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轮接触玻璃,但并未如我所想的那样碾碎,而是吱呀一声在光洁表面打滑,伴随着后轮滚滚而来的动力抬高车头,使车体逐渐倾斜并最终竖了起来。

“不是吧?……!”

她用力一跺脚用闪耀的金色波纹表示“你猜中了”。

摩托改为向上飞奔,就像乘上轨道升空的火箭,支撑在车体下方的焰迹尤为应景。一条笔直的明净跑道在我面前铺展开来,光洁的路面映照大篇幅傍晚暗淡的云彩,又被笔直的窗棂裁剪为田畦似的小块,任由我们一马平川——有一说一,这景象太过震撼,以至于此举究竟违反了多少交通规则与物理定律,我已无暇去想。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啊!!?”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做不到啊!!!”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钩子追了上来。它们垂直敲击大厦的玻璃外套,对我们而言则有如落在平坦地面上的集束炸弹。她毫不退缩地迎上前去,直奔从投落物间隙中彰明的曲折小径。我们在狂轰滥炸前方咫尺之遥驰骋。被击碎的玻璃在我们身边张开一朵朵透明礼花,锋利的粉末向各个方向辐射出去,火舌几乎能舔到她的鬓角;我们身后的道路齐刷刷地倒坍崩溃,只差毫厘的闪失便是万劫不复之深渊。无论何时都是千钧一发的节点。我能预感到。

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只有载着她往前飞奔;她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她只有依赖我的双轮。这是被绝境滋养的固若金汤的暂时默契。

但这并不意味着疑问的消灭——为什么她非得选择最冒险的方式不可?为什么她从来不和我说声计划的概要以便助我安心?

可我已无暇去想。

“砰!”

我们冲出了跑道尽头,也就是大厦的房顶,并一鼓作气上升到令所有追兵望尘莫及的高度,上升到城市夜空之外。

就在脚下。

与我朝夕相处的城市就在我的脚下。

它的线条与色彩消隐在沉沉的暮色之中,转而升起的是灯火,斑驳的灯火,生生不息的灯火,或是沿着河谷汹涌,或是众星捧月地聚成一簇,或是匍匐于地表明明灭灭地闪烁。透过灯火的轮廓我能认出家的位置,能认出学校,认出我每天必将走过的每一条街道,它们各自独立地彰显自身,又不约而同地作为一个宏大构造的局部运作——城市犹如上下颠倒的银河,干净利落地从浑浊的天地间分离出来,沉淀在大烧杯底部。

我从未,从未与它相距如此遥远,也从未如此接近过;那里是常识存在的场所,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溶入的池塘,如今终于拉开数百米深的距离遥遥相望,却又好像、好像伸出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握在手心。

原来如此。好像有点明白了。

所谓“世界”……大概也不过是这么回事吧。

在我空荡荡的这一侧,只有稀薄的高空空气以及夕阳的最后一抹粉红色泽。

不对。还有别的一些什么。我听到了。

还有另一颗同样紧张得砰砰直跳的心脏。

“……哟,少年。”

“干、干嘛?”

“是不是仍然有那么点后悔啊?”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