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还真的不相信牵牛花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枫糖烤饼的浓郁香气让芭纳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的身体像是触电似的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嘴巴就不经任何控制地动了起来:

“那可不是普通的牵牛花哦。这种花的名字叫做‘天堂蓝’,虽然有着漂亮的花朵和美妙的名字,但它却是一种带有强烈致幻性的植物......虽然医学上也用天堂蓝来制作一些特殊的药物,但是更多的,它被应用在了宗教仪式的场合。”

芭纳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眼前的状况。

这里是一个有着洛可可式装潢风格的咖啡厅。刷成纯白色的墙壁上大量使用了金子来构成复杂精致的图案,头上悬挂着的水晶灯让室外透进来的阳光在整个空间里如同河水一般缓缓流淌,极尽奢华的同时却又简单大气,丝毫没有炫耀财富的浓郁金钱气息,反倒是有着近代欧洲宫廷的淡雅之风。

由染成淡金色的木质浮雕围起来的巨大橱窗外面,得以瞥见人来人往的街道,以及一排排纯白的大理石建筑物。看得出来,这附近应该是商业街之类的区域。

将视线转回来——

此时的芭纳正坐在橱窗边的一张小桌旁,桌上摆放着一盘金灿灿的枫糖烤饼,以及一杯仿佛雪原之上一点红的草莓牛奶,甜甜的香气不断刺激着芭纳的呼吸,她几乎忍不住想要抓起枫糖烤饼大快朵颐的欲望,但是似乎因为对面坐着另一个人,芭纳迟迟没有动刀。

坐在芭纳对面的是一位有着银镜般的白发和水晶般蓝色眸子的女孩,她那一身白色的衬衫在头发的辉映下,让人觉得她仿佛是从雪原中走出来的精灵。

“我自然是清楚的。因此,我也有准备应对的手段,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魔高一丈。你能想象吗?他们已经培养出能够在空气中释放致幻物质的新品种天堂蓝了。当我反应过来自己中招的时候......不,我现在知道那个鬼地方只要一进去绝对会中招的了。”

“所以‘伊芙’......你动用了C计划?”

依然是不经思考,芭纳的嘴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这不禁让她心中的困惑更大了。

我记得,我明明是......在一个地下室醒来......经过了下水道,来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镇......找到了一个教堂,然后——

然后,被“怪物”杀死了。

回忆到这里时,芭纳用力按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之前心脏被挖出来的骇人疼痛似乎一阵又一阵地从她的脊背上流过,让她不由得一阵战栗。

所幸,眼前枫糖烤饼的香气让她的心神逐渐平静下来。她尽力将自己就要繁乱的呼吸平静下来,然后用双手捧起那杯草莓牛奶,将那泛着些许淡红的白色饮料送进自己口中。

甜甜的,带着些许酸味。酸与甜的混合恰到好处,能够让紧绷的味蕾舒展开来,暖意慢慢地在身体里面扩散。

不是幻觉......那么,这里是现实......吗?

她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记得对面的女孩子是谁。

尽管心中还有些许不安,但是芭纳却无法否认此时的自己稍微安下了心。于是,她重新抬起头注视着对面被自己称为伊芙的少女,同时用双手抱紧了只剩下不到一成草莓牛奶的杯子,让那富余的温度来温暖自己有些冰冷的双手。

听到芭纳刚才的问题,伊芙的双眉微微紧蹙了一下。她思考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就像你说的一样,芭纳。生命是一切行动的资本,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吃甜品,还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就证明当时的我,只能选择将那个工厂炸掉。我该庆幸他们也害怕社会舆论的力量吗?早上的新闻你也看到了吧。他们最终也只能解释为‘粉尘爆炸的意外事故’而已。”

言及此处,伊芙微微叹了一口气,拿起了自己面前装着经典美式咖啡的杯子,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看着将一勺糖都没有加的咖啡面无表情地喝下去的伊芙,芭纳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再次开口问道:

“那么......关于他们培养的新品种天堂蓝,你有得到什么情报吗?”

