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покойся с миром,да примет тебя незримый……

(【俄】安息吧,愿无形者与你同在)”

【-地点不明,晚上0832-】

“任务优先!行动代码:Alpha-Juliet-4-5-Echo-8-Tango-6,以本人为起点方向3-3-0延伸,到商科大和商高为止,全火覆盖!完毕!”

一位男子爬到一颗大树下,艰难地翻过身,身子依傍在那大树干旁坐着。

“……最后,要走到这一步吗?”

话筒传来似是抽泣的声音,那人回话安慰他。

“我明白你的纠结,要不是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这么做……”

良久,无线电传来最后的决定。

“……全体作战部队及舰队注意,行动代码确认!30秒后开火!重复,30秒后开火!”停了一阵,复言:

“保重,同志……来生,我们还是……兄弟……”

最后,无线电信号中断,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剩余10秒,无数的YJ弹从VLS发射平台腾空升起,呼啸声带着隆隆作响,火光划过天空,就像双子座流星雨一样,璀璨耀眼,美不胜收。

他深知他们能活下去——只要那“流星雨”落下,许愿的那一瞬间,他们都能活下去。

抬头望着那片破云见月的夜空,拖着那已经半死之身的残躯,瞥见那轮圆月,悬于头上。

“啊……呵哼哼哼……皎洁的皓月……吗……”

笑容,至此慢慢化淡,左手紧握着的东西,慢慢松开……

“真是个……适合……饯别的……一天……呢……”

无数的“流星雨”,仿佛苍天开眼一样,一点一片,将整个港区大半片地区化成火海地狱。

那棵粗壮的树,也就是他最后的安息之地,也在爆炸的火光之下,炸得连根拔起。

这——就是李宇澄,一个只有短短28年的年华的青年,那悲哀而坎坷的人生的,最后一刻。

他付出生命代价,在自己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把敌方势力完全拔除,确保了那些百姓安全撤离。

留给他的,只有那一包还没来得及安设好的Semtex-H,搂着那些敌人同归于尽。

顺带一提——那就是我,整个人生中最蠢,却是最有意义的一次决定。

——————(现代线,前生回忆完结)——————

当火光闪起、身体就像拆卸乐高积木一样在一点点分离的那一刻,眼前先是一阵明亮,不久就渐渐变得一片昏暗;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光,那像是油灯一样微小而柔弱的黄光。

我缓缓前行,拖着不知道还有没有知觉的“双腿”,艰难地前行,地面上传来一阵“沙沙哗啦”的声音,仿佛是走在泥泞之上,柔软的泥土载着积水的感觉从脚下传来。

耳畔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大概是生前处决过的那些敌人发出的绝望呼喊吧……它们可是构成了我整个PTSD和失眠症生涯的一部分;不知走了多久,那些声音才逐渐消失。

除了能抬起头张望四周外,能勉强带动我支撑着我的,除了双腿,还有那坚如钢的腰骨让我还能继续走下这茫不知终的路程。

“呼叫‘宿铁’0-1……呼叫‘宿铁’0-1,完毕……宇澄?宇澄?”

昔日的袍泽们的呼叫,断断续续的在紧接着的耳畔悲嚎后响起,他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像是一段接一段的回忆化成音频视像记录一样在竭力地唤醒我的回忆。

很快,前面渐渐变得明亮,刚才那微弱的油灯光已经消失了;双脚渐渐地恢复了知觉,脚下的道路开始越来越夯实,走得不再费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比刚才那闷热的环境和更前的时候肺叶被击中的呼吸不畅还要好多了。

上望无顶,下看无底,左顾无边,右观无际——这就是刘先生笔下的,“Der welche angerufen Wand des Sterben(【德】名为死亡的墙壁)”。

“呼嗬——呼嗬——呼嗬——”

喘息的声音,不停回荡于这片黑暗的空间中,随着面前的光亮越来越近,回声慢慢地在多普勒效应下渐渐消淡。

终于,在那个亮光逐渐迫近后,眼睛睁不开之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嗯?”犹如铺上法兰绒毛毯的床褥一样软绵绵的感觉,从脸庞和身躯上传来。

“我这是……在和平方舟号上?我被……救下来吗?”

细心一想……我引爆了身上仅存的一枚Semtex-H,以免被敌军俘虏,是不可能被带上医疗船上“疗伤”的。

“准确而言——这是我们彼此的‘空间’,同志?”

