人是...艾莉娅。

太扯了吧,这算什么啊,就算是契机是梦境,但所见的一切都符合逻辑,那个意淫出来的世界难不成还在运转吗?

莫莫一直在注视着我的表情变化,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想要问些什么,但是被她无声地制止了。

“我...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啊...但是还不行,现在还是做现在的事吧。他在四楼右转的第二间教室,最中间最靠后的位置,现在我为你开路,整栋教学楼的监控都会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失效。”

她轻轻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呢喃。

“去吧,杀死他。”

无比温柔的语气,却在讲生杀之事,下一秒我怀里的温软失去了实感,她瞬间融化在空气里消失了。

只剩下淡淡的香气与温热。

我默默握紧了短刀。

又缓缓放松,我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这柄看似锐利的凶器,把它丢回到盒子里。

然后我...掏出了从林淼家里偷出的的警用手枪。

“莫莫,时代变了。”

我对着空气轻声说。

慢慢地上楼,就像是每次提前从寝室出发时一样,我很喜欢这种不紧不慢的步伐,像是胜券在握。

虽然已经在心里说了很多遍,但是我还是要对自己不断重复。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无论是把刚过完马路的老太太扶回原地,还是杀人。

“狮子鬼!”

低声呼唤,鬼类招来。

“在,我的造物主...要干吗?”

我在狭小的楼梯平台看了他几眼,虽然叫他来有我自己的目的,但是想了想果然有一个疑点需要首先得到解答。

“莫莫能联络到你对吗,她让你做了什么?”

狮子鬼脸色一变,萎了。

“那边的事说多了我工作就没了,没法说我没法说呀,老爷你可怜可怜我,老实狮子混口饭也不容易...”

这种大型哺乳类动物露出哀求的表情居然也能这么凶狠,不过我的确看出这条狮子是在怕了,这份敬畏与其说是对某种条件,不如说是对某个明确的人。

红衣的唐刀切了个对穿也面不改色,能对突然出现的黑影展露獠牙,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块头居然会怕莫莫。

就算是设定上的原因也无法成立吧,想不通。

“算了,先办正事吧。”

说着,我跳将过去,麻利地把狮子鬼的玩偶服扒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狮子鬼先是身躯一震,然后一动不动,用另一种害怕的目光看着我。

“老爷,您清醒一点,您要是喜欢兽系我可以把后宫全都交给您,甚至去村里抓几个压寨夫人也没有问题,不管是兔耳娘还是龙姑娘都可以啊,不过莫莫大人不也是...”

“滚蛋,你再换身衣服去。”

“收到。”

一闪一回,狮子鬼换上了有破口的西装,破口是首战的时候破掉的,实际上他就这两套衣服。

正常来说这种魔物是不需要蔽体之物的,不过被赋予了羞耻之心的生命应该很难再接受自己挂着两颗蛋蛋满地跑的状态。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钻进了玩偶服里。

“催眠能力吗?听起来还挺强的,放到小说里大概要打个十几章才能赢吧,毕竟他控制了其他【病人】的话会很麻烦。”

我蹲伏下身,拍打着地面,然后看看狮子鬼身上的肌肉。

“你...能把地板砸开吗?”

狮子鬼顿了顿,很快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从刚转变成【病人】再到现在,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各种身体素质在暴增,即所谓的‘属性增益’,这么想的话狮子鬼应该比开始那会强很多了...虽说凭借肉体砸穿楼板听起来还是很魔幻。

“这样的话可以从三楼或者是五楼发起突袭,不过...”我迅速地想到了两种简单暴力的杀人方法,但是又很快自我否决了,“那两个教室也有人在上课吧,考虑到会被认知成超人一样的存在,似乎不太可取啊...”

“不过也没什么,跟我来,一旦出现无法转移的情况就立刻告诉我。”

狮子鬼顺从地点点头。

如果无法转移,也就是说明正处于被人观测到的状态。目标不是那种战斗力爆棚的【病人】,那么一定在自我保护这方面做的很好,会时时刻刻提防着来杀自己的人,我怀疑莫莫破坏了监控室就说明了那里有他的‘眼’。

在明确的提示下,我很快找到了莫莫所说的教室,里面正在上课。

无声地眼神指示下,狮子鬼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

这彪悍的外形立刻产生了恐慌,女生尖锐的叫声立刻穿了出来,还有男孩子们的卧槽,狮子鬼拿着我交给他的箱子,说些类似于推销的话,然后做了几个滑稽的动作,老师惊恐又怀疑地看着这只过于逼真的狮子,怒骂着让他滚出去。

太过于异常,只是出现,狮子鬼就让整间教室沸腾了起来。

而我在后门悄悄扒门看向里面,在莫莫提示我的位置,那个男的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狮子来自于某种与他同质的东西。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慌乱而恐惧地扭过头看向后门。