“当然是有的。我可不会空手而归。”

说着,伊芙从自己身边的黑色单肩包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展示给芭纳。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芭纳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缩了一下。

那是——

芭纳在黑色的街道上,以及“怪物”所在的教堂里面看到的蓝色花朵。

一模一样。

名叫“天堂蓝”,含有强力致幻物质的一种牵牛花。

“呜......看上去和普通的牵牛花也没什么区别啊。”

芭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伊芙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压下眉头回答:“看上去是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是这样呢。”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图片的放大倍率缩小。

“量变引起质变。我刚才说他们培养出了能向空气中释放致幻物质的品种。实际上,如果只是一两朵的话,那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如果是......这个数量的话呢?”

伊芙展示的照片是一个工厂车间。如果只是工厂车间的话,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可问题是,这张照片上的车间里,地上、墙上甚至是天花板上,全都开满了蓝色的牵牛花,地上只留下了让人通过的小路径以及几台自动浇灌设备。

这些花的数量,恐怕有几千......不,恐怕已经超过五位数了。

“这......你......”

伊芙收回了手机,脸上露出了不甘的表情。

“整个车间全部都是新品种的天堂蓝,进去的瞬间天堂蓝的香味就会把你冲得找不到路。我该庆幸手机不是生物,如果不是靠着绝不骗人的摄像头,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从那里面走出来......那可不是拧自己一下就能清醒过来的幻觉。”

“不,可是,这......这样的话......?”芭纳用力摇了摇头,语气也不由得有些急促起来,“如果是这种等级的准备的话......岂不是说——”

“啊,是啊。我猜他们可能早就知道我会去他们的工厂,才有意无意地想要把我引到那个地方去。如果我没有事先做好第三种准备,今天你看到的新闻就会是某记者在人家的工厂里面乱搞然后自作孽被机器炸伤送进了ICU,抢救无效死亡了。”

“......我说啊,伊芙。”

为了缓解心中不断升腾起来的不安与恐惧,芭纳用略微颤抖的手拿起刀叉,切下了一小块枫糖烤饼送进嘴里。枫糖浆独特的香味在她的口中扩散开来,让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她用无比认真的眼神注视着伊芙,尽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伊芙。是不是到这里就好了......我怕你再调查下去的话,可能......”

“......”

伊芙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她看着外面街上来来往往,沉浸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中的人们,颤抖着的嘴角往下耷拉了几分。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我们的国家自称‘撒拉芙共和国(Republic Of Seraph)’。虽然在世界历史上是个新生的婴儿,还起了这么嚣张的名字......但是这些年来,她用自己的辉煌来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绝对没有辜负炽天使之名。这个国家的人们,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在努力挥洒着自己的汗水,努力地向世界证明自己,证明在新的时代,迎来独立的我们也能够创造出辉煌的历史。独立还不到一百年,却已经有了跟大国坐在一张桌子上平等谈判的力量,而且未来也充满了光辉......我为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公民而感到自豪。”

“现在,这个蒸蒸日上的国家,正被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笼罩着。他们将自己伪装成宗教,一点一滴,慢慢地......慢慢地侵蚀着人们的梦想,侵蚀着我们的未来。‘习惯’是最狠的毒药,因为当你习惯了某一件事之后,即使被它慢慢地杀死,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伊芙......但是,那怎么说,也应该是......政治家们该管的事情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伊芙的脑袋慢慢转了回来,她面对着芭纳微微皱眉,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用力握紧,“我是一个新闻记者......揭露真相是我的工作。趁着现在,‘他们’的毒还没有渗透整个国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将一切都揭露出来......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战场。”

说着,伊芙轻声叹息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希望能够成为哈里森·索尔兹伯里那样的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差点就能够颠覆世界的存在,但他依然冲了上去。现在,我的面前就有这样一个让我走上相似道路的机会,我......又怎么会拒绝呢。我从正式任职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决定好自己的战场了。”

她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吗。”

芭纳挥了挥手与伊芙告别,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人海之中。不知为何,那个背影初看像是一片雪原,再看却是一注纯净的阳光,灼得芭纳两眼生疼。

