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珀醒来的时候,加萨索尼卡-吉伦特天空的浓云正将细雨洒向大地。午后天色幽暗,宛如夜晚;重叠的帷幔令内室漆黑一片,他闻到了降雨前虫子乱爬散发的臭气,以及燃尽熏香的味道。
“几点了?”
“……还早。”睡在他身旁的赫希亚咕哝道,洁白的胴体在阴影中也暗如煤灰。
他摸黑穿上衣服。在这位异父妹妹之前他还没碰过女人,然而某种潜意识中,手足之间擦出点火花就像安慰自己似的不值得惭愧。剧团的其他人默认这一点,因此从不打扰。……太安静了,哈珀想道,其他人在做什么?都睡着了吗?……
“你穿好没?”
他一边问一边点起蜡烛,赫希亚咒骂了一声。火光照耀下她只穿条衬裙,盘腿坐在毯子上洗占卜纸牌;厚密的褐发披在肩头。哈珀刚打算整理一下床铺,便被妹妹抓住手臂拖回床上:
“不妙啊。”她把抽出的纸片塞到他眼前,破烂的硬纸上绘着被闪电击中的高塔。“我们今天会有危险——”
“你还想取消演出不成?西尔菲不是把票都卖出去了吗?”
“当然不行。”赫希亚没底气地说道,把纸牌仔细地藏到她的箱子里。他们默不作声地收拾干净晌午的残局,屋顶之上传来隐约的雷声。阿诺德在院子里呼唤他养的鸽子。哈珀走到桌前,点燃一支结满烛花的蜂蜡烛,其下供奉的从道路铺石间采来的野花已近枯萎。他伸手揭开神像上的盖布:
“我要祈祷了。”
“嗯,”赫希亚的脚步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一会儿见。”
她出去的时候,一丝雨后的空气从帷幔缝隙里飘入,而后融于尘土。剧团长取出几粒松脂,放在橄榄石碗里焚烧。密不透风的室内升起了新的带有浓郁香味的烟雾,旋转着贴近神像正对着他的那张脸;散开的烟气仿佛也被这面孔所吞食。
哈珀很清楚这不是法兰恩的神像。或许都不是为神而造的塑像:从加萨索尼卡到松恩都缺乏有力的信仰。即使如此,众神仍然隔着遥远的薄纱降福于这个世界,如同天际燃起的星火。塑像有八面,分别浮雕着八名人物;面对他的这个女性浮雕手中捧着一枚银片,银片上粗糙地刻着道路之神的圣徽。与其说他对着神像祈祷,倒不如说是对着圣徽祈祷;他正是通过这几根线条表示的简陋地平线建立起神术连结的。
今天也同样顺利。即使不甚正统,神明仍然宽容地接受了他,给予他的法术有增无减。感激之余他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在松恩林立的尖塔之间选中了自己的神,那些漫游在石铺道路上的岁月恍若隔世。曾有人告诉他,他是松恩人。他也曾经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属于那个国家,以及那座城市;如今他身在加萨索尼卡。父亲说会让他以合法嗣子的身份回家,只是要等一等——不该再等了。……该关心的是淘气的西尔菲,那孩子很有卖东西的天赋,既能将入场券送到略有地位却无所事事的人手中,也能在另一个街区卖出高价,而她的客人们又无一不认为来此夜游是值得的。……石东到底有没有补剧场屋顶那个漏洞,他特别提醒过的?……方才的睡眠中,他梦回久远的故乡。在那里,父亲和女官们曾经逗他玩耍,老师告诉他应当忠于某人;而他就在不知不觉间享用了私生子配不上的一切。
松恩。他出身低微的吉伦特母亲——也是赫希亚的妈妈——从未踏上那片土地。离开多年之后,为何还会梦到呢?密探经常来找他买情报,但他早就不为归乡多留幻想了;即使想奉献什么,也求告无门。……碗中松脂焚烧殆尽,哈珀用手指搅动灰烬,结束了祈祷。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帐幕掀起,茶色头发的阿诺德探头进来,声音划破了灰尘和烟雾:
“团长?雨停了!”
“搭把手。”哈珀说道,两人一起将神像连同供桌抬到门槛旁。剧团在贫民区据有一座砖石院落,一辆篷车和一架建造在剧场主屋的管风琴是他们最重要的资产。观众是挑选过的,不仅仅来此看戏。他们事先已被告知这是一场密祭。
眼下还不到时间。天空中央的雨云堆成一座黑沉沉的高山,夕阳染红的云霞泼洒在参差不齐的天际线上。阿诺德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地说他如何训鸽子。哈珀无心地听着,直到屋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尖叫:
“……啧。赫希亚不在那儿吗?”
