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客人不会喜欢紫色。所以在我需要你抛出卡片的时候,一定要拿一张绿色的。」
「我知道了。」
冬马不太有底气的声音传入了自己的耳膜。他看着手里绿色的卡片,露出了难堪的微笑。
「很抱歉我做错了事。」
「那么,接下来好好干就行。」
眼神凶狠,行事却蛮照顾冬马的男服务员拍拍他的肩膀,就将他留在原地,先一步往喧闹的跳舞厅走了过去。
冬马松了一口气,扶着身后的沙发缓缓坐下。
(这样的生活……还会维持多久。)
冬马盯着自己被磨破的手掌。一闭上眼睛,就有各种各样的数字浮现在眼前。
房租,水电费,还有每个月的花销。
年仅十六岁的冬马,在这样的年纪便过早地体会到了生活的辛酸。
(……不过也不用考虑伙食费就是了。)
这么想着,仿佛心脏就沉入了胃里。然后,冬马就听到了自己的肚子突然发出「咕噜」的一声。
(糟糕……因为上班时间提前了一点,忘记吃晚饭了。)
平时都是冬马提前拜托美和子做好便当,上班时放进店员自己的储物柜,休息时就可以吃。但今天下了一场豪雨,出门的时候太匆忙了,居然没有来得及准备晚饭。
「冬马。」
就在他捂着肚子发呆的时候,冬马听到一个细微的女声在他背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这个是……?」
「能量棒喔。」
冬马抬起头来。一双晶亮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发着光。一瞬间夺走了他的全部视线。
映入眼眶的女孩,宛如星辰般闪耀。
她有一头黑亮的直马尾。有点倾斜的刘海下,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冬马,像是在打量一只借来的猫。
这是位处横滨街深处的一家酒吧。会来这里的除了老顾客,净是些游手好闲,白天喝成烂醉的年轻人。像她这样富有生命活力的女孩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别告诉别人。」
刚刚才打算张开的嘴唇,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止住了。原来是女孩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了冬马的嘴角。
「我偷偷关注你很久咯,冬马。」
「这是……什么意思?前辈为什么会关注……」
「这很难理解吗?」
星野纯夏在冬马对面坐下。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偷偷撕开包装,将能量棒塞进嘴里的冬马,「你在职场上是我后辈,而且也是性格最难让人挑毛病的家伙了。我不照顾你照顾谁去呀?」
「啥?我原来在工作的时候会给人这种印象吗?」
「松本君平时不能只吃那么一点东西啊。肚子会饿的。」
然而女孩强硬地转换了话题。半晌,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星野令人琢磨不透的性格让冬马悄悄吐出一口气。她耀眼地就像一颗来到近前的超新星。冬马眯着眼睛,这样想着。
「喂喂……真的假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店里的头牌吗?」
「没错哦。要不是JK,恐怕店老板那个家伙早就解雇她了吧。要让她做工可是件难题。」
「可不是么。如果真是正规录用,早就被查了吧。你说头牌,该付多少一次啊?」
「省省吧,就你那点钱还想打人家主意。」
冬马的耳朵里传来了一些宛如苍蝇一样嗡嗡作响的声音。他暗暗握住了拳头。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工作,他一定会上去狠狠揍他们一顿。
「松本君。」
「啊,我在听。星野小姐……」
看着她一脸困惑的表情,冬马小声咳嗽掩盖自己的失态。
「松本君也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诶……??怎、怎么可能……」
听到女孩的颤音,冬马顿时惊慌起来。但当看清楚星野恶作剧般的表情以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把我吓了一跳。不要开这种玩笑啊,星野小姐。」
星野迟了一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就像一颗花枝乱颤的苹果树。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工作,你这孩子」
星野貌似比冬马要大上一点的样子,但似乎也没有从高中毕业。即使是这样,冬马也不愿意被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这么称呼。他有些难堪地止住了星野拨弄他头发的手。
「这样不太好啊,星野小姐。」
「那我该怎么叫你呀,冬马?」
冬马有些难为情地扭过头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息。
不过冬马没有料到星野把笑容一口气收了回去。
「是我的舅舅。」
「啥?」
「店长是我的舅舅啦,」星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不然你觉得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生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听不出情绪。但冬马能感受到她在压抑着什么。
「生存」。
冬马知道,舅舅就是指自己母亲的兄弟。如果星野只是由舅舅担任监护人,绝对不会用「生存」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生活状况。
「舅舅……可是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让你来工……」
「嘘」
星野望着窘迫的冬马,将食指贴在嘴唇上,眨了眨眼睛。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先走了。」
星野系好黑色的工作裙,托起盘子走进了沸反盈天的舞厅里。冬马朝她的背影挥了挥手。
*****
山崎范马将手中兑了水的酒吞进腹中。
「世田谷又到这种季节了吗……真是的。热的简直不像话了啊。」
山崎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挂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染上灰铁色腐蚀迹象的扇叶缓慢地转动着,知了在房屋外的桧木上叫个不停。
『……受到鄂霍次克海高气压影响,每年的这个时候会变成最热的……』
山崎拿起电视的控制器,将频道换回了他最喜欢的赛马。
「我说啊,冬马。这帮比赛的人穿的那么严严实实的不热么?」
「估计会做场地的物理降温吧。而且好像也是在室内,应该会有空调什么的。」
「我猜,也会有很多学生会坐小田急电去新宿避暑……」
「我不知道啊,范马先生。」
看到冬马推了推圆框眼镜,一脸纳闷的模样,山崎这才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地笑了笑。
「啊……不好意思,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那么我今天就先出门了。」
听到他的声音,山崎的脸色沉了沉。然而在冬马察觉之前就恢复了正常。
「怎么?是要去找那个超可爱的夜店queen约会啊?」
「这是哪里的方言啊,听不懂了。」
直到冬马笑着把门关上以后,山崎才微不可察地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我也有过像你那么冲动的时候啊,小子。」
山崎把手掌按在智能手机上,却迟迟没有开机。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收留冬马,直到最后两人成为房东与租客的关系呢?
也许,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记忆中的那个夏天,逐渐因为自己的丑陋而越来越远了。
「……纯夏先生,是我。山崎。」
夏天和夏天。那一年天空纯净透彻的感觉与眼前的夏天逐渐重合了。那个时候自己还小,和冬马一样,下巴上也未曾来得及长出稚嫩的绒毛。
「我明白了。这个叫松本冬马的小子还真是狂妄。我会负责解决这件事情的。」
孩子,或许你能够发现我未曾找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