她用力闭上眼睛,用右手盖住双眼,咬着嘴唇忍耐不知何时浮现出来的剧烈头痛,缩着脖子摇了摇脑袋。

她还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伊芙是谁。大脑里面依然一片空白,回忆不起任何事情。

枫糖烤饼和草莓牛奶的甜味直到现在都还留在她的口腔里面,久久不能散去;与伊芙相处时候那种自然而然便生出的安心感,此时此刻依然萦绕在她的心头。

食物的味道,与人相处的安稳,街道上精致的建筑物,人们交谈的嘈杂声音,太阳投下的温暖光芒......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根本不像是梦境。

但是,在“另一边”,冷藏装置的冰寒刺骨、地下室黑色尸骸的腐臭、破败房屋透出的压抑感......当然,还有被“怪物”挖出心脏时那非人的痛苦,也和现在这些感受一样鲜明地烙印在芭纳的脑海之中,让她辨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现实。

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她慢慢地将手放下,把眼睛慢慢地睁开,重新审视自己现在的状态。

现在芭纳的头发似乎并没有“另一边”那么长。“另一边”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间、盖住脸庞,而这边则是只漫过肩膀些许,刘海也是有好好修剪过的。

身上还是同样的淡粉色羊毛连帽衫和白色无袖连衣裙。不一样的是,她的“装备”多了一双白色的低跟凉鞋和一只用淡金色的线绣着一束郁金香的白色手提袋。当然,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和污渍。

手提袋的内容物刚才已经确认过了,里面放着一个手机、一个移动电源和一捆数据线、一串钥匙、一包纸巾、一把梳子,还有一个钱包。钱包里面装着少量零散的美元和一张银行卡,没有身份证。

手机似乎是指纹解锁的设定。解锁手机之后,芭纳从手机桌面上得知“现在”的时间是2029年12月28日,上午9点46分。手机通讯里里面有十几个名字,但是芭纳对其中的任何一个名字都没有印象。

信息看似很多,但是没有哪怕是一个字能让她回忆起任何关键的事情。

在她思索期间,一辆公共汽车停在了街边。她抬头看了一眼公共汽车前端显示路线编号和下一站位置的电子牌,想也没想地就上了车,用熟练的动作打开手机的某个软件,用乘车二维码支付车费,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从头到尾自然无比,简直就好像是刻在DNA里面的习惯性动作一样,没有任何违和感。

直到在车上坐定了,芭纳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举起手扶住略微有些发烫的额头,转过头看着车窗外快速窜向身后的街道。

虽然过完了圣诞节,但是两三天之后才会真正迎来新的一年。因此,街道上的节日气氛依旧很浓郁。有不少店家取下了圣诞树,开始打理新年的新装潢,也有一些店家依然挂着红白相间的彩带和五彩斑斓的铃铛,依然在释放着圣诞节的冰雪气息。虽然年假未至,人们仍需要再进行几天的工作和学习,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在街道上传递着年终独有的喜悦。

呆呆地看着窗外景色许久之后,似乎是被那欢闹的景色灼伤了眼睛似的,芭纳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不停地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逐渐变得凌乱的思绪安稳下来。

......说不定我只是太累了,做了一个噩梦。

说不定,我只是太累了,累得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她这么想着,用力压着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的胸口,重新睁开眼睛,让自己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流转。

说到底,冷藏装置,黑色街道,奇怪的鸟,破烂的教堂,还有什么怪物。

那些东西也太虚幻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现实吧。

嗯。

我一定是在做噩梦......

梦......

......

芭纳一度缓缓垂下的眼帘,突然猛地向上拉起,两只眼睛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存在一样微微颤抖起来。她抓着公共汽车的扶手刷地一声站起身来,目光死死地瞪住车窗外,瞪住远处,瞪住街道后方,瞪住某个慢慢地向后飞去的建筑物。

那是——

教堂。

一个黑色的大教堂。

一个有着五彩斑斓的屋顶,以及即使隔着几条街都能清楚看到的巨大银白十字架的教堂。

这个教堂的轮廓,宛如一道在纯白的画纸上粗暴抹过的墨线。即便它是画的一部分,但是在刚刚出现的瞬间,却是那么地扎眼,那么地......

