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尔军队的右翼阵线挺住了骑士团的冲击,士兵在快速添补空缺,但是却因为使徒的降临再次被撕裂了。

同样的,那里的帝国军开始同样溃败式的撤退,躲避喷射而起的旧神光辉。在付出了几名士兵的生命代价之后,他们意识到灰色光芒存在的目的没有任何战略意义,只是为了夺取一切生命。

“这就是阿基坦人的旧神吗?她就是旧神本人吗?”帝国军的指挥官——“硬汉”理查不禁摇了摇头,“皇帝在上,让第十二连队后撤一百米,向山丘地带迂回夹击敌军。”

传令官听到命令,翻身上马,狠狠地挥动马鞭。

越是在凶恶的战场上,就越有英雄挺身而出。

在周围堆了几乎一层尸体的时候,茱莉娅感觉到有一股惊人的气势从天空中袭来,她杀死眼前最后一个士兵,任由敌人向后逃去。接着顺势抬头,她看到了天空中的彗星。

天空中,有陨星坠下。骑着天马的银发少女手持长枪,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神情冲了下来,枪尖撕裂了空气,马的翅膀带着强烈的风压,转眼间就来到眼前。

茱莉娅快活地舔了舔嘴角,挥舞着手中两把灰色长剑,在长枪前刺的一瞬间就侧身闪避,削掉了枪头的铁尖。女人顺势上冲上前去拉近距离,但天马巨大的翅膀凶狠地打在她的后背上,巨大的力量把她打翻在地,脆弱的喉咙无法抑制地喷出一口鲜血。

女骑士妖艳的面孔沾满了淤泥,鼻孔中也不断流出热血,她抬起脸,看到前方天空的不远处,骑着天马的少女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标准,毫无挑剔的鹅蛋脸上镶嵌着宝石般的眸子,修长倔强挺起的鼻子下方是樱桃般的嘴唇,明明天空中没有风,但是女孩的银发却在空中,仿佛有生命般浮动。洁白美丽的天马骑士仿佛就在嘲笑自己存在就是污垢,茱莉娅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在二十年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在林中的木屋里,茱莉娅踮起脚尖,看到了刚出世的婴儿,弗拉基米尔大公看她这副样子,温柔地笑了起来,他把茱莉娅抱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摇动着摇篮。

“这就是你的妹妹,艾米莉亚,你以后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知,知道了,弗拉基米尔叔叔!”

“杀了你!”她从喉咙中挤出几个词句,爬起身将两把匕首掷出,边跑边随便捡起一把沾满了血的长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能看到艾米莉亚微微惧怕的神情。

那神情和以前一样,可爱极了。只可惜她太心急了,旋转成十字型的匕首在空中偏离轨道,只杀死了两名倒霉的弓箭手。

“艾米莉亚,退下!我们撤退!”一名男人从后方大声呼唤道。

话音刚落,一发长箭袭来,茱莉娅恼怒地挥动剑,旧神的烈焰马上燃烧了箭矢。艾米莉亚还在那里!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跃身而起,把长剑送进女孩洁白的喉咙里,只差一点点,她的大仇就得报了!

天马的骑士拽动缰绳,那恐怖的怪兽嘶鸣一声,转眼间就消失在女人的视野里。

茱莉娅在原地愕然呆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感觉自己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在她否认自己的那一刻,旧神离她而去。

愤怒的士兵一拥而上。

傍晚的时候,大公的军队全线溃败,顿河战役由此结束。

女骑士再次回复神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躺在无数的尸体中央,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刚刚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顿河上空永远不变的天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她使劲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空气中涤荡的腐肉味让人作呕,赶走附近的几只秃鹫,她看到远方帝国的旗帜在驻地上空飘荡,哭了出来。

弗拉基米尔大公,艾米莉亚,她从来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他们!复仇的烈焰褪去之后,留给银发女骑士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疑问......

她想抓住大公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杀死我的父母,为什么杀死我的领民,为什么毁灭我的家乡?

那个艾米莉亚呢,她甚至没有认出她来!这个娇生惯养的小东西真是忘恩负义!要不是茱莉娅,她早就为追逐一只小鹿而被河水冲走了!

杀死她们也没有任何意义,茱莉娅所熟知的一切,热爱的一切都被她们夺走了。

但人总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为了活下去除了杀死她们别无办法。

她的偏头痛又来了。

“这里有活人!那不是阿基坦的茱莉娅吗!”有一名操着浓重帝国北方口音的士兵从远处大喊道,他们似乎在搬运尸体,不远处停着一辆满载尸体的木车。“天哪,上帝保佑您!”他大叫着和周围的三四名帝国军人跑了过来,茱莉娅扭过头,深呼吸,再转过来已经是满面的愁容,她带着疲惫的微笑:“是我。”

她把自己从人前藏了起来。

“大伙都以为您死了!没有人见到您。”朴素的汉子在当兵前是质朴的农民,现在却被派往这样的外国作战。“大团长都急死啦,克莱德,别跑了小子,快去通知大伙!”

茱莉娅又挥了挥手,带着苦笑朝众人走了过去。

顿河战役帝国阵亡两千余人,而阿基坦复国阵线阵亡约一万人,清理数不清的尸体也是善后工作的一环,这为那些想赚外快的士兵提供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当天下午,同样的一批人找到了另一具死透了的尸体——弗拉基米尔大公。

茱莉娅赶到尸体旁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她静静地看着背靠着一块岩石的大公尸体,和记忆中那个英俊的中年人不同,他已经老了,面孔上布满了皱纹。她下意识地把他的头扶正,脖子上血肉还相连的地方显示出老年人的特征。

已经20年过去了,杀死父母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成了一万多尸体中普通的一份子。疯狂的战场向大地的四面八方延续,尸体的连续仿佛会呼吸的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她蹲下身,像无数夜晚想象中的那样抓住弗拉基米尔大公的领子。

“为什么杀死我的父母?”

低声喃喃听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愚蠢。

“弗拉基米尔叔叔?”

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满足,还不够,反而让她感觉失去了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目标。她只感到一阵空虚。

她把脸凑近他的胡茬,就像以前那样。他的胡茬非常扎人,但很温暖。但现在只是冰冷一片,还占上了嘴角的血污。

“好久不见。”

只能说出支离破碎的话语,她站起身随手擦了擦洁白脸蛋上的血。眼泪马上又来了,她扭过头去,避开身后目瞪口呆的几名帝国士兵。没过几分钟,在她努力把眼泪吞进喉咙之后,大团长威廉·克雷德带着两名骑士赶到了。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头银发,翻身下马。

“茱莉娅...”

她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大团长叹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他知道爱人的脾气,她绝对不将自己柔弱的一面示人。

弗拉基米尔静静地靠在石头上,威廉·克雷德跪下身子,就好像要确认记忆中的那个温柔的男人已经死亡那样抚摸他的面颊,他轻声说道:“您的谎言结束了,弗拉基米尔大公......迪米特里·克雷德叔叔。”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说道:“把他埋在这里吧,这样后人就知道阿基坦人为了和平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不够。”茱莉娅悄悄说道,擦干眼泪,漂亮的丹凤眼发红,“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