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在马车上坐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另一个城邦。
每天白天都是看书,聊天,下棋,晚上三个人接着火光打牌。
偶尔我还会和小鬼一起去抓小野味当午饭,虽然我怎么说也是个练家子,但抓兔子什么的还真不如小鬼。他会认兽迹,设小陷阱,而我只会靠速度抓猎物。
有天闲聊,小鬼说他家在城外,父亲跑了,家里基本都是母亲忙活,没过多久母亲重病去世了,田地没人打理,他就自己打理,抓野味过活。后来村里有人来说他父亲欠钱了要他还债,没钱就得用房子和田地抵债。没人帮忙,他们又耍流氓赖着不走,他便用陷阱坑了那几个人一回,连夜溜进了城里当苦力混饭吃。
这种的欺压穷人的事情我在城里着实见识过不少,师傅跟我说过,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这样的事情。欺善怕恶,贪婪无耻,林子大了出现什么鸟都不值得惊奇。
玖倒是义愤填膺,说要让父王找财政大人好好管管。我只好给她讲了一个又一个的事例,告诉她就算是你父王亲自处理,这种事情也不会消失的。
正好那些书里面也有不少讲到贵族姥爷丑恶嘴脸的情节,她总会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只好结合小鬼的例子好好地给她上了一课关于贵族与平民的矛盾以及人与人的关系论。可谓是把我毕生的经历和思考都告诉她了。
不知道这个小公主现在的脑子里是什么个情况,要是让她回皇宫不得闹翻天啊……想到这点我还有点小害怕,感觉迫害了良家少女。
不过转念一想,能不能回去还两说呢。
“你的任务到此结束了。”在客栈里吃完午饭,我对小鬼说。
“还没到目的地。”他说。
经过这一个月的了解,我明白这孩子不是好糊弄的。
“那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后面有人在追杀我们,很危险的。你最好离开我们。”我说。
“哦。”
他坐着一动不动,“我不怕。”
过一会他站了起来,我以为他打退堂鼓了,结果他说了一句“我去看看马”。
我有点小意外,看来是没法把他丢下了。
经过半天的准备,我们又离开了这个城邦,继续前往遥远而迷茫的远东。
……
下一个城邦转眼又快到了。
这段路已经走了大半,不知不觉已经快一年了。明明白天的时候觉得时间长得要死,无聊得要命,到了晚上的时候却不由得感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天又要过去了。
在客栈里要了一间房,准备补给一下就立刻出发,但是玖突然生病了,行程便推后了。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怎么叫她都不理我,摸了一下头发现烫的要死,赶紧让小鬼去找了医生,然后用凉毛巾给她额头盖上。
医生检查之后,说并无大碍,需要好好休息,注意饮食问题,我这才放下心来,让小鬼去抓药。
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我离开房间到客栈大厅,找了个餐桌,点了一些小食坐着。
隔壁桌有个很奇怪的陌生人。
他一个人坐着,大白天还戴着帽子,帽子下面是一个半张脸面具。让我最在意的是他腰上的刀,和我一样是蓝色的。
我的蓝刀是成年的时候,师傅托人做的,除了铁子那把,从没见过类似的。
这个人是不是和师傅一样的守夜人?
盯着他久了,有点不自在,便招呼小二别收我的桌,自己走出了客栈,随便逛逛,缓解一下心情。
刚走进一处小巷,另一端出口就出现了那个怪人,他直挺挺地站着,腰上闪着若影若现的蓝光。
“你是谁?”我问他。
“不知道。”他声音很轻,但是异常清晰。
“那你为什么要挡着我的路?”我肯定这个人有毛病,不太想跟他多废话,转头就走。
“你相信宿命吗?”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黑而深邃的眼睛让人害怕。
“你在说什么?”我反问他。
“我们会再见的。”他说完走了,我追上去,人群里已经看不见他了。
真是怪人一个。
我回到客栈,小鬼已经把药煮好了并用罐子装了起来。
“我们快走吧,我打听到后面的城邦加强了戒备,进行了全程搜捕,估计追兵快要赶上来了。”小鬼说。
“好。”
我回到房间,玖还在睡觉,表情有点难受。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尽可能轻地把她抱起来,走到后院,把她放在了马车里的毯子上。
小鬼驾车,往城门驶去。
“我们要去哪儿……”玖被街上的声音吵醒了,用手戳了戳我。
“去远东。后面可能有危险,所以不能呆在城邦里养病了。”我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我感觉好多了。”
虽然她这么说,表情却出卖了她。
“喝点药吧。”
我帮她坐起身,从罐子里倒了一杯药,试了试温度,才给她。
“好苦。”她吐了吐舌头。
“苦才会好得快。”
“睡不着了。”
“要看书吗?”
