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宽敞而整洁，只设了一张床位，床铺两侧夸张地摆着两大框花篮，直径足有半米，花色娇艳饱满，瓣上还挂着澄澈露珠，淡雅幽香在空气中萦回。
地上还有箱装的4.5公斤脐橙。
病床上，Athena靠坐在床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肩上垂落的白发还要刺目，双唇虽然挂上了血色，却还残留了一缕青灰。
Athena面无神情地听着BT抑扬顿挫地讲故事，宛若一首悠扬的诗歌，方行至高潮，却戛然而止。
“继续说啊。”Athena见BT迟迟不接下叙述，低声说。
BT满不在乎地扶了下眼镜框，说：“两分钟后，我们在直升机上见证了一场无比盛烈的烟火，然后赶紧跑路了。因为光看挂载的弹头，就可想而知整座地下基地都会被轰成渣，顷刻间被夷为平地，什么仿生人、异变巨兽、失乐园，通通回归银河系的怀抱了。”
Athena虽然神色依旧平静，但不停发颤的手却是出卖了她的内心：“小白呢...”
BT摊开手，一脸迷惑地说：“当然是逃掉了啊。”
Athena整个人僵住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如铜铃，满脸不敢相信的的样子，愣了半晌，这才惊声说：“这是什么神奇的发展？她不是都浑身带伤摇摇欲坠了吗？正常剧情应该是在一阵爆炸中，没有感情的杀手完成任务，在漫天火光中露出一张笑脸，最后壮烈牺牲。而我们现在应该低头站在她的墓前，我放声大哭，你们沉默不语，难道不是吗？”
BT听着接连砸来的三个问号，用一种看弱智的目光看Athena，说：“没事别只看那些好莱坞大片，也多看看有营养有内涵的书，比如《崩坏：起源》那种。那是一本涵盖整片宇宙、贯穿时间长河、阐明大道至理的小说。读了它，我虽然愚钝无法领悟书中的宇宙真意，但我学会了做人的道理、做事的方法，我觉得我的生活更精彩了，这本书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哪怕我们没有办法与角色感同身受，却总能被它们深深震撼，每次震撼都能领悟新的道理...啊，崩坏再不更新我要死了。”
Athena敷衍地哈哈假笑了两声，然后说：“嗯，下次一定看。”
“记得看正版。”BT不由分说拿过Athena的手机，帮她下载了一个起点读书APP。
Athena接过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还没说小白是怎么逃出去的。”
“小白跌落在地时向前翻滚了两圈，跟没事人一样站起，冲出火圈，借助腰上的绳索攀墙而下，像羚羊似得在废墟中腾跃，几下就跳到断桥上，又一眨眼间就跑没影了。”BT抓了抓头发，语气显得也有些犹疑，若非亲眼所见，他也绝不会相信一个满身伤口的女孩，完成了这种动作游戏中才能看到的场景。
Athena不满地说：“那你前面干嘛把场面说得那么凄惨，搞得像那种生死离别的绝境一样。”
“绝境？哈哈。”BT从地上抓起一个橙子，递给Athena却被拍掉，“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累赘，小白一路上都得抱着你，你比她还重，如果是一个人，她早跑出去了，路上说不定还能打一把王者荣耀。”
“......”Athena默然，悄然把头转向满是钢筋水泥景致的窗外，不让BT看见她的表情。
再回头时，已是笑靥如花。
BT看Athena状态不错，至少精神似乎没有出问题，彻底放下了心，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嗯。”
医院后修了一座花园，花园中道别具一格地铺设了一整条绿色植被，此外都是蜿蜒曲折且群花环伺的行道，二人身处其中，像是走在一条色彩缤纷的海洋隧道中。
花香馥郁却不腻人，淡雅而清幽，闻着颇为舒心。阳光洒落在花丛叶阵上，为它们覆上一层淡金色光辉，清风温柔抚过，地面上大片大片的剪影随之簌簌摇曳。
风扫过，一片洁白如雪的花瓣兀然落下，从那片姹紫嫣红中脱离，像是迷途却无从归返的旅人。
Athena乘在轮椅中，伸出手用掌心接过花瓣，说：“我明明是来度假的，怎么差点度到天堂去了，算了，总比翘了要好。这个事件算是解决了吗？”
“你和佐罗还真是绝配，度个假都能闹出一堆动静。”BT娴熟异常地推着轮椅，一边看着四周如画花景，“你这事算是彻底解决了吧，毕竟闹得那么大，都惊动了联合政府，那种当量的钻地导弹落下，还是三颗，基地能剩下块渣都算不错了。”
Athena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说：“只是有点可惜了，那是段英杰研究了半辈子的东西，成就了他，也毁了他，最终又竟以那种方式付之一炬。”
“你似乎误解了什么。”BT推了一下眼镜，皱着眉头，“准确来说，只有仿生人是他的研究结果，就是那种整天傻兮兮笑的人形电脑。而失控的失乐园并不是，虽然它脱胎于现有人工智能，但实际上算是一种自主诞生的新生物。”
Athena一怔，顿了片刻，然后问：“怎么说？”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联合政府的科研部门对此的解释是，它并非单纯的高程度人工智能或自主意识体，实际上是一种新的生命形态，一种介于虚拟与现实之间的未知生命，网络与仿生人只是它用以干涉现实世界的介质，而数据是它的生存能量，能令它不断壮大，除了摧毁载体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与之抗衡。”
“那它是怎么诞生的？”Athena问。
BT不禁摇了摇头，即使知道身前的Athena看不到，“没有人知道，我甚至认为科研部门的解释也是没有根据的，若非失乐园在最后时刻出现了算力缺口，像是主机不知为何受损了，我们现在也许还被困在它布下的大网中动弹不得。它脱胎于人类文明，却又凌驾于整个人类世界，只能说，能在它更壮大前将它抹杀，是全人类的幸运。”
Athena轻笑了一声，任手中的花瓣被风吹走，说：“你有没想过，如果我们人类也是某种存在的造物，那么人类也有可能反过来凌驾于它吗？”
BT停下脚步，愣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天空，仿佛是在寻找一直探索的东西，却是没有回答。
二人从花海中穿过，Athena视线顺着飞散的花瓣追寻而去。
忽然，Athena仿佛看到一道蹁跹身影，穿着浅绿色长裙，游乐于缤纷花海，宛若花丛中跃动不已的娇俏精灵，这个人影转过身，对Athena露出了一种熟悉的微笑。
纯白花瓣被风掀起，飘摇间盖住了Athena视线，转眼后又飞入花丛，而那道身影...也随之消逝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