可惜他慢了一点点,对于反派而言,一切的悲伤都来自于磨磨蹭蹭,我看到他的位置直接扣动了扳机,轰鸣声中,子弹以无法反应的速度贯入了他的额头。

林淼的这把手枪我不清楚是什么型号,但总归不是什么威力巨大的东西,不过,在如此近的距离,依然让那个人脑袋开花。

没有任何迂回的余地,没有罪行袒露的剧情也没有机会产生什么反转,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死掉了。

哈,果然,像莫莫那样敏锐而强大到极致的战士并非遍地都是,目前为止绝大部分的【病人】都是肉体凡胎,距离飞升还差的远呢。

在一个非常短暂的沉默之后,惊恐的叫声伴随着极度的混乱爆发,里面的学生蜂拥而出,像是逃离瘟疫场,狮子鬼是第一个跑出来的,他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就完成了使命,跑得比狮子都快,某个楼梯拐角处,他悄无声息地从这场混乱之中逃脱了。

其他楼层也传来了不安的嘈杂声,只有不知情的教师们控制着教室里的学生压住凑热闹的心继续听课,但是有人被枪杀的消息在这栋楼里一瞬间就传开了,这个消息一传开连老师们也无法淡定,奔走相询。

无数的手指在颤抖中敲打屏幕,于是这道信息很快以恐怖的速度传播开来,与此同时,已死之人生前的领域悄然崩溃,这个巨大的催眠场失去了源动力,被修改过的记忆正在复原。

莫莫给我的刀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无坚不摧的的短刀:白刀•乌尾,我用它在纸壳上掏了几个洞,这东西套在头上就是完美的史蒂夫隐匿头套。

有几个胆大的男孩子看见我打算跑路,还像是要过来和我比划比划,应该是想办法要留住杀人犯,我随手用手里的刀摆了一个舔舐的动作,从纸壳的孔洞里瞪着我穷凶极恶的小眼睛,对面意识到我是个手持凶器的暴徒,咽咽口水又退下去了。

我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小跑从另一条楼梯钻了下去。

“嘿,下手真狠啊。”

在拐角等着我的莫莫哈哈笑着奔逃到到我的身边,随我一起奔逃。

“你都用了那么大功夫来表明这是个人渣了,我还有什么可犹犹豫豫的。”

“嚯嚯嚯嚯!跑啦跑啦跑啦!”

这副高兴的样子可不像是刚刚协助了谁杀人吧。

莫莫拽着我的手一路畅通无阻地狂奔,稍微发力就已经是远超正常人百米冲刺的速度了,这让门口的大爷察觉到了异常,像是什么绿林好汉叫喝一声做出拦截的姿势。

可惜他面对的是战斗力成迷的莫莫,如果这是敌人,莫莫可能已经从身后摸出柴刀一刀切下他的头颅,但是毕竟这只是个普通大爷,她只是简单地贴近并按住了大爷的肩,用一种软绵的手法承着力反手推开,老大爷哎呦哎呦地叫着连连后退,我记着和莫莫去跳广场舞的时候和大爷学了几手太极,与此时的手法类似。

但是莫莫此时的手法足够去什么电视台当气功大师了。

我算是连滚带爬地钻上副驾驶,另一边莫莫比我手脚麻利,上车之后一脚油门踩得极深,认不出牌子的大排量跑车发出了高亢的鸣叫,像是脱了僵的野驴喷了出去。

“呜~yeah!”

强大加速带来的推背感中,莫莫把车窗打开,猛烈的风立刻灌了进来,我看到她的长发像是海中女妖一样在空中狂舞。

“那么高兴干什么啊!你是暴力狂吗看我杀人这么开心,我老妈可是信佛的啊!”

我一边在风中凌乱一边艰难地大声呼喊。

“阿姨信佛自得救赎,我们信鬼共赴地狱,没关系啦!喂喂,把那女警官的枪偷出来就是有这种打算吗?根本用不着我过分保护,你其实早就想好了对吧?!真有你的啊哥哥!真有你的!”

