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突如其来的天火将地球焚烧殆尽后,无数树木与建筑在烈焰中化成的灰尘遮天蔽日,不知何时起夺目刺眼散发无尽光与热的太阳只存在于人们的故事中。尽管如此,得以幸存的人们只能想办法继续活下去,他们在地下挖掘出的狭小空间中生存,在峡谷里或者峭壁上开垦荒地,种植土豆和玉米。
当卡尔被夫妻从荒野带到岩洞中的居所时,卡尔就坚信自己的家族密不可分,牢不可破。茉莉经常在撒娇时说他缺乏想象力,不过他在这时只会溺爱的抚摸妹妹的头。倒不如说他从未想象过这样的生活会如何变化,直到许多事情不可避免的发生。
变故从一名盗贼在收获的黎明找上了他们开始,流窜至此的盗贼体型瘦弱像一具枯骨,他在熹微的晨光下用衣兜装满了矮小的土豆,而母亲在这一天或许是心血来潮,比往日提早起了床,在准备采摘些土豆用来煲汤时撞见了这个流浪的人。母亲难以置信的看着盗贼,无论母亲是否做了些什么,最终锈蚀破损的匕首刺穿了母亲的大腿。
盗贼仓惶的逃窜了,母亲却没有立即死去,她的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母亲起初在床上痛苦的哀嚎着,尽管她的体温高的吓人,但是却依然不住的喊着,冷!冷!
在接下来的几天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的身上消逝,她无力再痛呼出声,只是在惊醒时才能发出一丝呻吟。渐渐无声的压抑逐渐在洞窟中弥漫,不久后母亲在家中冰冷的死去了。卡尔在母亲死去时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手,真切的感受着比什么都要更加寒冷的情感。从那时起他的一部分就蒙上了阴影,无论什么事物,他都无法直视全貌,只能痛恨和钟爱一部分。
Part1.
卡尔从病床上醒来后,他知道自己终于被命运磨损殆尽了。所以当白色西装的高挑男人让他为自己工作时,卡尔只是木然的点头。
在最初一段时间,他除了学习如何活下去以外,剩下的时间都无法避免的沉浸在回忆中。回忆那些悲伤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目睹人心不可避免的被消耗直至损毁,并始终为此感到悔恨,他感到这项责罚会直到生命终结灵魂弥散。
如机械一般规律的生活对于他好似麻药。他有工作时就整日整夜待在那个几坪的办公室,面对白板和电脑不断思考,用咖啡和外卖填饱肚子,床铺就在房间的角落,若是感到疲惫他会一直思考直到在床上近乎昏厥。在需要他的武力时,他也从不吝啬,无论挥拳的理由是否有关正义,他只会想要尽快结束一切,然后他才有时间回到那个曾经他以为永不会改变,而如今只有他才会记得的地方。
这一整个过程常常持续一周或者是数个月,随后仿佛断电的机械,他会在家中闷头大睡上两天,睡眠并不安稳,他会时常在醒来时想要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紧紧闭合的窗帘只能让他判断是白昼还是黑夜,若是有昏黄的光,他会盯着窗帘上的花纹直到不知不觉再次睡去,若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会望向理应是天花板的黑暗虚空,直到自己的意识也陷进去。最后他会在尿意的逼迫下不得不起床,在畅快的排尿后,他通常会意识到自己很饿,无法忍受的饥饿,然后他会穿上牛仔裤和衬衫,如果天气带上些寒意,他就会披上一件皮夹克,最后穿上老旧的皮鞋去楼下或不远的街边简单的吃上一餐。
这段时间大约持续了半年,当那个白西装男人在他的结论书上标上无害的绿戳后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回忆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生活,但是对他的影响随着时间的积累反而在不断减少,他明白人总是在习惯中忘记,最后不得不习惯了忘却。
他的第二任监督是个一直穿着风衣的男人,男人在离开时邀请他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是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科幻电影,电影结束后男人就消失了,但是他却养成了在休息日的晚上总会抽空待在影院看那些古旧电影的习惯。
第三任监督是个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就像她死的时候也只是安静的看着卡尔让自己的呼吸缓慢消失一样,不怀有留恋。但是卡尔觉得她带走了他的一部分,就像三年前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死去时一样,那些人不断赋予他宝贵的东西,之后再带走更多。这让他本以为自己早就是丝毫不剩的一具空壳了。
而第一次见到茉莉是在一年前一个星月黯淡的夜晚,从影院出来时街上人影稀疏,刚结束的电影讲述的是一个自我牺牲的童话,小小的人儿高歌着踏上一去不返的旅途,这样的场景让他有些触动。可是悲壮的凯歌与室外湿润的空气一经接触,他就明白何处更加真实。
在影院前广场的银杏下,茉莉独自坐在供行人休息的木椅上,树影婆娑的银杏比起茉莉粗壮了不知多少,就像是帷幕一样遮盖着她。卡尔记得在他入场之前似乎这个女性就在树下坐着,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只是有时像感到有些寒冷一样小幅度活动着身体,轻轻摆头向四周瞧上一眼。
卡尔正好与这时的茉莉视线交触了一瞬,茉莉对他微微一笑,他点点头便踏上了回家的路上。
然而从那一天起她与卡尔的生活痕迹似乎就巧妙得重叠在一起,她或许也住在附近,因为卡尔在常去得餐厅和咖啡馆偶尔能见到她,在通往别处的车站里也看见了她,而每一次她都是像月下的银杏一样安静的独处。如果她看见了卡尔便会微笑着示意,而卡尔则会点头回复。而有时卡尔只是在匆匆行途中瞟见她的身影,也不会刻意唤上一声,只是会想到这个人到底在等些什么呢。卡尔从未想过要主动与当时的茉莉再有过多的接触。
但是在那个毫不拖泥带水的女人死在他怀里的那天,他悄悄来到一间从未去过的,点着黄昏颜色灯光的西式餐厅,木制的桌椅泛着褐色的光泽,座位被绿色的盆栽和置物架与书隔开,他在光线最暗淡的靠窗座位坐下。餐厅里放着舒缓的三重奏,他在等候上菜的时间里看见了坐在吧台旁的茉莉,茉莉一如既往的端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
