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娅丝敏看大门后的风景却原地愣住,呈现在眼前的并不再是层次分明的走廊与大楼,倒不如说跟外面的风景有惊人的差距,这里是由像是排水管所组成的空间,散发着热气的机械在持续不断地运作,四周的排水管从地面冒出来,又连接着天花板的空洞,犹如爬山虎般覆盖出墙面,构成诡异的风景。
“不对,这些并不是排水管。”
这些管状物体有一些并不是从墙内延伸,而是直接连接在不停运作的机械中。对着两个大的圆柱形机械的表面,气压表正在转到最右边,很明显这是全力启动的象征,散热孔也喷涌的高温气体也让娅丝敏感觉到一些不安,她现在就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群炸弹的中间。
“天舟玛安娜的内部并不只是监狱而已,其中也有着利用海洋流动的发电设施,培养植物的大型空间,内部也一定有着能够自给自足的发电室才对。”希落隼向娅丝敏快速地解释道,“那些也只是沧海一粟,换成你是天舟玛安娜的理事长你会放弃这地下空间不管不顾吗?当然不可能了,这里恐怕就早被改造理事长期待之中的样子。”
“不用你解释我大概也能想象出来,但这可不是重点。这些罐子里面可能在进行什么高能反应,这上面的气压表已经濒临极限,这些运输管应该是来运送冷气。如果我们在这里遇到敌人,他们的子弹只用轻轻打中这些瓦瓦罐罐,我们一瞬间之内就会尸骨无存。”
“看样子不只是你,就连敌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希落隼突然噤声,他轻轻地走到娅丝敏的面前,用手抱住她的身体,接着将短刃朝着天花板一扔,发动机关,两个人的身体一瞬间就被拉在空中横立的大型运送管上。率先爬上去的娅丝敏伸出手将后来一步的希落隼拉上来,两个人都十分配合地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那位‘敌人’。
“驱动铠甲,果然如此吗。”
希落隼低声朝着娅丝敏说道。只见在这间大型房间的另外一头,一个高达四米的机械人形正在游荡,如同猿人一般修长的手臂正垂在两边,三角形的头部看不到眼睛的存在,双脚过长可能是为跨越障碍为目的,短小的上肢涂满红色的颜料,其本身就没有任何隐藏自己身形的举动,外加上它那奇怪的身体比例,让娅丝敏与希落隼都感到格外一丝紧张感。
“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形状的驱动铠甲。”
娅丝敏想到自己在费洛雷斯的地下也曾见过,甚至是操控驱动铠甲进行战斗,但这架的样子,形状与比例都跟威廉姆斯所制造的版本截然不同,其中完全看不到原版的影子。
“是新式。”希落隼小声地说道,“是第二代制作的对人驱动铠甲,内置人工AI,可以人为驾驶或者远程操控。”
“你见过吗?”
“嗯,这家伙曾经在城市里面公然闹事,我跟浅香废了好大劲才把它给破坏。”
娅丝敏理解到这是‘另一个故事’,对现状来说并不应该继续追问,现在应该有更关键的情报应该掌握。地下的驱动铠甲正在巡逻似地走动,不到一会儿就逛到希落隼与娅丝敏的正底下,两人都憋住气息尽量不让它发觉自己,直到脸都憋红,驱动铠甲这才慢慢悠悠地远离。
“这家伙对声音十分敏感,但并不具备自动识别功能,如同它能检查到我们的心跳我们早就完了。”娅丝敏看着它的双足与手臂,在脑内分析着情报,“隼,你有什么情报吗?越多越好。”
希落隼快速地回忆道:“就跟你说的一样,这种类型的驱动铠甲为了提升速度而舍弃大部分的索敌功能,唯一的方法就是目视寻找敌人。它的行动方式就像是猿猴,两只双手的威力巨大,甚至可以把手指抠进混凝土墙壁向上攀爬,速度十分地灵敏。它也依靠双足奔跑,但跟其他驱动铠甲一样重心并不稳定,这是一个弱点。这是专门在开阔立体地带使用的驱动铠甲,但在这狭小的区域里面它也能依靠灵敏的动作占据上风。”
“看起来大部分的驱动铠甲弱点都是一样的。”娅丝敏松了一口气,想要直接问出最简单的问题,“你们当初是怎么摧毁它的?”
