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这团白色的混沌,宇佐美一时间慌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坐在原地,打量着那个奇怪的造物。但那团混沌,却缓缓地蠕动着,绕过了宇佐美的身体。宇佐美向后一看——一大瓶打翻的血样还在那里。白色的混沌,只是对着那堆血样,伸出了一个吸盘似的东西,然后对着那一摊血样吸食起来。

“对死血有兴趣吗?……”

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宇佐美就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那一摊血液,并没有被这白色的混沌吸入其中,而令她更加诧异的是,那些血样一点点变成了鲜活的红色。换言之,失去的颜色,被白色的混沌一点点地还原,而被吸食的部分,则变成了黑色的混沌回到其中,一点点变成了白色,与它融为了一体。

“这和我认知之中的混沌完全不一样啊……难道说是因为蓝体内的抗体,和我的血液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吗……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只有蓝会产生抗体?……”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推门声忽然间响了起来。当门缝打开时,蓝正想探头进来,那摊白色的混沌,却忽然间起了反应。

“发生什么了?”视野受限的蓝,完全没看见房间里的全貌,只听见一声“蓝,小心!——”,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刚刚拉开门,她就被那摊白色的混沌扑倒在地,宛如裹尸布一样的混沌,瞬间就把她像蚕蛹一样围了起来。

“蓝!——”

意识到不对劲的宇佐美,从桌上掏出手枪想要朝着混沌射击,但这白色的混沌却就像是一团青烟,从她的衣服缝隙里钻了进去,瞬间,那层白色的混沌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个失去意识,往地上倒去的蓝。

而此时,蓝的意识,又跌入了那个奇怪的空间。不过,在此时,周遭的黑色,已经变成了亮堂的纯白。而面前的女孩的装束,也从曾时的黑衣,变成了一袭白裙,而血红的眼睛,也变成了翠绿色。

“你怎么……变了个样子?”

看着她的样子,蓝的脑袋不由得生了疑心,而女孩只是笑了一笑,回答道:“嗯哼……算是换了个全新的我。”

说完,她抱着胸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蓝抱怨道:“你身体里的抗体,可是折磨死我了。”

“对不起……但是我没办法阻止它……”

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蓝只能低着头道了个歉,但就在这时间,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当我的意识恢复的时候,你的身体就开始意识到我的意识存在,进行排异反应了,如果我不事先闭关打坐的话,估计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不过好在,我在这里小憩的时候,也在思考着怎么和你的身体和谐共处。然后我学会了怎么排除掉自己不和谐的部分,然后慢慢同化这些抗体为己所用,只不过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一个合适的人类的精血作为催化剂。”

一套话下来,蓝顿时间茅塞顿开,她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为什么为了自己费尽心力,但现在的她,对女孩只有感激。

“我不是说了吗?会帮你到底,阻止那个商人的。在闭关打坐的期间,我把你的脑子看了个遍……”

说到这里,她忽然“噗噗”笑出声来道:“游历了这么多星球,你是唯一一个能将这份力量无私地运用的人。又或者,是唯一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女孩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连忙解释道:“别误会……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力量可以这么被运用。更重要的是,你将这份坚守传给了其他人,让为了利益的人金盆洗手,让被复仇冲昏头脑的人迷途知返……更重要的是,和一个同样无私的人走在了一起。”

话音落下之时,女孩欣慰地笑了起来,然后朝着蓝伸出了手。

“所以,也请教教我,在最后的最后,怎么样去挽回因我而起的恶果吧。”

在那之后,明亮的白光,将蓝刺得睁不开眼,再醒过来时,她只是看到了晕倒之前,诊所昏暗的天花板。她发现,自己身上的酸痛感都已经消失无际,她正想活动筋骨,一只手却按住了她。

“哇!……你不要做那么大的动作!”

以为对方还处在身体虚弱的状态,宇佐美还想扶住蓝,但蓝却只是轻推开她的手臂,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刚刚发生了点事情,我已经没事了,就是……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那就快去睡觉吧?”

蓝报告完自己的情况之时,两人忽然听到了另一个迥然不同于她们的声音。那个声音,空灵而纯真,对于宇佐美是如此的陌生,但对于蓝却非常地熟悉。而当宇佐美向后看去时,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忽然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天蓝和翠绿的双眼对视了起来。

“……”

“你是谁啊!?”