在相当一部分的时间里他凝视着茉莉,而另外一部分时间他看着窗外偶尔路过的行人和一闪而过的灯光。他想起了许久不曾想起的一些东西,父亲在离开时,只有他是清醒的,自从母亲死去后他比谁都要醒来的更早,他看见父亲用尼龙绳将裹着食物的防雨布与行军锹捆住,之后用皮带穿过绳子系上活结,再将鼓起的防雨布背在身上后调整着皮带的松紧。
爸爸,你要去哪,他问。
去找些食物,父亲说。
但是土豆还有很多。
我不会走太远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爸爸。
很快。
父亲说完转身向洞口走去,他不准备再追问。
照顾好弟弟妹妹,父亲洞口停下叮嘱到。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句话是多么大的责任,也不知道这是父亲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了。
好的,他回答。
天还太早,他看不清父亲的模样,他在木材和茅草编制的床上翻了个身,将弟弟和妹妹身上的毛皮裹紧,他们还在熟睡。
先生,本店营业时间快结束了,万分抱歉不能继续为您提供服务,为您带来困扰请包含。
服务员恭谦的提醒将他拉回现实,他向服务员点头示意自己马上会离开。服务员穿着熨烫仔细不带一丝皱褶的制服,又走向了茉莉,微微躬身诉说着什么。原来不知不觉间,店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卡尔走到吧台结账时茉莉才看见他。
茉莉露出了往日总会露出的笑容,就像是对一个老朋友一样寒暄到: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卡尔也像往常一样点头示意。
“要一起走一段吗?”茉莉向门口摆摆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卡尔为茉莉打开大门,等茉莉走出门口,再反身轻轻合上。透过玻璃看着餐厅内什么也瞧不真切,两人仿佛从一个世界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茉莉在卡尔身前,两人始终保持着微小的距离走着,他们走在夜晚寂静无人的街巷里,四周的景色如流水一般缓慢而沉寂地消逝,当卡尔意识到车站已经被略过时有想要询问的想法,不过转眼间这样的念头就被温柔的夜色俘虏。他们从一个铁道口横穿而过,远离了咖啡屋所在的区域。
当两人在城市里穿行时陌生的光景让他感觉像是在电影胶片里穿行,思维在虚幻与现实间穿梭逐渐丧失了时间感。城市足够的大,大到一个路口走过便会接着一个路口,一间房子过去又是一间,他总感到有许多地方似曾相识,尽管他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记忆。
在他们走过了一个有着樱花道的公园后,便从公园旁的地下通道到了一片在夜晚才逐渐热闹起来的步行街,街口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层层叠叠的人群不断地在喝彩。
他们从一家首饰店的后门走到一条偏僻的后巷,巷子狭小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茉莉率先沿着巷子边缘不紧不慢的走着,她的步伐好像始终都没有变过,恍惚间,他忽然忆起本不曾注意过的事情——茉莉用纤细的手搅拌混合大量牛奶与糖的咖啡的情景,咖啡缓缓被托起时经过纤细脖颈的情景,还有薄薄的嘴唇啜吸咖啡的情景。
或许原因不仅于此,但所以他确实曾觉得这是一个过于纤细的女人,就像一只在水面上月夜散发光辉的月牙儿的倒影冰花。但是眼前似乎感受不到疲倦和阻力的身体又一次给他传达了与此前印象迥异的力量。
她在等什么呢?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是独自一人,直到现在也是如此,连她是否是在不断地找寻等待些什么,自己也根本就无从猜起。但是她孤寂的氛围或许是自己曾经也看见过所熟知的,在母亲死去,父亲离开后,凯文便时常这样看着冷清的家里,正因如此,自己无法给予凯文他想要的慰籍,他才会逃离那个家加入流浪的盗贼团。
从巷子出来后,视线便豁然开朗了起来,左侧通向车站,右侧是他租住的公寓大楼。
“接下来。”茉莉在巷口停住轻声喃呢,等着卡尔跟上与她并肩站立。
茉莉望向卡尔,用手撩拨开一丝因汗水粘在额头的头发。
“我往这边走。”她的身体偏向了车站的方向,远处车站的轮廓被灯光印的模糊不清,目光所及的地方则被浅浅的夜幕披上了神秘的轻纱。
“我往是这边。”卡尔将身体偏向相反的方向。
卡尔以为茉莉会立刻离开,但是她只是朝向夜色朦胧的街道站立着
“陪我走了这么远,很无聊吧。”
“意外有一些,但并不无聊。”他看着茉莉的背影说到。
“意外吗,别看我这样,我在以前可是走过很多地方,仅仅靠自己脚踏实地的走在土地上。”他似乎能看见茉莉露出了笑容,而面部线条诉说着怀念。
“可以看出来。”
“我总是喜欢用走的去到别处。”
卡尔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感到一丝寂寥的情感说到:“但是这样总会有限度,只靠一人无法抵达的地方在这世上还是有很多的。”
“可是我的生活范围没有你想象得大哦,既不想要飞到太阳,也不需要在银河间旅行,只靠双脚绰绰有余。”
“或许是如此。”
突然他很想知道茉莉现在是什么表情,还是在笑吗,他看着此刻在毫无特色的夜晚中一条毫不起眼的马路边形单影只的茉莉,首次真切地感受到她内心的孤寂与苦苦寻求什么而不得的抑郁之情。
这样的感觉随着她转身而消逝。
“呐,如果可以的话,下一次还能一起吗?”她背着灯光,面容静谧而姣好,轻声问道。
“...当然。”
“如果感到麻烦的话请不要顾虑我的感受,拒绝就好了。”她像是感到了卡尔的一丝犹豫再次确认着。
“我想并不麻烦,我只是有点吃惊,倒不如说我也希望这样。”
听到卡尔回答后,茉莉轻轻颔首,做出思索的模样不再说话,卡尔也默不作声陪伴着她在这安静的街道沉思,随后她像是想起冷落了卡尔似的,含蓄的向卡尔一笑,随后便随后说道道别:
“那么,下次再见。”
茉莉说完便转身走向车站的方向,卡尔无言的目送她一小会后也走向了归程。
Part2.