令人不安。

咚——咚——咚——咚——咚——

芭纳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在她不知不觉之间,她的脊背上缓缓淌过了几乎连骨髓都能冻结的冰寒,伴随而来的,还有如同电钻一样粗暴地在她脑子里面搅动一般的记忆。

这一瞬间,在“那边”经历的一切,霎时间愈发深刻起来。而在“这边”的记忆,枫糖烤饼的味道,草莓牛奶的味道,伊芙的声音,伊芙的话语,却是渐渐变淡,渐渐变淡,渐渐变淡......

叮——

当公交车到站的时候,芭纳毫不迟疑地抱着手提袋从车上猛冲了下去。

“哈啊......哈啊......哈啊......!”

身体在奔跑的过程中逐渐热乎了起来。虽然脚上是不适合剧烈运动的凉鞋,但是芭纳却对这样跌跌撞撞的奔跑方式不管不顾,甚至强忍着双脚传来的剧烈酸痛越跑越快,就好像身后有什么要她命的东西死追着她不放似的。

她现在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她想要到那个教堂去,尽快到那里去,无论怎么样都要到那里去。

至于到了那里会发生什么,能不能找到某些线索或者是答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要往教堂去,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啊啊。

一边朝着在自己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教堂,芭纳一边这么想着。

这种奔跑的感觉,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和刚刚从弃置了十几台冷冻装置的地下室里跑出来,因为莫名的恐惧而跑过宛若天梯一般的旋转楼梯、好似迷宫一样的下水道,来到黑色的死镇的时候,和那个时候疯狂的奔跑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种鲜明的感觉,让她越发无法否定“之前经历的那些不过是噩梦”这件事。

穿过人声喧嚣的商店街,穿过香气四溢的小吃街,穿过花香鸟语的社区,芭纳身边的景色逐渐变化。从色彩斑斓的喧闹街道,逐渐变成了宁静肃穆的纯白色街区。在黑色的大教堂不远处,伫立着几座银色的高楼,那是由钢筋水泥铸造成的,充满钢铁气息的大医院。除了医院和教堂,这个街区便没有其他的大型建筑了。

街道两侧的面对面排开的店铺,基本上是花店、母婴用品店、幼儿玩具店、药品店等等,让人能够感觉到鲜活生命力的店铺。这些店铺的存在,给这个充满了神圣感的白色建筑群——中间还伫立了一座黑色的教堂——增添了不少“生命”的气息。

芭纳一边急促喘息着,一边慢慢地在街道上放缓脚步。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上午十点半,一个多小时前芭纳送入腹中的枫糖烤饼和草莓牛奶基本已经因为她的剧烈运动而消耗殆尽,这条街道上萦绕着的花香,还有医院附近小吃店开始准备午餐食材飘出来的香气,开始不断挑逗起她脆弱的神经。

就好像在“另一边”时,死气沉沉的黑色街道上盛放着的蓝色花朵......“天堂蓝”在侵略芭纳的精神一样。

“不会错......”

待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之后,芭纳举起拳头在胸前握紧。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随后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医院旁边的大教堂。教堂房顶上的巨大十字架反射着上午的灿烂阳光,不禁让她有些两眼生疼。

虽然,这条街道与“那条街道”完全没有哪怕一点的相似。

但是,近在咫尺的那个大教堂,却和芭纳在天堂蓝的幻觉中看到的教堂一模一样。

她侧过脑袋瞥了几眼街道上以及店铺里那些在认真做着自己事情的人们,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黑色街道的画面。

在她的脑海中,黑白两条街道的画面逐渐重合起来......

但是最后,她还是用力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不要把两者联系起来。

做了一次深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芭纳再次迈出向教堂前进的脚步。

最后一段路程比想象中的短。芭纳很快就来到了被银白色铁栅栏包围起来的黑色大教堂前。栅栏中间的铁栅栏门以及教堂的大门都是打开的,站在门口处就能看到教堂里有寥寥数人坐在长椅上,或是对着祭坛上的女神像祈祷,或是默默地诵读经典。

......女神像?

