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月噬日之后,过了两年——
圣都,位于康斯坦帝国版图中心,紧挨着帝都旁,同时又是仅次于帝都,整个康斯坦帝国第二繁荣的城市。
它是神教的起源地,理所当然的,这里也是神教气息最为浓厚的地方。
在这里,有一座教堂,名为「天神教堂」,这座教堂受到神的加护,同时它也将神赐予凡人们的福音刻印在他们的命运里。
可以说,天神教堂是支撑起人类生存天空的顶梁柱,更是大陆人类立足的基岩。
同时,圣都还有一座庞大的冒险者公会,名为「月澜」。
因为天神教堂的缘故,圣都是天赐的起源地,它周围建立起来的道路四通八达,甚至与各个大小城市的传送阵都有联系。
由此常年的日积月累,月澜逐渐有了理想的场地和人数,再加上不少慕名而来的人提供的任务发布量,几乎每个地区的重要任务也会在月澜发布一份。
有任务的地方自然不会缺乏冒险者,长此以往的良性循环下去,到了现在,它已经成为了特斯兰大陆最具规模的冒险者公会。
而且在这个公会里,一直有着历代的剑圣、大贤者出世,甚至是康斯坦帝国的大帝都曾经在月澜里当过冒险者。
所以总的来说,月澜的崛起也可以说是必然性的吧。
然而,就在这样庞大的冒险者公会里,有一个B级的冒险者小队,他们的队长接下了一个奇怪的任务,此刻,队长正在被小队的其他成员抱怨着。
“队长~为什么要接下这么麻烦的任务啊——”
月澜周围的一家热闹的酒馆内,这里聚集着许许多多进来放松吃喝的冒险者们,其中有一名红发青年扑倒在桌子上,他脸上的雀斑被酒精产生的作用染成绯红色,一副已经快醉倒了的模样,但他的手里还是死死抓着酒杯,不肯放手。
他嘴里一边抱怨着端坐在一旁的队长,一边继续往嘴里灌酒。
“奥托,别喝了,一会儿可没人抬你回去。”
“不…我知道,你会背我回去……”
金发青年边笑边拍着奥托的背,虽然嘴上一直劝说着他,却没拿走奥托手里的酒杯。
这个金发青年就是他们小队的队长,名为洛特·兴德里安,是边境有名贵族的长子,而红发青年名为奥托·沃鲁塞,曼特的家族领地和洛特的家族离得很近,所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也非常亲近。
两人都是刻意被家族安排在一起外出历练的,只不过小队的其他成员不知道而已。
坐在他们旁边的黑长直女孩一副标准的魔法师打扮,明明长得清秀可爱,却跟奥托一样,浑身一股酒气,拿着一根筷子形状的魔法棒,跟另外一位穿着牧师白袍的女孩对着酒馆里过往的男子指指点点。
黑长直女孩名为露丽卡·艾希斯,牧师女孩名为安洁·琉卡拉。
“诶诶,安洁,你看那个恶鬼族的,看到了吗,去前台结账那位。”
“嗯嗯,我看看我看看……”安洁顺应着露丽卡的魔法棒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恶鬼族男子正在前台交谈结账,但看身形却没有普通的恶鬼族那样肌肉膨胀,而是跟人族相似。
“他是不是…超帅的?恩?”
这两人也是有一股不健康的潮红浮上脸颊,醉醺醺的样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让人有些莫名的心动。
安洁眯着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却看到那个人朝他们走过了来,看清那人脸的下一秒,安洁就笑了起来。
“露丽卡你,你是不是跟奥托一样喝晕了……他是天城,是…是我们小队的!”
安洁拍了拍丰满的胸脯,仿佛那个名为天城的男子在自己的小队里是一件让人值得骄傲的事情。
而露丽卡听到这句话,痴醉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哦,那怪不得……”
说完竟然是直接勾下脑袋就这样睡着了。
安洁无力的晃动了露丽卡两下,然后紧跟着也一起睡着了。
而一旁的奥托酒量明显更好一些,两个女的睡着之后他还在抱怨自家队长。
洛特摇了摇头,对着坐下的天城苦笑着。
天城为自己倒上一杯果汁,看了看躺下的安洁和露丽卡。
“这两人怎么办?老样子?”