咖啡馆中,卡尔喝着要的第二杯咖啡,同时第二遍翻着在街边随意买下的报纸,现在他正读着名片大小的地方印着的广告。黑铁嘱咐他下午六点准时到,但是他提前了一个小时。
当卡尔犹豫着是否再要一杯咖啡时,黑铁终于到了——下午5时55分——一个从屋里无法看见全貌的巨大身影推开了大门,他巨大到只能先弯腰侧身,将一半的身子挪进屋里,再迈出一小步将另一半身子拉进屋里。
男人进入门后,卡尔觉得他更加显得庞大了。犹如一面黑色墙壁,男人的存在仿佛可以遮住所有的光线。伫立在门口的男人几乎将所有视线都吸引了,他的身高也许超过了三米。当眼前的男人踩着沉缓的步伐,身着黑的像石墨一样的西装套装在屋内走着时,他脚上的皮鞋在咖啡馆橘色灯光下露出的狰狞反光。
男人走向卡尔,将他对面沙发上的靠垫拿起,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双人沙发后又将靠垫放在脚边。双手交叉握住放在桌上,厚重的身体向前微微倾斜,黑眼珠露出蜥蜴一样浑浊的目光打量着收起报纸倚靠在沙发上的卡尔,仿佛这不是一间小小咖啡屋的木制餐桌,而是像在某个密室里的楠木圆桌上一般。
第一次见到黑铁时,面时卡尔甚至想着是不是他男人将自身周围的重力调节的比一般人更加沉重,否则他为何会让他人感到呼吸困难呢。
“pn.1013,休息结束了。”他的声音浑厚重到不像是嗓子发出的,而是什么高级的音响组合在卖力的工作。接着他微微起身拿出装在上衣兜中的信封,紧贴桌面推到卡尔面前,随后又恢复先前的姿势。
“这是你接下来的任务。”
卡尔从信封里抽出银黑色的磁卡,轻触磁卡突起的部分,磁卡便分成五部分弹开,四角与中心漂浮的菱形晶体被淡蓝色的光束牵引,随后碎片向前方的焦点射出光柱,光柱四散呈现出流动的场景。
画面的场所是他熟悉的街心公园,可以看见不远处他租住的公寓还亮着灯光,公园显得非常静谧,偶尔才会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投影的右下角显示着的时间从零开始一秒一秒的增加,当投影的时间跳动到54s时,镜头迅速拉近了地面,镜头中央只有一名穿着针织衫的女性,倾斜着头像是正在和人通话的样子。
画面跟随着女性前移,不久后她面向镜头外惊愕的抬起倾斜的头停下脚步,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数秒后一个黑影进入了画面,之所以说是黑影,是因为作为一个人他的姿势太惊悚不过了,他佝偻着腰像是把身体对折了一样,以至于头在膝盖位置随着走动不知觉的在摆动。他的全身仅被层层破布草率的裹住,紧贴地面的下摆还有撕裂的痕迹。黑影进入镜头后站住在女性面前,身体却像是在打摆子一样不住的颤抖。这时女性像是感觉到了恐惧,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不知是不是这样的行为激怒了黑影,黑影猛地扑倒女性,随后将她拖入旁边的树林中。
影像在此结束,分开的磁卡在光束的牵引下结合成一个整体被卡尔握在手里,最后进入卡尔眼中的是女性在挣扎中嘴角流露出的恐惧。
卡尔用拇指与食指捏着磁卡,将磁卡拨弄旋转着,默不作声的思索着什么。良久他感到有些口渴,摸到杯子时才发现咖啡已经冷透了,而他的指尖也被这丝凉意惊得颤抖。
“把这杯咖啡换了。”黑铁摆手唤来服务生,下达了指令,制服褶皱颇多的服务生应声而来,端走了卡尔面前的咖啡。
黑铁似乎厌烦了卡尔的沉默,从裤兜掏出一个呈放烟草的铁盒,自己随手抓了一把蜷曲的烟草,用白色的纸包上点燃。在深深的吸食一口烟草后,黑铁将身体左右活动开,像卡尔一样靠在沙发上,随后吐出一大团烟雾。
“如你所见,这个家伙极具攻击性而且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有极大可能能够与‘星海’连接,虽然不知道程度如何,但是非常棘手是可以确定的。更重要的是,他是个‘盗窃犯’,他在‘光环’中杀人并且夺取他们的安全舱。
“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找出这个东西,然后处理掉他。有需求可以通过赏金屋给我留言,我会联系你。”
“工作我会完成的。”卡尔缓缓吐出回答,随后拿起服务员新换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黑铁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当然,我相信你的能力,我听说过你。”随后他又对卡尔说到:“我会给你联系到安排一个帮手,希望你没有忘记以前的教训。”
他说完就将烧到手指的烟头碾灭在铁盒中,离开了咖啡馆。
吃着咖啡馆对面的汉堡店买到的双层牛肉汉堡,卡尔缓缓在影像中出现的林荫路上踱步,根据摄像头的位置,他将视线停留在理当是现场的树林中,树林魆黑的阴影挡住了视线。但是即便是可以将树林观察个彻底也什么都发现不了,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拟的现实,所有的场景都会因为更新而恢复,在这个世界证明犯罪的方法只有正面击溃。
卡尔走出林荫道后坐在街心公园的高坡上,从这儿可以观察到事件发生的林荫道,以及另外几条通向公园出口的小路,因为四周就是街道,所以公园设计了丰富的绿化和在其中四通八达的道路,可以隐蔽罪犯的地方非常多,如果是具有攻击性的个体对上普通人,基本上不会费去时间或者体力。
那个从不拖泥带水的女人女人正是因为他小瞧了罪犯的无知妄为而死的,当那个罪犯放弃了人性被破坏时时,从“星海”中汲取的蛮力竟连他也无法压制,罪犯挣脱出他的束缚,野蛮的用匕首划开了她的身体。当一切发生时他再次意识到无法挽回的事情又在增加了又多了一件。
公园里早已空无一人,莹白的路灯旁盘旋着不少飞蛾。
今晚没有月亮,即便是在“星海”中夜晚也并非一尘不变,这是他到达“光环”最初的感受,在地球上从地面到天空昼夜被灰尘掩盖,日月无光,所以总是有人说天上的世界永远都是明亮的,白天太阳明媚的耀眼,夜晚也永远都会有皎洁的月光。那时总有老人教导他们,在他们年轻时有着季节的风情,阳光并不是每天都能穿透云层,而要想庄稼生长,黑云带来的狂风骤雨也会是狂欢的前奏。对这些话他们都嗤之以鼻却又心向神往,茉莉在她的故事里将会带来雨水的神形容成一个严厉的好人也是因为如此吧。如今天气果真可以变化不断,老人的话仿佛预言一般实现,可与他有相同感受的人却不知在哪儿。
从地球逃离到太空的人们不得不选择在十六个环地空间站”光环”中休眠,并将大部分意识活动放在“星海”中。
听说在星海的智脑中有着一整套模拟天气的程序,用去了大半个光环的运算资源。但是一想到再丰富的天气不过是程序时,便感到一阵空虚。
忽然一个人影闯入他的视线,是茉莉。那个熟悉的人影正从西面一条小路向另一边走去,卡尔因为坐在稍高的草坪旁先看见了她,而她却看不到他,若是她再走几步便到了草坪侧面,在哪儿他是看不到她的。
卡尔目送着茉莉女郎走进草坪侧面,随后将视线转向草坪另一侧,茉莉女郎应该从这儿出来,再离开公园,回到自己的家中好好休息一番。
卡尔觉得是自己过于愚笨的缘故,所以当黑影从树林中窜出时,他没立刻反应过来将要发生什么。四肢着地,像是大型犬类的黑影从树林径自往草坪侧面狂奔去,黑色的布料被拉成平面,在风的鼓动下不断上下纷飞。
奔跑的黑影与早些时候看到的影像如出一辙,卡尔似乎能够想象着黑影暴虐的撕碎人体的模样,一种来自过往的伤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很快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黑色的影子。
嘶吼声在他的胸膛喷薄而出,热血已经涌上了大脑,他用无法再进行思考的速度向黑影冲去。
他无法想象现在茉莉是什么模样,却记起了那个静静死在他怀里的女人,那个从不将自己的感情暴露给别人的女人和现在这个纤细的女人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他不断加速,四周升腾起了蒸汽,草皮被犁出了一条沟壑,在过去他被妹妹嘲笑缺乏想象力,而在这片“星海”解放意识限制的他,凭借意志可以做到超人一般的事情。
这是警察这个职位的权力,从主脑“星系”处获得直接改写现实的能力,代价是与巨大信息流交换带来的撕裂大脑的痛楚。而坚忍的意志,这是让他在最初登上“光环”得以生存的唯一凭借。
卡尔能感到肺部狂涌而入的空气,空气点燃了他的每一寸肌肉,无论是中古骑士的冲锋还是钢铁战车的奔驰都不比卡尔此刻横扫一切的气势,但是还不够,卡尔在无声的咆哮,肌肉活动的更加剧烈,双腿摆动拉开到极限,随后就像恒星因引力坍塌的一瞬,时间就此凝固,绝大的能量在渺小的躯体中汇聚,爆炸随即发生,巨大的力量推动卡尔前进,疾风在他身后怒吼,天穹被拉近到身前。卡尔遮挡住了天空,宛如烈焰着身的陨石向黑影迫近。
黑影像是感受到了从空中传来的压力,猛地停住,随后伴着烈风和巨响,卡尔弯曲着身体砸在黑影身前,地面像是遇见热铁的水,散发着迷雾一样的蒸汽被剜去了一部分。强劲的肌肉力量抵消了重力势能,卡尔丝毫不做踌躇就向黑影扑去,挥出的拳带起风裹挟着灰尘,就像一阵龙卷。
黑影像是受了惊吓得野兽,向后窜起躲过卡尔气势如虹的一拳,飞快的向树林钻去。
看着黑影逃窜进了树林,卡尔依然无法平静自己激荡的感情,大脑在肾上腺素逐渐消退的情况下逐渐感受到了痛楚,但是他不敢将自己的弱势暴露出来,如果黑影有着野兽一样的习性,那么一旦自己让它感受不到威胁,它便又会扑上来,如豺狼一样将猎物啃食殆尽。
卡尔回过头,他应该直接提议快些离开,但是他却看见了女郎悲伤的表情,那是在微笑中潜伏着的线条,它与隐喻如出一辙,要用特殊的方式来解读。
而这个方法在过去一年里他逐渐的熟捻起来。他们过去经常在偶遇后无言的走上一会,不知不觉便走过了各式各样的道路,途经各式各样的风景,起初他总跟在茉莉的身后落下些距离,但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开始与她并肩而行,从而得以了解到更多的她。
“你还好吗?”