“您最好过去看看,”阿诺德快活地说道,“阿姊刚才可生气啦。”
哈珀通过开在杂物间的一扇暗门和弯曲的密道,下到另一座民房的地下室。剧场不可能天天演出,而他们就像那多面的神像一样,闲时担任着地下医师的角色。密医周末不开张,照常来说没有病患,但这里却有一个赫希亚称之为“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生出来”的年轻人。他被送来时据说是喝了高纯度的龙麝浆,从行为上看八成还吃了别的。哈珀用了已知的所有法术,都无法解除这种精神错乱。可怜的是,此人尽管药物过量,却没致死。他的老婆来瞧过一眼,付了一个银币之后就不知所踪。
地下室干燥但憋闷,弥漫着一股甜味。屋角点了不同的熏香,以免有人将这儿的气味跟剧院联系起来;或许这么做仅仅是欲盖弥彰。哈珀一进门就看到那人瘫坐在地上,一只手被长布条捆在侧翻过来的床栏上,另一只手拍击着地面。赫希亚拿着一把长长的匕首,身体蹲伏,像只瞅着蛇的猫。蜡烛的微光把这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这懦夫!……懦夫!”
男人摆动头颅,冲着门叫道。他仿佛还沉溺在街头斗殴之中,抓到这个稍为有力的字眼后便着迷一般吟唱起来。哈珀感觉到一股杀意,急忙拉开赫希亚。妹妹见他进来反而放松了许多。
“把他丢出去;或者让我给他一刀,这才是好药。”她厌恶地提议道。
“不行。”
他心里产生了一阵羞愧之意,似乎法兰恩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听到了他潜意识里微弱的赞同声。赫希亚退到门边,用一条破抹布轮番擦拭着每根手指。
“如果这东西死在我们的屋子里,他那老婆又会回来,把一切过错推到你头上。”
“你要是有空,不如帮我占卜下他老婆会如何反应。”哈珀不耐烦地说道,“调杯药水,多放两匙糖浆。”
“翻倍的药量……你不也想吃死他么?”赫希亚讥笑道,但还是出去给他拿来了杯子。哈珀走近了看着这个人。昏暗中,病人的表情变了,显得很急切并且打着难以分辨的手势。
“你说什么?”
他等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听到有意义的句子。被重复的不过是另一个词汇:
“我知道,我知道……”
哈珀给他喝了药,用一把玫瑰碎片将此人送回了幻梦之中,然后拖他上床。男人仍然嘀咕着一些粗话,最终在魔药作用下像个婴儿似的睡着了。
“他今晚不能出声,一点儿也不能。行了,去做准备吧。”
“你同情他们,安抚他们。可是你又得到了什么?”
赫希亚眼中闪烁着他相当了解并感到无趣的渴望;她转身而去。哈珀回到杂物间,步入另一重机关,在机械无声的旋转中直接登上设置在剧场高处的小瞭望台,从这里可以隐蔽地观察到所有人。在紧闭窗户、拉起窗帘的房屋之外,天色已暗。剧场内部浮动着幽灵般星星点点的微光,一部分来自粘贴在各处的鱼鳞的反射,另一部分是为了保持神秘驻留而燃烧的有泡沫的熏香。他闭上眼睛,透过一份更为隐秘的连结,将意识探入神像那十六只微闭的眼孔——篷车已经驶入院落。观众有十三人,大部分是女性。有人在经过神像时低头亲吻它木制的底座。
西尔菲引导她们在黑暗中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可能是受了那张占卜卡牌的影响,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祥之感。这段时间他们也越来越倾向于演出一些“安全”的剧目,因为难保人群之中没有不怀好意者。即使已知的各种迹象都表明,吉伦特暂时是平静的;但人们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忧虑。哈珀想起来很久以前某人告诉他的一个平定心绪的咒文:
细微的征兆汇聚成高深的谜题,而一切谜题必然有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一切都静了下来。当寂静渐渐压住人们的耳膜时,管风琴奏出几个断续的乐句,这是在模仿鸟鸣和风声。哈珀及时地放出法术,活动幻影出现在舞台上,遮住了乐池。
从他的角度,无声幻影形成的景象犹如从上而下地注视着一个怪异的水箱:光线自穹顶的帷幕里射下,在雾气朦胧的林地中惊起一群小鸟。一只雕刻着炼金符文的巨釜从高草的幻影中浮现出来(这个物品是真实的),浓密的枝叶间垂下一根骨质的尾巴,搅动着大釜,于是忧郁的荒野中升起了黑色的薄雾。……
