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灯火昏暗,令人压抑,而神父的笑容却比什么都要温暖,给予人一往无前的力量。

神启。

这个小房间的作用如其名,伟大的亚会在此降下启示。

迷茫的人们就如陷入黑暗的落单羔羊,不知何时就会遇到不知从何处钻出的群狼,无力而绝望。

唯有在此向神明寻求救赎,能令他们的内心得到一丝安慰,而神父就是伟大的亚触及凡尘的使徒,将教诲一字不落地传达给人们。

一名面容憔悴的男人正在哽咽着,似痛苦到了极点。

神父和蔼地笑着,无声翻动手中的圣典,“敞开心胸吧,迪斯瑞因,在亚的面前无需隐瞒,亚是无私的,是大爱的,不会怒于你的恶念,亚能接受一切污秽,并指引你从痛苦的深渊中挣出。”

男人满脸通红,用手在脸上抓来抓去,竟抓出了十几道血痕,同时喉中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像极了发狂的野兽。

忽然,男人用头撞重重在木桌上,一下又一下,鲜血激溅,砰砰砰的声响在房间内回荡,男人似感受不到疼痛,也丧失了理智。

一滴血溅到了神父手上,神父不动声色地将血液抹去,然后叹道:“迪斯瑞因,敞开你的一切心神!光明始终于黑暗同在,哪怕已被黑暗侵蚀,你依旧向往光明,所以才会向亚寻求神启,不是吗?若不能接受自身的黑暗面,你又怎能从中走向光明?”

男人一滞,抬起鲜血淋漓的脸看向神父,一时间,他忽然觉得神父的气息变得空明澄澈,就像那伟大的亚,能包容一切。

紧接着,男人似大梦初醒,惊慌地看着满桌血水,赶忙用衣服去擦拭,血迹却越抹越扩散得更广,让他手足无措。

“无妨。”神父淡然处之,依旧面带着温暖的笑容,即使他注意到,血液中有丝丝缕缕的灰点存在。

“我以血玷污了圣堂,伟大的亚依旧会宽恕我,并指引吗?”男人哭丧着脸,血液抹得他满衣服都是。

“当然。”

神父温润的嗓音似乎能给予他莫大信心,令他逐渐恢复了理智,于是低头整理思绪,片刻后小声说:“您也知道,我与妻子结婚两年了,我也在一个月前成为了一名父亲,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男人顿了一会儿,怯怯地抬头看向神父的神色,依旧是那副温暖且慈爱的面容,于是继续说:“可是为什么,在我感到最幸福的时刻,会降下这种灾祸?”说到这时,男人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扭曲而恐怖,憔悴的双眼中血丝密布。

“如您所见,我如预言般心怀罪恶,而我的妻子是无垢一方。”男人已经咬牙切齿,似在痛恨,似在怨恨,痛恨灾祸根源的恶魔,怨恨上天不公。

神父无悲无喜,对这样狰狞的面容似已经司空见惯了,“这只是虚伪的印记罢了,不代表你真的内心罪恶。”

“无关印记...”迪斯瑞因惨然笑着,一手捂着心口,“我憎恶的是,我自己。”

“为何?”

“当我看到人们一个个变了副模样,又一个个在嘶吼中凋零,我也变得狂躁、易怒、偏执,甚至...”男人双眼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

神父沉默着看着男人,什么也没说。

迪斯瑞因低着头,忽然魔怔般大吼:“我...我...我...”

“我的内心在诉求,诉求我动手,赶在别人之前杀了她,内心似在呐喊:死在我手中,她也不会有所怨言吧!”男人腾地站起,双手拍在桌面上,情绪激动却又复杂,痛苦嘶吼着,“我爱她!但为何我心中会出现这样的想法?!神父啊!在伟大的亚的光辉下,我竟成为了这样一个扭曲而丑陋的怪物吗!”

“为何我在诉求!为何我在期盼!为何直到现在,这样的想法还未消逝,甚至愈发强烈!”

嘶吼声中饱含着痛苦与矛盾,神父也不禁动容,双眼中流露出了一起怜悯。

迪斯瑞因本是一名拳手,在巅峰期退役后便离开了家乡,携着妻子一同来到这座岛上,经营起了一家温馨的花店,夫妻间从未有过大矛盾,一切原本都十分美好。

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极好,强壮却从不自恃武力,反而温和如水,待人真诚热情,这样一位强大的男人陷入癫狂,可想而知他内心有多么痛苦不堪了。

迪斯瑞因眼中出现泪水,顺着脸庞落下,他似乎失去了力气一般,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黯然地说:“我不配为人,敬爱的神父啊,我该如何自处,我见您之前,甚至想过自绝。”

神父暗叹一声,再次翻动圣典,目光低垂,“神启。无需自责,无需恐惧,无需彷徨。恶是世界组成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此光明才显得可贵,接受你内心的恶,坦然面对它,然后才能不被它禁锢。”

迪斯瑞因僵住了,伟大的亚竟未愤怒,亦未痛斥他,反而是让他正视自己的本性,他一时无法理解,但似乎心底的痛苦与矛盾少了一丝。

神父缓缓说:“你的恶念来自你强大的力量,那么就用这份力量去保护你的妻子,让她渡过这次灾祸。”

“活下去,就是最好的救赎。”神父叹道。

许久后,迪斯瑞因如梦初醒,怔怔地走出了神启之间。

此时,少女恰好踏入了教堂大门,走向神启之间的途中遇到了满身鲜血的迪斯瑞因,不由产生疑惑。

当她进入神启之间,看到的是神父正拧着抹布,擦拭着桌上的血液,而水桶中的水已被染红,自然而然地令人联想到了什么。

少女靠在墙上,冷笑道:“原来神父还要做这种事,真是辛苦。”

闻言,神父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只是笑笑,并未在意。

但神父擦拭血液的手在颤抖,整个人显得衰老而枯槁,低声说:“我无能,未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