希落隼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小刀,准确的说是连接刀柄下方的金属钢丝,他用双手拉住钢丝的两端,这不到一毫米的金属丝几乎在空气之中的隐形,仅在周围的光线在角度正确的时候才会闪过细微的反光。娅丝敏在思考了一秒钟后恍然大悟,她的疑虑也在这一瞬间消失,而完整的计划也出现在脑中。栗发少女胸有成足地看向希落隼,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自信,两位曾经在一起训练过数年的伙伴不用话语就理解到彼此之间的意图。
就在娅丝敏正耐心等候,往下面纵身而跃的时候,希落隼的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肩膀。
“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开战的时候说比较好,你想,开打以后就有可能完全没有闲聊的时候,直到最后我们说不定会变成累得站不起来的样子。”
少年的口吻之中带着一丝平静和释然,娅丝敏却能听出在他冷静的话语之下所隐藏的愧疚。
娅丝敏也诚实地回答道,那是心中隐藏的情感和过去。
“其实,我也有事情。”
“一年前,我曾经拿着刀刃刺伤了你,我一直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发觉到你在被什么样的事情所推动,强迫着你前进。我能感受到,但并没有理解你,如果我当时选择的是另一种解决办法,和平和温柔地与你交谈,说不定我们就不用彼此伤害,分路扬镳。”
娅丝敏对希落隼的话感到哑然,她或许没有想到他还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或许以希落隼而言,伤害自己的朋友是难以负担的愧疚,他或许在每个夜晚上都会思考——如果那时不那么做,如果那时走另外一条道路会发生什么?
但这些都是无意义的遐想,也正是这些枉然才让娅丝敏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
要正式的回答,娅丝敏想道,为这件过去发生的事情划上永远的句话。
“不,隼。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说真的,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同伴实在是傻透,就连世界上最笨的笨蛋都不会这样做。”娅丝敏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淡色的伤疤就静静地刻在那里,她露出释然的笑容,“我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隼,如果没有你的那一刀我说不定还行走在弯路上。”
——这道疤痕的意义早已在时间中被洗涤,诞生出新的意义。如果当年希落隼没有刺向自己,自己也就不可能被强迫参军,也不可能遇到莉莉娅,然后被她所救赎,这份回忆就像是命运一样影响自己,让我能继续鼓起勇气和莉莉娅在黑暗的道路中继续前行。
“隼,你的技术还没有退步吧?”
娅丝敏举起拳头朝着希落隼的方向,少年呆了一小会,然后反应过来,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希落隼也举起拳头跟娅丝敏的手指相互轻轻地触碰,接着露出胸有成足的表情,看向即将通过自己正下方的驱动铠甲,眼睛里面闪耀着自信。
“当然没有,倒是你,天舟玛安娜愉悦的生活让你忘记了多少战斗的方法,就趁着这个机会让身体想起来吧。”
话音刚落,少年少女同时蹬脚,让身体飞舞在空中,顺着地心引力快速下落,准备以丝毫不畏惧的身姿打驱动铠甲一个措手不及,为这场地下战斗叩响最初的扳机。
“啊啾——”
莉莉娅的身体表面感觉到一丝冷意,同时一声清脆的喷嚏从鼻尖传来,伴随着回音在这片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哎啊哎啊,是感冒了吗?”
旁边的神代浅香立马伸出脑袋关切地看向莉莉娅红红的鼻子,而金发少女丝毫还在喷嚏的余韵之中没有说话,缩了缩脑袋,揉了揉鼻子。
“唔——想打第二个但还是出不来。”莉莉娅小声地说,把自己的脸转到另一边,似乎是在害怕自己的飞沫打在别人的脸上。
走在前面的亚尔林回过头,竖起一根手指,笑着说道:“打不出来两个是好事,在希落隼的家乡有一个说话,打一个喷嚏是有一个人在想你,打两个就是有人在骂你。”
“那么现在娅丝敏应该是喷嚏不断吧。”莉莉娅小声地嘟囔着,谁都没有听见她的话。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神代浅香踮起脚用左手抚摸着莉莉娅的背部,为她通气,并询问道。
“嗯嗯,好像缓下去了,继续前进吧。”莉莉娅抽了抽鼻子,然后转过头继续朝前面走去。
“可能只是附近的灰太多了,这个地方这么看都是最下层的废弃区域。”神代浅香也有着手扇着空气,也在嫌附近很脏,“天舟玛安娜地下有一部分是专门用来发电的区域,那一部分被用来试验制作自动化的工厂,无人养殖的农场。那一部分都是在浅层,工作人员也会花时间在那里调整设施,肯定会有人烟的,但是这里......”
