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及其细微的震动让睡梦中的安沐雅睁开朦胧的双眼,那是磁场发生器关闭后由超空间进入正常空间时的摩擦产生,它沿着舰体的每一寸金属传播,转瞬即逝。

安沐雅的地球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但她觉着自己的身体少说已经接近四十岁了,脑袋被抑郁症和频繁的偏头痛折腾的迟钝了不少,身体的各个器官也因为糟糕的生活习惯而远说不上健康。这样的她已经很少能有高质量的睡眠了,她只有在自然困而睡之,且能做长篇大梦的时候才算睡得好,这通常都很少有的时候在被俘的这七天里更不存在。所以她睡的很轻,这么小的动静也足以惊动她。

在“帝王城”里度过的这几天,安沐雅已经失去了对阿斯本首都时间计算,事实上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混乱了,她试图让自己磨合“极限”帝国的时间,而这差劲的睡眠质量就是结果。她本以为和地球一样的24小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她一个奥坎特人来说还是太慢了。

安沐雅的眼睛干疼,意识也模糊,她不知道怎么是醒的,既没有尿意,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于是便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想尽快再次睡去。

不一会,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贴着枕头的右脸触觉在减小,毯子也不再紧贴身体。于是她慌忙睁开眼,发现重力正在逐步减缓。尽管还有些半梦半醒,但她一个海军人还是立马明白了当前的状况以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立即像溺水一样乱蹬着双腿,试图煽动空气或是借住毯子的重量前进,同时伸手去够床头的栏杆。发现没什么用后她果断放弃,转而去伸手拽起枕头,往上方一丢,身体也很快再次接触床面。

她再次躺好,随后拽起床外侧的安全带连到墙根一侧的接口上,但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这样做。

“全体船员注意,我舰即将进行360度转向,请做好准备。”一个女声从舰内广播频道中传来,这让安沐雅确定他们是要转向减速了。

她抱怨着解开床上的安全带,捡起刚刚从天花板弹到地上的枕头飘到了舱室对面的折叠椅旁,到地方后她抓住椅背的外轮廓,将枕头夹在腋下,然后把折叠在墙上的椅子展开。

她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椅面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椅背虽然连着墙,但也足够松软。调整好姿势后她麻利地系上安全带,紧抱着胸前的枕头。

不一会儿转向开始了,她感到一股力逐渐从斜上方把自己摁在椅子上,但这个力并没有强烈到重力过载,且仅凭这个力的强度她还是无法推测出自己的位置。当摁着安沐雅的那股力慢慢退却,她知道转向要结束了,马上就有重力了,但自己也不可能再睡着了。

当舰体完全相对静止,安沐雅任由她光着的双腿漂浮在舱室的空间中,腿上有那么几块她年轻时没有的斑,虽然身体上没什么赘肉脸上也没啥皱纹,但皮肤是真的随着年龄开始老化,倘若自己是个白人,可能会更显老。

很快,随着她的双腿一下子甩在地上,舰内又恢复了重力。

她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嘟囔着:“就算给肉吃,战俘也还是战俘啊……”根本没人在意她,若不是睡的轻,且拥有应对突然失重的训练,否则就要吃大亏了。

“帝王城”号在经历了四天的减速后终于是停了下来,安沐雅也听到了广播里的“零重力预告”,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怕什么来什么,她的舱室门被人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她以为只是个普通士官什么的,但那人其实是利木蔚礼。

“打扰了。”她说着走了进来,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牛皮纸袋放在门口的书桌上,那里面装的是洗净的安沐雅的海军制服。

安沐雅自认为即便是阶下囚,那也是身为舰长的人,所以她就没对眼前的这名“士官”装孙子,反而还有些昂首挺胸。

蔚礼说:“请换好你的衣裳,我在门外静候,女王陛下诚邀你到观景台去参观。”说罢,她便退出了安沐雅的舱室。

安沐雅耸耸肩,拿出袋子里的制服便开始换。

她在换衣服的同时思考起这些天的疑惑,“极限”帝国是一个行星国家,但是迄今为止她见到的所有帝国人都是黄种人面孔,女王是,她老公是,这舰上所有人都是……

出门后,她刚好看到一堆人在朝蔚礼行军礼。她这才发现,帝国的军礼虽然也是朝额头举手,但确是手背朝外,看着好别扭。

“哟,换好了,走吧。”她语调轻快地说,仿佛不拿安沐雅当不共戴天的敌人,但在安沐雅看来这不过是胜利者骄傲、自信的姿态。

没人拿枪押送着安沐雅,她只是乖巧地跟在蔚礼身后,一路上她发现很多人和他们顺路,却在向蔚礼敬礼后故意保持一定距离,安沐雅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了。

“你就是‘阿伯纳西’号的舰长吧,”蔚礼语调稀松平常地说,“我很抱歉那天杀了你那么多船员,但……战争啊,我还能说什么呢……”

安沐雅是真的搞不懂这女人是在以戏谑的语调嘲讽自己,还是真的感到抱歉并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万恶的战争之上。她倒宁愿把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往坏处想,不用说什么“做最坏的打算”这类假装高尚的借口,她就是悲观,且对人类抱有着纯粹的恨意。

“啊……嗯……”当看出对方是个高官,她又开始卑微地说不出话了。

等等!她突然缓过来了,让自己穿好早就被没收的体面制服,其他船员也都在向一处移动,且之前蔚礼提到了观景台。会不会,自己此行就是被带去处决,枪杀?还是扔出气闸?

想到这,她感到胸腔里像是有只小耗子在疯狂的上跳下窜似的,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这往往伴随着她学生时代被老师点名批评和被其他同学欺负的悲惨回忆,这种紧张感本身也让她意识着自己的心理素质有多么不堪。同时其他船员对她的暗地讨论、指指点点也让安沐雅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一会,他们来到舰体一侧的观景台,在踏入舱门的那一刻,蓝色的光打在了他们的身体正面。

这块全高140多米的大玻璃贯穿了六层甲板,在这一层甲板的观景台上就已经聚集了超过百余人,他们三五成群,有的坐在长椅上,有的站着,这里的意境和水族馆居然有那么点相似。虽然安沐雅从没去过水族馆

观景台的玻璃之外,蓝色光照的根源是一颗气态巨行星,它表面的花纹没有木星那么绚丽多彩,有点像土星那样较为缓和,主色调是和天王星差不多的浅蓝,周围没有星环,也没有恒星。

“许久不见,安舰长。”当蓝雪的声音传入耳朵,安沐雅不禁感到一阵战栗,“麻烦你了,蔚礼。”

“不麻烦,顺路而已。”

个矮一截的蓝雪朝蔚礼和蔼一笑后看向安沐雅,“安舰长,住的如何?”

“挺……挺好的。”

好什么呀,无聊死了。她如是想到,在“阿伯纳西”号上,她的个人套间是货真价实的卧室,有柔软舒适的大床,书桌、座椅、卫生间配套齐全。而自己被软禁的这个小套间真的就只能算是个舱室,ARN里舰载陆战队虽然是两人一室但环境也比这的好。安沐雅心想,他们的皇帝夫妻俩住的肯定是超豪华的指挥官套间吧,家具都是镶金的那种。

“嗯,没把你憋出抑郁就好。”

“呃没……”

“看你情绪低落了这么久,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相信你会喜欢的。”

安沐雅下意识皱眉,但马上又恢复平缓,她不想惹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不快,但她口中的“惊喜”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