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标准时间(UTC),2019年6月2日13时18分27秒。当地时区,UTC+8。
地点,鸣芽市北川区星光路,来栖公寓202室。
Test,Test,一、二、三,One、Two、Three……OK,设备正常。
那么,要开始了,呼——
大家,听说过“异世界”么?
剑与魔法、电流与蒸汽、 粒子束与宇宙战舰。
不论怎样的幻想与绮丽都能容纳,不论怎样的虚构与荒诞都能成立,可以说是方便至极、滥用无数的经典设定。
平行世界、横向时空轴、高次元空间……就像被精心装点过的生态球,居住在人类幻想中的异世界,在此时也演绎着无数个,不同于地球上无聊而庸碌的人类世界的故事。
异世界以人类的思考、想象、记忆、愿望为食,扎根在现实的间隙中。富集了全人类想象力的“理想世界”,可能永远不会过时。
但是,乐此不疲地编纂着异世界物语的人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认识。
“虚构终究为虚构。”
幻想的故事不可能成为现实。这个世界上没有选拔勇者的女神,也没有用于穿越的奇怪魔术仪式。有的仅是“如果真的是那样便好了。”这种寄托着小小情感的自我安慰。
确实,那样的异世界不存在。
但是,“不同于那样”的异世界是存在的。
咳咳,你问我谁会相信这种说辞?
当然,是那群“切实地进入了异世界的人们”喽。
咔擦,这里暂停三秒。
那是一个,有别于现实,只有“思维”能够进入的世界,糅杂了人的认知与印象,以“群体潜意识”为基盘,以记忆、思考、情绪、欲望为点缀,塑造而成的,实实在在的异世界空间。
如果这样的事是真的,会不会觉得很新颖……咦,你说早就烂大街了?
《盗*空间》、《女*异闻录》、《心*杀手》、《黑客*国》、《恶*附身》……呣呣呣,确实有点太多了。只能说人类真是厉害。
但是,我所要诉说的“接下来的故事”,与上述有着本质的区别。
当“虚构”化为“体验”的那一刻,或许就像家养的橘猫在某天早晨突然变成美少女一样不可思议。
至少,对我而言,那是一段无比真实、震撼人心的亲身经——唔噫噫噫、噫噫噫!?
冰凉的触感刺入了我的后脖颈,让最后原本郑重的结束语变成了一段丢脸的呻吟。
“你在做什么,侦探君?”
罪魁祸首这样问道。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因情感酝酿被打断而产生的怒火更上一分。
“赫连……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锁门了!”
我转过头去,见到的一副挂着一丝坏笑的端庄面容。漆黑的长发在灯光下透出黑曜石一般的消光质感,素白的脸颊、高挺的鼻梁,以及戴着深红色变色片,一股冰美人气质的双瞳。
她收回刚才轻轻掐住我脖子的纤细右手,明明已经是步入初夏的六月,她体表的温度仍像严冬似的冰冷。
赫连茜,这便是这个女人的名字。至于我与她的关系,诸位大致可从我默念“这个女人”时咬牙切齿的语气里判断出来。
她与我同样就读于鸣芽医科大学附属高中,二年级,但我与她或许从未将对方当作“同学”来看待。
我和她在机缘巧合下结识大约是在十个月以前,“麻烦”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这个人的性格,她是比整天神神叨叨的艾柯姐更为棘手的角色。
而且,基于“某种原因”,我只能对她的所作所为放之任之。
“自然是用钥匙开门进来的。”
“别说得好像这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实!”我不敢问她是怎么拿到我公寓房门的钥匙的,有时候,太过可怕的真相不去知道会更好。
“所以,你刚才在叽叽咕咕地嘟囔些什么?”
她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这间单身公寓只有一间卧室和厨房,附加一个小小的卫生间而已,本来我想让她移动到厨房的餐室里,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秒便被打消了。
“我在录音啦,在记录‘异世界’的事情。”我叹了口气,摇摇手上的录音笔,把它关掉,放到书桌上,同我的收音机并列。“都因为你最后骚扰我,这一段都用不了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写成小说出版成集?”
“只是单纯地想‘记录’而已,希望有一天我和幕后黑手同归于尽后,有人能发现这段录音把我的传奇在世间传唱……不,你倒是提醒我了,那样子也不错嘛,还能补贴我的房租。”我敲掌,奇怪自己为什么没能想到这样的点子,“如果要在网上连载的话,得先取个书名呢,叫《名侦探森世晓探案集》怎么样?”
“你以为你是亚瑟·柯南道尔?”赫连茜轻笑一声,“这种题材对现在的读者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不过,如果侦探君以我为女主角的话,说不定还会有点人气。”
“恶——唔!”本想做干呕状反驳赫连茜的自恋心理,看到她的双眼透过美瞳释放而出的杀气后,我猛地捂住嘴巴。
“不说这个了,写小说这种事应该让身为助手的华生来……”我捋捋自己有些乱掉的刘海,“所以,你突然来找我,是要干嘛?”