对视了一下,宇佐美忽然间惊叫起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而蓝也忽然诧异了一下,朝着对方问道:“为……你不是在我的身体里吗?……”

“这就是……蓝身体里的那个女孩吗……”

见到蓝的态度,宇佐美这才恍然大悟,两人围着女孩打着转,开始打量起她。但接下来,女孩说出的话,却忽然间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晚上好啊,两位妈妈?”

这话一出,两人沉默了一瞬,忽然间,便惊讶得大叫起来。

“啊?!——”

瞬间,场面就炸了锅。蓝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扭过头去,用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而宇佐美像是撒欢的小兔子满地跑了起来,捧着自己的脸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不不不不不……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看着两人一副无法接受的态度,女孩只是歪着脑袋,脸上尽是无法理解的疑问。

“不……不应该是这样吗?”

还算保持着自己的神智,宇佐美凑了过来,扯着自己已经被弄得凌乱的双马尾,对她问道:“说到底我们到底怎么变成了你的妈妈!……啊?”

“诶?”食指贴着自己的嘴唇,女孩歪着脑袋思考着,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起来,似乎在她看来,两人的态度是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

“我接受了两位妈妈的基因……所以,应该是两位妈妈的女儿吧?我们一族的习惯就是当一个个体想要表达对配偶最大的感激的时候,我们会吸收他们两人的遗传物质,以示自己会和他们同患难共进退……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是因为我第一次对别人做出这种事情,所以……”

“什么乱七八糟的……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知前因后果,满脑浆糊的宇佐美,走向了掩着脸的蓝,但就在她拉开蓝的帽子的时候,一阵热气喷到了她的脸上——虽然因为褪色病失去了颜色,但蓝的脸上却因为充斥了五味杂陈的感情,无比地温热。当她终于听见了对方的问题的时候,她做了个深呼吸,随后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起来。

“嗯嗯……”

若有所思地消化了一下听到的内容,忽然间,她一惊一乍地跳了起来,眼里闪出了跳动的星星,抓住了女孩的手臂,上下摇动道:“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紧接着,她手舞足蹈了一阵,便接近了女孩,“呱唧”地捏住了她的脸颊。

“我们终于有女儿了!让妈妈来捏捏你的脸……”

“嘿嘿,好痒好痒……”

看着两人飞快地代入了自己的角色,蓝满脸黑线地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打量了一下女孩,然后缓缓地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应该叫你什么呢?”

“我们的种族是不用名字的。”只沉思了一小会,女孩便笑道:“但是……很多的星球上,大家都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想你们给我取!”

“嗯……”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一转,她忽然间灵光一闪,拍拳道:“那……就叫你……双叶。”

“双叶……嗯,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得到名字的欣喜,宇佐美忽然挽起了她的手,笑盈盈地向她道:“嘿嘿……那就让两个妈妈休息一下,等下带你出去吃晚饭!”

“那就……先等我小憩一会。”

看着两人欣喜的态度,蓝哪里还能拒绝,她只好伸了个懒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进到被窝之时,她还能听到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声音。

一晃,蓝和宇佐美就手牵着手,在街道上乘着夕色步行了起来。但此时她们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跑跑跳跳的身影。

“人类的食物好好吃啊!……”

“这个饮料也好好喝!”

由于周遭充满了她从来没有触碰过的东西,双叶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新事物,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中的冰棍,已经化得软趴趴的。当她反应过来,伸出舌头舔的时候,那冰棍已经没了八分滋味。

“怎么变得不好吃了……”

还在诧异之时,蓝忽然朝着那冰棍指了一下,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对方——忽然间,那冰棍便重新结起了冰。惊喜的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朝着已经吃起了冰棍的双叶问道:“为什么你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我还能使用【残色】?”

“我一直没法离开你啊。”叼着冰棍笑了笑,双叶解释道:“我现在能在外界活动,只是因为我复制了一部分自己——我想和两位妈妈一样生活。”

说着,她的眼睛又不知道瞟到了什么令她好奇的东西,朝着人群之中撞去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宇佐美不由得对蓝贫嘴道:“那份纯真……真不像已经在宇宙漂泊了这么久的人啊。”

就在母女三人享受天伦之乐时,一阵骚乱,忽然在人群之中传来,惊叫声中,人群仓皇逃窜,双叶也被撞倒在。当她抬头看去时,一只巨大的老鼠,正盘踞在不远处摊位的顶上,仿佛一座可怕的雕像。

“有怪物啊!”

“果然……那个树种已经成为正常现象了吗?”当机立断地展开手臂,蓝拦在两人的身前道:“你们快跑,这里我来顶着!”

