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森高醒来之后，心理上的不适感已经有所消退，他将家里的电灯打开，但随后却走到了阳台，白茫茫的烟雾片刻之后被吐入雨后湿冷的空气之中，又在无星无月的寂静冬夜中悄无声息地消散，天气比想象之中要冷，看样子快要下雪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这将是今年的初雪，森高联想到去年冬季第一次下雪的那一天，那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现今会落成如此下场。
“看样子在想很严肃的事情呢，表情都拧成一团了。”
香烟前端一公分燃烧殆尽的时候，隔壁阳台传来了声音，森高往右看去，一名短发剪得利落整齐，扬着颇有威压的上吊眼的女性，穿着睡衣对他轻轻地挥手。
她是住在隔壁的酒井，虽然那副相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女强人白领一般，但实际上酒井只是市郊居民区一家小书屋的老板。
在森高刚刚入住这间公寓的时候，他还特意带着老家的土产去拜访过邻居，而也只有酒井言谈举止之间那份成熟女性的稳重让森高对她充满了好感，但这并不是恋爱的那种好感，因为酒井并非是森高喜欢的类型。
“你今天出门了？刚回来？”
“也不是刚回来，只是一不留神在沙发上睡着了而已。”
“这样啊……对了，借个火呗。”
她打开香烟盒，但似乎并没有在口袋中发现打火机的存在，嘴里叼着烟的她发出有些窘迫的苦笑，将视线转向了森高。
森高将手伸到阳台外，将打火机递了过去，而酒井则在接过打火机之后以娴熟的动作将手护在打火机的火苗前，点燃了香烟。
在初次拜访酒井时，通过塞满烟蒂的烟灰缸以及房间里弥久不散的烟味他便知道酒井是个烟瘾程度远在自己之上的家伙，在那之后，森高偶尔在阳台抽烟的时候就会遇到酒井，两个人在刺鼻的烟味中一来一往地聊天，或是在沉默之中眺望着同一片天空，然后在抽完一支香烟之后各自回房。
在森高看来，这是成年人之间特有却又不怎么健康的默契。
“还你。”
酒井从阳台伸过来的左手的无名指上，隐隐有着光辉流动。这一点森高已经多次注意到。
“你最近好像看上去没什么动力的样子。”不同于森高少进短出的抽烟习惯，酒井深吸一口香烟，将烟在肺里留上数秒之后才缓缓地吐出来，“新的工作还没有找到吗？”
“是啊，搞不好是之前的工作太累了，身体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呢。”
即使两人之间有着独有的默契，森高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种事情告诉酒井，他在酒井讶异自己没有去上班的时候所给出的理由也和自己给父母的同样，只不过起初酒井并不相信森高这种勤奋的员工会被开除或是主动辞职，所以森高解释起来花费了一番功夫。
“累到一周只出去一次吗？我觉得这样对求职不是很好。”
森高有些诧异地扭过头，却正好对上了酒井的视线。
“以前你每天都会去检查楼下的信箱里有没有东西的。”
“……”
森高并不讨厌聪明的女人，但酒井敏锐的感官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不舒服，即使森高明白刚刚酒井这番话多半是出于对他现状的关心。
“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的话，我店里最近有个孩子准备去别的地方上班了，你可以考虑一下，而且在那边的话能读的书也不少，入职的话就相当于免费图书馆哦？虽然不能借出就是了。”
“如果薪资够高的话我会当做备选选项的。”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小本经营可是很辛苦的。”
将快要进行不下去的话题引向别的方向，这同样也是成年人之间对话的默契。
酒井将烟头在阳台的栏杆上按灭，而此时森高的烟还剩下最后一公分的长度，毕竟按她那种吸法，一支香烟没几口就被吸光了。
“那我就先进去了，晚安。”
“晚安。”
在将门拉开一半的时候，酒井又稍稍停下了脚步，朝森高开口：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的话可以找我，我还蛮擅长帮人解决问题的……不过要是打扰到我的优质睡眠，说不定我会生气就是了。”
“有需要的话我会找好时机的。”
他不知道酒井的话语中有几分是真，但仍旧以轻微扬起的嘴角做出回应。
在森高看来，说客套话与回应客套话也同样是成年人必备的技能。
香烟的最后一公分最终在森高一人的沉默中化为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