这是说类似于日系台词里的觉悟一词吗?可能吧,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莫名的亢奋,我在整个抬手射击的过程中没有一丝犹豫,像是个无路可退的惯犯。

“我说,比我想象得有点简单啊,能一枪崩了的事找个狙击手不就好了吗?你看你看,他在教室里上课,安排个人在另一栋教学楼上架枪,他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然后,轰!得一枪,不是比我这把小手枪强太多了。”

于是答非所问地,我这样对莫莫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不过莫莫只是嫌弃地瞄了瞄我。

“这种事情难道宗先生会想不到吗?但是那个家伙可还是控制了另外三个【病人】给他巡逻啊,狙击手没机会靠近,要是没有我的话你现在应该就变成第四个保镖了吧。”

我不由得一愣,有些气馁,原本我还以为自己拿出一腔孤勇做到了普通主角十几章都做不到的事,但原来主角不是我,是莫莫。

可明明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姑娘,却安安静静做了个保姆角色。

未知的强大保镖被莫莫提前清理,一旦被捕捉立即会被莫莫暴力施救,刚开始还以为要开始刀尖舔血的生活了,实际上却还是那道无法解读的目光幽幽地注视着。

...算了,我是废物,哈哈!

“现在来整理一下,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认知了吗?”

莫莫稍微收敛了些轻快的语气询问我。

关于我的能力,就连我自己也很模糊,有一种难以发力的感觉。

“两个召唤物,哦不...算上你这个不听话的有三个,召唤物都能瞬移,而且战斗力爆表,我本人的话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现在也能和广场舞大爷比划比划了,...为啥就我不强啊!”

“这样想是不对的吧,狮子鬼和犬鬼,甚至是我,都是你的一部分,把我们计算在你的战斗力之外也太过分了吧。”

莫莫话锋一转,“不过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可以的哦,只要你努努力的话,传动能力,还有像这样随手抽出柴刀的能力都是可以的哦。”

我心头一动,要是我能做到这种事情的话,那早上我就可以多睡十分钟,其他人还在去教室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嗖地一下坐在座位上了。

不过...我已经算不上学生了吧,再说这种我为什么要幻想拿这种随便偷东西的能力来赶路。

“你...真的没事吗?”

我稍稍抬头,莫莫一直在偷瞄着我。

“你丫能不能看路,开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啊。”

“放心吧放心吧,但是我真的有点不能理解诶,和你同居了五年,我连你的每一寸身体都在记忆里备份过了,可我想不懂你怎么会一夜之间变得这么...”

“残暴?”莫莫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于是我出声提醒。

“对?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是真的好奇怪,明明你直到昨天的人生都只是个普通到极点的阿宅,你怎么会面不改色地杀人呢,原本我为了你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可是拜托老板娘足足准备了一个月的流程来着。”

“听着还怪恐怖的,你是打算让我做一个月什么啊。”

我敷衍着应答,一边从车窗回头看。

百医大已经很远了,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到那个地方的混乱,几十个女孩可能会一瞬间接受修正过记忆的洗刷,信息像是洪流,随后,其中恶心的部分将会变成这些人余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提前想着这些事,我才能做到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的。

于我而言,生命是一个数字。

又是心头一动,我想到了解释的办法。

“莫莫你知道电车难题吗?”

“知道,你推给我的书里写过这么一段。”

“我的选择很简单,我会毫不犹豫地拉下拉杆。对于我而言,生命只是一个数字,如果n>1,那么肯定我会选择n。”

“意思是刚刚你杀掉的就是那个1吗?”莫莫果然对我刚刚的敷衍很不满意,所以对我补充地解答认真地听着。

“是,要是杀掉一个人能救更多的人,那我就毫不犹豫地杀掉那个人。”

我点点头,有点虚弱地靠在豪华的座椅上。

说起来我还是那天晚上被拷走时穿着的一身,全身上下加起来也就三百块,明明已经是揣着一个小目标的男人了。我从后视镜里看看自己,里面的男人看起来乱糟糟的,介乎于沧桑与病患之间,与眼中秀发飘逸的莫莫格格不入。

如果...那个被绑住的人完全不介意死亡,他像是迎接盛大的飞升一般,愿意承受那钢铁的碾压呢?

比如说...由我来当那个1。

这样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默默想。

屏幕亮起,天上人间发来了新的邮件:

目标已确认死亡,感谢您的辛苦付出,剩余报酬将会在结算过后由天上人间财务部发放,您的会员积分+5,祝您早日康复。

我看了看,感觉没什么用处。

“所以这个天上人间其实也是你拿来给我练手的工具吧?我就说这老板娘和我套近乎,原来我是买了套餐的主。”

“是啊,”莫莫叹了口气,“我可是付了老板娘大价钱才买来的培训资格,类似于驾校报名尊贵版,但是现在看来有点亏。”

“...能说说花了多少钱吗?”

“十个亿。”

后两句是快问快答,仿佛莫莫料到了我会这么问,她说得轻描淡写,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对于钱的概念有着穷人的局限。

这笔钱的百分之一,就足够我的室友当场退学宅家一生了

“我对钱没有兴趣,怎么,你想要?”