陌生的声音传来,我顿时神经紧绷,四处张望。

“谁?!谁在跟我说话?!”

手上没有铳,我就一个普通人罢了。

“这里没有‘谁’,因为‘我’并不存在形体,因为你的需求,‘我’得以发声。”

“别装神弄鬼了!出来!”我放声大吼。

不知怎么的,肩膀似乎传来一点重量,像是被人用手掌搭载上面的样子,温暖而轻柔。

“‘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也一直在你心里,‘我’——乃无处不在的存在。”

“别故弄玄虚了……严格而言,我这已经是已死之身,难不成你是神吗?”

听到这个回答,那“人”轻声笑了笑声。

“可以这么说……自太初以来,‘我’被冠上了不少的名字,既有好的,也有坏的。”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正想用手把搭在我肩上的“手”打掉,可是……

“!!没有实体……!?”

感觉仍旧还在,然而我却触碰不到“他”,既然手不能触碰“他”,肩膀上的感觉,从哪里来的?!

额头上,冷汗直沁,萦绕在心头脑海的疑问不断涌现——

从我入营当兵的那一刻开始,我从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存在;在漆黑的环境中,我从不想着是否有冤魂索命,有的只有如何将来犯的敌人扼杀于腕指之间,确保每一个试图偷袭我的正面对敌的能一招格杀,这就是多年以来受尽苦痛磨难磨练出来的——

“杀意”!

而此刻,反过来是自己先体验起来了,真是讽刺,感觉自己从指导员身上学回来的东西简直就像白学了一样。

“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我’便是如影随形般陪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的存在……”

“心魔……吗?看来,又是少不免一番‘恶斗’了呢。”

说罢,双臂运劲一伸,右臂弯曲抬肘上起,左臂收后而摆,握拳举至耳旁,肘尖前伸作攻击状,随右脚上步一冲。

“嘭!”

右脚上一步,一记“里门顶肘”打出,只传来衣服在肘底和手腕摩擦碰撞的声音,却没打到任何实体。

“八极拳……不愧是军体拳里雀屏中选的主体武术技法之一呢,嗯嗯。”

声音听上去,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力的样子,而我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毕竟八极拳素来有“出手不落空”之美誉,出了招打不着任何目标那可是丢死人了。

“心魔什么的……可以这么理解,可也不是正确答案哦~”

话音刚落,肩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当我回过神来,隐约间,似有一人影在我眼前闪过。

“你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自然不相信这一切。”

渐渐地,声音越发清晰——

“要不然,您又是如何熬过这27年的厄运年华?”

随着我深呼吸一声,手腕拨一挡,防住那无形的拳,起左肘顶胸,右肘接上前撞喉;即使面前黑暗一片,透过听音辨形还可以找到目标大致的方位。

然而,几个动作下来,却只听到肘抬起时和衣服的摩擦声,以及脚下的那几声不太明显的滑步声,毕竟是很小幅度。

“立地通天炮,没想到八大招之一在你手里玩得很流畅呢,不愧是冷手捡到个特等功的‘倒霉鬼’。”

一瞬间,原本还是漆黑的环境,忽然变得明亮,忽然转变的环境,眼前的视野忽然被亮光照得发晕,一个失衡差点倒在地上;多亏过去练习军队格斗术,长时间练的桩马,不然你现在看到的可是好莱坞喜剧拍摄现场,甭提那是一个惨字可言。

“得益于你那永不放弃的心,那些‘厄运’并没有让你轻易击垮,反过来,你却借‘厄运’把自己送进了敌后,在那一次成功立了人生中第一个殊荣。”

在“她的声音”介绍我的过去的时候,地上开始出现了一片美丽葱郁的花海,温暖而舒爽的风吹拂着我身旁,乘着微风,无数的花瓣随风飞舞,那些小小的舞者正随着这道道暖风,展现出“她”那曼妙而优雅的舞姿。

“看来……你终于要出现了呢。”

“呼——我才没闲心看着你在一个人和空气斗智斗勇呢,真是的。”

尽管那些花瓣形成了一个“人”的外形,除了配合“那个人的说话”并作出动作外,基本算不上是和一个真实的“实体”交流——就我看来就是在和一个“人工智能”说话,面前就一个用AR实体投影系统做出一个“虚假的外壳”。

“那么,现在你打算干什么?对我这个倒霉鬼冷嘲热讽?还是觉得,我还没倒霉够,要再给我落井下石了?”

