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已经是即将进入夏季的时节,傍晚的海风却还是会在每次擦身而过时悄悄偷走一丝热量,原本的清凉不知何时已经变为了阵阵寒意。善子缩了缩身体,低头快步走向公寓的方向。
平常回家的路并不需要走这么久,从学校出来乘上电车,换乘一次就可以到达公寓附近的车站。从那里再步行三分钟左右,一边想着下次直播的内容一边走上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自己的公寓门口。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现在善子早已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前,手中捧着一杯热热的加糖咖啡,感叹着黑暗之力的同时抿一小口已经完全没有原本苦涩味道的液体,心满意足地目送夕阳沉没在西边的群山之后。
而今天显然是特殊情况,不仅仅错过了回家的电车,还特意绕路从能看到海的路边走了一小段。街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穿着各处高中校服的学生们,距离大人们下班也尚还有段时间,善子一个人走在略微有些显得萧瑟的街道上,思绪也随着海风一起飘向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尽管已经等到教室里只剩下花丸一个人,昨夜想好的语句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明明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这么没用,我也真是差劲。”
这样自嘲着,善子轻轻皱起了眉头。
自初中以来,善子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回家了,一般情况的话是和花丸和露比,偶尔也会和其他同学一起。虽然并不是很善于交际,善子也还是可以自豪地说出自己的朋友有两人之多。
这样的台词,之前似乎也在花丸推荐的轻小说里有看到过。
善子苦笑着用几乎麻木的手指将钥匙推进锁孔,轻轻转动。直到“咔”的一声响起,然后转动把手,随着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响起,善子长长叹出一口气。
家中温暖的空气包裹住全身,善子在玄关换掉鞋子,将书包随意地丢到沙发上,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窗帘还和走时一样紧闭着,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闪动的电源指示灯。善子打开室内灯的开关,眨了眨被光刺到而有些不适应的眼睛,开始在书架上的某层寻找着——有了。
在一整排的轻小说中,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场,完全没有任何装饰的笔记本。封面上只有一个暗金色的圆形纹章,看起来完全就是中二病患者会偏好的那种道具。善子稍稍用了点力才把它从有些挤的书架里抽出来,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个深色的信封,善子皱了下眉头,重新把信封塞回书架,然后在书桌前坐下。
打开笔记本,翻过与外观形成鲜明对比的雪白内页,直到笔迹戛然而止。
今天向花丸坦白
目光停留在数次圈起来的地方,凝视着自己写下的句子,莫名感觉有些陌生。善子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笔,再次在同样的语句上画上一个圈。
………
“善子酱真的不参加吗?”
刚刚响过午休的铃声,身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善子合上面前的笔记,轻叹一口气。
“容吾拒绝。”
然后站起身走出教室。
本来以为这样就能避免在和露比对上眼神时突然心软,但令善子意外的是,露比这次竟然意外的强硬,在走出教室之后,露比迅速又追了上来。
“我和花丸酱真的很希望善子酱能一起来,毕竟之前初中的时候一直都想要留下只属于我们三个的记忆的嘛,所以——”
“并不是那样的原因。”
虽然回答很简短,但实际上善子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既不会破坏掉“朋友”的关系同时也能明确地表达“拒绝”的语句。想要回避的仅仅是留下虚假的承诺而已,至少在那之前,善子还是希望能维持住现在的关系。
“那善子酱是有什么原因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我...”
虽然露比似乎说了什么,但善子的注意力完全因为在走过走廊转角时突然有人出现在面前而没有听到露比的话,对面似乎是急着去什么地方而完全没有看路。善子侧身勉强躲过了撞击,但走在善子后面的露比就不一样了。
“好痛!”
“呀啊——”
露比被那位银发的同学撞得失去平衡而倒在地,而另一边的银发同学似乎凭借惊人的平衡能力在摔倒之前取回了平衡,随即立刻向露比伸出手拉她站起来。一脸歉意地关心道。
“抱歉抱歉,我刚刚没有看着前面,没事吧?”