“头疼看不下去。”
她钻进了我的怀里。
“我给你念?”
“好。”
出了城门,马车就加快了速度。到了傍晚的时候,马也累了,便找了一处山坡后面落脚。
生了火,我和小鬼坐在火堆旁烤野兔。
“姐姐身体怎么样了?”小鬼问我。
“喝了药睡得挺熟的,估计要好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
“还有一半吧,可能要花个大半年。”
他顿了顿,说:“我问过别人,再往东就没官路了,地图上那两个城邦很久以前就荒废了。”
我愣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再往前确实有一片森林,我们可以找当地的猎户问问。”他自己给我解了围。
“嗯。”
“早上抓药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有什么奇怪的?”我起了兴趣。
“他戴着帽子还戴面具,面具是半张脸的,露出的那部分脸很模糊,我走近了也看不清他的脸。”
“走近也看不见?”
“恩。而且最奇怪的是,我一眨眼睛,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刀割成一块块的,若隐若现的,却没有人像我一样觉得奇怪。”
“别人看不见吗?”
“我也很纳闷,但不敢问别人。”
“不会是鬼吧?”我故意用颤抖的语气吓他。
“鬼怎么可能大白天在街上走?”小鬼白了我一眼。
这小子,真是没大没小的。
no.7
离了城邦赶了三天半的路,官路已经基本没有了。
玖恢复的很好,已经有胃口吃肉了。
我们坐在马车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现在还想家吗?”我问玖。
“想。”
“我们快要到目的地了,之后就会送你回家。”我撒谎道。
“那我们回来的时候,能走别的路吗?”玖想了想问我。
“可以。”
“我还想再去吃那个肉汤!”
“可以。”
“看马戏团呢?”
“可以。”
“跟我回皇宫呢?”
“都可以。”
“太好了!嘻嘻嘻!”
她开心地叫起来,我无意识地用指甲划了划木板,心里很愧疚。
到了傍晚,眼前已经是成片的森林了。如果这就是虚无森林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到这里我就完成任务,玖也就安全了?
我们生火煮饭,围着火堆取暖。
周围忽然响起了稀疏的声响。
我抽出刀,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我立刻用刀迎上去。
“咔擦!”
金属交错的声音响起,那人退到树下,手里的刀反着蓝光。
“你也是守夜人?”他问我。
“是的。”我点头答应。
“来自哪里?”