摊开手掌,满怀愤懑地质问,紧握的拳头尽是青筋——

27年来,冷眼、嘲弄、辱骂、欺骗……陪伴我整个人生8/9的时间;如今,即使我战殁了,却什么荣誉都得不到,只留下一具残破的、化成焦炭的碎片,以及一抔不值一提的黄土。

而我,既不是在天堂,而且这里,连地狱也算不上……一切,都成虚无。

和面前的那个“躯壳”一样,空有其形,虚有其表。

“那就别怪我得罪了!”

说罢,箭步冲出,右脚踩向对方的左小腿胫骨,右掌挥向对手左耳……

“呼唰——”可是,面前由花瓣凝聚的“外壳”随之飞散,不久又恢复原样。

右脚下落,左脚跟上前追,腰随身右转,左肘一记外门顶肘杀向胸膛,右手收后提防后方的偷袭者。

但是,效果和刚才一样,被打飞的花瓣“外壳”在随着我的攻击打出后随风纷飞,不就又返回来,又再次凝聚在一起。

“‘猛虎硬爬山’吗?真是不留情呢,同志。”

“如果你不介意当我的练习靶子的话,何不妨开门见山呢?”

“先消消气吧……在你能冷静下来之前,我就在这里,锻炼你的耐心。”

面前的那个“人”满不在乎,在“她”看来,我只不过是在徒费力气地宣泄心中的愤懑和怨恨,却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毫无帮助的样子。

“我能坚持一整天,你懂的。”

“学克里斯·埃文斯(《美国队长》的主演)的台词可不会给你壮胆的。”

“至少我可以和你周旋到底,总比没有好。”

左脚上一步作虚步,两掌自上向下从对方两臂内侧外分挂防,右腿抬起踩向对方左膝盖,形成“爬山”格局;左膝在右脚落地后跟上,直接冲向下腹就是一记重击。

“咤——!啪沙……”

毫无意外,那些花瓣被大面积打散,又再次飞回来,凝聚成一个整体;仿佛像是在打空气沙包一样,不论你用什么手段,你都伤不了他一丝一毫。

不同的是,位置移動了。

“终于有行动了吗?不过弄了这么多天才挪那么一点位置,很没面子呢。”

调整态势后,右腿走弓步,收左臂,改右臂上举右直拳攻向脸庞;但是对方非常冷静地——双手抬起,两掌托开我的右手腕,为防止对方下一步行动,右弓步抬起朝后收,稳守后方但对方已经左弓步上前,就在一瞬间,脚步声完全听不到!

“……?!好快!”

两掌就在电光火石间回手一沉,猛然攻向腹部,要不是及时收势,我的下腹会被击中,然后脚步不稳往后退摔在地上。

即使如此,手臂还是有点疼,这下真的是很有实感的一击了。

“黄莺双抱爪……双掌托防双掌推腹,是怕我用缠斗来拖着你?”

“谁知道呢?不过,你的分析能力,还没有退化呢。”

“那还真得感谢你这番恭维话了。”

面对这番不温不火的说辞,我报以嗤笑,接下来开始改招。

“?!”

只是,对方先于我一步,消失在我眼前,仅剩下如飘絮般纷飞的花瓣。

不难理解,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是想让我消消气,以及一个小小的“试探”……就在刚才接一招的时候,她明显放水了,故意离腹部一小点距离收招,但是力气上还是表现出威胁,不然我的手臂也不至于感觉到那份痛楚感。

“够了,试探到此为止了,可以的话,现在可以进入话题了吗?”

眼看着用力量说话不见效,用头脑给自己“改招”,或许是打开这个局面的突破口。

“既然你说自己无处不在,那么,这个‘躯壳’……是源自我心中的念想吗?”

我故意用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三我概念”中的“本我”概念,去试探对方的口风,希望能了解这出现在我眼前的一切异常现象。从人格结构的最基本部分开始分析,去证明刚才的“心魔”猜测。

既然对方能看透我的心思,而且掌握的东西和我相差无几,想必摆在我面前的,可能是一种反映出自己的“本我”的存在——

整个人生之中,我竭力想克服,却无法完全地、彻底地克服得了的“厄运”。

“看来你注意到了,同志……”

此时,一阵风吹过,花海之中有无数的花瓣再次吹起,不过这一次,花瓣凝聚的,不再是单纯的“躯壳”——

一开始,只看到了双腿,完整地形成的双腿纤细而修长;紧随着是躯干,那腰身之纤细配合着高耸于前胸的险峰,形成一道亮丽而曼妙的的人体风景线;双臂和双手也渐渐不再是抓不住的虚无之物,而是宛如鹤望兰一般,开花的一瞬间就像这一刻……妙手生花。

“距离你心中的‘那个人’……还有一步,那么,你该如何把最后的一笔点上去?”