“没有事。”那些线条稍纵即逝,女郎的微笑带着亲和和困惑,似乎无懈可击。
远处树林除了簌簌的叶片刮动的声音不再有其他响动。
“他是要杀死我吗?”女郎突然问道。
“或许。我们要赶紧走了。”
“去哪儿?”
“去这个地址。”卡尔递给她一张名片。
走出公园后,卡尔断开与“星系”的连接,紧接着他就断开了与自我意识的连接。黑暗在瞬间接替了他所有的思维。
Part3.
卡尔睁开眼便知道自己还活着,赏金屋古旧的气息让他有些怀念,尽管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常来这地方。
“醒来时看见这个脏兮兮的屋顶感觉如何?”有些戏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卡尔偏转过头去,声音是一个穿着T恤热裤,套着白色长袍的女人。她的身边站着茉莉,茉莉看着他醒来便露出了笑容。
“你还好吗?”
“到了这儿就没什么事了。”
她似乎松了口气,眼角稍稍下弯了些,笑容便显得更加轻松。
“和这位小姐说的一样,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可靠。”
“这个女人大概只有这件事是靠谱的。”
“喂!卡尔,请注意你的态度,你在我这儿还有不少药费没有付!”
“我会付的。”
“依你这个损耗程度,还是下辈子吧。”
“下辈子不会让你修了。”
茱迪叹了口气,说到:“你还是这辈子让我少修些次数吧。”
然而伤痕几乎是他最真实的记忆了,卡尔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谢谢你,茱迪。”
“不用谢我,你还有工作吧。”
“叙旧可以再稍后些吗,1013,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身后黑铁低沉的音色传来。
茱迪将茉莉带走后,屋里便安静了许多。
卡尔开始向黑铁说起黑影从出现到消失的每一个细节,对于黑影的实力他稍稍思索后说:
“黑影的连接程度至少在黄色级别,比起我只强不弱,他并没有展现除了身体强化以外的超人特征,从身型看应该是敏捷适应的类型。
“它没有与我正面交手,在见到我的敌意后便逃走了,比起人来说我认为它更像是野兽,连接过程说不定毁掉了它的理智。”
“你是说它有可能是过度链接者?”黑铁用他厚重的低音询问道。
“不,他更像是野兽懂得了意识链接的技巧。”但是卡尔说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猜测。
“哼,如果是这样抛出足够的饵料就能解决问题才好。”黑铁发出嘲笑的鼻音就像是山洞中沉闷的回响。
“当然,实际上我并没有接触到它,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黑铁听卡尔说完独自思索了片刻后对他说:“那么,我先回去汇报,你尽管干下去就行了。”
黑铁说完就离开了,这个人仿佛有干不完的工作。
在病床上独处的卡尔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宁静,这种感觉在他能时常清晰记起爸爸妈妈和茉莉卡尔的时候经常带给他慰籍。但是很长时间里他都几乎忘记了这感觉,这让他忽然感到哀伤,慕然间,他想起茉莉那含着哀伤的笑容。他想要伸出手抓住什么,想要默默喃呢呼唤些什么,但这都是他半梦半醒的反应,不久后他便带着不知与谁相连的情愫沉眠了。
翌日清晨,当卡尔醒来时,看起来清洗过得衣物在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他将衬衫扎进牛仔裤里,穿上为他准备的运动鞋,最后披上皮夹克。
推开房间的门,外面是金属质感的甬道,顺着标识就能走到通往上层的电梯。赏金屋表面上是位于某条街道里无比平和的居酒屋,每天来往的都是附近的居民,但它的地下却有着不知多大的空间被一个个盒子一样的金属屋填满,连接每一个屋子的就是卡尔正在通过的圆形甬道。
电梯抵达的地方是一间车库,感应灯像是为迎接卡尔的到来,将白色的灯光慷慨的洒下,车库中随意堆着些杂物,有推车扳手之类常用的修理工具,看起来有用的只有随意停放在车库角落的黑色摩托。
摩托散发着机油味,钥匙就挂在扶手上。他找到控制车库门的电动开关,将开关扳下,库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向上缓缓爬升,灯光熄灭,门外的光一点点透进来。
卡尔尝试用钥匙将摩托打着火,摩托随着钥匙的旋转,发出轰鸣声。
车库的位置就在离赏金屋不远的购物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摩托车的性能比想象得要好,每次油门的轰鸣都强劲有力。太阳在遥远的深空,这是秋日城市里常见的场景,满是玻璃与金属的高楼已经让人感到遥不可及,但在秋季澄澈的天空下忽然渺小了下来,而单薄的云像是镶嵌在穹窿上的装饰一样长久的停留,在抬头仰望的某一个角度中,太阳化为一个光斑既不散发热量也不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时候人们才会想到原来那只是一段虚无的程序。
卡尔的办公室是在一间二层公寓最里的房间,屋里摆设很简单,玄关侧面是厕所和洗漱间,往里就是客厅,一张办公桌占据了客厅大部分位置,上面有码放成摞的书籍和文件,也有随意摆放的纸笔,除此之外客厅只在角落摆放有一张沙发,看上面凌乱的毛毯和枕头可以知道沙发的主人经常将它做床来用。
窗边的电脑连着“白矮星”网络。电脑屏幕在他坐下后立即点亮,淡蓝色的屏幕光缓缓从他的脸庞扫过,酥麻的电击感刺激着他的神经,大约五秒过后,屏幕中央浮现一行汉字:
[脑波检测通过,欢迎您登陆,pn.1013.]
