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熟悉的路线走回去,夏美夕又回到这间实验室内。
用瞳孔识别结束身份验证后,自动门缓缓打开,明亮的淡蓝灯光呈现在夏美夕面前。
监测数据用的显示屏排列在墙壁的两边,各类银灰的科研设备与房间本身呈现一体化状态,使得这里看起来就仿佛某个巨大生物的内部。
从出生之起,夏美夕所谓的人生便是在这间实验室里度过的。这里与她而言,仿佛子宫之于胎儿般亲切。
所有关于地上世界的事情,她都是通过睡眠记忆来进行学习的。
在她进来时,夏临鑫博士正站在显示屏前,进行数据的调整。
转头看见夏美夕时,他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欢迎回来,美夕。”
在她印象中,夏临鑫总是这样站在操作台前,对着她微笑,就如同人类所谓的“父亲”一样。
“辛苦了,博士。”
“和他相处得还好吧。”
在匆匆与夏临鑫博士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关怀地问道。
“嗯……一切都很好。”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夏临鑫依旧微笑着说道。
顺着正前方的通道,夏美夕朝着培养基所在房间走去。
明明只是单纯地和学长吵了一架,但她的心里还是感到莫名的不安。
作为学长重要的人和搭档,应该尽可能理解他才对。
但自己的那份心意,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生变化了呢。
虽然夏美夕不能说出其中的原因,但她可以清晰地认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学长之间似乎已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几分钟,赤身的夏美夕已经进入实验室深处的培养基内部。
作为用超自然能源“以太(Ether)”进行驱动的量子骑士,夏美夕在盖亚内活动的时间是有所限制的,身体每运作一段时间以后,就要回到培养基内,进行以太的补充。
“日常碳基载体维护开始。”
熟悉的电子提示音再度在夏美夕的耳际响起。
“人工羊水接触率0.975,受身脐带连接正常。”
“魔导回路流速6.8,人格回路‘否极泰来-Eureka’运行正常。”
伴着宛若无情的摇篮曲的电子音,夏美夕的全身开始放松下来。
——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吧。只要忘却了,或许
这么想着,夏美夕缓缓闭上双眼,让自己的意识变得逐渐模糊。
训练结束后,行走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上,林书羽感到如释重负。
尽管嘴上说是要回房间休息,事实上,他更像是在散心。
地下都市内的通道交错复杂,如果没有导航装置在这里随处乱逛的话,根本不能清楚地知道方向。
事实上,连林书羽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接连几天的压抑环境还是让他感到不习惯,在这里生活的人们,还有所见到的事物都让他觉得如此陌生,难以接近。
然而,他注定要接受这一切。
对自己的不满,转换成了对夏美夕的发泄。
但他或许没有想到的是,从来对他都是百依百顺,甚至没有一点反对意见的她,反而却对他不理不睬。
林书羽的内心中充满了懊悔。如果自己能更多为夏美夕考量一下,或许就不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况。
林书羽面前的走廊内空空荡荡,看不到其他人。这个时间,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处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气温维持在让人舒适的水平,身处其间,他的心情稍微得到释怀。
胡思乱想着,林书羽不禁叹了口气。
“大哥哥,能陪莉娜一起玩吗?”
忽然,童稚的女声从林书羽身后传来。
林书羽转过身,有些吃惊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金发碧眼女孩出现在林书羽的身后。她的身高在一米四左右,脸的轮廓相对圆润,身穿粉黑的露肩休闲服,样貌看起来大概九岁左右。
女孩的头发扎着马尾辫,带着深红的发卡,看起来与林书羽认知中的外国女孩没什么区别。
林书羽打量着女孩。从她身上没有感受到明显的敌意,与此同时,她闪光的大眼睛注视着林书羽,透露着几分好奇。
沈何说过,这个基地里有很多魔术师的家属。
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她或许是这个基地里魔术师的家属吧。
他蹲下来,温和地对她问道。
“那个,你在这里做什么的啊?”
似乎没有理解林书羽的意思,莉娜歪着头看向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大哥哥,你不愿意当莉娜的朋友吗?”
自称为莉娜的少女注视着林书羽。
“大哥哥,这束花是送给你的。”
少女伸出手,将那束洁白的花捧起,递到林书羽的身边。
“这朵花是百合花哦,大哥哥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林书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是纯洁和庄严哦。”莉娜炫耀似地说着,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虽然更适合送给女孩子,不过要是大哥哥你愿意的话,可以收下哦。”
林书羽注视着那束百合花,心里倒是莫名地有些感动。
毕竟,不是每天都能收到小女孩送的礼物的。
尽管他并不是很想要礼物,但是为了安抚女孩的情绪,还是把礼物收了下来。
“谢谢你,大哥哥。”
注视着林书羽收下礼物的全过程,莉娜高兴地笑了起来。
不过,此时林书羽并不是那么高兴。
小孩子在这种地方乱跑,指不定就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的父母应该很着急吧,得快点把她送回去。
为了让女孩稍微冷静下来,林书羽用柔和的语气问道。“说起来,莉娜就是你的名字吗?”