闭上双眼,虽然看着这个无头骑士的模样心里有点不踏实;但是,极力去想、细心地想,想着怎么将这最后一笔,这个点睛之笔补上,就像我最后,把那个“遗憾”补上,即使是赌上自己的这条不值一提的小命。

不知怎么的,好像有一双手在捂住我的双眼,本想着借助听劲做出反击。

“放心,深呼吸,想想你邂逅过谁……想想你暗恋过谁……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友人、你认识的每一个女孩子,现在你塑造了‘我’的3/4,剩下的,就由你去决定了。”

准备抬起的双手反击的念头,渐渐放下,良久再次抬起手臂,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咝——呼——!”深呼吸一下,整理思绪,该是时候面对我的“正确答案”了。

但愿,我的“选择”不会有出错的时候,要是出现在我眼里的是一个58岁的李三叔的话,我宁愿再练几招八极拳,对准那张能吓出心脏病的脸来练。

(李三叔:知名甘草演员李健仁,以在周星驰电影系列里反串饰演丑妇“如花”而为人熟知,三叔是他的另一个昵称。)

“那么,公布答案了……”

“嗯呼呼……回过头来就知道了。”回应我这声碎碎念的,是甜美的女孩子嗓音。

不再是刚开始的时候,那种像是人工合成的电子音,夹杂着男声和女声的,像是收音机被干扰和调频时的怪声。

当春风再一次吹拂的时候,带着缕缕花香的柔顺秀发,从后面轻轻拂动刮蹭着我的脸庞。

一位脸庞清秀的女子,就在我身后出现,柔顺的金色波浪长发如同秋收的稻麦田一般,在微风的吹拂下飘扬着;标致的五官衬托着那张洁白且可爱的鹅蛋脸,配上那双湖蓝色的双眸,更显清秀一面。

“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女神’……是吧?估计是存在于那些过去看过的轻小说漫画一类的玩意。”

心里想着,不禁微微一笑,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你说你有很多名字,有好有坏的,莫非你非神非魔,不过是人们塑造出来的,一个心灵层面的寄托?”

“说对了,呼呼~”

她那一袭百花绣连衣裙打扮,更显仙女气息,报以一笑后,轻轻转了一圈稍微前挪一步,做起了端庄的欧洲宫廷挽裙礼向我致意。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请叫我——J'amunet

(J'amunaet,无形者之妻,古埃及神话里阿蒙神的妻子阿蒙内特的名字古埃及语注音【Jmn'et】的变化形)。”

在我即将为下一个人生筹划之前,被称为“无形者”的存在——面前这位由我一手“创造”出“她”的模样,却是远超出常识以外的存在。

而这片花海,多少也告诉我一件事:“她”便是这个自然循环的化身,我一路上经历的那些,“她(无形者)”都早规划好的,就是为了这个别开生面的见面会而铺垫的。

“虽然算不上盛大的欢迎仪式,但至少,也不希望见面之前,你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这就是‘我’的其中一个工作,也是为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排除更多潜在的障碍。”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谈什么?‘无形者’?”

双臂交叉着,对接下来的话题展开头脑风暴的我,迎来了出乎意料的一个回答。

“你的下一段人生……在此之前,了解一下你自身,才是正题哦~”

言罢忽然半空中浮现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竹板,缓缓地从头上落下,她那双娇嫩的手轻抬接了下来,捧在手心中。

“那是……?”

手一挥,竹板变成了一个竹简,竹板间碰撞时发出的“沙拉嘎啦”的声音,随着缓缓地展开的那刻,越发清脆。

“如果你不介意再考验一下你的脾气和耐性的话,接下来的话题,希望你不会为此抓狂。”

“我就在刚才抓狂完……不介意再狂一次,同志。”

说罢,双手互扣,掰着指头,咔咔作响的声音正修复着刚才的疲劳感。

“觉悟很高啊,这才是我军的好同志!”