“皇城。”
“都出来吧。又一个守夜人回来了。”
他招呼了一声,周围又出现了四个戴帽子的人,往火堆聚集了过来。
树下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瘦削的脸庞满是沧桑感。
“你带了钥匙吗?”他满怀期待地问我。
这个问题让我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钥匙指的是玖,便点了点头。
“可能这是唯一剩下的钥匙了。”他叹了口气说。
“什么意思?”我问。
“这一年多,各地的守夜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具有皇室血脉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带回来,有的地方,甚至门都没有关上,已经被异族入侵了。”
“害死的异族!”其中一个人大骂了一声。
“那军队呢?”我问。
“皇室死了,祭司掌控了城邦,哪还有什么军队。”
“我们在这里又是做什么?”我挠了挠头问。
“等最后的希望。”中年男人说,“如果你也没有带回钥匙,我们只能聚集剩下的守夜人,与他们拼死一搏。”
“我们要怎么做?”玖问道。
“先休息一晚吧,明天我们去一个地方就知道了。”男人看着玖说。
我感觉他的神情很奇怪,但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我感觉他们怪怪的。”等他们离开后,小鬼悄悄对我说。
我摸了摸自己的蓝刀,既然和师傅是一样的人,应该值得信任。
……
一大早醒来,我们丢下马车,跟着守夜人穿过森林,来到了一块森林中的空地。空地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很多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分开我们世界和异族世界的碑,只要它没有被破坏,门就不会完全打开。”
文字上面有二十九颗蓝宝石,不过只剩下几个有光泽了。
“所以把钥匙带来这里,就能守住最后的防线?”我问。
“不。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男人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回话,等他继续说。
“碑门是真实的门,二十九颗宝石对应二十九座城邦中的虚空之门,只有二十九门都打开,碑门才会彻底开启。皇室血脉是打开虚空之门的钥匙,却也是碑门的锁。我们等到最后一颗宝石熄灭,用皇室的血染红石碑,将门封印,之后再处理遗留下来的异族,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用血染红石碑,还能活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把玖和小鬼两个人护在身后。
“当然不能。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无奈吧,贵族女士?”男人越过我问玖。
玖摇了摇头,贴近了我的后背。
“还请你们选择其他办法吧,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我们要走了。”我冷冷地说。
“这是关乎世界存亡的事情,难道你要逃避吗?”
“别跟我说世界不世界的,难道用一个女孩的性命就能拯救世界的狗屁话我也要相信吗?”
师傅让我带公主到这里来,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吗?太过分了!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守夜人的,不过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我们也是放弃了一切,来到了这里,可不是什么逃避责任的伪君子。”
男人说完,其他几个人都围了过来。
“我也说了,请想别的办法。”我说。
石碑上的蓝宝石忽然熄灭了三个,剩下的只有两个了。
“你也看到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男人叹了口气说,“这件事确实有另一个方法,但是十几年前就失败了,只剩下这唯一的办法。我们都背负着罪孽,但我们是为了世界!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无法接受。”我摇了摇头。
“先把他们捆起来。”
我拿出蓝刀,刀柄对着他们,随时准备出手。
两个人迎面向我扑了过来,我一个侧身,先踢开左边的,身体借力撞倒右边的人。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但他们两个人已经被另外的守夜人抓住了。
“束手就擒吧。”中年男人说,“动手动脚,伤到了不好。”
很有威胁的嫌疑呢。
可我放弃挣扎的话,她一定会死的。对我来说,世界和她相比,世界更重要吗?
热闹的街道,林立的尖塔建筑,闪着银白光芒的白耀石,落满树叶的院子,厨房还没洗的萝卜……
没有师傅,没有铁子。如果连玖也没有的世界,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带着她离开了只有怪物的皇宫,是为了让她来到这里送死吗?
“我拒绝。”
我把刀锋对着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冲向两个守夜人。
“我们不想伤害你,何必刀剑相向。”男人摇了摇头。
两人架着人质往后退,其余人堵在了我的面前,纷纷抽出了蓝刀。
我率先出手,刀锋相碰,火光闪现,我贴身撞到一人的怀里,肘击他的胸口,一脚踢向另外一人。
但他反应比我想的还要迅速,抓住我的腿,往下一拖,我便被摔在地上。
我护住头部,另一只脚踢开他的手,随即起身一刀向他头部砍去,至此不再留手!
然而我没有砍到他,后面的守夜人已经制住了我,把我的头按在了地上。
“好了好了,省点力气吧,重新封印碑门后,我们还要解决余下来的异族。”
中年男人坐在了地上,看着石碑上仅剩的两颗宝石。
“放开我!”我大吼。
擒住我的人便在我后背来了一击,疼得我咬牙切齿。
“这是我们守夜人的宿命!”他在我耳边低吼。
我看向玖,她眼睛都哭花了。
“不要……”
我不敢再看她,额头顶着地面,懊恼不已。
我欺骗了她,是我带着她来到了这个死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人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但守夜人都坐在石碑周围,一动不动。
最后一个蓝宝石看起来也快要失去光泽了。
“准备动手吧。”男人发出了命令。
最后的宝石终究失去了光泽。
守夜人抓着玖走到了碑的面前。
中年男人大喊道:“光明的王,宽恕我等!”