汉字消退后,简洁的界面在左侧显示出他的个人信息,中间是大片的空白和一行检索栏,右侧显示邮件的光标在不断闪烁。
他将磁卡插入电脑主机,检索用的白色版面被一个弹出的幽蓝色信封覆盖,信封上写着:
[任务受理,等级6,受理人pn.1013,受理人数3]
信封上的邮戳不断漂浮,卡尔移动光标点开邮戳。在汉字变化为[受理成功]的字样后,汉字渐渐消退,幽蓝色的界面代替了之前的黑白色界面,右侧的邮件依然在闪烁,但多了一个群组的方框。个人信息被黑影的信息代替。中间的版图是大量缩略图,图上用箭头标注黑影与受害者的人际关系。
群组里有4人,在线唯有他一人,点开讨论组的留言,大多都是互相交换情报的信息。卡尔将受害人的信息汇总起来,很容易判断的一点是黑影在针对女性犯罪。
果然黑影有自己的想法,这与过度连接着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遍又一遍审视现有的信息后,卡尔感觉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黑影的身份,动机,活动范围都毫无规律可循。他就像幽灵一样,不曾在人间驻留。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告诉他有新的邀请,随后蓝色的对话框弹出在屏幕正中央。
[pn.5788请求视频通话,是/否同意.]
卡尔移动光标选中同意,询问框立刻被对话框覆盖,视频中出现的是一张疲惫的年轻面孔,如果不是因为“白矮星”只有警察才有登录权限,任谁看见这张面孔也只会认为是某个从加班地狱中脱离的上班族。
“好久不见,卡尔。”年轻男人问候到。
“有两个月了,上次是在赏金屋的病床上,诺姆。”
“那可不是什么好回忆。”诺姆撇了撇嘴。
“想必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回忆,这次的目标不好对付。”
“没错,听说你和目标交了手?情况怎么样?”诺姆语气轻松的说着,他的能力偏向辅助,如果是可以和卡尔正面交手的对手,他一定会避开锋芒。
“是个程度很深的连接罪犯,对任何人都有很大的威胁。我全力的攻击它却很轻松的就可以避开,如果不是它太胆小了,我想我不是它的对手。”
“我最讨厌这样的对手了,好好的做个合法公民不好吗,我可不想到赏金屋待上几周。”他的语气有些夸张。
“是黑铁让你联系我的吗?你有什么发现。”
“没错,黑铁通过boss和我搭上线的,而我的一个线人不巧在今天遇见它了。”他摊了摊手,语气相当轻松。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他有预感这会是再一次直面黑影的机会。
“唔,稍等一下。”
不过诺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伸手在屏幕上操作。
随后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屏幕随之分为两部分,右侧新加入的是卡尔陌生的女性面孔,模样稍显稚嫩。
[pn.4762加入视频通话.]
“艾比。”诺姆向卡尔介绍:“是个好狙击手,如果这个罪犯如你所说一样的危险,我想邀请她也参加。”
“你就是卡尔吗?你上次给我印象很深,不过我们应该还没有正式见过。”艾比打量着卡尔说道。
“顺便一提,在化工厂那次任务里我和她也是一起行动的,还记得帮你开路的狙击手吗”
在诺姆的提醒下,他才想起那次任务中自己为了阻止一群疯子将油罐车开进闹市区而身陷重围,是一把狙击枪将所有企图自杀攻击的家伙爆头,他才得以安全脱身的。原本以为是诺姆,没想到另有其人。
“谢谢。”
“题外话稍后再说,你说的任务是什么。”艾比点点头,看向木哦木。
“是了,是了。”诺姆夸张的点点头,幅度之大像是要将自己甩出屏幕一样。随后,他倚靠在椅子上,用着轻快的语气说着:
“太详细的情况我也无法了解,因为我的线人只传来一段语音,然后他的脑波信息就消失了。”同语气一样,他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化,像是僵硬在脸上的笑容连一块肌肉都没有移动,卡尔知道这是他内心在酝酿狂风骤雨的模样。
“人是死了吗?”
“我想应该是如此,语音里满是求饶和恐惧的话语,只是最后他求我给他报仇,他连发出语音的时间都没有,这是安全系统自己收集的音频发送给了固定联系人,我好像没有其他选择了。”他摊了摊手,仿佛在说小孩子都哭着要糖了,大人还怎么能拒绝呢。
“所以我花了不少时间调查这件事,你发现了吗,黑影出现的地方不仅不是偏僻的位置,反而通常是很有人气的地方。而黑影被目击的地方周边大部分也会有这样的地方。”他接着说道。
卡尔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是这样,黑影被目击到的地方不仅有步行街还有游乐场,而他那晚所在的街心公园不远处就是购物广场。
“然后从信号消失的地方到这儿。”诺姆一边说一边将3D投影显示到屏幕中,用手将表示信号点位置的黄色光标拉远,到两条街道外的高塔建筑停住。
“人工信号塔[诺亚]。”
“我认为黑影就在信号塔周边,并且想要等着在黑夜里再次伸出它的爪牙。”
与此同时,艾比迅速搭建起3D构图,上面用蓝色三角光标标记出黑影被目击的场所,然后又用红色三角光标标记了些周边的地标建筑,大部分蓝色光标的附近都有红色光标的存在,尽管有些地方不符合这个推断,但是即便这样也很有可行性了。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艾比收起投影,向卡尔问道。
“现在”卡尔看着诺姆有些惊愕的脸。
“走吧。”
接着三人陆续登出了系统。
Part4
anagical是[诺亚]周边一家特色风情餐厅,格局算不上高雅,室内播放着用不知名语言唱着的歌曲,介于民谣与乡村音乐的风格,但是颇为开放的空间可以更好观察周围的街道。
卡尔在在二楼西侧找好位置点上一份菠萝海鲜炒饭。
街道上人开始变多,挂在树上的彩灯被点亮成五彩斑斓的光带,行人的面孔在光带下显得迷幻与迷离,人流大多都是朝向[诺亚]去,夜晚正是观光的好时间。如果是飘雪的季节,这景色应当更加宜人。
这家餐馆与茉莉一齐来过,这三年来他用规律的生活和工作的负载填充自己,需要思考的事情越来越少,需要想象的事情越来越少,他感到自己越来越迟钝,封存回忆的匣子已经被冲刷得满是铜锈了,于是自己以为已经将过去埋葬了,到头来却发现需要埋葬的记忆越来越多。
在将自己的海鲜炒饭吃完后,他叫来黄绿色的混合饮料,视线在街道不断寻视,随后就像那个夜晚一样,茉莉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随着人流向着[诺亚]走去,他忽然产生了无比强烈的预感,她会再次遇到黑影,而他需要保护她。
步行街不长,许多小吃店都在被称为“内街”的众多街巷中。从anagical出来后卡尔才感到夜晚的街道是如此热闹非凡,街道被装饰的色彩斑斓,内街点亮的灯光重重叠叠,在秋季步行街的澄澈夜空下,蒸汽形成了薄雾,人群在其中往来进出,摩肩接踵,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
在人群中找寻一个人的身影并不容易,他花了些时间才找到穿着红色毛衣和黑色套裙的茉莉,她右手小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走进了一家成品店。
卡尔不想靠的太近被发现,便站在街边的热狗摊旁。拿出一掌大小的通信器,金属手感的外框里是薄如蝉翼的屏幕,通信器连接着“白矮星”,他点开同诺姆的对话框,选择语音通话,屏幕熄灭成黑色,中央显示出等待的字样。
他花了些时间等待诺姆接通,这时间里茉莉走出了成品店,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着,他也跟了上去。
“你在看着[诺亚]吗?”卡尔紧盯着前方,向通信器呼出热气。
“正紧紧盯着呢。”诺姆的声音带上了一层机械声,显得格外淡漠。
“我的位置,你能看到吗?”