洛特点了点头,看来几人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也只能老办法了,抱歉啊,每次总是麻烦你。”
天城面无表情的耸了耸肩。
“小事而已,话说回来,你接下的那个任务没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洛特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为民除害是我们所有冒险者的职责,更何况这些邪教徒跟魔王有关联,既然这件事天神教堂的人没办法腾出手来管他们,那就只能由我们来做了。”
洛特说完之后,发现天城正在跟自己对视。
“有时候,你真的让人觉得你将来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洛特听完害羞的摆了摆手,他觉得天城的话就是无稽之谈。
就在这时,一旁的奥托也已经睡着了。
“那就走吧?”
“恩。”
说完天城便抱起两个女孩的腰,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在提着两袋货物,因为姿势不太舒服的露丽卡,在朦胧中而抓住了天城的上衣晃动了两下,嘴里还说着一堆迷迷糊糊的醉话。
一旁的洛特背起奥托之后,两人推开酒馆大门,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酒馆。
但他们并未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一个高瘦的人族和一个健壮的米诺陶族人,他们两个人的还有几名身着盔甲的人族,他们虽然在喝酒聊天,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将几人的一举一动全部都监视着,等到两人出去后,瘦子和牛头人对视了一眼,带着一行人紧跟着天城和洛特一起出去了。
圣都东区的一条昏暗街道里,在这里没有路灯,虽然白天还算大道,但是一到晚上,这片街道就会因为黑暗而显得比较偏僻,更何况在这么晚的时间,这片地区就更算是无人之地了。
而酒馆内那几个地痞流氓,就在这里堵住了天城和洛特。
他们围上了面纱,站在两人面前,瘦子那猥琐的笑声激起了洛特身上的鸡皮疙瘩。
“小子,酒馆里那两个女的一直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看你们不爽很久了,现在你说这事怎么办。”
洛特眉头一皱,安洁两人的行为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如果真的很在意她们的指点,这种错误最多也就是赔礼道歉罢了,在他看来,面前这几个劫匪只是单纯的在为抢劫他们在找借口而已。
但是现在安洁、露丽卡、奥托三个人都已经醉倒,自己小队的战斗力直接损失了一半,对面的穿着打扮也是冒险者,敢这样大肆出手的估计实力不会很低。
“那咱们就不能商量一下吗?”
那几名流氓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肆意妄为的大笑着。
笑完瘦子手中的弯刀指着一旁的天城。
“少废话,你们几个想走也可以,把身上的钱和那两个女的留下,这样就算做你们的道歉,不然到时候你们就算不死也得断条腿!”
洛特听完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暗了,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圣都对这种事情管的并不严甚至可以说是放任的程度,看来眼下已经没有选择,只能为了保护同伴去跟这些流氓战斗了。
就在他刚放下背上的奥托时,就看到天城自己一个人冲了出去,他手上的两人都被他丢到了地上,那速度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攻势如虎,只靠单手架开了瘦子的弯刀,反手一个右勾拳打了瘦子一个出其不意,天城一拳轰到瘦子的脸上,将他锤出几米远。
瘦子捂着自己的脸趴在一旁的地上,张口一吐就是一口血滩,红色里面还带着些白色的碎牙。
他气急败坏的呼喊着米诺陶族人的名字。
“米诺朗!杀了他们,留下那两个女的!”
听到命令的米诺陶族人怒吼一声,身上的肌肉瞬间膨胀不少,头上的双角带着雷霆之势便对着天城便冲了过去。
天城握紧双拳,右脚重重一跺地,身上的皮肤瞬间变红不少,头上的短角也隐隐变长了一些。
这正是恶鬼族的种族技能,「妖物降世」,能够请来上古鬼神之力加附于自己的身体,从而增强自己的肉体能力,而且使用者,也就是使用这个技能的恶鬼族人外表会变得更像传说中的上古蛮鬼。
天城双手撑住米诺陶的两只牛角,整个人被冲击力压到了身后四人的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局势会向米诺朗那边一边倒,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体型相差较大的两人却意外的有些势均力敌,甚至隐隐能够看到米诺朗在慢慢后退。
一旁的流氓对视一眼,抄起刀剑看准时机冲了上来,想对天城动手,而此时洛特也已经赶了上来,劈开了捅向天城的刀剑。
天城洛特相视点头,一旁倒地的奥托也被争吵声弄的清醒过来,战场马上被分割成了两块,奥托和洛特对付着瘦子带领的那几名人族,而天城则跟米诺朗开始了单挑独斗。
天城借力将双手一甩,将米诺朗的甩向一边。
稳住双脚的米诺朗看了看自己之前脚下的刮痕,眼神有些凝重起来。
“小子不错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圣都有你这么个恶鬼族?”
