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晨光熹微,但是左家大楼的内部却因为门窗遮敛,显得昏暗无比。在十几个装扮成吊灯形状的灯泡的照射下,一个穿着管家服的老者正朝着西装革履的银发男子鞠躬请罪。

“少爷……对不起……我办事不力,把莉莉丝放跑了……”

用着尽可能卑微的声调道着歉,巴斯德死死压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把自己的上半身都贴到地上。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看着他的态度,左信彦只是无谓地摆摆手道:“事情已经发生,再怪你有用吗?——而且,这一批货物在警方截断之前就已经到达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感谢宽恕。”听到左信彦无所谓的语言,巴斯德弯头道谢。而这时,左信彦又说道:“而且,莉莉丝在外头不是玩得很开心吗?那就由她去吧。服从最原始的欲望,才是生物最好的状态嘛——你去休息吧。”

“是。”听到命令,巴斯德如同机械一样直起身子,缓缓走出,但就在此时,左信彦却又喊住他道:“等下。”

“什么事情,少爷?”他连忙转过身来,用最快的速度问道。

这时,左信彦的脸上突然浮起微笑道:“休息之后,记得去监督那批货物的实验现场哦——我觉得,这项工作最适合你了。”

“……是。”

只是短短犹豫了几秒钟,巴斯德便扭头走出了门。

在几分钟之后,左信彦所说之处,工序开始慢慢地进行起来,随着前头一声“开始释放第一批货物”的声音,一个东西被推了出来——那是一具人的尸体。

“参数正常……开始注入!”

当尸体躺在传送带上,一点点地被送入机器的时候,从天花板上,出现一条条铁管,蠕动着吸在送来的尸体上,将黑色的液体注入了尸体之内。在混沌一点点融入尸身的时候,尸体忽然开始抽搐起来,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扭曲。

从橱窗走过,目睹一切的巴斯德,看着那胡乱扭动的僵尸,一段思绪从脑边掠过。

当“活着”的莉莉丝,小跑着来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正在拖洗左信彦家的地板,带着灰尘的鞋子,踩在了刚刚濡湿的地面上,留下了串串脚印。

“为什么你总是不管我呢?求您了……陪陪我……”

莉莉丝苦声哀气的请求,并没有让巴斯德说出一句话来,他只是拍拍莉莉丝的肩膀,示意她走出房间,继续忙起了地上的活。莉莉丝退回到地板,看着自己的脚印被擦掉的那一瞬,她忽然间跑开,一头不回。

当夜晚,他忙完一切,提着一袋玩具回到自己的家中时,他才发现,原本应该坐在房间中等待他的莉莉丝,却不见了踪影。

“莉莉丝?!……人呢?……”

当他打开窗棂,向下一看的时候,他扔下了自己手中买来的东西。

绿油油的草坪之上,有着一条血红色的污渍。

“检测到不兼容排斥反应!——”正当他回忆一切之时,厂房之内,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回廊之内,纷乱的人影穿行,脚步声密得震耳欲聋。

“开始抽离混沌!快!”

巴斯德见状,拉开厂门冲了进去。在车间里头,挣开束缚的尸体,正被混沌控制着,暴跳如雷地打砸着周围的设备。刚刚连在尸体身上的管被野蛮地扯断,只留下断管卡在尸身上。

见到巴斯德,那人就像是见到猎物的野兽似的,张开大口朝巴斯德猛扑过来,巴斯德侧身一躲,让那混沌的爪牙扑空,在身体接近咫尺之时,他一个鞭腿狠抽过去,只听一声爆响,空气之中炸开如同雷鸣的音爆,伴着扭曲空气的风压扩散开来。受了重击,那尸体飞了出去,在钢板墙上砸出开花似的裂痕。

当尸体失去力气,掉落下来的时候,那混沌悻悻地离开寄主,变成一团酸奶似的东西,滑动着想要溜之大吉,巴斯德忽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那团黑泥似的混沌,从墙边取过一个玻璃罐,把它像装橡皮泥装了进去。

拎着装满混沌的玻璃罐,巴斯德扫视向四周惊慌的人群,冷眼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是!”

短暂的小插曲之后,工厂再一次运转起来,看着被扔到传送带上的一具具尸体都要经历莉莉丝那样的实验,他不禁叹气起来。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更复杂的情感。

而此刻,在宇佐美诊所之后庭院之中,蓝和樱两个人正拉开架势,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仿佛是两个准备上场的格斗家。而宇佐美正躺在草坪外的一张躺椅上,一边吃饼干一边看着她们。

“这回终于肯答应和我切磋了吗?”即使握着拳头,樱却用着嬉笑的表情面对着蓝,一副期待的样子。

蓝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打量着樱的下一步行动。

“加油啊!南!……不对……嘤小姐也瞎游啊!”坐在一旁的宇佐美,一边抬起身子一边摇手招呼着,嘴里的饼干让她的话听也听不清。

“你闭嘴——”

“有破绽!”

当蓝想要呵斥宇佐美的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瞟到,樱挥着拳头朝自己打了过来,那拳头虽然不快,但是却有一股咄咄逼人的火焰,仿佛要扑到蓝的脸上。

蓝侧首躲开火拳,反肘打住对方拳头的关节,顺手搂住了樱的腰,把她整个人固定在身前。被弄得一头雾水的蓝朝着樱怒道:“喂!你干什么?”,随后又转过头朝宇佐美喊道:“你也是!为什么不叫停她!”

宇佐美看着蓝被整得的一脸迷惑,只是摆手道:“不用混沌的能力就不能引导混沌稳定下来啊……那复健训练不就变成普通的切磋了吗?”