神代浅香面露出难色。
“废弃区域。”亚尔林回答道,“看样子我们应该是被刚才的‘变动’抛到这里来了,我记得关于天舟玛安娜的情报里面有类似的记述,为了防止安全性,也就是避免天舟玛安娜被攻破的情况出现,理事长在下面安装了炸弹,如果那种情况真的出现,炸弹就会引爆彻底瘫痪天舟玛安娜的航行能力。”
亚尔林指了指底下:“我们现在就在炸弹的上面。”
“那么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吗?”莉莉娅突然反应过来。
“没错,如果我们不加紧动作可能会跟食尸鬼部队的人同归于尽。”亚尔林做出爆炸的手势,“说不定理事长就是这么想的,让我们来当诱饵。”
神代浅香倒是无聊的挥挥手:“别听他瞎说,你我都知道理事长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不可能会去引爆炸弹,更何况瘫痪天舟玛安娜的航行能力也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
说完后,神代浅香带领着另外两个人转过数米宽的隧道,他们看到庞大的电缆从着一望不见顶的地方垂下来,钻进地底,但四周依然是漆黑无比的景色,只有垂落在地板上的灯光可以勉强照射进前路。她们进入这片犹如足球场一样大小的区域,发现四周的墙壁上垂落着已经废弃的电缆,犹如缆车的绳子一样连接着彼此。等到眼睛适应黑暗,这才看出这里并不空旷,有许多小型,中性的集装箱随意的放在道路的中间,而上面的数字秘密锁却是在正常的运行。
呼呼呼——
莉莉娅眯起眼睛,停止走动:“好像有什么声音。”
“是排水管,你知道吧,天舟玛安娜上的许多游乐设施都是许多海水的,而为了过滤海中的垃圾,排水过滤设施被建造得非常大,甚至比地面设施的面积都还要大。”神代浅香向莉莉娅解释道,“天舟玛安娜的饮用水都是从海水之中过滤而来的,现在我们明白了,我们在排水设施的正下方。”
“看来距离最底部只有最后一段距离了。”
“如果我是天舟玛安娜的理事长的话,这个地方应该是隐藏‘第七密钥’最好的地方。”
“别傻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第七密钥’会放在无人看管的地方?”
神代浅香跟亚尔林看样子都十分清楚天舟玛安娜的具体构造,而莉莉娅也只能揪着自己的头发如同没有眼睛的苍蝇一样跟着他们。金发少女观察着周围,接着她的脚趾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疼得她蹲着捂住自己的脚趾。莉莉娅心想着一定要看看是什么东西那么硬,少女低下头,接着她的瞳孔伸缩,呼吸放平。
“神代,亚尔林,看起来情况不太妙的样子。”
莉莉娅呼唤着他们的名字,从地面上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捡起来,并扔给神代浅香。
“WA-87式短突击步枪,这是食尸鬼部队的装备,上面还有余温,敌人才刚经过这里不久。”
神代浅香也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触枪的表面,感觉到枪管上还有尚未消失的余温,就像是开枪后没多久就被扔到这里。不过,神代浅香皱了皱眉头发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枪管射出子弹后的温度最多可以在普通的温度上滞留十分种,但在十分钟以前她们就早已走到这条路上,不可能错过枪声。
“浅香,不远处有灯光。”
亚尔林放低声音将神代浅香从地面拽了起来,与她和莉莉娅的视线相互对视一下,接着抬起头向周围寻找着能躲藏的地方。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吗。”神代浅香就像是想通一个问题,直接抬起头看向垂落在半空中的电缆,向着两个人说道,“不要藏着箱子后面,肯定会被敌人察觉的,往高处走。”
“好,听你的。”亚尔林一把抓起正蹲在箱子后面阴影部分的莉莉娅,然后神代浅香也配合地靠过来从后面抓住亚尔林的脖子,现在这副场景就像是一个拖家带户的一家三口一样。亚尔林从包里拿出明显短一截的枪械,莉莉娅认出来那是发射钩子的小型绳枪,他对准一根连接在两根水管之间的电缆,接着扣动扳机,后坐力直接让亚尔林退后一步。
“你们抓紧了,我这个绳枪可没有希落隼那样从头到脚跟的固定装备,这意味着我无法在空中控制身体。”
“你刚刚在帮我们逃离坠落的电梯也用的是这个吧?这个感觉好好玩!”
