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hena手中餐刀一滞，犹豫半秒，还是将切好的牛排送入口中，同时开始细致观察整个大厅。
先是隔壁桌的侍酒师，正为两位白人美女详细讲解酒品文化，双手不断以小幅度动作打出手势，使讲解具有张力又不失礼仪。温和笑容始终挂他在脸上，目光直视着美女的眉心，虽然稍稍下移就会看到暴露出的大片雪白，但他毫不动摇，贯彻着职业精神与对宾客的尊重。
宾客们仔细品味着餐品，无一不是露出赞赏的表情，显然厨师已牢牢掌控了味觉魔术。他们神态自若地交谈着，或愉悦或愤怒，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都掩饰得很好，就连Athena也只能透过他们的瞳孔找到一丝破绽。
被水龙头袭击过的调酒师，早已将吧台、地面清理整洁，此刻左手稳稳将一颗橙子压牢，右手拿着锋锐的小刀，从中心横切而下，将橙子一分为二，旋即开始切片，手法如手术般精准利落，最后着手鸡尾酒的装点。
Athena星眸一亮，捕捉到了一个致命细节。
通往未知的钥匙，已握在手中。
Athena深吸一口气，遂语气肯定地说：“确切的说，整个大厅内，除了我们，都是仿生人。”
段英杰意料到Athena能找到答案，却没意料到会这么快，有些讶异：“怎么发现的？”
“我的大脑能自动记住所有听到的声音。”Athena面无表情，似乎在聊着很普通的话题，“隔壁那两个女孩，刚刚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题，一字不差。”
“和智商200的人说话真累。”段英杰耸了耸肩，说出了句似曾相识的话。
Athena将餐刀指着只剩一半的牛排，说：“包括它的厨师吗？”
段英杰摇了摇头，有一丝尴尬：“厨师不算。也许下次取得突破，就能做出这样的厨师了。”
“嘁...”Athena期待落空，小声切了一声，“可惜了，本来还想买几个放到OBI。”
段英杰只好哈哈一笑附和着，随即正色道：“这些仿生人，全都由第二世代人工智能系统‘失乐园’控制，我的公司针对失乐园底层构架进行改动，使他能实现控制仿生人的应用。”
第二时代AI系统已经达到了相对成熟的水平，若段英杰的研究成果能够将仿生人应用于生活场景，那么确实从科研理论与实际应用两重意义上，都实现了一次鸿跃。
而第一世代AI系统“贞德”，仅能用于智能家居场景，甚至没到达Athena所展示的“集成指令”的水平，早已被时代抛弃。
Athena点了点头，追问道：“除了这里，你的仿生人投入实际应用了吗？”
“已经有一定规模投入餐厅，酒吧，旅馆，医院等民生服务业，反馈极佳。”段英杰把侍酒师拉到身旁坐下，然后两指用力揉捏他的脸部，五官受到挤压发生物理上的扭曲、形变，松开后又缓缓恢复。从形变程度到恢复弹性，一切看去都与普通人类完全一致。
段英杰拥有超顶层权限，权重为“11”，所以仿生人综合了场景进行判断，得出应该一动不动任他“宰割”的结论。
“仿生人本身的结构，至少在外部层面已无限接近真人，包括神态表情。”段英杰重重拉扯侍酒师的头发，头皮随之牵动，痛觉反馈系统也令侍酒师作出了吃痛的神态。
“你听过‘恐怖谷效应’吗？是指机器人的生态行为与人类行为，当相似度达到一定值后，人类就会觉得机器人僵硬、恐怖以及产生厌恶。”段英杰示意侍酒师可以离开了，沉声道，“而在我的失乐园2.0下，他们的行为模式也无限接近真人，远远跨过了‘恐怖谷效应’的阀值，短时间的接触几乎难以分辨。”
侍酒师默默离开，站到一旁开始整理仪容，甚至轻轻揉着脸上被捏过的地方，神态委屈极了，跟一个被老板欺负的新员工没区别。
Athena心中波涛重重，神色却相对平静，接话说：“也就是说，你正在考虑将它们全面商业化？”
“是的，如你所见，在低技术岗位上，仿生人绝对是世界一流的服务者。”段英杰喝了口红酒，一脸享受地靠上椅背。
Athena的牛排已经人间蒸发，留着海盐、土豆泥与蘑菇酱汁在盘中凌乱，而段英杰的那份连动都没动。段英杰不愧是绅士，很礼貌地把餐盘无声推了过去。
“谢谢。”Athena粉唇一扯，自然而然地勾出一个迷人笑容，“你觉得，仿生人算人吗。”
段英杰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当仿生人的行为模式无限接近人类，外在表现与人类别无二致，他们就有权利受到与人类无限接近的同等尊重。”
显然是回答了无数次这个问题，才能将这么拗口的话如此流利地说出。Athena懒得去细究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他作为产品负责人必须熟背的话术。
Athena细细品味A5菲力的浓郁风味，再次追问道：“你有考虑过将仿生人投入到其他更合适的领域吗？”
“比如？”
“战争。”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
其实段英杰也早已准备过这套对答，但有Athena那句“更合适”在前，段英杰怎么回答都不对味，除非拿出对付记者的那套扯皮功夫。
段英杰只好沉默，默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Athena也不再为深究，陪他喝了一杯。
“你觉得呢？”段英杰不经意问道，也不知指的是前一问还是后一问。
“仿生人只是创造出来用于服务人类的机器，和电子产品没有区别，没有自主思维意识，只不过被人类赋予了相同的外形，所以不能把仿生人算作人。”Athena略一思考，目光直视着段英杰双眼，片刻后补充了一句，“在我看来，不过是长着人类外表的电脑而已。”
段英杰点头，什么也不说。
如果真的对仿生人抱有与人类相等的尊重，那么首先就不应该在制造仿生人之前擅自根据个人意志决定用途。但若不事先决定用途，将程序框架定死，拥有人类外表的仿生人能做到的事太多了。
多到令人不愿细想，令人不觉胆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