“两码事,还有,别学着老首长的声音来说话,我知道你自带变声器的。”

听到一阵清嗓后,刚才的中年男声恢复为原来的少女嗓音。

“首先,李宇澄先生……”

只见“她”换上一翠绿色的轻纱襦裙,手中的竹简轻轻一掰,一下子变成纸张和绢布组成的华美卷轴,更显仙女气息。

“享年28岁的你,从幼儿园时期一直到高中毕业,总是带着‘仕途不顺’的标签——成绩不好,偏科严重,学生时代简直是灾难连连,要不是侥幸接手了个香江的副学士先修课程,估计自此之后就没法出人头地了。”

翻过一段,她说到了就业上的——

“因为家贫,副学士课程上了一年就辍学了,早早投身社会;找了不少工作,可惜每次都撞上笤帚星,你最长的一份工也就做了两年多一点而已,其他的基本一年也不到。”

“啐!”我不禁喉咙一阵发甜,吐了一口血。

“有见过一个上司会让自己的新人员工做完他自己的‘烂摊子’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去打高尔夫?见过有一个上司故意将自己的下属安排到下风位去管理剧院全场观众,差点将人给活活憋死在密集的二氧化碳空间?见过有上司不管下属的病况把病恹恹的下属趴在桌子上的事情说成‘在上班时间睡觉’?!见过有上司可以连那么一点加班费都敢从我身上贪墨吗?!”

每说到一个,语气越发激动,拳头捏紧,那浮现在手背上的青筋更显得无比狰狞。

“就像那本书的一句——主不在乎!换言之,也没有人在乎!我全【-消音-】的占全了!”

怒吼一声,打出一记“迎门三不顾”,搂防击颌刺喉顶胸四招下来,一肘打中线朝胸腹交界处下顶。

如同那手背上那骇人的青筋,浮现在脸上的,是一副堪比阎王嗔目的表情——狰狞、惊骇,却显得有种悲伤的怒容;眼角不经意间,噙着泪光,仿佛是回想起那段不幸和不快的回忆,而不争气地流下作为回应。

“但是……一场‘战争’,你终于迎来了机遇。”

回头那一瞬间,她身上的衣着已经换成一件50年代的干部夏服,连衣裙样式,标志性的立翻领和4个钮扣,以及两个便利的胸口袋,紧袖口,脚穿白色短棉袜配一双和玛丽珍鞋款式相似的黑色女式皮鞋。

“典型的платье(【俄】连衣裙),越穿越有‘品味’了呢,我说你啊。”

将手中的卷轴叠上几次,直到变成A4尺寸后,轻轻挥手后,变成一份颇有点历史的旧式卷宗。

“本来,以你这近视散光眼、略显臃肿的身材、跑个100米都能喘大气喘不停的孱弱身形,你是无望行伍,更别说移居到明珠地了,都错过了……不过,急需兵员的情况下,总得不择手段的。”

从卷宗里抽出一份文件,定睛一看,正是我的行伍文件。

“人们常说,行伍生涯是改变一个人的好时代,你本来是无望当一个百夫长,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什长;但是首次出战,你很不幸在夜间掉了队,还误打误撞掉进了敌人的交通线;一向容易紧张慌神的你,却意外地炸掉了敌人的补给据点,连带把在据点巡视的敌军军官炸死;第一次获得特等功,还给了70人的队伍给你带领,自此顺风顺水,升任到特勤总长。”

“冷手捡了个热煎堆,没什么值得夸耀。”

我摊了摊手,不禁摇头,这种“顺风顺水”不过是当时顺势而为的,如果不是因为战斗减员人数持续扩大,怕是这一生我就以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士兵度过整个战争人生,或者不知道那天从哪里飞来一发子弹了结余生了。

“我的命,牺牲得有没有价值,如今不复重要了……我已经跑不动,只要能拖住敌人哪怕一分钟去争取我可以不惜一切,这就是我率先想到的。”

“所以,你不想知道你身后之事?”