芭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她的记忆中,教堂的祭坛上,似乎并不是女神像......而是一个十字架。

她屏住了呼吸,慢慢地向教堂里面走去。

“哎呀——这不是馆长小姐吗。后天才是礼拜日,没想到能够在礼拜日之外的时间里见到你来教堂呢。”

“嗯......稍微,有点想对女神大人说的话......嗯?”

芭纳愣了一瞬,然后慢慢地转过脑袋。

教堂前的小花圃旁边,站着一位手上提着一个洒水器的神父,他似乎正在给花圃中那些亮闪闪的蓝色小花浇水。在看到芭纳想要进入教堂的身影之后,这位一头白发、满面风霜的神父微微侧过脑袋,对芭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是吗?馆长小姐又有什么新的烦恼了吗?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对我诉说。”

“啊......镇上最近不是很太平,还是有些忧虑的。您最近过得如何呢,沙利尔神父?”

一边说着,芭纳一边慢慢走向了神父的身边,双眼不由自主地往花圃中的那些蓝色小花看去。听到芭纳的发问之后,被称为沙利尔的神父保持着微笑转回了脑袋,继续细心地为花朵浇水。

“如果按照世俗的说法的话,我这里大概是生意兴隆的状态吧。如你所说,最近镇子上时不时地发生令人困扰的危险事件。这阶段来祈祷的市民也慢慢多了起来,大家都希望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啊。”

“是的......”

芭纳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仔细观察花圃中的花朵。在看清那些花到底长什么样子之后,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二十见方的小花圃里面栽种的,全部都是天堂蓝。

“对了,馆长小姐。上次送给你的东西,你还喜欢吗?”

“啊......您是说那盆郁金香吗?托您的福,它已经成为图书馆的一道风景线了。”

“哈哈哈哈。我担待不起,那一定是因为你对它投注了感情,才会成为图书馆的风景线吧。”神父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低下头,对芭纳投去了一个充满神职人员特有慈爱的眼神,“你和郁金香一模一样。你的笑容里含着阳光......你渴望着走出孤独,你渴望着邂逅爱情。如果没有你的希望,那朵小花也很难在这个寂寞的冬日盛放啊。”

“诶......”

神父的话让芭纳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扶着膝盖站起来,默默地看着神父宁静温和的侧脸。

“对了,沙利尔神父,我今天来是想要......呜!”

话音未落,芭纳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直冲天灵盖的剧烈疼痛。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痛在她的脑袋里面胡乱地搅动,瞬息之间将她全身的力气都抽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的意识就已经被这阵疼痛撕成了碎片。

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芭纳全身上下所有的感知全都消失殆尽。

咚咚,咚咚,咚咚。

芭纳首先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

接着,暴露在外的肌肤,感受到了泥土特有的湿润和粘稠感。

萦绕在鼻翼的是略微带点腐烂气息的酸臭空气。

许久之后,芭纳本能地用双臂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盖在脸上遮挡了大部分视野的头发。但是,在头发的缝隙之间,还是能够勉强瞥见不远处破败的黑色教堂。

“......”

芭纳微微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如鲠在喉,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愣愣地将眼前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然后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来。

头发是长及腰间的。

脚上是没有穿鞋的。

教堂是破败的。

空气是腐臭的。

衣服上的血迹似乎刚刚凝固,阴风透过白色连衣裙的破损处直击芭纳的躯体。

她刚才躺倒的地方似乎是教堂后面的小树林——如果这些歪歪扭扭的黑色枯木能够称之为树的话。

咚咚——咚咚——咚咚——

芭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面强有力地跳动着,好似不曾被夺走过。

但是,白色连衣裙胸口的破洞又在告诉她 “那”并不是梦境。

呆滞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芭纳默默地将外套的拉链拉上,然后往手心呼出了一口热气。

“街道......纯白的街道......黑色的街道......教堂,神父,怪物......某种......事件......”

芭纳扶着额头努力地回忆着苏醒之前所见到的一切。片刻之后,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

如果,两边都是“现实”的话——

她没有再接着想下去,而是再次迈开了脚步,向着教堂外走去......

——未完待续——

——次回——

——《真实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