所幸露比似乎也只是吓到,并没有受伤。善子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到了在刚刚的事故中被撞掉的几张海报,在露比被扶起来的同时,善子将地上散乱着的海报捡起,目光不由得被上面的字吸引过去。
“学园偶像...?”
“啊,这个……”
银发少女看向善子,微笑着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我们是学校的校园偶像——嗯...名字还没想好总之先不管了,我叫曜。我们正准备在学校里开演唱会,请务必来看!”
比善子先一步作出反应的是露比,刚刚还泛着泪光的眼睛在听到“校园偶像”的时候一下子放出了善子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个...你们是...表演在...”
看着露比一下子激动到连话都说不清,善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样的露比也有这样的时候呢……”
善子感叹一番后,趁着露比和曜说话的时候,成功从露比的纠缠下逃走了。
……
随后的几天善子没有再被露比找过,不如说是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但是善子放学的时候路过图书室,看到里面的花丸和露比面前散乱着许多不知写了什么的纸,大概是计划书之类的东西。善子赶在被两人发现之前离开了。
“这样就好了吧?”
善子这样想着,迈步走向校门。
然而隔天的午休,善子就自己坐到了图书室里。
说是自愿,实际上只是被花丸单方面的以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下的睡脸作威胁,被迫和花丸面对面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图书室里。
平常这个时间或多或少都会有学生在这里看书或是自习,很显然花丸动用了图书室管理员的权限,在善子进来之后当着善子的面用钥匙锁住了门,然后似乎是要让善子彻底理解状况一样,把钥匙转了一圈再收起来。
“我说...花丸同学?”
善子试探性地问着,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冷汗。如果花丸要这样强迫自己加入她们的计划的话,似乎也已经没有退缩的选项了。善子不禁吞了口口水,那也就意味着这个约定将永远在心中留下一道伤痕。
而花丸则保持着恬静的微笑,沉默地注视着善子。比起要求善子加入,这样的沉默更令人胃痛。善子装傻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从以前开始,对善子的胡闹保持沉默微笑的花丸就是善子心中真正的恶魔。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是善子对付不来的状况。
“善子酱也知道为什么咱会这样做吧?”
最终花丸叹了口气,开始了话题。善子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后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就算露比那样邀请你都要拒绝呢?”
“那是...因为...”
话语已经到了嘴边,然而就是如鲠在喉般死死卡住。捕捉到善子移开的眼神的花丸继续沉默了一会,然后再次叹了口气。
“是即使这样都不能说出来的事情啊,咱明白了。”
“诶?”
“毕竟咱也没办法强迫善子酱zura。”
花丸耸了耸肩。
“咱理解善子酱你的苦衷。”
沉默,无尽的沉默。
“咱曾经也有一点点,不知道该对谁说的秘密zura。”
善子还是保持看着手的视线,似乎在麻木自己。
“但是至少,多信赖朋友一点呀。”
花丸的语气突然掺入了一丝颤音,善子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如果和那个视线对上的话,自己的防线一定会被突破,之前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图书室回归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花丸在桌子上放下了什么,起身离开了。善子等到沉重的木门在花丸身后发出“咔”的一声后才抬起头来。
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
是初中三年级最后的校园祭那天,在班级的店铺里忙了一天的善子和露比,在等回家的电车时靠在花丸的两侧睡着了。照片中的花丸稍稍有些困扰地笑着,落日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也不记得是谁拍的了。善子只记得那天回去后只有花丸第二天感冒了。
“真是温柔的过分的家伙呢。”
轻声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把照片收入口袋。随后起身,离开图书室。
“这样应该暂时没法和她们两人说话了。”
善子一边躲开迎面而来的人流,一边咬了咬嘴唇。
“小心!”
“啊!”
一直低着头心不在焉的缘故,善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在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摔倒的冲击的前一刻,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
“不好意思,这里刚刚演出完还没有收拾,十分抱歉。”
在确认善子已经站稳之后,眼前的少女松开手,背过身子低下头去捡起刚刚绊倒善子的电源线。在确认周围地上没有其他会绊倒人的东西之后,她再次转向善子,微微一笑。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呢,善子同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