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个光可以呗？”
是那家伙，写了小说的那个。他的下巴桀骜不驯地昂起，眼窝黝黑干瘪，俯视我的目光里有两根钉子。几个眉头紧锁、站姿歪斜、衣着凌乱的跟班在他身后一字排开。没有熟面孔，看来他的面子还不够搬动名气稍微响亮点的校混混。
但就差把“为昨天洗手间里的事一雪前耻”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当然可以，不过我建议去外面空旷点的地方解决，比如天台。”我面不改色。
“就在教室里搞定。老子乐意。”对方斩钉截铁。
行吧。虽然预见到混混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忍气吞声太久，不过第二天就上门寻仇直属意料之外。这是我咎由自取，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藏在桌面下的指头一根根向掌心收拢，握紧。我开始酝酿杀气。
接下来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避免波及桌子椅子、花花草草、还有围观的同班同学。
“那么……”
于是啪的一声，一本崭新的红色封皮打印物在我桌上落了座。
“………………这啥？”
“老子听你的建议改了一宿，这下看你还能挑出些什么毛病。”
“…………你这、不会是在找台阶下吧？”
“是又怎么样啦！糟蹋你的心血是我的不好啦！在洗手间说你坏话也是我小肚鸡肠啦！更不该脑子充血自我感觉良好扑过来推搡你啦！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那、后面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壮胆咯——昨天被你反手悬空五百割连打、半天没沾到地面的可是我诶？产生心理阴影是人之常情吧？”
凝重的气氛如泡沫般一触即灭。
“好吧……让我缓一下，”我低头揉了揉眼角，“觉得丢了面子的话，直接靠干架抢回来岂不是更直接吗？我以为这才是你们的标准思路。”
“2020年了都，睚眦必报那一套早就过时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你咋还保留着这么古早的街头霸王逻辑？——话说你该不会有地下格斗场的总冠军、地上最强生物二代之类的隐藏身份吧？那种不科学的战斗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落一点伤痕只让人关节酸的打法正常人是怎么办到的啊？”
“那招叫霍旋零无差别格斗技奥义海狮顶气球……反正全部事出有因啦……”
“更过分的还有！明明单方面害本大爷吃苦头，你当时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弯腰道歉，留下‘下一次说坏话麻烦去我听不到的地方’这种台词……表现得这么落寞怎么让人置之不理啊喂？”
“……”
“总而言之，你的道歉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歉礼的话，就麻烦你再读一遍2.0版本咯？”
这家伙居然意外的是个好人。
“那我是不会客气的？”我把打印物收进书包。那群援军见状也心照不宣地胡乱散去了。
也没有那么遥远嘛，世界。
“啊对了，话说昨天你看新闻了吗？恐怖分子开车到市中心附近自爆了，但车上居然空无一人诶？”
寒毛一悚。
“有、有提到司机的事吗？”
“说是那辆车原来的持有者倒在公园草丛里不省人事，身上有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据说是被恐怖分子给拷问的。他性命没大碍，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事件就这么告一段落……似乎也皆大欢喜吧？”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的是在都市传说论坛上关于这事的讨论被刷的有多高——照片都有哦！在车辆爆炸的地点出现了……浑身发光的天使！”
“……”
“你咋的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我不是很擅长都市传说话题……不过你是怎么看的？”
“我超感兴趣的哦！这种不为常人所知的神秘存在岂不是很引人入胜吗？真不知道那个天使姐姐长相如何？我打算下一本小说就写这个题材……”
他自顾自滔滔不绝起来，没再留意到我不为人知的波折。
就算现在重归于好，某种程度上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就是被那场失败交集的不悦情绪所导引，我的人生才一夜间在光怪陆离的不归之途上狂奔了十万八千里。
我不可能告诉他，那位“天使”（准确说是那位“天使”的翅膀）其实就坐在他的面前。
上了贼船就要背负起贼船的责任。
现在我的日常，已经远远在他们之外了。
（还有那个天使一点也不引人入胜。一吐为快的冲动，我可算用力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