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武装到牙齿的自律安保机甲，在新神户工业区的上空，追击冬至日夜晚，“造访”运算阵列机房的不速之客；穿过锈迹斑斑的机床车间，飞越废弃神社淡红色鸟居长廊，紧咬住他喷射背包的尾焰。
“S-3003，总部已无法同步单兵武装实时状态，请立刻报告当前坐标以及...”
“三联装152mm重炮受损严重，陀螺仪损坏，卫星接收系统损坏，背部M61枪管过热，背包汽油即将耗尽，请求火力支援，Over。”
“再坚持一下，K-6962已经...”
耳麦里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
“真该死。”
少年瞥了一眼合金面具目镜上泛着红光的燃油表。约莫十分钟后，OS将自主迫降在脚下这片工业废墟。
自己力所能及的，只是尽可能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听天由命。
身后安保机甲开始新一轮扫射。机载多孔机枪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在宁静雪夜。
枪口迸发的火焰将雪片融化。背部护甲不堪子弹雨洗礼，早已扭曲得无法辩识出原貌。他尽力忍耐着破裂金属片扎入肉体的疼痛。
失去陀螺仪所带来的眩晕，令少年难以维持思考。他下意识地冲进两座厂房间狭窄的间隙——拥挤的红色砖瓦，能给此刻绝望的他带来些微而又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我会死在这里，他想。
两小时前，自己还在学生公寓辅导义妹的期末论文。四十五分钟前，自己刚刚谢绝俱乐部补充燃油储备的忠告。
等我死后，银行会把全部的债务强加在双亲头上；警视厅会将自己多年来频频造访‘戒备区’的罪行公之于众。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涉足那笔该死的期货交易，少年显得十分懊悔。
金属切割建筑的震颤，把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他闭上眼睛。
对一位“壬生武士”而言，死在这些钢铁怪物的枪口下，或许也算是不错的归宿。
他听见火箭弹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爆炸产生的热浪，扑向自己身上每一寸毛孔。
强大的冲力将他重重摔在身后的水泥板，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四肢仿佛被撕裂开来。
存在与本质，在此刻似乎都已经失去意义，只有痛。
半晌，少年才意识到，爆炸的中心并非自己。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破碎的机械零件与瓦片。良久，疯一般地仰头大笑。
“算我欠你的。”
“虽然挽救一个变态萝莉控妹控女装癖负债人社会渣滓会令自己的良心感到不安。”
一个身影从屋顶跳下。
“别自做多情，本小姐只不过是日常训练时凑巧路过罢了，真家伙总要比那些虚拟影像练习效果好得多。”
银白色双马尾少女拍了拍肩上的雪层。
“是是，出现在您视野中便会令您恼火不已，这点自觉鄙人还是有的。”
他尽力压制住内心的五味陈杂。
“没什么事鄙人就先告辞咯。”
少年苦笑，颤抖着扶墙起身。
“站住！”
少女用力拽住少年身后残破的枪管。
“岛田大小姐有何贵干？”
“...”
“委托的话，凡是能用来计数的东西都被我烧得干干净净，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这算什么？你究竟还打算无视别人多久！本小姐刚刚才救了你一命欸！”
低下头的少女厉声质问。
“哈？难道每次把我撵出老远的不正是某位自称‘全视之眼’的抖S大小姐么？平日里更加目中无人的明明是你吧。”
少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还是说，某人一但离开那只又蠢又粗的蔡司瞄准镜就会变成可怜的瞎子？真是不妙，自治区政府最讨厌的就是这种...”
“够了！”
少女的声音在颤抖。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本小姐立刻叫善后小组走人，等着第二天被特高课警察送去喂鲨鱼吧！”
他目送着少女消失在建筑物的阴影，目送着蝙蝠状的浮船渐飞渐远。
“...”
一度热闹起来的小巷再次回归死寂。
鹅毛般的雪片落在他裸露的伤口，隐隐的痛觉令他呼吸变得急促。
他侧卧在一条满是洞窟的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厂房内锈迹斑斑的吊钩。
“...S-3003...收到信号请立即回答。”
嘈杂的电波信号将气氛彻底打乱。
“报告总部，信号正常。”
“恭喜完成委托，你那边有什么状况吗？”
“留下一堆没人收拾的废料，背部有较大伤口，腿部及肩膀各有擦伤若干，具体伤情不详。”
“注意清理一下周围残留的血迹，我已经在接你的路上了。战场不用打扫，反正那里属于监控域外区，基本不会有人在意。”
“...”
飞速发展的技术必须要有无法无天的地方才能发挥功用，他回想起某位先辈的箴言。
“还有，爱理托我给你捎句话...”
“不用了，该道歉的人是我。”
“她说：‘去死吧，人渣’。”
“挺符合她性格的。”
“你俩就不能学会和睦相处么？”
“在她的世界观里，宇宙是以某个入围福布斯榜富豪的私生女为中心的。”
“你真应该加入社前联，没准儿还能混个学代会议员当当。”
“等这群人什么时候了解到握紧枪杆子的重要性，我会提交入会申请的。”
“我已经在你头上了。”
话音未落，另一艘浮船从天而降，悬浮停靠在距离少年不远的位置。
与善后组使用的那款不同，机身采用飞碟状流线型设计，动力也放弃使用内燃机，而是采用只有自治区才有能力生产的大功率气动。
一个学姐模样的女生出现在舱门口。
“去后舱自己找点儿药处理处理，愈合剂储备应该勉强还能应付，不至于回到公寓被你妹妹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幕。”
“让她看见也没什么不好。”
他接过学姐递来的手。
“你这个妹控偶尔也会表现出不通情达理的一面。”
“生活总是对弱者出手，没有谁比孩子更加弱小。”
“所以沃伦森特区才会开放14岁以上的青少年入市，才有了你拉的那次百倍杠杆。”
“随你怎么认为。”
“李承泽同学，还真是不可爱呢。”
学姐笑着摸了摸少年蓬乱的头。
“会被别人误认为是痴女的。”
“是小泽的话就完全没有问题。”
“别用那种治愈的语气念出讽语。”
“真是的，爱理也好，小泽也是，从来都学不会坦率呢。”
“我去处理伤口了。”
少年转身离开驾驶舱。
浮船气缸的轰鸣，渐渐地被CBD购物中心播放的圣诞歌曲所吞没。
他看到积雪点缀在金融中心华丽的霓虹灯管，动态广告里的惹火明星亲吻着手中的钻戒。他不禁忆起儿时父亲收藏的那台老式放映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