米诺朗虽然是在说话,眼睛却在寻找天城身上的破绽。
他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A级,他以为眼前的恶鬼族会直接被他冲飞出去,没想到他竟然还将自己甩向了一边。
天城摇了摇头,依旧一脸认真的看着米诺朗,一时间让人理解不了他这动作的含义。
米诺朗呼哧一声,吐出一口气,慢慢的,一股浓厚沉闷的土属性魔力附着在他的身体上,就像是为他穿上了一件由法力制作的外套。
这就是米诺陶族的种族技能,「地母恩惠」。
与恶鬼族的种族技能不同的是,地母恩惠只会巨幅的增加力量和防御,而且资历深厚的米诺陶族所使出的地母恩惠甚至能够直接免疫土属性的魔法攻击。
米诺朗向前迈进一步,右手一拳打向天城脑袋,天城知道加持过地母恩惠的米诺陶有多恐怖,所以当下后退两步,躲过了这一拳,却没想到米诺朗的手心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土黄色的光芒,将天城砸进一旁的墙里。
这正是米诺朗的武技,「虚影」。
这一招是使用了种族技能才能释放的限制性武技,消耗一些身上的土属性力量在拳头上爆发,来使自己的攻击范围变得更加广阔一些,这个武技的战斗方法跟拳师有些相似,拳师能够直接通过双手在攻击的同时施放魔法,而虚影只是单纯的让魔力喷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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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城!”
洛特听到巨响,回头就看到天城被米诺朗砸进墙里。
“嘿嘿,你还敢分心啊!”
一旁的瘦子冲上来一刀砍向洛特,洛特一个不留神没将弯刀弹开,在左肩留了个伤疤,吃了这一刀的教训,洛特也只能专心应付眼前的瘦子。
这几个流氓虽然品行不正,实力却都算是B级,这米诺陶族实力恐怕已经到了A级,这些流氓只是想拖住他们,等待那个米诺陶族来解决战斗。
一旁的奥托可能是因为酒劲的原因,现在他拖住流氓的同时还要自保,看起来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真的等那个米诺陶族解决了天城之后,再来解决他们,那这场战斗势必会像摧枯拉朽一样迅速结束。
虽然洛特心里焦急,但眼下也只能祈祷天城不要战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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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诺朗看清了灰尘里的人形。
天城拂去身上的石粒,头发因为灰尘的沾染变得有些脏乱,额头也流出一丝鲜血,身上的衣服被这一击震的破烂不堪。
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凄惨,但是刚才那阵魔力冲击并没给天城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天城看着米诺朗,一言不发的摆好架势,用行动说明了自己还能再战。
“你果然不错。”
米诺朗夸赞了一句,接着整个人再次朝着天城冲过去,一拳又一拳的轰响天城。
洛特和奥托只能听到身后不断产生的巨响,却不敢回头看,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而天城这边,虽然米诺朗的攻击势大力沉,但是竟然没有一下打到了天城,米诺陶族的种族技能「地母恩惠」虽然能够附加巨额的力量,却不能增加自己的速度,天城凭借着自己的速度优势像一只泥鳅一样在米诺朗的拳头中来回躲闪,甚至还能时不时给上米诺朗一拳。
他这样做即使没给对方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对米诺朗来说这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终于,一点点被磨光耐心的米诺朗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蛮牛开山」!”
米诺朗因为抓不到天城而变得暴怒起来,他双拳一锤地面,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他的双拳砸向大地,被这股力量影响着的地面,开始像地震一样不断震颤。
这不分敌我的武技,除了米诺朗以外的所有人都受到了这一招的影响,而一旁的露丽卡两人也被这一击彻底敲醒,街道上住户的灯光也一个个的亮了起来。
瘦子将米诺朗那边的战场看得一清二楚,眼见米诺朗使出这一招,他也只能连忙向米诺朗催促道。
“笨……既然这样那就快点结束,卫兵估计快来了!”
“我知道!”