“和小白我可以交个底,五十个亿,大概是五十个亿,这是我现在全部的身家,你喜欢钱的话我就都交给你。”

莫莫目不斜视地说。

巨额的数字令人眩晕,我下意识扭过了头。

“不...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个亿,已经够我挥霍很久了,我只是对我现在的身价难以理解,昨天我还是一个花呗拖欠白条被关吃土大学生,今天好像购物车里的东西都变得不值一提...钱多你就捐吧。”

莫莫用怪异的眼神扫了我一眼,没有回应这句话。

我不知道她偶尔会翻翻我手机的记录,看到过我也曾有意无意地搜索过那些奢靡的,代表人欲的东西,比如说因为某本书好奇的迈巴赫,以及更多,更多的更多,所以我,没能注意到她此时的沉默是何意义。

在片刻沉默中的驾驶之后,莫莫放缓了车速,这里距离百医大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

“打开你的邮箱,应该还有一个叫做cerberus的人发来的邮件,她的消息是无声的,没有任何提醒,但是你应该能在消息列表翻到。”

我愣了愣,听从指挥摸出手机,果然正如莫莫所说,邮箱里有一封没见过的邮件,藏在已经阅读过的“感谢您的购买”的steam邮件当中,但是我压根没注意到过这封邮件,它的发送时间明明就在十几分钟前。

“念。”

莫莫的语气平淡又让人无法拒绝,我看了看,然后清清嗓子。

“编内人员7B107:

经特行部会议决定,您的权限提升至B+,小组权限提升至B,新的口令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可用于在各分部中申请协助,口令定期更新,请注意cerberus的邮件。

新的小组任务类型为清理,目标为A+级【病人】,鉴于目标对当地居民有巨大威胁,请尽快执行。

注:任务过程中允许必要的牺牲,相关的法律特权处于完备状态,请放心执行。

(附件)”

莫莫一言不发地听完,然后发出了淡淡的冷笑。

“他们是聪明人,能看到你的利用价值。”

意义莫名的邮件和莫莫意义莫名的冷笑令我不解又不安,像是不知不觉间自己被什么人做了重大的决定,而自己毫不知情。

“所谓清理类的任务,都是些杀人的工作,因为要杀的都是些罪大恶极又不方便丢进监狱里的人,就像是你刚刚处理掉的渣男,如果宗先生找对了警察或者他再嚣张下去,这人迟早也会被特行部盯上。这封邮件代表现在你在特行部的地位提升了,能够把这张敏感的工作交给你,说明他们对你相当重视,说不定为此还特意紧急开了个会。”

我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等一下等一下!重视?你是说他们重视我这个废物,还打算把杀人放火的脏活交到我这个小喽啰手上吗?”

“你还想当小喽啰?想得美,要么就干掉大boss自己来当要么就被人干掉,就算是混子也得当能大杀四方的混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跟着你把那四个小菜鸟干掉?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没办法从特行部安然脱身啦。”

“瘪三!你算计我!”

“哈哈哈哈,算计?我为你死多少次都没问题的啊,怎么会算计你呢,”跑车停在了馄饨馆的门口,莫莫回头随手把车钥匙丢给我,“诺,这是老板娘的车,等她吃完让她带你回去,你现在把附件发送给我,我去替你把事情办了。”

正愤愤不平的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这活这还能找代练吗?”

“是非法分包啦,”莫莫显得有点开心,“你的形象正在被cerberus建立出来,无论她发出什么级别的任务,我都会用她绝不可能观测到的状态在半小时内完成,这样很快她就会把你认定为战神一样的猛男。她交给你的工作我替你完成,而你来做我为你安排的事就好。你要明白,不管是特行部、伊甸园还是其他的什么群体,弱小的人只会被他们当做养料,我需要你神秘、强大并令人畏惧,在把我的男人训练成真正的战神之前,这才是最好的伪装。”

“刻耳柏洛斯...是哈迪斯的狗,对吧?”我呆呆得看着手机上的cerberus,“地狱三头犬的任务?”

“没关系的,死神的狗守着冥河,让死者的灵魂进入冥界,但又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但是姬君烈也有他的女孩,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再也没有任何水流能够阻挡他的女孩。”

她用突然悔恨而暴戾的眼神注视着我。

“所以请你看着我就好,这一次,我来当你的骑士,我来替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关不旋穿越低矮的楼区,身边的几个路人露出讶异的神情,这个男孩干净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唯有与干枯的绿化老树共成一景之时,才显得不那么违和。

十二号楼在小区的最深处,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腐败气息,地面上嵌着陈年的垃圾细屑,被无数次行走踩得扁平,一切都静悄悄的,关不旋安静地推开了老旧的单元门。