“真是……”松开樱的手,蓝把她推到一边,仿佛赌气了一样一言不发。见她不高兴,樱连忙跳开,打了打空拳道:“求您了!我想领教一下!”

“那……点到为止。”

仿佛是哄两个孩子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蓝走到樱的正前方,摆开了格斗式。

忽然间,樱朝蓝冲了过来,跳起来朝着蓝来了一记飞踢,皮鞋的顶尖,裹挟着炙热的火焰。面对来势汹汹的踢腿,蓝只是侧身一躲,鼻尖擦过跳动的火舌。然后,她随手一个手刀,打向樱还在半空的腿,刚刚还冒着火的腿,瞬间就结上了一层冰。失去平衡的樱,朝着前方坠了下去。

并没有被腿上的寒冰冻去斗志,樱调整姿势,用着双腿着地,反冲力击碎了腿上的冰,随后又火急火燎地转过身来继续向蓝出拳。蓝并没有出手抵挡,而是挥手从面前筑起冰盾,拦住了樱的火拳。高温的拳头熔开了冰盾,打出满天蒸发的白气,蒙蔽了樱的视线,而樱并不知道,自己的手埋在了融化的水中。

等冰雾散去,樱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冰冻了起来,卡在了面前的冰墙之中,而蓝的身体,距离她还有很远很远。

“我……连新命小姐的身都近不了吗……这样我要怎么复仇啊?!”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声,点燃了她的无名火,她气得握紧了拳头,顿时,包裹着她右手的衣袖炸裂开来,她的右臂,露出岩浆一样的混沌面貌。她好像杀红了眼似的大喊起来,双手一聚,朝着蓝的面前喷射出了遮天蔽日的火柱。

“哇啊……等等!不要动真格啊!”差点被火焰燎到头发的宇佐美,吓得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手里没吃完的饼干掉在了地上。

“你杀红眼了吗!?”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蓝,一只手聚起冰盾,拦住面前的火焰,另一只手狠狠打在冰盾上,将冻气注入面前铺天盖地的火焰,那燎人的火焰,在瞬间消散成火星,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冰坨。

“啊啊啊!!!”可似乎是还没发泄完怒火似的,樱依旧喊叫着,挥舞自己的拳头砸着面前的冰坨,满脸冰渣和水珠的丑态,根本让人联想不到,那是平日端庄的樱真红。

“不是说了点到为止了吗?”樱失态的样子,也让蓝不由得怒上心头。在面前的冰要被樱捶得稀烂的时候,她趁势一个手刀,打向满是破绽的樱,把她打得侧过头来。被狠狠抽了一手刀的樱,忽然停了下来,眼眶划过一滴清澈的液体。

“你这样乱来,只能满身破绽!现在你这样,连我都赢不了啊!?”

“对不起……我……”被泼了冷水的樱,踉跄地后退两步,双手垂软下来,拳头上的火焰骤然熄灭,露出了和蓝一样惨白色的手臂——那是被混沌侵蚀的证明。似乎是才从刚刚的愤怒之中解脱出来,她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躺在地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好了,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从躺椅上跑下来,宇佐美拉开两人道:“嘛……我也帮取出混沌的病人做过内容不同的稳定复健训练,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蓝一样的……长的复健期可能要一个月呢。”

被说了一顿,樱耷拉着脑袋向两人鞠躬道:“我……对不起……我……只是太急于求成了……”

“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但是光想着复仇什么也不会得到。”打断根本不想听的道歉的话,蓝摇摇头道:“如果那么生气的话,把我想象成朗姆.巴斯德,尽管冲我来就好。”

“蓝……”听了蓝的话,宇佐美忽然感觉,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禁又惊又喜地笑道:“变得会安慰人了呢。”

“才……才没有!”被戳中短处的蓝,刺激性地拉下帽子遮住脸断道:“我只是……”

“好啦好啦……我去给你们倒点水,你们接着训练吧,不要再出现刚刚的情况了哦……我可不想闹火灾。”冲着两人俏皮地笑了一笑,宇佐美箭也似的跑到房间里关上了门。樱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斗志的火焰。

“对不起!新命小姐!请再来一次吧!”

两人再一次打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并不知道,此时,在她们身后的建筑之中,昨晚与她们激战的莉莉丝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嗯……早?……”

从被窝里睁开眼睛的莉莉丝,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大脑很快地运转起来,但就在她想动一动身子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蠕动着,探出被子,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麻绳牢牢捆住。她并没有害怕,只是扫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飞速地把目光聚焦到了手边的防盗网上。

此时,宇佐美正拿着一袋零食和几瓶水,从过道上哼着小曲走了过来,但就在忽然间,她停住了——她的面前,莉莉丝正好奇地在楼道上四处张望。

“喂!你在干什么啊!”连忙把那袋零食放到一旁,宇佐美喊住了莉莉丝。莉莉丝愣了一愣,忽然眼睛一亮道:“呀……你是那个……跟在侦探姐姐身边的小妹妹?”

“你才是小妹妹啊!我比蓝还要大多了……不要乱跑,医院里的东西很危险的!”在她说着客气话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道:“……不对?我明明把你捆好了!……怎么会……”

看着面前慌张得打起转来的宇佐美,莉莉丝不慌不忙地笑道:“那……就要叫姐姐咯?那边的两个大姐姐玩得好开心啊……莉莉丝好嫉妒呢……不如……姐姐你来陪我玩吧?”

说着,她慢慢地抬起手臂,露出一支支被扭曲变形的金属——刚刚的防盗网,被她扭曲成了一根根铁矛,矛头锐利的寒光,刺着宇佐美的眼睛。

“糟透了……”手无寸铁的宇佐美,看着那凛凛寒光,一滴冷汗落下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