米诺朗的回答是看准时机砸向天城的一拳,这一拳带着黄朦朦的土属性魔力,他敢保证眼前这个恶鬼族绝对吃不住这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天城的嘴里突然吐出一股浓烈的火烟,熏的米诺朗泪涕齐下。
米诺朗也因为这一招没稳住力气,攻势立马弱了不少,最后只将天城打退几步。
米诺朗用双手不停地擦拭着双眼。
“卑鄙!”他怒吼着,整个人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而变得慌张起来,双脚盲目的蹬向四周,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让人感到有些滑稽可爱。
“糟糕,坏事了……喂,走了,米诺朗。”
瘦子眼见事情没了转机,当即叫上米诺朗,迅速的和天城几人拉开距离。
目送那几个流氓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洛特两人才收起刀剑回到天城身边。
“战斗这种事情,怎么能说什么卑鄙不卑鄙……”换了一身新长袍的天城似乎对米诺朗的话有些耿耿于怀。
洛特拍了拍天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在意。
奥托整了整铠甲,眼神怪异的看了眼天城。
“天城,你真的从一开始就颠覆了我对恶鬼族的印象,你不但看起来不像长得斯斯文文的,就连打起架来也不像恶鬼族的人。”
一旁的安洁拖着露丽卡走过来,她抬起双手,为三人施加上治愈魔法,奥托和洛特身上的剑伤以能够看到速度的逐渐恢复中,反倒是跟米诺朗大战一场的天城并没受到什么伤,只是内脏有些受震,休息一下就好了。
蹲坐在地上的露丽卡还摸着脑袋,神色有些痛苦,显然酒还没醒的样子。
天城疑惑的看了奥托一眼,觉得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
“在战斗里用这些魔法来恶心…啊不是,戏弄对手的,在恶鬼族里,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治疗魔法的白光中,奥托对着天城比出一个大拇指,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夸天城,就谁也不知道了。
安洁听完“啪”的一下拍在奥托的脑袋上,奥托委屈的抱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安洁,又不敢还嘴。
“要不是天城独自拦住那个牛头怪,你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没事,也许像奥托这样想才算正常的。”
天城耸肩笑了笑,化解了眼前尴尬的气氛。
就在这时,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了火光,原来是来了一小队卫兵,洛特三人连忙上去诉说情况,只留下露丽卡和天城两人留在原地。
天城低头看了看露丽卡,然而从他这个视角却只能看到露丽卡魔法帽的帽顶。
“你没事吧?”
“嗯嗯,没事。”
天城眼里魔法帽原地转了两下。
与刚才酒馆里的气场截然不同,现在的露丽卡就像是一只小动物一样,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魔法袍里,仿佛一碰她就会逃走。
“没事就好。”
看到这个状态的露丽卡,天城也清楚她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于是他也没再多问,只是看了看不断解释的安洁三人,又回过头来看着那几个流氓逃走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
“嗯?”
露丽卡扯了扯天城的衣角,抬起头向天城搭话,然而刚回过头的天城只看得到她一闪而过的侧颜。
“谢谢你保护我们。”
露丽卡把脸藏在帽子下面,天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就算这样,她想感谢的心意也已经传达到了。
“我们,是同伴对吧?同伴之间相互帮助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别说谢谢。”
露丽卡说的应该是自己没有躲开,就这样拦住了米诺朗吧。
想到这里,天城伸出手,掌心的温度隔着柔软的布料传到了露丽卡的头顶,她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在他看来,露丽卡并不需要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
短暂的沉默之后,露丽卡伸出手将天城的衣边死死抓牢。
“嗯……”
“嗯。”
——————
“所以说这些卫兵真的是!”
“行了安洁,你就算再抱怨也没用,那些卫兵可能连你都打不过。”
“就算是这样……”
“行啦,大不了咱们之后再自己找上门去算帐!”
洛特两边的奥托和安洁相互争论着朝着等待着的两人走来。
“果然还是不行吗?”