轻轻地嗤笑一声,我再次摇头,继续接话:

“这种预见未来,我姑且一听,不过我已经带不走了,也享受不了,当个笑话听听还好。”

“那好……只希望你听完之后可以释怀,这就足够了。”

估计是在为这个简介会做结尾,她换上了我熟悉的07-C作战服,原本还在手里的卷宗,已经摘下那深褐色的卷宗纸皮,里面已经是一部平板电脑;刚拿出来的纸片,变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MicroSD卡,装进平板电脑的插卡口内。

“在你战殁后,你所在的连队为了替你复仇,在最后的战役中身先士卒,亲手将战旗插在议事厅顶楼,还亲手将发动这场战争的人押送到你的墓前处决作为祭奠,你后来被追赠为陆军中校并厚葬于陵园;家人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孩——你亲手从废墟中救出来的那个小可爱,她和你一样是个用功的孩子,不负所望如愿进入知名大学,毕业礼那天她可是带着你的照片上台演说,还把一份毕业证书上供到你的墓前,以圆你未竟之愿。”

她把平板交到我手里,透过播放出来的片段,赫然发现那个收养回来的“妹妹”在台上说着我的好,她说到一半,倾听者,她抽泣的声音传出的同时,那不争气的眼泪,掉落在平板电脑上……

“28年的人生,我在懊恼、悲痛、怨忿和愤懑的氛围中度过……一直……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

手在抖着,呼吸的感觉越发沉重。

“学业、工作、家庭的压力,我不知道度过多少个日夜去面对,寝不安席夜不能寐……即使释然了,我的下一个人生,我仍就要和那些该死的‘命运’再次以命相搏,我仍旧还是要背上‘倒霉鬼’、‘厄运缠身’的标签;我感觉轮回多少次,人生的结局还是没变的话,这不叫轮回,这是在不断重复着同一样的东西,和播放影片开着个AB重复把同一个段子像洗脑一样重复再重复,没分别的……”

不知道怎么的,我开始感到疲惫,双腿不自觉地弯曲呈半跪坐姿势,右手撑着地面,整个人就像崩溃了一样,无助、无力、无望,左手有气无力地还握着那部平板电脑;慢慢地,从我的手中滑落的那瞬间,她轻轻抬了抬手,就原封不动地飞回她的手里,轻轻一扫,变回当初的那块巴掌大小的竹板。

她身上的衣服,也同时回到刚才的那件百花点缀的连衣裙款式。

“在我见过无数的人当中,你是敢于逆流而上、将勤补拙的一员,即使身负厄运,也没有退缩……”

她把竹板展现给我看,上面赫然出现两个小篆字体——

“所以,‘它’选中了你,作为你在这段轮回中所经历的一切的最好补偿。”

这一刻,我的身上,多了另一个标签,作为投身下一个人生之前,能够增加胜算的“筹码”……

就如这竹板上写的那两个字——“贵人”。

“贵人……?”

我甚是惊讶,头一次有这么好的运气;相比起过去,好运永远轮不到我,反而每次抽死亡签却永远有我一份的“厄运”,这一次却让我无比意外。

小到罚抄加班,大至危险任务,总是不期而遇地降临到我身上……或许是看我好欺负,还是觉得我真的能担当大任吧,我只有两种选择——

“消极地反抗”,还是“死扛着忍下去”。

不论选哪一个,倒霉的是我,受苦的是我,纵使满腹怨气,该你的始终是你的。

没有人帮到你,能帮助你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我便是抱着这种心态,在充满背叛、嘲弄、蔑视的社会狭缝里生存,即使是在军队里,也好不了多少。

“这是你用生命拼出来的灵签,你值得拥有它;数十亿的生命更替中,你是其中一个‘幸运儿’……”

“从厄运和鲜血中诞生的‘幸运儿’,就像财富和权势的下面,是用无数的枯骨和腐肉所雕砌的。”

如同我的经历,一个盛名远扬的人,背后有替他完成那些肮脏交易的“收尾人”,反正不是脏自己的手,好处自然是自己拿,有事自然有人挡,各取所需。

“所以,才得来不易,毕竟你从这雕砌的枯骨冢里爬出来了。”

“而他那枯槁的手,仍在抓住你的后脚跟,总是尾大不掉的大麻烦。”

“正因如此,你度过了那片‘泥泞’,甩掉那个脚后跟上的累赘,真正地‘脚踏实地’。”

她说的正是当年做的那份,唯一能做超过两年的工作,那是我第一个转折点。

“那么,这个‘贵人灵签’,就是我为接下来的另一个人生的通行证?”