“看得见。”诺姆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能看见我前面一个红色毛衣的女人吗?”
“可以。你在跟踪她?”
“盯紧她,我想黑影的目标是她。”
通信器突然沉默了下来,随后传来诺姆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判断,我会的看着她,但我不能将所有精力用在她身上。”
“这样就够了,注意夜色,我想今晚的夜一定很漫长。”
“知道了。”
“好运。”
“好运。”
茉莉就像众多游人一样,一路走走停停,兜兜转转,进了几家商店看了看,最后在一家咖啡店的露天座位停下。
卡尔在路边的柏树下注视着她的所有举动,看着她将外套搭在藤椅的扶手上,再把纤细的身子缓缓放下,腰肢推动着挺立的背脊向前,小巧的头颅低低地垂下。她一只手翻着16开硬皮纸缝成的菜单,一只手虚握着横放在桌上,头时而稍稍偏向一旁躬身的服务员,嘴唇微微开启闭合小小的角度,他像是能听见她低微且疲惫的呼吸。服务员离开后,她就像是刚刚完成了一趟艰苦卓绝的旅途一样,身体仅靠不知何归的信念兀自站立在人声鼎沸的城中,环顾四周却无一爱戴者。于是她只能凭借双肘支撑在桌面上努力保持着她端正的模样,双眼茫然注视着前方就像是凝视着虚空。
卡尔觉得那个模样似曾相识,在许多个日夜,他也常常露出这样得眼神,也同样在许多个日夜看着有人露出那样的眼神。当妈妈死去,爸爸离开后,卡尔就在夜里时常被茉莉惊醒,守护着茉莉独自对着苍白的薄雾发呆,而在凯文跟盗贼团离开后,茉莉在白天也不知觉的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她在恍惚中被惊醒后总是会感到不知所措。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感到自己要做出些决定,不然许多事情会自行改变,并向着他不能接受的方向不断前行,这一次他决定将能抓在手中的事物紧紧的攥在手上。
于是他在一个早晨对茉莉说,我们去找他们吧。
地球上的每一个早晨如果没有恶劣的灾难总是那么相似,所以这一天的早晨与前两次令他们的日常遭受沉重改变的早晨是如此相似。看着这沐浴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灰尘,这让兄妹两人不由得想到故事中的命运或是神迹之类的词汇。
让过往的事情浮现在脑海总是过于的耗费时间,人群在逐渐浓厚的夜色下稀疏了起来。茉莉似乎也结束了今天的等待,起身向店内走去,卡尔突然想到她结账后如果向他的方向走来,他就可以上前寒暄两句,然后一起穿越街道和街心公园,在某个路口向对方挥手,互道晚安,背对着互相远离对方。
可是她在走出店门后,只有些微踌躇便向[诺亚]走去。卡尔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将多余的念头与胸中废气一呼而尽后,他也不再躲藏,径自沿着街道向不远处闪烁红光的信号塔走去。
走出街道后,或许因为视野开阔起来,路竟变得宽敞了不少,长长的坡道弯成月牙通向坡上的信号塔,路的两侧是零星的常绿灌木,没有高大的植株,在秋季何处都有些萧瑟。
茉莉头也不回的沿着水泥路攀爬,而卡尔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今夜的月光稀微,从远离灯光的那一刻起,他眼中似乎就蒙上了黑影的阴翳。他不知是否应该跟上前与女郎同行,他甚至希望她能回头望见跟随着的他。可是女郎始终未曾注意周边的一丝情况。
信号塔下是宽阔的平台,在平台上可以眺望到大片的城市。入夜深了,信号塔庞大的阴影让平台显得灰蒙蒙的,只有阴影覆盖的地方黑的深邃。
茉莉在阴影里的身影变得若隐若现,这让卡尔有些不安。灰色的平台多么像那一日灰色的岩石。
他在跟上盗贼团伙时,他们正在一块巨大的灰色岩石下休息,躲避着大风带来的灰尘,但是他却没有发现弟弟的踪影。于是他将妹妹安置好后选择去质问,肆无忌惮的盗贼首领告诉他凯文已经死去的消息,天真的小子被狠辣的首领当作诱饵引开了变异的怪物,得知这个消息时盗贼首领狰笑的模样让他热血喷张,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永恒的记住了那时的感觉,他将木棍插进盗贼首领肋骨嶙峋,满是黄色斑点的胸膛,如同他后来每一次将拳头砸进罪犯胸膛的情形一样。盗贼们一哄而散,依靠恐惧和愚昧形成的团体没有人想到要对他进行报复。他对着死去的人思索该如何活下去。
于是他回到妹妹藏身的地方后,告诉她凯文成功的抢到了船,他们的旅途还要继续,还会更加艰险,或许要和荷枪实弹的大人做斗争,他们要远离生活如此之长的地方了。
但是茉莉的眼中闪烁着很久以前才出现过的光芒,爸爸也会在哪儿吗?