过去他常常自己走到幻影之中;但今天没有。赫希亚在心灵通讯里悄悄地问道: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他回答。演出继续。天空暗了下来,黄昏的光芒掠过林地,很快便消逝了。幽暗中,场景仿佛在移动,来到了一片开阔地。人工操作的点点星光微微照亮了空间,巨大的圆月从城墙的剪影后升起;强烈的月光在刺痛双眼的同时没有照亮任何其他的事物。哈珀给了观众几秒钟适应,随后一条黑犬浮现在荒丘上,无声地对月狂吠。暗沉沉的平原越过舞台,他们仿佛真就置身于城外的荒野上,周围是露水和月光。
如果以学者的目光审视,他的把戏几乎就是拙劣的;不过会受邀来此的人之中没有博学多闻者。只要光线稍微明亮些,她们便会知晓那城墙不过是硬纸剪成、月色只是经由玻璃球的加强而显得炫目罢了。然而在黑暗之下,她们将辨认出城墙的形状正是加萨索尼卡的城墙,月光则是今夜雨过天晴的月光;哈珀敏锐地感觉到观众中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情绪。黑犬竖起骨质的尾巴,敲响了城门;敲击声古怪而不自然,带着回音。在古老的传说中,长着棘尾的黑狗路过家门,是一种生病的预兆。这一场景暗示了瘟疫。
法兰恩恐怕不会喜爱迷失在往日中的旅行吧。但唯有此刻他才能找到宁静。深邃的传说之影犹如欺近天穹高处的暮色般,在人群之中投下阴翳。……终日不安的虽不是吉伦特人,但自由之都的城墙外,就是加萨索尼卡被战火耕耘的广袤土地。……
细碎的音乐声停止了。一片寂静之中,城市不可避免地朝它敞开了怀抱,它是阴影,是空气;是潜行的月光。哈珀居高临下地读出了一首古老颂诗的第一行:
“从春天的腐气中诞生了亡灵。”
他等了半天,赫希亚才开始弹奏下一个乐章。……如果我们被无形的幽灵扰乱了心绪,事情就更可笑了,他想道,但到底笑不出来。……上一个影像散去了。黑暗中显现出一双手把泉水注入雪花石做成的双耳陶罐,细小的白色精魄像苍白的火苗一样立于罐耳之上。幻影的行动似乎是在精魂的视角发生的。
嘈杂轻快的和弦又心不在焉地响了起来;毕竟夜晚已经离去。朦朦胧胧浮现出的是白色的长廊,捉摸不定的灯火向后掠去。这个魔术也用不着法力。但场景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高烧病人躺在山崖上的疗养小屋里,从橘红色的眼睑之间远远瞥见了遥不可及的海洋。有什么东西展翅高飞并且咕咕地叫着,一阵不自然的风卷过,这个不速之客就消失了。白色的灯火跃上穹顶,旋即熄灭。通道急速向下延伸,在走廊尽头,骨骼筑成的笼中悬挂着捕来的猫。火光烧入骨笼,那些动物仿佛都长了人面……
密闭的剧场和弥散整个空间的熏香烟雾突然变得令人无法忍受,空气憋闷得就像在地底一样。哈珀撤回幻影,用了另一个法术。一瞬间他听见了被压制的咳嗽声,有人试图呼喊却叫不出声音;魔法比任何暗示更管用。旧世界的残像发出痛楚的叹息,而被搅浑了的海洋之中,新的朝阳仍未升起。妹妹说得没错……有些疾病正由利刃医治。这个处在高热之中的国家就是如此。无论政客们怎么说,内战终归是放了这个国家的血。巨龙倒下后加萨索尼卡作为人类的国度兴盛一时,人们的生活却更为痛苦了。精巧的龙晶工艺不过是腐败血管中开出的悲伤之花,异国的飞空舟南下掠走了龙巢遗留的财富。然而松恩难道就安宁吗?庞然巨物般的那菲斯难道就情愿停下自己贪婪伸展的触角吗?……没有理想乡。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有;生命被消耗在永远延伸的道路上,而活着已是胜利。
“新者已经驱逐旧者,影子已在白昼中消融。”
通风暗门转动的声音似乎太响了些。雨后清新的风渐渐冲散了熏香浓烈的气味。旷野显现出一道弧度,像吸饱水后膨胀的皮毛。城墙上燃烧的橙色星火如尖尖的旗帜般飘向天空。鬼火燃遍了远野;生者无处可去,死者也一样。一株紫杉倒下了,犹如一条隆起的、弯曲的白色脊柱,一簇簇红、黄和蓝色的火焰优雅地灼燃在树干新长的小枝桠上。
舞台中央传来很不合时宜的滴答水声,主持者疑心是房顶漏了。众所周知,幻影本身无法召来任何东西。远处的火焰依次熄灭,一阵类似于牧笛的声音响起,从这个骨骼的孔洞中冒出了真正的老鼠。
西尔菲站了起来,沉着地将手中的卵石砸向鼠群。一时之间,石子似乎像泡沫一般裂开,将白鼠的皮毛染上诅咒之色;观众们在短暂的惊吓过后纷纷照做。鼠群背负着幽暗的火焰,消失远去。哈珀接着读道:
“火山、废墟、灰烬和熔岩,都会披上绿色。汝等业已焦渴之平原,将鲜花满地。”