“是莉娜哦,莉娜·克劳利。”
这样说着,少女向林书羽比了一个剪刀手的手势,半闭着眼地微笑道,金黄的头发伴随身体一起摇动起来。
“这个名字听起来挺可爱的啊。”
说着,林书羽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莉娜额前的刘海,柔软金发的触感传递到了林书羽的掌心。
“唔呀~”
出乎林书羽的意料,少女似乎对他的举止感到有些惊吓,身体颤抖了一下。
“啊……”
林书羽正想和少女道歉,却被少女抢先开口制止了。
“没事,莉娜相信大哥哥不是坏人。”
女孩真挚的眼眸中,写满了对面前少年的信任。
“你是从哪里来的,大哥哥要把你送回去呢。”
“那个……”
一听到要把自己送回去,少女的两手放在背后,明显有些慌张。
“那个,莉娜是偷偷跑出来的,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
少女似乎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格外紧张,手止不住地在颤抖。
“没关系的,大哥哥来送你回家。我们走吧。”
林书羽拍拍少女的肩膀,耐心地说道。
稍微迟疑了下,女孩使劲地点点头,甜甜地说道:“嗯,一起走吧,大哥哥。”
使用工作用手机内置的导航系统,林书羽很快就找到了就近的环轨列车的站台。
“欢迎乘坐环轨列车,下一站,居民塔楼。”
在环轨列车内,像是研究什么新奇事物,莉娜上下打量着林书羽。
看着自己身边活泼好动的女孩,林书羽忽然想起了阿言。
小时候,爸爸妈妈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总是不在,都是阿言在照顾着自己。而现在,他似乎能稍微体验到阿言的感受了。
——阿言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林书羽默想着,他的鼻子不禁一酸。
犹豫了一下,她稍显突兀地问林书羽道:“大哥哥有没有去过地上的世界呢?”
面对女孩的疑惑,林书羽笑着说:“当然咯,大哥哥就是从地上来的哦。”
“——难道莉娜从来没有去过地上吗?”
“那地上是不是有很多高高的楼房,翠绿的树木,高飞的鸟儿,还有美丽的花朵?”
“这是当然的。”
林书羽暗自感到惊奇和同情,自己习以为常的风景和词汇,在面前这个女孩的认知中,竟然显得那么令人神往。
“这样啊,那大哥哥约好了,和莉娜一起去地上看风景吧。”
莉娜显得格外激动。
“那就约好了吧。”
和莉娜小孩子般的用指头拉钩以后,林书羽尝试继续着与她之间的话题。
“——这么说的话,莉娜没有别的朋友吗?”
“大家都不愿意和莉娜做朋友,都觉得莉娜是坏孩子。”
女孩略显悲伤地说道,那对闪亮的眼眸似乎也稍微蒙上阴影。
——不被接受,不被认同,在这个充斥着怀疑的世界里到处碰壁。
“哥哥那么善良,应该会有很多的朋友吧。”
“大哥哥的朋友并不算多吧,”
“但是有一个对大哥哥很重要的朋友,但是大哥哥却惹得她生气了。”
忽然,莉娜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显现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轻声说道:“大哥哥,你脸红了哦。”
不知不觉间,林书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变得微烫。
然后,两人之间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为了转移自己刚才的尴尬,林书羽话题一转,说道:“莉娜随便跑出来的话,爸爸妈妈会担心你的,下次不能这样做了。”
像是听到什么话,莉娜忽然垂下了头,刘海遮住了眼眸。
似乎想起了伤感的事情,她缓缓说道:“——莉娜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
林书羽内心一震:“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问这个的。”
莉娜平静地对林书羽说道:“没事,大哥哥不是有意的。”
“——对了,莉娜还不知道大哥哥的名字呢?”