一个守夜人拿出了长刀,架在了玖的脖子上。
“小夜!”她叫了我一声。
我心急如焚,费力地弯曲着我的腿,从夹层里勾出了小刀,割开了绳索。
一旁的小鬼却忽然冲了出去,把拿刀的守夜人扑倒在地,手里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插在他的脑袋上。
“杀了他!”中年男人大吼。
“住手!”
我撕开绳索,但已经来不及了。
守夜人的蓝刀刺穿了小鬼薄弱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冲过去一刀插进守夜人的脖子,拔出了他手里的蓝刀。
“石碑已经有裂痕,再拖下去,世界就要毁灭了!”中年男人对我怒目而视,剩余的守夜人把我团团围住。
小鬼躺在血泊里,眼神还是那样冰冷,手指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
那个圈是我给他讲的一个故事。其实是师傅给我讲的,但我怀疑她改编过了。
故事里的道理就是——人生是一个圈,年纪越大,圈越大,接触的东西越多,不了解的越多,越发现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好人可以变成坏人,恶人又能变成英雄。
明显前言不搭后语,怎么可能不是改编的?
“这样的世界,毁了,就毁了。”我自言自语道。
“杀了他。”
他们终于不再留情,一个擦身,我身上就多了几条伤痕,但我也没有留情,一刀割开了一人的喉咙。
剩余两人对视一眼,从两侧夹了过来。我躲过左边的一刀,右边一刀砍在了我的肩头。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握住他的刀锋,一头撞在他的鼻梁上,他捂着鼻子满脸是血,我没有留手,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
还剩下一个。
中年男人已经把玖的脑袋按在了石碑上。
“不要!”我大吼一声,露出了破绽,被守夜人砍到了腿,摔在了地上。
“不要啊……”我绝望地挣扎着往前爬动,泪水模糊了眼睛。
眼前鲜血喷涌。
我趴在了地上,精疲力尽,一动不动。
一切都结束了。
呼吸之间,地动山摇。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见身着血红色盔甲的少女,手中的巨剑穿过了中年男人,剑尖伸出的覆满尖刺的藤蔓穿过了守夜人的心口。
我擦了擦眼睛,盔甲下的脸,是玖。
她站在了我的面前。
石碑轰然破碎,石碑后的天地发生了异变,天为地,地为天,出现了诸多的怪物,嚎叫着从我身边跑开。
封印失败了。
no.8
“你到底是谁?”我问面前的少女。
“玖?傀儡?我也不太清楚。”她冷冷地反问我。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快要死了。”她又加了一句。
“我知道。”
“我能帮你一个忙。”
“送我回家。”我毫不迟疑地说。
她粗鲁地背起我,疼得我浑身颤抖。
她步伐轻盈,跑得飞快,我毫不怀疑她一天就能走完我们两年的路程。
“玖?”我不死心地问她。
她没有理我,我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一直觉得你长得特别像我师傅,非常像。吃饭的时候会用手背擦嘴,睡觉会流口水,生病了非得让别人握住手。”
“师傅死的那天,我也看见了一个穿着盔甲的女人,那时候我痛苦极了,便没有细看,想来就是你。”
“是你杀了师傅,对吗?”
她还是不理我。
“既然是你杀了师傅,为什么铁子又要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呢?异族的傀儡,又怎么可能长得和师傅这么像?”
