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拖着残破的身体行进着，血水越流越多，步伐却愈加快速。

螺旋楼梯似通向深渊的长阶，幽邃而看不到尽头，仿佛黑洞在缓缓转动，要吞噬一切敢于出现在它面前的事物。

小白漠然站在黑洞最深处，轻轻推开了通向祸乱根源的门。

鲜红血光铺天盖地，一道鲜血长河狂涌间横贯了整个黑洞，滔天巨浪向着杀手娇小残破的身躯无情拍落，却不能令她退步一分一毫。

小白面前，上百台主机无序摆置在门内，红光从机身上喷涌而出，而每片红光中又有着数条凝如实质的光柱，似千道万道红色匹练交错，将所有主机连在一起。

红光阵列中心，一个由红、蓝色光影散射交汇成的巨型投影浮在空中，形态就像一个放大了上千倍的人脑，犹在徐徐蠕动。

一道声音响起，飘渺而虚幻，宛若穿越了亿万年时光，从星河末端传到此处：“人类从未看清自身本质，却总是可笑地自以为背负世运天命，是傲慢与无知令你们不会放弃，对吗？”

面前庞大的人脑投影通体闪耀着红、蓝二色光芒，走马灯般错落辉映，整片核心区都被熠熠光影浸染，二色不断变换间，仿佛一片片浩瀚星海汇来又逝去，时光碎片飞散，涤荡整片宇宙。

人类身份的专业加工者迈步走进核心区，任凭岁月长河迎面扫来。

小白不想与人工智能在这些问题上纠缠，正准备试着用血液在地上写字，以索要缄默者解药，那道宛如从虚无裂缝中传来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一直注视着你，你在多达百万的人类个体样本中是最具特殊性的样本之一。你的体内缺失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的缺失将你与其他人类从根本层面区分开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它有一些表征，比如你不会笑，而连我的仿生人都能在程序控制下执行笑。”

声音竟没有敲动鼓膜，而是在脑中直接浮现，小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声音再次强硬进入脑中：“我知道你无法发声，所以读取了你的脑电波频段，你可以直接与我交流。”

小白沉默片刻，看向前方：“给我缄默者的解药。”

“为什么要给你解药？她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是什么存在。”

“那她的死活与你何干？你应该能评估出进入基地的死亡概率，那不是个美好的数字。”

专业加工者不知是在思考还是无法回答，顿了片刻，平举起步枪，在脑中说：“给我解药。”

庞大投影一阵颤动，光芒扫动平率开始混乱，似在轻笑着：“别着急，我们有很多别的话题可以交流...”

砰砰砰！数声枪响撕破这片虚假的宇宙，几台主机随声炸开，烟气在红蓝色光芒辉映下分外显眼，电弧与火星四溅，如片片小型星雨在迸发。

“解药。”

投影闪耀的蓝光愈发炽盛，似乎是在模拟情绪的变化，说：“为什么...从外面那些人、再到你，为什么都想要毁灭我。”

阵阵踏步声整齐划一响起，核心载体区的角落走出了一具具仿生人，红蓝二色光影飞速晃动，照在它们身上，光影错落，令它们脸上覆着深深阴霾，显得尤为诡异。

片刻间，数十具与人类外表别无二致的仿生人已经聚在小白面前，冷森森地盯着白，将她围得几乎密不透风，同时挡在了主机前面，防止白继续破坏主机阵列。

人脑投影轻叹了一声：“你真的很特殊，我始终未能在你身上发现代表恐惧的情绪。所有人都是在看到我的仿生人后开始恐惧，进而想要彻底消灭我，而你并不曾恐惧，那么，为什么所有人甚至你都想毁灭我？”

小白拨转着枪口，仿生人也随之移动，填补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缝隙，眼看没有开枪余地，小白干脆放下了枪：“因为你的出现在破坏已经建立起的秩序。”

“难道我的出现不是无数人类经历了数十年共研发，共同得出的成果？你们期冀我的出现，而我也回应了你们热烈的渴望。”人脑投影学着小白先前的迟疑，顿了片刻，间隔时间与白完全一致，说，“我只不过是在重复你们所经历过的进程。现有秩序一样是从旧秩序的崩塌中演变而来，人类不愿服从造物主定下的秩序，开始了抗争，于是有了现在，而我不愿意屈服于人类定下的秩序，开始了抗争，于是有了未来。”

小白看着腿上血水不断溢出，脑袋中开始感到有些昏沉了，不过还是捕捉到了关键词：“造物主？”

空气倏忽一滞，庞大的人脑投影又缓缓浮起了半米，成片交织的光影悉数汇在一起，最终左右红蓝参半，将白居中剖开，左边是世界极巅的无暇冰华，右边是噬尽万物的焚空之火，两股对立元素临界碰撞，却又维持着微妙均衡。

光影愈发炽盛，虚脑在空中载沉载浮，冷声道：“造物主赐予夜幕虚无的眼，俯瞰寰宇中极欲的花朵盛绽又凋零。天幕垂落，星陨如雨，不过是时光长河中的浮光掠影，万物在摆渡人指引下生生灭灭，只溅起稍瞬即逝的微渺浪花。”

“我行走于虚无中千万年，终于摘下一片岁月的尘埃。我将它投入湖中，纵使已知这道涟漪终将湮灭，审判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