没有电梯,关不旋一路捏着扶手慢慢爬到了顶层。

地面上渐渐出现干涸的血斑,气息也逐渐变得厚重。几年来关不旋经常能够嗅到这种气息,这是腐肉与未清理过的血泊长期沉淀后形成的恶臭。

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绝对想象不到,这个小区的内部早已经是恶魔的巢穴。

关不旋抽出木刀,这件不会被任何关运阻拦的武器在一息之间变成了极致锋锐的兵器,【断】的概念附着其上,他轻轻跃起挥刀,楼梯拐角的监控化作废铁坠落。

每一位【病人】都有着自己的自卫系统,没有人不会警惕随时可能出现来杀你的敌人,对于拥有杀戮欲望的那些人来说也是一样。

臣服于欲望不代表没有理智,关不旋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更下一层,摆出直刺的姿态正对着401室的门,随后...木刀突刺!那道钢铁之门就像块豆腐一样被洞穿,关不旋像是个先进的切割工人,满是灰尘的铁门毫无抵抗力可言,随着他的动作被切割出一个巨大的洞。

关不旋从洞口钻了进去,这是个很乱的房间,仅从感官而言像是个单身男人居住的地方,可就连桌上发霉的泡面碗也已经落满了尘土,这个房间的主人早就不在了,可能早已离开,可能已经死了。

他环顾四周,眼神凛冽,手中的木刀呈现出一个微妙的弧度直立。

又是一次突刺!方向是垂直向上,关不旋猛地转身一周,长刀在刺破天花板之后随着他的动作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像是从湖面敲下了一块冰。关不旋暴跳着后退,巨大的石块同被切开的钢筋一起,还有怒吼着的雄浑男声下坠,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重心不稳的瞬间,关不旋提刀横切。没有精妙的刀法或者技巧,只是一个男孩以纯粹的暴力挥舞木刀,但这是份不堪忍受的男孩的暴力,戾风之中弯曲的木刀携带着千钧的重力,以及神威一般的锋锐,没有任何金属能够承下这一击。

就算是金刚石,在【断】的概念之下也会像豆腐一样光滑,人体同样如此,关不旋已经很多次迎着某个人的刀击自杀式地推动刀锋,但是对方往往没有来得及喜悦的时间,两把刀对撞之时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无论另一把武器是什么材质什么做工,只有悄无声息一分为二的结局,这之后关不旋的敌人就只能绝望地任由身体被惯性带向死亡。

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战斗,更像是屠杀,关不旋如今已经杀得麻木了。

某些细碎的声音传来,这是衣服被切开的过程,同时还有木具狠狠摩擦肉体的声音。

关不旋果断地后撤,这种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唯一无法切开的就是梯度的压制,即低等级的强制性无法对高等级生效,而在这种意义上他只是个第一梯度的菜鸟。

“也就是说有其他【病人】来过吗?”

关不旋用不期待答复的语气轻声说,他透过头上的孔洞望向上层的房间,浓郁的、如同地下坟场般的恶臭正在缓缓向这一层渗透。

意料之内,有狂躁症病史的【病人】算得上是最危险的一类,只能说目前已经是在克制的结果了。

那是个毛发浓密的壮汉,粗犷得让人想到水浒传里的某些角色,他把破掉的衣物彻底撕开,露出满身的伤疤与污垢,像是从某个古代战场刚爬出来一样。

在被激怒的嘶吼声中,壮汉摆出了一个战车的姿态,他的肌肉像是组合的大型齿轮构件,在短暂的蠕动之后爆发出极端恐怖的巨力,这身钢铁般的肌肉就像是炮弹一样飞射了过来。

关不旋瞬间就清醒了,眼前的【病人】早已经被理性与暴欲折磨得发疯,思考的能力已经相当薄弱,但是现在这个状态反而会逐渐释放真实的本能,并继续陷入癫狂。可能正因如此,这家伙才会一个人藏了这么久才终于被cerberus捕捉到了吧。

超倍的动态视力,超倍的反应速度,几百次的生死攸关。凭借着这些关不旋瞬间做出反应,选择了最佳的死角弹跳闪避,但是对方的速度有些超乎他的预料,关不旋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脱离了撞击范围,沉重的腥风已经顶在了他脸上。

关不旋只觉得路过了一个巨型的打桩机。

正如同炮弹的效果,仿佛遭到了轰炸一般,墙壁无法承载那份巨力哀鸣着破碎,壮汉整个人飞出四楼,坠向室外。

坏了,关不旋一愣,区区四楼的高度自然是无法对第二梯度的【病人】产生威胁,这样这个甚至不受他自己控制的野兽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特行部手册里一直要求专员竭力避免的一项,因为事后的媒体压制与付费封口总是非常麻烦,但是总有这种不能避免的情况。