但还没反应过来,一颗黑色的子弹忽然飞了过来,将蓝的手臂打得对穿——那颗子弹,正是从巨鼠的嘴里射出的獠牙。而被打穿的蓝的手臂,也出现了混沌的断面,断面之下,不再是黑色石油一样的混沌,而是像浆糊一样滴落的白色组织。

“构成我的身体的混沌……变成白色的了……”

当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此时双叶忽然从她的背后走了出来,鼓励她道:“用我们的力量战斗——用触手去触碰它吧。”

半信半疑地盯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蓝抬起了自己的手,忽然,一条碗口粗细的白色触手自手臂的断面弹射而出,一瞬间就击穿了巨鼠飞扑下来的身体,而那附着其身上的黑色混沌,就像是溶进了颜料里,被白色稀释,随后硬生生剥离而下,包绕其中的,是一只腐烂的老鼠,在一众人的眼前化成了灰。

而此时,双叶“呼”地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副饱腹的神清气爽的表情,在看着两人诧异的表情时,她只是摊手笑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好厉害!……”

脑子里回忆着刚刚的场面,宇佐美忽然间两眼放光道:“这样……这样我就不用辛苦劳作去取出混沌啦!……”

开了句玩笑之后,她突然间话锋一转,脸上的大笑也放松了下来道:“有了双叶的帮助……说不定我们可以……”

“是我们一定可以吧妈妈?”还没等她说完,双叶便附和着,三人彼此相视,两声会心的笑传了出来。许久,她们终于回到了饭桌之前——饭菜尚有余温。

“打倒左信彦!让他丢下那副不可一世的臭脸向我们跪地求饶!”

说着,宇佐美高举饮料杯,向着天空,仿佛立着军令状一样抛下了豪言壮语。

“干杯!”

然后,三只颜色不同的杯子碰在了一起,清脆的碰杯声,随着三人的欢笑,在空气之中传得辽远。但依旧,没法匹敌樱现在听到的声音。

此刻的她,正站在码头的边上,酒红的长发被海风吹拂着。在她面前的海面,被镀上了一层金边。一艘艘舰艇,在那海面之上劈波斩浪,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的一艘艘油光发亮的舰艇,停留在海边。

从舰艇之上,饱含着战意的海警们从甲板上一个接一个地列队走下,为首的警察,朝着樱敬了个礼,板着阳刚的脸报告道:“科长,舰队已经全部集合完毕!”

“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你们要好好加油——收队。”

“收!”

扫了一眼队伍,樱背手一挥,海警们拍了拍手,随后各自结队散去。看着那一艘艘崭新而雄伟的舰艇,随着人们的散去逐渐在自己的目光面前看得清晰,她却不由得“咕噜”地咽了咽口水。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望了望拍在海边的翻卷的波浪,她默默地握紧了一颗石子,将它丢到了地平线的尽头。任由那颗石子在自己的耳边被巨浪淹没,卷去。那海浪的声音,又将记忆之中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

“我一定会……不……我们一定会战胜他。”

目送着石子远去,她握紧了拳头,然后,将自己的胸章抓在手心。

而在海滩的树边,藏在无人注目的地方的阿加莎,正拄着手杖,看着浪打白船。

“左信彦……这几十年的恩怨……就在这一天结束吧。”

抓住自己的手杖,她的嘴角冒起了一阵微笑,随后,她便化作一道水流,再次消失不见。

而此时,在深海之底,左信彦正坐在一个黑色的椅子之上——仔细一看,他的身体已经陷进那黑色椅子之中,而椅子的后端则连接着那棵黑色的大树,海水之中游弋的群鱼,让他看得有些厌烦。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叫住了身旁的黑羽,冷冷一笑。

“哦,是时候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然后,他抬起手臂,轻轻一伸掌,黑羽连忙向后退避。霎时,雷鸣般的振动从他的手掌之间响起,化为振波向海水伸展而去,整片海水,都被那一掌狠狠地劈开,所到之处,不管是多么生龙活虎的鲸鲨鱼群,都在这一掌之间化为齑粉,刚刚还缤纷艳丽的珊瑚礁,都在这一掌的震波之下失去了颜色。

只是一掌,左信彦面前的海洋,就瞬间化为了死水,只有一点点肉眼不见的浮沫,在望不见极的空荡海水,和惨白的海底之间漂浮。

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得意地狂笑着,视旁边黑羽崇拜的眼光为无形,自言自语道:“亿年之前,第一个生命就诞生于这里,而今,我就要在这里,重启进化的篇章!”

空荡的整片海域,再无任何的喧闹,只有左信彦的狂笑,回荡,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