会的,他回答。
他加快步伐步入阴影中,跟上茉莉的身影,像是那一日望着高处的盗贼一样,他抬头看了看信号塔高处闪烁着的红色灯光,那似乎是用作管制塔的信号发射装置,它在闪烁时将电波发送到广阔无垠的空中,等待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飞行器将其接纳。
红色的灯光被一闪而过的黑影遮住,随后子弹激起的火花追逐着黑影在漆黑的塔身闪亮。
他明白无法避免的事情终将发生。
进入信号塔后,他看到茉莉步入了螺旋上升的楼梯,楼梯紧贴信号塔的边缘,电梯井在塔的中央,电梯在夜间是停运的。
卡尔跟上去时,茉莉正在等着他,她透过[诺亚]的钢筋骨架与玻璃壁窗仰望着夜空。
“今晚月亮被遮住了呢。”她看向卡尔的脸上露出往日她一直拥有的笑容。
然后她开始向上攀登,卡尔跟在她的身后。
“卡尔先生,我是一个‘偷渡者’你应该是知道的。”她说着话,不回头,也没有准备得到回答,她只自顾自的说着。
“很久以前,我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夜晚,灰尘凝结不散,遮蔽穹窿,盖覆大地,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从来见不真切,这样的世界让人绝望。”
“但是我很幸运,始终有人陪着我,也是因为他我得以到达这里,但是我们却失散了。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诺曼奇’这种植物,它炒制曝晒研磨成粉后会让吸食的人沉迷和发狂,在我见到他最后一面时他正因为没有了药物而发狂着。
“你问过我在等待着谁,正是他,我不知道他在哪儿,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活着,我们在地球畅想如何度过爱人之间的生活,我在这些地方想要发现他的痕迹。但是很久我都不能见到他,就当久到我想要放弃时,我找到了他,你应该称他为黑影。”
“我杀过人,卡尔先生,我想活下去。自从那夜里见到他时,那一日的情景就又浮上心头,并且在那以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了。他将营养舱的插管全部拔掉,而后在舱里那不成人形的生物挣扎着死去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将那畸形的身体与人联系起来——但是我明白我们始终是杀了人,我进入舱里时他眼里满是疯狂,我知道我们变了太多了。但是唯独同你在一起时,哪怕不说上一句话,我对那一日的感受能缓解许多。
“利用了你,真是对不起,我想我该赎罪了。”
她说话的模样虚无缥缈,话语更像是从空中飘落,但卡尔却通通将其接纳理解,他仰望站在高处的女郎。
她已经走上了顶点,那里是[诺亚]最美丽的展望台,从那里更加接近夜空,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可以被收入眼中,随后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Part.5
卡尔就站立在楼梯上,侧耳倾听越来越近的钢铁碰撞声,他要寻求更加快捷的解决方式。当眼角闪出火光时,外侧的玻璃猛然碎裂开,正是等着这一刻的卡尔周遭升腾起蒸汽,鼓起的旋风将玻璃吹散,在意念的驱动下,他与“星海”的链接在瞬间完成,肌肉中澎拜的力量开始鼓胀,他要击溃敌人,这样所有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似乎是响应了他的战意,黑影破开蒸汽,向他扑来,他能看见黑影披着的布衣有撕裂的痕迹,诺姆的狙击看来没有造成太大的效果,但或许消耗了黑影的不少体力。
他没有闪避或者出拳,他从不畏惧更加凶狠的战法,黑影狠狠的撞在他胸膛,而他反手箍住它,带着它向后跃起,跌向地面。
在空中卡尔就无法握住黑影了,黑布被呼啦啦的扯掉,黑影可怖的模样显现出来,它的身形瘦小只是小孩大小,但是四肢却畸形的扩大,指甲伸长弯曲成利刃,而这利刃一样的指甲正滑落着鲜血,卡尔的侧腹上三个洞口正往外渗血,尽管蠕动的肌肉正阻止血液流出,但他也感到了脱力。跌落物在空中四散飞舞,而黑影在空中似乎感到了恐惧四肢在不住挥动。
[诺亚]的旋转楼梯近在眼前,卡尔抓住楼梯扶手,呈蹲伏的模样撞进过道,冲击力让他感到腹部一阵撕裂的剧痛,但他不能停下,呼吸早在空中调整好,伴随深深沉入到全身的吐气,他将重心放低,腿部肌肉紧绷到极限将他如箭一般射出,扑向不远处砸在护栏上的黑影。
黑影面对着他,它比他想象的要更快调整好了姿势,但他的冲势更加的迅速,他必须把握住机会,黑影再一次被他撞出护栏,代价是他手臂上又添上了两道划痕。
他重复着受力发力的动作,在空中不断冲击着黑影。撞击声如沉闷的鼓点响彻在这空荡得天井中,两人不断下坠,随着最后一道巨响,卡尔将不再抵抗得黑影撞到最底层的电梯井中。
卡尔勉强站立在地上,身上的剧痛在他不再动作后攥住了他所有的知觉,侧腹的伤口已然致命。
但是他感受到的威胁让他不敢有任何动作,这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而这威胁感在黑影从电梯井中爬出时达到了极致,他几乎要站立不住了。
卡尔的行为让黑影感受到了威胁,这是他获得超人力量后受损伤最严重的一次,对于它而言卡尔从即将被捕食的猎物变成了需要杀死的对手。
黑影像是出洞的蝮蛇,有力而诡谲的冲向卡尔,它冲击的速度不仅没有因为受伤下降,久违的疼痛感反而刺激它的凶狠。
只一个照面,卡尔的手臂就又添上了一道血痕。黑影像豺狼捕食大象一样,不断从各个角度弹跳挥爪,卡尔近乎连招架的余力都不再有了,只能勉强闪避针对要害的攻击,伤痕一道道在他身上增加,血已经模糊了眼睛和耳朵,很快他会失去视觉和听觉,而流血让他连紧绷肌肉的力气都要消失了,失血过多会很快让他致命。
终于,他觉得自己避不开黑影的扑杀了,利爪带出的风已经触及到了他的脸颊,身体渗出了凉意。
“砰!”不知从哪儿来的轰鸣声炸响在他耳旁,仿佛睡梦中野兽的咆哮将他惊醒。
他只能看到光线被一个魁梧到庞大的身影遮住,那背影穿着黑西装和狰狞的皮鞋,右手小臂托着比卡尔胳膊还要粗些的黝黑枪管,左手按住枪身,每当枪管喷吐的火光伴随着雷鸣一样的声音炸响时,黑色的铁丸便被推出将数米范围全部笼盖,如黑色的闪电向黑影劈下。
黑铁像从天而降的战神,带着火焰与闪电惩罚一切胆敢触犯他的罪人。
黑影在火光和巨响下像野兽一样窜逃。但黑铁逼迫黑影的步子与更换子弹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被逼迫到天井下的黑影还在不住后退,它身后就是电梯井,黑铁狂风骤雨一样的连射已经压制它到了极致,它在等黑铁出现失误,哪怕只有一瞬它也能发挥自己速度的优势,而如果黑铁没有任何失误,他将在井口被铁弹打成筛子。
机会在一瞬间出现,黑铁左手伸进了西装下摆,却没有带出任何弹药,行云流水的射击似乎因为一个弹袋打空而停滞,黑影捕捉到机会猛然发力,不退反进,它要撕碎眼前这个带给他如黑色山峰一样压力的男人。
他们距离近到只要它挥抓就能轻易夺取黑铁的性命,黑影丑恶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但是在早已等着它的黝黑的口抵住了它的胸口,猛烈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他看见那男人同样笑得无比狰狞。
撕裂感让黑影向后高高跃起,无比剧烈的从未有过的疼痛逼迫它要逃出这凶器的射程。黑影确实离开了霰弹枪得射程,但不知为何恐惧依然攥住他的身体催促他更快得远离。或许是因为黑铁垂下灼热凶器的模样,肃穆得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