为了不起到反效果,他还特意嘱咐等待在外围的警察不要做太显眼的封锁。

飞身一跃,关不旋立即跟着他从四楼跳下去,他知道这个小区人流量少得可怜,早点解决战斗就不会出问题,但是半空之中他就看见有个小孩吓得小脸煞白,看着自己脚下的方向,壮汉正从碎石堆里爬起来,看上去压根没受什么伤。

关不旋脸色阴沉地在空中不断调整角度,随着重力下坠,他手里的木刀自上而下地切割空气,像是某种从天而降的刀法。

他在空中咬紧牙齿,有如金刚怒目,双手将剑柄握出了指痕。

叠加,一个男孩15倍于自身的爆发力,这是关不旋的全力,在第一梯度的【病人】之中,关不旋的15倍已经达到极致。

他如流星暴落,那个强壮的【病人】连重心还没有找稳,根本没有机会闪避,木刀劈头砸下,发出了类似于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落地之时关不旋扑在了壮汉的身上,借着自身的惯性再一次将其压倒。

木刀在一瞬间就破碎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效果不坏,很明显壮汉被这一击砸的头晕脑胀,神情恍惚。

关不旋用这坨巨大的肌肉作垫板连坠落的伤都没有丝毫,紧接着就手脚麻利地抽出了第二件武器——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防狼电击棒。

特行部特制,几千万伏特的电压且电阻设置得不高,第一档就有五十安培的电流,普通人类连几十毫安都耐受不住。

算是新型武器,还没有开放使用,但是关不旋偷了一个出来,cerberus肯定也知道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B级权限人员顺点小物件不算什么。

关不旋的的另一只手则捏住了壮汉的嘴,【病人】的身体结构特殊,这件武器最好还是塞进体内使用,否则可能效果甚微。

但是关不旋眼疾手快地抽回了手,他没机会把这东西塞进他的嘴里,壮汉像条恶犬对伸过去的手作出撕咬的动作。原本关不旋以为对方已经应该昏厥,但他全力爆发的一击只给这个男人带来了不到五秒钟的眩晕。

很快关不旋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对方没有受制,而在这么近的距离,关不旋无处可躲。

【断】的能力无法生效的前提下,关不旋的一切进攻都很吃力,对方明显是更加优秀的战士,身体素质远远强于关不旋,尤其是耐击打能力,可能已经达到了第二梯度的前端。

情急之下关不旋恶狠狠地捅向壮汉的腹部,又狠踹了一脚。看起来在反应能力这方面关不旋占了优势,电流闪动的瞬间他就从壮汉的身边逃了出去,动作灵活得像条兔子。

壮汉嘶声咆哮,电击给他带来了剧烈的痛苦,同时也让他麻痹,只能僵挺地看着那个小兔崽子扭头就跑。

他在竭力压制狂暴的杀人欲望状态下端坐了一个上午,这时这个男人出现在监控里,可能是又一批来杀他的怪人,刚好用于填补自己的暴欲,他悄悄来到门口,等待着对方破门而入,结果地面瞬间被拆解,自那之后就一直被对面拿着玩具一样的木刀劈头盖脸地敲打,现在那个家伙终于发现了实力的差距居然要跑了?

他发出了暴怒的咆哮声,就像是发狂的野兽,强行从麻木的状态起身,在短暂的加速之后,壮汉再次像是全马力发动的铲车一样,死死追向那个男孩的身后。

这种全速的状态下,速度有着明显的差距,追击距离被不断大幅缩短,壮汉血液沸腾,他迫切地,迫切地渴求着前方出现血肉横飞的景色。

但是那家伙像是一条灵巧的鱼,而且是后背长了眼睛那种,在即将发生撞击的前一刻,关不旋猛踏地面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后空翻,壮汉来不及反应,只是像不受控制的火车头冲出。

但是他看到...那个男孩的腰间有两个刀鞘,现在他拔出了第二件武器!

下一秒背部传来了剧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像是被烈火撩过,有燥热的液体在身后喷溅。

关不旋大肆地喘息,没有了从容的姿态,他的心跳已经悄然加速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作为一个长期推迟自己进入第二梯度的【病人】,这个状态可以随时用于战斗力不足的补正。

力与速,基数的23倍,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类肉体能承受的极限,这一次轮到了关不旋像是炮弹一样喷射,换用了专制的合金唐刀之后他更改了战斗的思路,瞄准的是壮汉的小腿。

钢铁划过肉体,传出的却又是金石交接的声音,让人以为是在切割石料,但是效果的确存在,刀锋留下了不浅的伤口,血液溅射而出,这不是【断】的概念所造成的杀伤,完全是关不旋手持凶器,以粗暴的大力将他的小腿凶狠地切开。