她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走到我面前。

“正是——现在就是真正的重点了,好好记住哦。”

手中的竹板……也就是“贵人灵签”,忽然泛出道道丝线般大小的蓝光并随之消失;慢慢地,在我面前浮现出一个大型的版面,就像一块等身大的落地镜那么大。

而上面显示着的东西,感觉像一些网游的状态栏,不禁让我怀念起学生时代那短暂的快乐时光。

“作为前生的那无数的不快回忆的补偿,‘贵人灵签’将是你接下来的下一个人生里,列作‘固有能力’的其中一个优势。”

“我不会先喝了孟婆汤再过奈何桥吗?”

看见我面有难色,她忙不迭地解释:

“这东西充其量就是神话故事,作为工作的一部分,我可是有义务为此采取保密措施。”

她的手轻轻一翻,其中一个栏就出现了变化——

“什么?”

有关“性别”的一栏,开始有所变化。

“按照《转生规则》,转生之后的身份必须与前生的身份相反,比如说上一生为男性的话,下一段人生的身份则为女性,反之亦然。”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感觉自己没占多大优势……”

“另外,转生的地点也一样,下一段人生的地点不能和前生一样,这是为了保证时间轴不受影响——当你知道这段历史的走向,而你重生的地方和人物和你熟知的历史有关的话,那么你就会试图改变历史走向,那么这个时间轴就会出现分流,主流部分会随着你改变历史的进程而慢慢枯竭,而支流部分则会你的改变过程而变化,这无异于是一场影响未来时间线的灾难。”

“也就是说,为了避免一些‘历史穿越’而产生的干涉,而作出的保护措施,对吧?”

过去,我比较热衷看黄易老师的历史作品,但是没想到自打这个开头后,后面的人创作的那些作品开始有“试图改变过去的屈辱史”而热衷于改变历史进程达成自己心中的目的之举动。

简单来说,前面一段历史被改变的话,后面的那些“美好未来”也就被改写;比如说如果那本来该因为历史进程而死去的人活了下来,那么这个节点就会在接下来的未来中产生一个支流,多多少少也会影响未来的走向;长此以往,改的对象多了,原本遇见的“未来”就会因为相互干渉的缘故而走向另一个极端,那便是如同“拆东墙补西墙”的举动。

戴维·多伊奇式定理、祖父悖论、ERP悖论、普朗克尺度、沃纳·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这些基本是广义相对论中衍生下来的存在,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是的,我有责任要保护好这些历史,这是文明传承的最好见证,确保后世的人不会再重蹈覆辙。”

“于是乎,我的转生地点则是另一个时间轴?”

我在猜测着“这不会是异世界什么的吧?”什么的,可随着她轻轻点头的反应,这段表证已经成立了。

想保证这段时间轴不被变化,那么,就要选一个合适的时间轴来确保不会造成灾难性后果的情况。

除了这个,也就没别的办法了。

“那么,我接受这个条件,但是我需要听听你介绍的这个时间轴——也就是我即将开启的新人生的情况,我就是想知道情况有多糟,好让我有思想准备……”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刚才是不是有一个问题忘了问,于是话锋一转。

“我的前生记忆不会被抹去吧?既然我获得了‘贵人’这个身份,多少也有点福利好吧?”

“那是自然,作为幸运儿的你,自然可以带着前生的记忆和能力在新的人生中助你一臂之力;坦白点说,我也是抱着‘社会实验’的心态去看待,看看一个人有没有好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宝物’。”

“你不会把我做成龙傲天玛丽苏什么的吧?”

我有点担心一些“数据bug”一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过度的一帆风顺会磨掉我原有的求生本能。

“开挂人生并不见得有多光彩,这和刚才讨论的‘破坏时间轴’的行为无异,所以才不会做这种破坏平衡的事情……”

“你的‘贵人灵签’……该不会算是外挂的一种吧?”

我开始感到疑惑,既然不打算给我“龙傲天外挂”或者是“玛丽苏辅助”,好歹也澄清一下,省得我满是尴尬。

“正确而言,是‘成长性’的辅助,一开始只是强化你的身体机能,透过你的前生记忆来不断开发的辅助能力。”

“有什么区别?”这下可让我一头雾水了。

“至少你重生的时候还不至于被当地人给欺负,那么,你理解了吗?”