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剧本到此勉强算是表达了良好的愿景,但那影像是属于古代的。他在松恩的花园里读过那些着色的古抄本复件——没有幻像能够完全脱离现实而存在。往日的巨龙与亡灵、海中孤岛与山巅之城,这些被省略的意象融入了剧场中的黑暗;未尽之言即是神秘之物。然而、然而——祈福的密仪早已被歪曲,永远脱离了心爱的土地,正如这一切全是幻影;过去的女巫将自己作为祭坛向古老的大地献祭,今夜主持这个假仪典的人换成了男性,而他也正否认着场地里唯一的巫女、否认着他妹妹的力量。……无论如何,希望有人会记得。……哈珀突然意识到他忘了需要被记住的事物。重复的行为就像一个正在变得索然无味的节日。
他想到这里时听见了帷幔里一阵清清楚楚的笑声。
剧团的其他人在黑暗中望着他的方向。哈珀抬头瞧着漆黑的帷幔,那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仍然可以分辨出那道陌生的目光。被监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终于不耐烦起来。
……我们停止。赫希亚,叫其他人准备收拾一下。……
明天一早他会搜索所有的密道,用法术检查每一道年久失修的缝隙……所有的机关都打开了,令人沉睡的迷雾会在后半夜将她们送走,她们会发现自己在安全的无人小路上,在河岸边,在草丛中,总之不是在这里……结束了。幻像却没有消失,仿佛有人捏住了他的意识。
“您演得真好,医生。”
哈珀没有看见对方。两人无声地竞争了一秒钟,对手那充沛得多的法力轻易击穿了他的防御,他一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高声说道:
“他们不会消失,不会死亡。一旦越过黑暗,太阳就将再度升起——”
升起的不是日光,而是火焰。方才被幻影遮挡的大釜孤零零地放置在舞台中央,其上刻绘的炼金符文闪闪发亮。
“拿水来,笨蛋!”
这是赫希亚的声音。她与另外几个人冲向正在燃烧的帷幔,奇怪的是,釜里装满了水。火焰很容易就被扑灭了。哈珀站在瞭望台上没有动。他感觉到釜上的咒文似乎在变幻,组合而成的符号意为“黄金时代”。
……这是讽刺吗,还是预言?火焰熄灭后,赫希亚从她的魔法道具中召唤出一团亮光,映亮了烫出的焦痕和散落的布料。眼前的情景就像一场失败的捉迷藏;梦逝去了。恶作剧的精灵竟还未离去,它发出一阵笑声,小女孩一般清脆的嗓音,带着愉悦和欢乐:
“……,您的愿望会实现的……是的!”
哈珀恨不能用沉默术让它闭嘴,然而时机转瞬即逝。剧场里除了他的人以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它竟用他的真名称呼他,那个遭到埋葬的名字——一封信飘落到淋湿的舞台中央。西尔菲想捡起来,赫希亚专横地拦住了她。
哈珀操纵瞭望台降落下来,拿走了信件;随即离开了剧场。石东默默地注视着团长,脸上没有表情。阿诺德犹豫着,似乎想跟过来。
……
他独自站了片刻才点起蜡烛。拥挤的室内少了神像和神台,就像被挖去了一块。墙壁下围绕着众多柜子和箱子,放着六年来他收集的大量旧抄本、卷轴残页和陶土雕塑。……我可以向它们寻求答案,他想道,但很久没有动。……赫希亚脚步轻飘飘地进来了,她脸色苍白,眼睛发亮:
“你的机会来了,亲爱的。”
“那只是个闯入的幽灵。我不确定……”
“你尽管骗自己吧!”她叫道,“它是什么不重要!我的预言已经实现,不是吗?她是信使,松恩高塔之间的天使,你曾经说过!——”
哈珀摁住她的双肩,使她跌坐在床上;就像对付难缠的患者一样。她挺直身体,抬头盯着他;他别开了视线,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这个提议。
“我们还有病人。”
“丢下他就好,不,我真想杀了他。”赫希亚小声说道,她贴近前来,指甲抠进他的肩膀:“他怎敢这样说你?”
“他病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哈珀回道,却没有推开她。“何况他快死了,你跟死人计较那么多?你已经得到了我,我也只要你——”
“还不够!这不够!”
赫希亚凑得更近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充满热情。“回应她,加入她吧——看看那些街谈巷议的军队,再看看我们待的这个泥坑!像加萨索尼卡人和那菲斯人一样,为了自己的国度而出征;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懦夫——”
“——好妹妹,何人不爱自己的故乡?”哈珀咬住她的耳朵,在女人的痛呼中说道:“只怕松恩不愿再要我。已经过去七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