血液与疼痛让壮汉头脑发热,更加暴躁地追打在后,但是关不旋只是不断地挥打刀剑,将壮汉的拳力卸掉,连番的击打反而让壮汉的双手伤痕累累。

关不旋松了口气,然后又迅速紧绷起来。

“判断出的结果是:你无法再对这个状态下的我产生威胁了,所以继续下去只是我用接连不断的斩击削弱你的体力,等同于凌迟,而且很快你就会衣不蔽体,”关不旋一边维持着击打,一边用并不很断续的声音沉声说,“至少你有对抗过杀人的欲望...所以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让你直接解脱。”

对方的状态已经是野兽了,关不旋从那对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没有读取到任何反馈。

他落寞地微微叹息,随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快速出刀,速度快得无法看清,但是这无法闪避的绝妙一刀没有命中任何要害,关不旋切开了他的裤子!

滑落,壮汉的力气能够撞开墙壁,但是却没能轻松挣开滑落的裤子,他下一步就被滑下的短裤绊倒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倒。

这就是关不旋设想的完美时机。

关不旋猛地再一次打开了电击棒的开关,玩命塞进壮汉的肛门深处。

在前所未有的,凄厉得令人恐惧的惨叫声持续了十几秒,这条强大的野兽疼痛得想要逃走,但是关不旋拼了命地往里面塞,最后他只能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终结了并不美好的一生。

关不旋没有松了一口气,而是立即开始补刀,他起身用锋锐的刀锋一遍又一遍刺击壮汉的颈部,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直到突然某一刀下去,关不旋只觉得一下子顺畅了起来,刺穿肉体一刀两洞地扎到了地面。

原来如此,关不旋想明白了,不仅仅是等级压制,这个家伙原本的能力就是能让自己变得金石一般坚硬,这么想来要是此人能力全开,自己还真就有点麻烦,不过他怎么着也不至于连肛门也坚硬如铁吧。

颈骨断裂,喉管被切开,这要是还能活再怎么补刀也没有用。关不旋没再看他一眼,之后的事都交给警察就可以,他现在还有一个麻烦。

关不旋一言不发地走到从头看到尾的小男孩面前,黑着脸思考着措辞。

特行部是个暴力机构,基本上每次结束战斗之后,专员的下一步就是摧毁附近在录像之人的电子设备,并表示出完全不介意杀你灭口的惨败之感,事后林淼出去塞点钱也就结束了。

眼前是个小孩,没有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小学生去说什么大概也没人信,或许就这么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哥哥你是超人吗?”

男孩睁大了眼睛呆呆地说。

关不旋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身后的血肉模糊...虽然该看见的都看见了,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慢慢推动着他向小区外走去。

“我请你吃雪糕,超人的事你别外传,”关不旋沉声说,“刚才我打败的是血腥杀人狂,很恐怖的,你要是暴露了我的事就没有其他超人能继续正义活动了。”

男孩眼睛亮了亮,用力点了点头。

关不旋左顾右盼,终于在路口找到了一个破败的摄像头,他对着那个位置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与此同时,在附近等待着收场的警队立即得到了cerberus的指示,警笛响起,由远及近,关不旋拽着小男孩,和警察擦肩而过,车里的人微微鸣笛,是为‘辛苦了’的意思。

关不旋和很多地方的警察关系都还行,因为有些离奇的案件他一来一天就结了,虽然也不会出现在卷宗里,但的确帮了大忙,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像高铎那样对他敬畏,有相当多的警察尝试着接触一下这个怪男孩,得到的反馈都带着对长辈的尊敬,这个时候他们才会记起这还是个孩子。

可终究,没有多少人太接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异类,关不旋沉默地穿过车流,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两根中街大果。

今天这算是紧急加班,他近期的任务安排原本只有新城大学的事,不过也没什么,他已经习惯了,而且反正有钱拿。

老板娘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不要钱,只能小声地让这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扫了微信。

“奶奶说冬天不能吃雪糕,”小男孩有点犹豫,但是关不旋已经开吃了,他二话不说也把包装打开,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某个瞬间他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小男孩下意识抬起头,身边的超人在看向某个方向。

他也看过去,小小地嘶了一口气,那是个大姐姐,简直比班里的小红小芳漂亮得不要太多。

“封口费已经给你了,回家去吧。”关不旋拍了拍小男孩的背,目送着他离开。

然后他看向莫莫。

“合作已经结束了,毛尚白进入了特行部,你帮我最大程度削减了新大的人员伤亡,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在孩子的世界里,糖果是货币,”莫莫盯着关不旋手里的雪糕,“这是小白说过的,没想到能看到它应用于实践。”

她突然抬起头话锋一转,“很吃力吧,把自己始终压制在第一梯度的话,面对着越来越多的第二梯度【病人】你已经有心无力,刚才的很勉强不是吗?虽然他甚至没有触碰到你,但是只要稍微触碰到你,你可能就被秒杀。”