不知为什么,莉莉娅现在兴奋得全身发抖,似乎是在期待反抗重力的感觉。
“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浅香?”
“呃,我就是为了让她安心而解释一下希落隼携带的机动装置,不知为什么,这位小姑娘好像很中意的感觉。”
神代浅香望向莉莉娅的眼神彻底变成看小孩,殊不知这其实是因为在前几个月的战役里面莉莉娅刚好用过这种的大型装置,而对威力不减的缩小版感兴趣也是在常理之中吧。亚尔林点了点头,接着再次扣动扳机,这次绳枪里面的齿轮正在快速回收,但毕竟是小型版本,其速度和力量相对慢上一截,这果然还是更适合单人行动。
达到电缆的下端后,神代浅香先是踩着亚尔林的肩膀来到电缆的上方,像是杂技演员一样稳当地站在宽长不大于十厘米凸起的表面,接着,神代浅香蹲下身子将肩膀受伤而显得力不从心的莉莉娅拉了上来,金发少女自知没有超群的平衡能力,她只好双腿像是鸭子坐一样跨在缆绳的中间,并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话说,你这样不感觉很勒吗?”
“啊?还好啦,如果再细一点的话可能会陷进去呢...”
神代浅香与莉莉娅短暂地交流一会儿后,亚尔林也爬了上来,他也并没有像神代浅香一样站在缆绳上,而是选择侧坐,用膝盖弯曲的幅度来掌控着身体的平衡。
“你们两个放低音量,敌人已经很接近了。”亚尔林在嘴边竖起手指,眼神望下监视着那队即将通过这边的士兵,“果然如此,只有食尸鬼部队才会选择这种一眼望下根本分不清彼此的纯黑色制服,嗯,他们手中的枪械跟制服是连接在一起的,果然跟传闻之中的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把枪跟制服连接在一起?是为了防止被敌人夺枪吗?”莉莉娅不解地问道。
“并不是。”亚尔林回答道,“你可以理解为那是一个标记。你想看看在战斗结束的时候,你想投降要做什么?肯定要双手举起接着把枪扔出去来让敌人理解到自己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俘虏吧,但他们衣服上的设计可没法把枪丢出去,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你觉得敌人会有胆量将枪械留在一名俘虏的旁边吗?”
“这是不让投降的意思...?”
“没错,甚至这一束缚反而能让他们有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我曾经并不知道这点,结果在最后吃了一大亏。”
亚尔林歪过头,表情显得很难堪,好像是触及到莉莉娅难以想象的伤痕。话题陷入僵局,三人都再次把目光投向下方,黑色的士兵们正端着枪缓慢地朝着周围行动,就跟神代浅香所预料地那样,他们在前进地过程之中进行精密地检查,不管是箱子后面的黑色阴影,还是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都用枪下的探照灯晃一下,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过于警戒的气氛让他们的行动极其的缜密,但越是紧张越是会出现错误,就像是现在,他们过于在意地面上的情况,从而忽视在空中有三双眼睛正在直直地观察他们。或许是因为这附近的灯光都是从地面照向空中,才让他们忽视来自空中的威胁。
但就算如此,莉莉娅也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他们的气氛未免太过小心翼翼了,就像是刚打过一场败仗一样。”
“你说得完全没错,你看看他们气氛凝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样子,就像是有妖魔鬼怪会从周围黑暗的环境里面冒出来将他们中的某个人拖走一样。”神代浅香的语气里面透露出些许轻佻,她很明显是知道内幕,“恐怕那把遗留下来的枪械就是‘被拖走’的同伴呢。”
“那么我们现在要怎么做?”亚尔林向着神代浅香征求着意见,“是在这里等待他们过去吗?如果跟着他们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大部队的所在位置?”
神代浅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他们是回来营救同伴的,想要跟着他们找到目的地恐怕得绕一大段路。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在这里把他们解决了,反而能阻止他们跟大部队会合,这样说不定可以减轻另外一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