“我没有杀她。”玖终于回话了。
“你的剑杀了她。”我冷冷地说。
她再次陷入安静。
“铁子没有死是吧?”我又问了一句。
“我也很痛苦。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她声音越来越小,我便不再说话,只是身上疼得要死。
天黑得很不正常,可我已经没有精力心疼世界上的其他人了。
我做错了吗?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我发现自己正靠着院子里的桃树。
她走出了屋子,表情迷茫。
“你在干什么?”我问她。
“感觉很熟悉。我好像在这里呆过很久。”她说。
“你怎么可能熟悉。”我惨淡地笑了笑,随手捡起一片地上的枯叶,叠了又叠,最后捏成碎片。
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恍惚的身影,看来我确实要死了,东西都看不清了。
“你相信宿命吗?”他停在我的面前问我。
“信不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没有宿命的话,为什么有人幸福,有人痛苦呢?如果没有宿命的话,为什么有人幸运,有人不幸呢?”
“你做了什么,铁子?”
我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我感觉得到,他就是铁子。
也是那个戴着半张面具的人。
“她就是师傅。”
他淡淡地说。
……
圆台上涌动着鲜血,红色的雾从门里面疯狂地涌了出来,大祭司念着咒语,墙壁上延伸出长着尖刺的巨大藤蔓,藤蔓上走出来好几个身形魁梧的怪物,最后是一位手持红色巨剑的少女。
身着软甲的女人拖着蓝色长剑迅速地斩断藤蔓,扑向比她大好几倍的怪物。
一瞬间,血肉横飞,第一只怪物发出了惨痛的嚎叫。
另一边,短寸头发的少年跪在了大祭司的面前。
“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
“你答应的,放过我们。”少年低着头说。
“你身体里流淌着我们的血液,自然是我们的人,至于他们,都必须死。何况你的师傅,还比较惹人烦。”大祭司满不在意地说。
“你骗我!”少年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我答应的是,你拖延守夜人就留你性命,可没答应留你师傅的命运!守夜人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大祭司冷哼道。
“师傅!”少年大喊一声。
女人身形一顿,被巨棒打倒在地,接着又是一记棒槌,但她矫健地躲开了。
“你在干什么呢?带着小夜赶紧跑!”女人大喝一声。
“我……”少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女人转头又扑向另一个怪物,虽然用剑插进了怪物的眼睛,但剑却被怪物一把抓住了,争夺之际,剑碎了。
女人摔倒在地,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想要再站起来,怪物却没有给她机会,一拳把她砸在地上,地面都裂开了。延伸的藤蔓趁机裹住了她,尖刺穿透了她瘦弱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少年一声怒吼,冲到大祭司身边,用刀插进了他的眼睛,顺势横着割伤他另一只眼睛,接着一脚踢开惨叫的大祭司,跳到了师傅的身边,割开了藤蔓。
但她已经没有反应了。
“为什么?”他哭的很大声。
回答他的是呼啸的巨棒。
他被打飞了出去,半张脸都被打得变形了,手里的女人也落在了地上。
但是他居然又站了起来。
艰难地向女人走了过来。
怪物一声巨吼,跑上前,一脚踢了过去,少年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飞到了墙壁上,和碎石一通落地。
“为什么?”