赫连茜与我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单程通勤时间最少也有一个半小时,还要转两次车,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她也不会挑这个时间前来,直接在A-Line*(由阿斯特尔科技财团开发的通讯聊天软件,全称Astral-Line)上说就行了。
不过,有时她也会突然做出些不合逻辑的举动,所以我心里有些忐忑,独自面对这个女人可谓是我人生中最头痛的时刻。
“单凭这句话,就能对侦探君判处死刑了。”赫连茜露出了骇人的微笑。
“等……不会——”我急忙拿出手机,打开A-Line,发现聊天框的最顶层有几条灰色的未读信息,是赫连茜发来的,时间为下午三点。
【发现了有趣的情报,晚上来找你。】
【想要看我穿什么?如果不回复的话默认黑丝。】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等等后一句是赤裸裸的性骚扰吧!?
我不禁往下瞥了一眼——嗯,刚过膝盖的深红色百褶裙加上印花黑丝袜,这女人到底想干啥!?
“那个……我……”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我今天下午一整天都在看刚买的小说,完全没有看手机。但这恰巧暴露了我将赫连茜加到屏蔽名单里的事实,理论上,她有强迫我把她自己设成特别关注。
“火刑绞刑注射死刑还是枪决,选一个吧?”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哪一个都不选……”说出这句话时我的膝盖都要软了。
“哼……侦探君,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她撇过头,闭起眼,“Rubus的树莓黑森林冰淇淋蛋糕,三人份。”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好的——”我点头如捣蒜,“但是……对于淑女来说,吃三人份是不是太多了……?”
“不,吃一份,倒一份,剩下一份——”
“我会一勺一勺喂给侦探君,在午休的时候,学校的中庭,怎么样?”
“现在选注射死刑还来得及么,听说那样不会有什么痛苦……”我捂着阵阵发痛的额头,而赫连茜只是微笑着看我,听说微笑是恶魔的代言词,这话果真不假。
“回归正题吧——”我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为了将那过于恐怖的画面驱逐出脑海,开始旋转,“你说的情报是什么?最好是像《最后一案》那样,能让我死前过得悲壮些。”
“最近兴起的都市传说,你有听说过吗?”
“都市传说……和‘幻灵’有关么?”我挺直腰板,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最近Haruka亲生病停播了,有关这类传闻的信息稍微有点滞后。”
Haruka是我平时最爱听的广播节目主持人,每周一至周五十一点至十一点半的“都市怪谈新编”是我平日的必修课。
“侦探君……你获取情报的手段还停留在本世纪初吗?”赫连茜显得有些无奈,她拿出手机,将亮起的屏幕那一面展示给我看,“随便在论坛上就能搜到,是最近热度最高的话题。”
我将脸凑近,看清了屏幕上的字。
发帖人的ID叫做「Auge」,在“震惊!徘徊在煌海区的白色死神!”这种乍一看还以为是营销号哗众取宠的标题下,贴了一张像素堪忧的照片。
被漆黑的夜幕笼罩下的街区,只有昏黄的街灯作为照明。比起是用劣质相机拍下的照片,更像某个不入流画家在进行色块的堆叠。
在街道末尾的转角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原本是混沌的纯黑,却多出了一片突兀的白色。
因为照片本身很模糊的原因,我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人形,看起来很像是把自己全身用白床单包起来的晴天娃娃,莫名地给人以生理上的不适。
但是,最为诡异的一点,便是那团人形白布的下摆处,是空空荡荡的。无足无脚,身体飘荡在空气之上。
“就算是作为幽灵,这个造型也太经典了……”我下意识地吐槽,“这种怎么看都像是用电脑合成的照片才是真的没有在本时代吸引人的要素吧。”
“无足死神”,我看到评论区里有人去这么称呼,命名的口味很耐人深思。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网上的讨论却异常热烈,免不了让人在意。”赫连茜把手机收回,“这张照片拍摄的地点是在煌海区有名的贵族女校‘鸢尾花私立女子学院’附近,时间大概在半个月前,原本我以为只是为了博人眼球而捏造出来的传闻,但在那之后,有不下十个人也声称看到了照片上的所谓的‘死灵’。”
“煌海区……你也有看到么?”
赫连茜也住在煌海区,而鸢尾花私立女子学院,我记得是她以前就读的初中。既然是发生在家附近的异闻,她本人保持高度的关注也属正常。
“不……在‘现实’中没有呢。”她摇摇头,但回答的内容更令我在意。
“现实中没有……也就是说,你在‘那边’看到了。”我开始低头思索,整理情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能从无稽之谈升格为都市传说,甚至在‘那个世界’出现了相对应的‘幻灵’,这个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我也找‘爱丽丝’确认过了,这个所谓‘无足死神’的概念,正在那个世界里一天天地明确化,这就意味着,有不少人相信了这个都市传说的说辞。”
“而且,这和‘只有心怀烦恼的少女会坐上的地铁末班车’那种善恶取向和形态都模糊不清的都市传说不一样,‘无足死神’有着对人的攻击性,相信再过不久,幻灵就会开始袭击那个世界的‘人’,甚至,也不排除在偶然情况下误入那个世界的人遭遇危险的可能性。”
“所以说你才会来找我……确实,听你这么一说,这个事件有介入的必要——”我点点头,但随即又因为意识到了什么而摇头似拨浪鼓,“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等、等等,难道你现在来,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深潜」(Deep Dive),人物:我和侦探君两个人,地点:这里,时间:从现在开始至晚间十二点。”她扳着手指头,无视我就差写在脸上的不情愿。
“情节:猎杀都市传说。”
伴随着似乎从深红色的眼眸中泄露而出的微弱闪光,赫连茜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