她挥了挥手,从那个“落地镜”版面上,出现一个窗口。

“这个就是你即将出发的目的地——赫利恩大陆,一个由魔法所诞生出来的文明。”

根据《转生规则》第三章,她如是说明:

因为我前生是科技文明,按照先前所言那样,转生的时间轴则是与之相反那样,重生的地点为魔法文明。

作为一个东方人,生活在东方文化圈里头,而转生的文化圈也难以避免地反过来,变成与东方文明圈相反的西方文明圈。

两个因素下来,我重生之后,恐怕就是另一副脸孔,身份也不同了。

“而你一开始的重生家庭则不在《转生规则》中所说的‘反向机制’的范围之内,简单而言,不论你生前家庭殷实与否,你的初始重生家庭一律为平民阶层,除非平民名额不够才会安排贵族阶层名额;目前平民阶层空缺名额尚足,所以不开放贵族阶层名额,即使有出缺可安排,都得要抽签才行。”

“这是在遴选公屋还是‘绿表白居二’?!”

“所以,别想太多,同志。”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了我。

我并不计较出生的家庭背景怎样,毕竟前生,家人都是从最初的摩托车司机和家具厂工人,一路走到现在的跨境直通车司机和公务员,也特别不容易。

只有真正投身社会,才会知道当中的艰辛,某程度我也乐在其中。

“不说这个,那么……该告诉我这个世界怎么样的?那个异世界……嗯……赫利恩大陆?”

“以同志你的世界历史观对比一下,大概是横跨了欧洲中世纪到维多利亚时代维度的特色风格,不过不得不说,他们实在太依赖魔法,科技树点歪了,发展上停滞不前。”

“所以说……我这次抽的贵人签,就是要指派我去发展这个时间轴?”

她点了点头,又打开另一个窗口,显示出一份像是政府内部文件格式的玩意。

“我的‘社会实验’,正是想透过‘贵人灵签’来展开的,毕竟是延展性的‘固有魔法’,可以延伸更多分支。”

“慢着慢着慢着……”我忍不住打断她的发言:“这不会是和‘神光利兵’魔法一样的吧?!”

(VO:哐哐哐哐哐!!!【笔杆敲打声】)

好吧,他生气了……

“你不知道这是禁忌事项吗?毕竟还没沟通授权事项呢,胡乱干涉别人的时间轴,那可是灾难性效果,敲笔杆警告已经是很轻了。”

她鼓起小腮帮,朝我赌气;除了满头黑线的纠结,我再也想不出好话题。

“你的重生计划,一开始是以婴儿开始的,这是自然规则。”

“没有灵魂入替式重生吗?”好奇除了穿越、婴孩两种形式外,另外一种形式的重生。

“你不是那位灰头发的四王子,明白?再说目前可没这个空缺。”

感觉那位工程师出身的老总要找那位先生请茶了,话说这样玩梗真的好吗?“无形者”?

光是她的三把火就可以把我做成烤全羊了,再怎么铜皮铁骨都是她做零件用的材料,这个风险冒不得啊。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她挥了挥手,仅留下那面“落地镜”,问:

“你,准备好面对你的新人生吗?”

微微一笑,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

“一切都将逝去,唯有死神永生——刘先生笔下名言,就是我的最终回答。”

她掩面一笑,右手轻轻挽着我的衣袖,像撒娇似的朝我示意。

“那么……你能闭上双眼吗?”轻声微笑着,那双清澄的双眸,带着几分希冀的眼光投向我面前。

“怎么了?该不会悄无声息地给我一个‘惊喜’吧?”

可能这做到一半,她就可以一脚从这个领域踹下去也说不定,我假装闭上眼睛,偷偷留下缝隙偷瞄她的动作。

“啾~”

只感觉到,她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抱住我的脸庞,顺带还拭去眼角残留的泪光,桃唇轻轻贴近额头的感觉,柔和且让人无比安心。

“前生的奋斗,辛苦你了……这一次,希望你能过得更加幸福。”

大概是“她”送给我的馈赠吧,一句祝福、一句鼓励,过去也听了不少;如今,却感受到过去从未体验到的那种亲切感。

“有什么愿望需要我替你实现的?”趁着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轻轻退了一步,问。

“替我向家人和战友问好,我亏欠他们太多了……另外——”

我轻轻挽住她的双手轻轻抬起,额头轻贴。

“能当我这个单身寡人的朋友吗?一个真正的知心好友,仅此而已。”

起初,赧然之色溢然于她的脸庞,忐忑了一阵子后,回答的时候有点紧张的样子。

“总……总言而之,准备工作我就给你清点一下吧,好吗?”

点了点头朝他回应后,彼此之间的商讨细节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