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魔女录》末章:“魔女的终末”

第四节 “信徒”

著者:卡赞达穆大主教。

丑陋,肮脏,污秽。

此时此刻,即便主的塑像就在面前,我也感觉自己的双手沾染了洗刷不去的晦物,很难相信我竟然会用这么厚的篇幅去详细描绘每一位魔女的特征样貌,甚至连她们那亵渎神明的能力都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这是罪,这种异端之物本应被遗忘,我却让她们每一位都留存在了纸面。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想,换作其他任何一位信徒,都会作出和我相同的选择,至此往后,我将一刻不停的向主祷告,祈求他能予以我净化救赎。

作为主教,我无时无刻不让自己充满敬畏,我聆听着主的教诲,我相信如此虔诚的我一定会为主所加护庇佑,邪祟之物自然也会远离。我的一生一直对这个观点坚信不疑,活过的这七十载岁月也无时无刻地不在印证我的想法,可这一切,我所信仰的一切,都因为那位出现在我眼前的魔女尽数破碎。

我自以为教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就连向我们传达神谕的教皇大人,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恶之魔女调了包。如若不是被一位魔女告知实情,我恐怕现在还在替那渎神的邪祟效力,我明白自己不应该听信异端的谗言,但那位魔女却是那样坦然自若地走进了我自以为她们不敢靠近的教堂,就这样毫无阻碍的找到了正在内殿祷告的我……我想在此求得各位信徒的原谅,自己对待异端的态度竟是如此的毕恭毕敬,但一生都只是在伴神左右的我,这是第一次实打实地遇见魔女,笼在她身上的神秘诡谲让我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此时留下的这篇记录,可能会成为鄙人司职主教七十余年来的最大失职吧。

她叫安娜,请允许我用一个名字来称呼一位魔女,因为她的确是有着和我们正常沟通的能力,她坐在长椅上的模样就好像只是一位来此忏悔的信徒,但那双湖水般澄澈的眼睛却是那样的不卑不亢。我忽然觉得她是远高于我们的存在,我明白她绝不可与全能的主相比,但在她面前的赤裸感却让我甘愿跪拜臣服,就好像只是对视了一瞬,她便能洞悉到我脑中所想的一切,惊讶,恐惧,愤恨……显露的或是没显露的,意识到或是没意识到的,都已经被她所知晓。

我只是惶恐,因为我清楚,只需要她的一句话,我便可以如此轻易地背离我的信仰。可见面的第一刻,她却是直入主题,告知我那位假扮教皇的恶之魔女已经在广场的火刑架上化作了灰烬,出自她之手,至少在她来到教堂的片刻,安娜只开口和我说了这样一件事。

当时的我在发着愣,因为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同为魔女却能如此淡然地杀死自己的同类,她说自己只能在此呆一小会儿,所以希望我能替她省下一点时间,我没有胆量去询问她缘由,安娜也不打算为我解释,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当然,鬼使神差地,我竟直接问她有什么我可以效劳,得到的答复是,将她所知晓的魔女全都记录下来。

安娜对每一位魔女的描述并不多,详细内容的丰富就交由我来完成,她没有限制我究竟要写些什么,她的要求只是记录,即便有偏差,但只要名字正确,她说她不会在意。这项工作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只是小半天的工夫,安娜就已经说完了,她匆忙起身的模样让我有些好奇,既然还有事情要做,为什么要花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的问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已经回答了。

“编成书吧,好好丰富一下,就当是让人记住了。”

这是她的原话,说罢过后,她便就此离开,像她来时那般的悄无声息。

是的,这就是这本书册的成因,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不想撒谎。

我以为她是一位让我们从此人类摆脱魔女的存在,可在她留下如此诸多的姓名当中,我找不到任何一位叫做安娜——她告知我的这些大概只是恶作剧,但我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是一个能被我,被我们所理解并接受的解释。

或许我们的所作所为,在她们眼里就只是小孩的玩耍打闹,所以才会这么的……抱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继续下去。

读到此的信徒,愿神祝福你们。

(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