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莉娜郑重地问道。
“啊,我的名字是‘林书羽’。”
林书羽笑着说道。
“‘书羽’哥哥啊。”
忽然,莉娜对着林书羽眨了一下眼睛,伸出自己的小手,示意林书羽也把手伸过来。
虽然不明白莉娜要做什么,但林书羽还是没有犹豫地将手伸了过去。
在自己的手接触到林书羽的手的瞬间,莉娜闭上了眼睛。
就在同一瞬间,林书羽的脑中像是穿过了一道电流。正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手传递到莉娜那边。
“我明白了,书羽大哥哥。”
放开林书羽的手后,莉娜睁开眼睛,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就算书羽大哥哥让重要的人感到悲伤,但是,大哥哥的内心中,一定渴望着能为重要的人做些什么吧。”
“说不定,哥哥你的背上正生长一双看不见的翅膀。它正在悄然地生长着,但是只要一直守候着的话,这对翅膀绽放时的姿态,将会比什么都要光彩照人。”
莉娜温柔地继续讲述 。
“但是,就算这样,大哥哥的内心一定渴望着能为重要的人做些什么吧。”
林书羽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内心的难言之隐,在瞬间被这名年幼的少女点破了。
——自己最初,究竟做什么才走到现在的。
毫无疑问,是为了守护自己的重要的人。但是,自己似乎迷失在那对强大力量的恐惧中了。
——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他在内心这样想道。
“第三塔楼已经抵达,请下车的乘客有序下车。”
伴随电子女音的响起,停在站台上列车将自动门打开。。
无法观测的时间线内
凯瑟琳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剧烈从她的身上流淌出来。
即便是之前与深红的凭依机神战斗时,她也没感到如此的疲劳。
望向精疲力尽的凯瑟琳,美利亚有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美利亚用手抬起弯刀,刃尖指向凯瑟琳。
那迅疾的动作在瞬间扰乱了空气内的灵力场,使凯瑟琳的意识从迷幻中猛得重归现实。
将舌头伸出,使唾液擦在鲜红的嘴唇上,美利亚坏笑着说道:“暴食妹妹啊,你还是不够专注。”
“如果只把内心的迷惘当做是利索应当的事情的话,你永远没有机会——活着从下场战斗中走出来。”
听到这句话后,凯瑟琳心中的愤怒变得难以抑制,双眼怒瞪,咬着牙低声说道:“——你说什么才是迷惘啊。”
“啊啦,妹妹还没领悟到吗——即使你把那份感情封闭在内心中,它也会驱使你变成——”
美利亚凑到凯瑟琳的猫耳前,俏皮地说道。
“下一个多~丽~丝~哦~”
“住嘴。”
从凯瑟琳闭紧的齿缝中发出这样的声音。
“诶?妹妹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可没听见哦~”
美利亚装模作样地拖长着自己的声音。
“我叫你——”
凯瑟琳的身体散发出紫光,与此同时,她颤抖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
“住嘴啊!!!”
伴随着这阵怒吼爆发的瞬间,具形化于双手中的扭曲战斧激射出黑紫的闪光。
失控的情绪已经由不得凯瑟琳再多去思考,刹那间,双重战斧并行向美利亚劈砍而去。
“很好,就是这个状态!”
面对失去控制的凯瑟琳,美利亚兴奋地叫喊起来。
“来决出胜负吧——幻像切裂(Phantom Cutter)!”
刹那间,美利亚握住的双刀化为紫光幻影,犹如劈开天空的巨鹰之翼。
“吞噬战车(Armor Devouring)!”
凯瑟琳的斧中也随机爆发出紫光。
两束硕大的光脉在地面交集,瞬间令地面开裂,狂风于空中呼啸而去。
烟尘散去,凯瑟琳的身躯轰然倒下。
“呼——呼——”
战斗装甲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多去做任何动作了。
只要美利亚肯下狠手的话,现在就能毫无顾虑地将她一击致命。
但是美利亚只是收起双刀,站在原地不动。
——无论怎样努力去实现,都跨越不了面前的对手吗?
这样想着,凯瑟琳依旧努力往身体输送力量,颤抖般地挣扎着。
“——还可以……我还可以站得起来!”
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凯瑟琳用双斧撑住显现裂缝的地面,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身体。
“现在,通路要再度开启了。”
美利亚仰望向天空,嘴角不禁得意地上弯。
“这次,就让我一个人过去吧。”
“你要做什么?”
半跪在地上的凯瑟琳有些警觉地问道。
于远处的苍穹中,巨大魔弓的轮廓在云层上若隐若现。
“如果说,是要证明给你看呢?”
听到这句话,凯瑟琳稍微迟疑。
一时间内,她似乎没有懂得美利亚话语中的含义。
“我不需要理由来退缩。那里存在着敌人,我就会将其打倒,仅此而已。”
说话间,从魔弓直射地面的紫色传送光束已经击中了美利亚。
然后,美利亚狡黠地笑着,虎牙从她的嘴中露出。
但是,这份笑容中映出的并非鄙视,也不是她平日里常表达的嘲讽,而是一种凯瑟琳无法理解的别样感情。
恍然间,凯瑟琳眼中的美利亚,在刹那间变为多丽丝的样貌。
紧接着,美利亚的身形连同天降的紫光一起消失不见。
“你给我——”
站立在原地,凯瑟琳喃喃自语道。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