他明明浑身多出变形了,但还是站了起来。
少女的巨剑从远处刺了过来,穿透了他的心脏,少年吐出一口血,满脸都是血和泪的混合物。
“你们已经伤害不了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语气冰冷至极,愤怒、害怕都消失了,像是换了一个人,“这里什么也没有了。”
他手握空拳,几只怪物瞬间变成了流着液体的肉球。
少女看到自己伙伴死亡,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原来是个傀儡。”他看了不远处晕倒的少年,自言自语,“把她留给他吧,这样他会好受点,虽然我还是讨厌他。”
他伸出手一挥,少女的巨剑从他的心口拔了出来,转向了地上的女人,剑尖伸出细长的藤蔓,进入了女人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醒了,冲过来砍断了藤蔓,抱着女人的身体大哭。
与此同时,墙壁上出现了更多的怪物。
他瞬间来到少年的身后,拍晕了他,转身用同样的手段击杀了怪物们。
“要不让他玩一个小游戏吧。”他冷漠的神情扫过身穿盔甲的少女,少女瞬间退去了盔甲,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精致的睡衣。
……
“她才不是师傅,师傅已经死了。”我喃喃道。
“我把师傅的一小段记忆留给了她,当然是师傅。”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个游戏罢了。”
“我不想玩。”我累了,不想理他。
“你知不知道我八岁才被师傅收养?从我记事起,家里的日子就没有好过。我爹是个窝囊废,每天工作后就是在酒店里喝酒。我娘搭上了当地土豪,在家里行事的时候被我爹瞧见了,于是闹翻了。
没过两天,我爹在酒馆里被人打死了。我知道是谁干的,但我一点也不愤怒。我和我娘住进了地主家里,结果一年多他家破产,我娘被卖给了别人当奴隶,年末就死了。我就在街上逛啊逛啊,又冷又饿,最后躺在角落的垃圾堆里,感觉快要死了。那时候遇到了一个老头,给了我吃的和穿的,他说他叫艾拉,让我跟着他。
可他从不管我,让我和十几岁的混混每天打交道,打架、吸毒、抢劫,在卖淫女那里当皮条客,那时候我才八岁。突然有天混混们轮奸了邻居家的小女孩,我到场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们逼我脱了裤子,我一下子发了疯,用石头砸死了两个人跑回了家,躲在了床上,咒骂这该死的命运。艾拉没在家,他的书桌上放着他的笔记,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他的计划。所谓的‘半神’计划,让我的童年过的凄惨,我爹妈的死,沦落街头的遭遇,包括那些混混都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体内的‘半神’基因复活。我既害怕又愤怒,最后什么情绪也没有了,他回家的时候我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跑出了城,一直跑一直跑,跑不动了趴在地上哭。这该死的命运,居然都是别人给我安排的,就算我杀了他,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说,我们所有人的人生是不是都被人安排好的?
那时候遇到了师傅,她牵着你的手,对了,那时候你才三岁不到。我不停地哭,她把我扶起来,摸了摸我的头,拍拍我身上的灰,也不问我怎么了,就走了。走了没多远,又折了回来,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
我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我觉得她纠结的样子特别好看,特别真实、温柔,她说什么我都愿意听。我们住到了皇城里,我和你加入了预备队,我以为生活就要好起来了。可是异族的余民找到了我,让我打探钥匙的身份并在仪式那天拖住守夜人,只要我完成任务,就会留我们性命。
可是他骗了我。怪物杀了师傅,我便挖了他的眼睛,结果被傀儡的剑刺穿了心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杀光了所有怪物,可是师傅不会再回来了,即使我变成了半神。
我厌倦了,彻底厌倦了。结果你那时候醒了。我想到了一个游戏,不如让你决定这个世界的生死。”
“你知道我会怎么选?”我满嘴苦涩。
“你相信宿命吗?”他反问我。
我头靠着桃树,闭上了眼睛。
“我不信。什么宿命,什么救赎,什么光明,我都不信。”我顿了顿,“可是我现在很内疚。”
“你不用内疚,世界会随着自己的方向发展的。总有人痛苦,总有人幸福……”
我身体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快要没有了,他好像还说了什么,可我已经听不见了。
……
“我救不了他。”他的身形涣散,似有似无。
“你不是神吗?”玖不甘心地问。
“终究只是半残的神罢了,没法复活生命,而且我能感觉到自己对一切越来越淡漠。”
“我,我想,不,我的心很乱……我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故事……”玖下定决心说道。
“我能给你一个梦,但这个梦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玖点了点头。
他残破的手指按在了她的额头。
no.9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
“小夜,快把地扫一扫啊。”院子里的长椅上躺着风姿绰约的女人,不雅地伸了一个懒腰。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年,不满地用扫把狠狠划过地面。
“师傅,你也该做点家务活了。”小夜说道。
“我才不要。昨天给你讲了一个故事,所以,今天你扫地。”
“那铁子呢?”
“他去买午饭了。”
“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小夜怒道。
“还好啦。”师傅摆摆手,看着天空中飘浮的桃花,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师傅,桃花明年还会开吗?”
“会的,”过了一会儿,她又加了一句,“也许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