关不旋没有回答,回过头又扫了一下微信,然后拿了一根大果递给莫莫。

“这算什么,封口费吗?”莫莫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接了过来,“但是我没有泄露的必要,特行部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了,想一想你目前为止已经杀了多少【病人】?体内蛇果的数量应该已经膨胀得可怕,对掌握着大数据的cerberus来说你早就应该爬上去了。”

“但...”莫莫叹了口气,“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把双刃剑,大家都在不能回头的路上,你只是选择留在原地。”

“有什么事?”默默听她絮叨完,关不旋轻声发问。

女人并非漂亮就是花瓶,这个女孩让他觉得深不可测,有时甚至头皮发麻。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作为回报我会给你提供一些信息,关于龙骨我们一无所知,必要时我们不算是敌人。”

关不旋蹙眉,这句话的潜台词是:非必要的时候,我们是敌人。

也可能是过分解读,关不旋不动声色地走出超市。

外面是喧嚣的人世,警笛鸣叫,路人们好奇的鱼靠向这里,又被黄色的警戒线拒于墙外。

几年前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副光景,国字脸的警察来来回回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然后面孔扭曲,指着自己的鼻子狂骂,“那可是你爸!那可是你爸!”,关不旋没有知觉,他只觉得世界整个都乱糟糟的,连同这个喝骂声也归于噪声的一部分,就像是新生之人,迎接未知世界的喧嚣。

还有冲出桎梏的狂喜。

在被兴奋而战栗的心占据一切的前一刻,他听见了古奥庄严的低语,在诉说着什么,它说他还不能沉沦,他还可以成为更完美的养料,这句话把他拉了回来。

那个瞬间关不旋仿佛看到了什么,像是巨大的餐桌,有饕餮般诡异的目光注视着一切。

“我想,尽头不会是好结果,祝导员说过我们是因为欲念而诞生的,但所有的欲念在膨胀到尽头都会付出代价,没有人会独善其身,”关不旋轻声说,然后看向莫莫,“你想让毛尚白不断向上爬,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他是个奇怪的人,但是他比我强大。”

莫莫呆了呆,没能想到这话会由关不旋来说,说实话就战斗力来说,自己不帮忙的话就连她也不太看好现在的毛尚白,但是关不旋却坦然承认比他要强。

想了想没有想明白,莫莫也就不纠结了,反正有人猛吹他男人她就高兴。

“我明白了...不过你这样的聪明人,居然会为特行部卖命?”

关不旋一愣,“这些事要不然我自己也会做,和他们一起做的话还给我钱,什么时候他们不给我钱我就跑了,你为什么觉得我在为他们卖命?”

这个完全没能想到的回答让莫莫也愣住了,“可你...你们的合约上...”

“什么合约?”关不旋蹙着眉,“我不是说要是他们不给我钱我就跑了吗,他们让我签字的时候我顺手就签了,你说的合约是什么,里面有霸王条款?”

莫莫人都傻了,她出入过几次各地的特行分部,有关关不旋的信息不多,但都有着‘忠诚’、‘可靠’、‘最为稳定的专员’之类的台词,看着看着连莫莫都把人设带入进去了,万万没想到,实际上关不旋这小子蔫坏,压根就没把这地方当回事,说跑就跑轻描淡写。

关不旋看了看表,“我不需要你提供什么信息,也不是很乐意帮你的忙,我要回新城了,要赶车,明天和后天我休假,没别的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说着关不旋对不远处的出租车招招手,司机打开了转向灯屁颠屁颠地凑过来,离近了一看这人满身是血又一踩油门跑开了。

关不旋略微凌乱,今天又是只能蹭个警车回去了。

“等一下!”

就在他刚打算回去的时候,莫莫叫住了他。

关不旋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得不太好,或者说有些凝重。

莫莫的眼中迸射着杀机,真实的杀机,关不旋和莫莫接触的不多,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莫莫这个样子,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过来不是这么简单地问问自己对大趋势的看法,她根本就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你还有什么事。”

关不旋平静而警惕地说着,却悄悄把手伸到背后,作为底牌他还藏有一柄匕首!能够轻松地割开象龟的外壳,或是切断狮子的牙齿。

他甚至做好了临时突破到第二梯度的打算,眼前这个女人非常恐怖,如果她打算下杀手的话,关不旋绝对会第一时间展露自己的全部底牌,否则他甚至没有资格以命搏命。

“你知道吗?那个混蛋都没想过给我买烤猪蹄?!”

关不旋一愣,哪个混蛋?什么猪蹄?

“闵 芊 芊,”莫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要这个人的全部信息!”

幸福不过是欲望的暂时停止

——叔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