猛地,仿佛来自夜幕中的子弹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出一串刺耳的声音,黑影在空中的身子像被锤子击中的气球一样,先是扭曲随后便裹挟着重力砸到地上,不再动弹。
从天井上一条绳子被抛下,人影顺着绳子滑落,艾比抱着比她更高的狙击枪稳稳落在地上,她身后一道人影窜出,向黑影所在位置跑去。
不要过去,看清到人影后,卡尔几乎想要大喊出声,但是声音透过肺部却只有破碎的喘息声,黑影裹挟着暴虐的压力跃起,背向所有光亮,用阴影拥抱在他身边的女性。
随后从高处倾斜的光链如同响应黑影绝望奋起的挽歌,呼啸着在地面掀起一串火花与灰尘,随后如狂风骤雨一般为黑影献上绝艳的花火。
破布,血肉,骨骼,被光链凿出它的身体,它从某一刻就静立不动。光链的停歇带来了长久的沉寂,黑影犹如亘古不变的雕塑伫立在所有人的眼中,它环抱着的女性看着它微微的笑着,脸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泪痕。
这模样就像是在千年前的宫殿中沉眠的神话故事——黑色的天使在轻吻拥抱保护它的挚爱。
黑影在阒静无声中化为虚影消失在众人眼前。茉莉的身影显得尤为孤独,她缓缓转向卡尔,在脸上露出了往日她总会露出的笑容,并且就像那日在公园中,卡尔回望她时一样满含着悲哀。
谢谢你,卡尔先生。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卡尔读懂了她的话。随后如同黑影一样,她身体变得虚无消失在这晦暗的空间中。
“黑影还没有死,这样的生命力太可怕了。”顺着绳子滑下的诺姆打破了沉默。
黑铁将手中的霰弹枪垂下,用大战后的将军审视战场的目光将被破坏的,被消耗的,被留下的一切收入眼中,然后望向卡尔。
他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
“他们登出了‘星海’。去将这件事做个了结,我不希望这个烂摊子还要我来收拾。”
随后他唤了一声:“艾比。”
艾比听到呼唤后,将枪放下,走到卡尔身边,从腰间的包中将充盈着绿色液体的注射器拿出,在卡尔小臂上按下。
“这是MH-3,可以屏蔽你的大部分感知,这样你可以暂时脱离与‘星海’连接的副作用。”
绿色液体自动推进卡尔的身体,一股凉意将他身体包裹,他感到痛觉在消退。同时更加冰冷的感觉包围了他。
“这是地图,你登出后可没有这么便利的装置了。”
艾比手上的磁卡将光环的3d结构投影出来,被标记的安全舱和他相隔一个区,每一个安全舱都按规则排着序,这对此时的他来说异常便利。
他让自己的需求在脑海中回响。
不久,机械的女声在他的大脑中给予了反馈,[登出受理]。
“好运。”艾比最后的祝福像遥远的雨声在卡尔脑中飘荡。
就像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待在安全舱中的卡尔猛然睁开眼,营养液已经排出,湿冷的空气让他感到存活的新鲜感。
卡尔跌跌撞撞的从舱中爬出,无论多少次出安全舱后,他都会感到刺骨的寒冷,单薄的防护服让他感到寒冷,独自一人让他感到寒冷,而从看见黑影宛如守护神的模样后,他更加感到寒冷。
他可以毫无感情的将黑影杀死,但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茉莉。他觉得保护她是一种使命,是对他未能保护家人的罪的救赎,但是实际上也许她的家人另有其人。
沉思间,他猛然明白那个安全舱中是什么人,他所寻求的答案或许会在他抵达的终点得到也或许这个谜题永远不会有正解。
几阶阶梯就让他必须要停下喘息,虚弱感灌满了他的四肢,他撑扶着一切可以依靠的东西奋力向记住的安全舱走去。
卡尔几乎瘫倒在这一尘不变的铁灰色通道中,他努力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正面对的就是黑影的安全舱,他们两人只有一扇自动门。
但是他就在门口坐着,他已经任由命运为自己做主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让自己的生活缺失了一角。他也试图自己做出决定,不过也都尽不如意。如今在一扇门扉前,他选择等待,就像某人曾说过尽管运气总是与自己作对,但总有一次神会偏袒自己。他也对自己这样说,这是或许就是最后一次。
自动门开合的声音在侧面响起时,他微微愣住,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头一次,他看见了她露出了苦笑。
“你不该来的。”
他良久未作回答。
“我有一个妹妹。”就像在信号塔中她独自倾诉一样,卡尔紧盯着面前的门,不理会她的话。
“她说月亮看来就像一片苍白的湖泊,随着风的起伏而起伏。
“她是天生的浪漫主义者,在她的故事里太阳是井,直通到神明炎热的心脏,神病了,在白天倾倒着深处的灰尘和热量。而在晚上清醒过来的神明受不了家乡的模样心痛得融化掉,化成一片湖泊发出光芒慰籍每一个在仰望他的痛心人儿。
“可惜神明的光芒从未给过她慰籍,爸爸妈妈离开我们的时候她不再说让人开心的故事,当弟弟离开我们后她都快要虚弱的不再说话了,我决定带她来到这太空的避难所,但是她却死在我面前。
“我们的船撞毁在接入口,除了我所有人都死去了,我连茉莉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救下我的人告诉我想要活下去,我就只能为他们做事,于是我做了警察。
“但是在‘星海’中我一直不知该怎样正常的生活,三年来我向许多人学习如何生活,你也是这样。
“所以,你不要向我道歉,我并没有被你利用过。”
说完,卡尔挣扎着起身,向前蹒跚着挪步,门无声的向两边分开。
黑影趴倒在舱外一动不动,在卡尔面前的黑影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形,裸露的皮肤皱缩在一起,脊柱一节节的撑起防护服,它干瘪瘦小的既不能让他联想到那个凶狠有力的黑影,也不能让他想到这是能够杀死人夺取安全舱的罪人模样。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行尸走肉罢了。
它只能发出“嘶嘶”的呼吸声,却无力再行进一分一毫。
“你知道它是这样子吗?”卡尔带着怜悯的意味问着茉莉。
“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茉莉没有回答卡尔的问题。
卡尔看着她,恍惚间,卡尔觉得自己再一次见到了一年前那个被内心折磨得消瘦得女人,明明街道上人流如潮,但是她向天空寻求慰籍得模样在他看来如此惹人注目。
尾声
就在那一日,第8光环一只搜查船被劫持,在飞向地球的途中被击落。
卡尔在事后的影像中第一次感觉到到亘古不变的宇宙中也会有如此绚烂的一幕。
茉莉再未出现过,而今天卡尔在清晨出发沿着一条河流漫无目的走着,在一条意式风格的小巷中找到一家做炖牛肉非常棒的家庭餐馆,等侯的时间里他看见在夕阳下,眼前景象皆被染上一层橘红色,这宛如印象派画作的一幕让他想起一次与茉莉交谈时,他说自己的记忆就像一幅被许多人抹上油彩的画,如今他突然意识到被覆盖的画布,无论色彩消退到何种地步,它始终是无法被彻底清除的,想到这一点卡尔忽然明白自己并非从他人学习了如何生活,而是他们就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总是带走了自己的一部分离去,但是却将一部分留下支撑着自己。
卡尔一时间不仅觉得悲从中来,他知道未来很长时间里,他将在休息时独自走上许久,寻求自己爱的地方逗留片刻后再启程回到家里,或是在影院看上许多人们在很久以前拍下的电影,还要吃饭和睡觉,并且继续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