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针快速摆动,夜幕愈加深邃。月光寡淡,星点亦是寥寥,几乎不可见,因为苍茫天际已被浓厚云层覆盖,漆黑一片。
夜幕尽头,隐隐可见几颗零散的暗星被搭成了圆环状,灰暗流云被卷入其中,形成了一个浩瀚漩涡,宛若一只居于高天之上,在俯瞰人世间的巨眼。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那抹异色光团如虹横贯过夜空,直落入别墅“A”,巨眼中的流云一阵摇颤,像是要溃散了一般,又像是巨眼在喜悦。
漆黑是最廉价的助眠剂,在它的催化下,Athena已沉入梦乡。
房间内静谧至极,唯有Athena翻身时衣物与被子摩擦的细微声响时不时传出。
梦境中同样是一个静默世界。
她身处一座高大而恢宏的殿堂之中,殿堂内极尽奢侈之能事,满地都是玉石铺就,拱顶金辉熠熠,十六道巨大廊柱更是全然金锻,其上刻着的万兽竞逐浮雕可谓鬼斧神工,一眼看去犹若活物,在相互撕扯着,几欲从柱中扑出。
殿堂尽头伫立着一道高台,一道雄伟身影在其上昂首而立,不怒而自威,如渊如海的气势从他身上迸发,几乎形成了实质,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下一瞬间,那道身影被浸染上了无暇的白芒,僵硬如尸一动不动,犹如一座白石膏雕像。他的双眼犹自怒睁,虽已失去了神采,但仍然有无穷无尽的烈火在目中升腾,要焚穿一切桎梏。
可惜,一阵细微的不可察觉的风拂过他的头顶,随之他的身形溃散,化作一团白色齑粉,随风飞扬而起,犹如一场逆天而起的骤雪。黄金顶灯洒下金辉,却无法染上哪怕一片雪花,骤雪升至天幕又落下,化作金黄光雨飘摇降下。
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就如一张张定格动画飞速晃过,静谧到显得有些悲凄,画中人物身不由已,被命运的大手肆意捉弄。
Athena身在其中,却又仿佛一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在面前发生,什么也做不了,连思考都是一种奢侈。
忽然,梦境一变,她站在万丈悬崖边,稍退一步就会跌落,在空中进行不知多久的自由落体后变成一摊红白相见的泥。
狂风席卷,将Athena的拍打得颤巍连连,雪白发丝凌乱,风衣猎猎作响,就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推动她,要让她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凛冽寒风如刀一样割在她身上,但Athena视若无物,尝试着迈步向前走去,总不能一直呆在悬崖边上,否则一个疏忽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下一刻,她却迟疑了。
前方,一颗菱形晶体兀然出现,凌空而立,缓缓转动间散发出无数种炽盛光华,霎时间就将整片天地渲染,为万物披上了一件妖冶彩衣,甚至高居于天穹的烈日也在此刻失色,被无量异彩压盖。
异彩通天彻地,侵蚀了整个世界,已经分辨不清任何物体的形状,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皆是一片异彩,覆盖了所有存在。Athena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只有那颗晶体还在犹自闪耀,缓缓向她逼近。
Athena进退不能,身后是万丈深渊,跌落的结局自不用多说,而前方那颗梦幻般的菱形晶体却更加令她毛骨悚然,光是看上一眼就心脏暴跳,几乎要钻出胸膛。
无知与无力碰撞在一起,化作了前所未有的恐惧,Athena想要向前迈步脱离悬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
“不...”Athena无法发声,只能在心中呐喊,但无论如何抗拒,双脚依旧不听使唤地后撤。
悬崖末沿,石块被踩碎,领先Athena一步坠下。Athena一个趔趄,神经反射地将脚步踩回地面,当她站稳,再次抬头,晶体已近在眼前。
心脏咚咚咚的如惊雷暴响,Athena瞬间陷入混乱,脑内空白一片,无法言喻的恐惧轧倒了她,然后将她彻底撕裂成碎片。
Athena转身跃下。
一死而已,有何可惧?
然而她忘了,被晶体侵蚀的结果同样也只是一死而已。Athena全身上下都已被恐惧填满,陷入无限的混乱,但她在两者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下跌落。
因为这种恐惧,非经历过不可理解,她选择了逃避。
梦中世界在此刻崩坏,宛如一面大镜被拍碎,散作无数碎片零落。
房间内,Athena睁开了双眼,凝视着无垠黑暗,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已冷汗浸透,于是掀开了被子。
她深呼吸着,尽力平定心绪,毕竟心脏跳得过快可不是什么好事。
Athena从不会将恐惧对他人倾诉。她也自认为一直隐藏得很好。
从卡奥斯被灾变杀死那晚起,她就一直被这种恐惧统治着。那道黯红光柱鲜红如血...不,应该说比红日还要丰艳,那颗近在咫尺的菱形晶体,梦幻而神秘,像是一首述说童话的瑰丽诗篇,但当它降临到面前,无穷无尽的莫名恐惧会瞬间摧垮人的心防。
明明只是一块异彩晶体,但被它侵蚀时那种感受,就好像天崩地裂,被置换到另一个世界了一般,整片天地都不容你的存在,天际如刀刃铡下,大地上满是黄泉烈火,无处可逃。
Athena心中宛若脱离出了一个小人,被关入了宇宙尽头处的漆黑囚笼,蜷缩在最角落颤栗着,谁也无法将她拉回现实。
她不得不承认,卡奥斯比她强太多倍了。
而间不容发的时刻,玄出现了,将囚笼劈裂,救了他们。
所以,Athena才不自知地对玄升起了莫名而过剩的信任感。她甚至遗忘了,因为自己的小小感性,可能会让所有人陷入危险,或者说,她心中的小人已经将玄标记为绝对信任了。
好在那个“万一”没有发生。
Athena理清了思绪,深深吐出了一口气,身上汗水有些粘腻,于是起身想要洗个澡。
呯的一声脆响,窗台轰然爆碎,玻璃碎片如刀疾射,窗帘被直接撕得千疮百孔,紧接着无量异彩瞬间染透了房间,一颗菱形晶体飞逝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