洛特看了天城一眼,点了点头。
其实天城看到眉头紧皱的洛特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下。
他们五人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而且像刚才他们碰到的这种事,无论是在城内还是城外,都时常会发生。
像刚才那几个流氓,撤退时间拿捏的非常到位,显然也是惯犯。
但却一直没人能够制裁他们。
其实在外面,冒险者坑杀冒险者的事情屡屡皆是,每年都有不少登记过的冒险者跟他们的尸骨一样,再也没能回来报道。
但也怪不了这些卫兵,毕竟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里,甚至连剑圣这种人都可以跟大帝平起平坐,区区一个城市卫兵,平民出身且不会魔法,拿什么跟冒险者斗。
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造成了一个非常奇妙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现象,无论发生的是什么大小事,只要这件事跟冒险者有关,基本上都是交由冒险者公会一手办理。
像今天这种情况,卫兵只是来救人的,顺带走一个过场,毕竟一般人还是不敢当着卫兵的面前动手杀人放火的。
反观冒险者公会,他们其实比卫兵还不靠谱,冒险者们自由开放惯了,坑杀搏斗这种事情在他们眼睛里面根本就是家常便饭,碰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就连卫兵的这种形式都懒得走一遍,敢用这种事情去公会上报的人,一般都要被人直接轰走。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今天真的战败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
那个瘦子说的其实并没有错,弱肉强食,这就是冒险者们的生存法则。
偏偏这样的黑暗之处,只有深入冒险者的世界之后才能更清楚的看得到它。
“回去吧,”洛特捏紧拳头。“回去了。”
就算世界不公,心有不甘,他们也只能埋在心里。
被乌云遮掩的月光,仅能照亮几人脚下前进的道路。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在到达下一个路灯前,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踏上跟这些人相同的道路,为了跻身于灯下一圈的光明,而将他人推入黑暗。
所以他们同样的没资格抱怨。
只因为他们同为冒险者。
洛特走出没多远,就发现身边少了两个人,他扭过头,发现了被甩在身后的天城。
墙楼阴影下的天城,只够洛特看到他一个外表的轮廓,旁边是比天城矮一个头的露丽卡的身影。
露丽卡抬起头望着天城,发现洛特在看这边之后又回头看了看洛特,然后她扯了扯天城的衣角。
但天城整个人傻站在哪儿,看着刚才激斗过的地方出神,似乎并未注意到露丽卡的提醒。
就在露丽卡打算开口提醒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天城莫名其妙的发问。
“你喜欢人类吗?”
露丽卡被天城问的一呆,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类似的问题好像也经常从天城嘴里蹦出来,明明是个恶鬼族,却意外的喜欢问一些人生和未来之类的问题。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回答了天城。
“我应该是不讨厌的吧。”
“是吗……”
天城依然没回过头看露丽卡,但好像刚才那番话戳到了他的笑点,在这让人笑不出来的气氛中,天城在阴影中隐晦的嗤笑着。
“我啊,可是最喜欢人类了。”
抱团袭击月亮的乌云们,终于放过了它,当月光重新普照大地时,露丽卡看清了天城的笑容,她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抓紧天城衣角的手。
然后这次,她抱住了天城的手臂。
感受到天城手上的温度,露丽卡松了口气。
那笑容,让她感觉至今为止所看到的天城好像都是假的。
“天城,你只是个有点奇怪的恶鬼族人,对吗?”
天城抽出被露丽卡抓住的手臂。
“你看我们这两年一起出生入死,我有骗过你们吗”
露丽卡迟疑着点了点头,在天城的这句话里,她总感觉有一股违和感,却始终无法抓住它。
就像是藏在水里的冰,明明就在那里,却怎么都无法看清。
“走吧,回去了,他们三个还在等我们。”
天城说完没等露丽卡,转身朝着洛特几人走去。
露丽卡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也只能匆匆跟上天城的脚步。
——————
旅馆内。
露丽卡和安洁的房间里。
露丽卡脱下帽子丢在一边,将头埋进枕头里。
“唔唔~~啊————嘿嘿…欸嘿嘿……”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露丽卡便时不时发出一阵怪叫,声音里的情绪一波三折,安洁也听不出她到底是在高兴还是在失落。
安洁唤开明亮的魔法灯,将包放在圆桌上,说道:“露丽卡,下次要不要我帮你管住你那张嘴?”
安洁说的是露丽卡的病,这病让露丽卡每次一喝醉就会性格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一样。
平常的露丽卡文静乖巧,但是一旦她喝了酒,那脾气性格就有点像一个女流氓。
听到安洁的提议,在床上扭捏的露丽卡动作一顿。
“那,你觉得到那时候你管得住我吗?”
安洁想了一下,那种状态下的露丽卡她好像确实管不住,说起来为什么她就连闻到酒气都会管不住自己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再多想,就算是现在这样也好。
安洁继续清理背包里的道具,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
“我看看道具还剩多少啊,嗯……十瓶回复药,十二瓶魔力素,爆破类和照明类的道具都还够用,然后是……随机传送珠一人一颗,嗯,差不多够用了。”
说起明天的任务,安洁也跟奥托一样非常无奈。
他们的队长总是说一些为了人类,为了帝国之类与自己身份不切实际的伟论,他们只是一队小小的B级冒险者,哪儿能有那么伟大去为他嘴里说的那些人和事去做出贡献。
这次的任务是清扫西方一个小村落里的邪教徒,小山村里的人根本拿不出什么报酬,也不能很好的为自己的冒险者等级做出贡献,最主要是,这一类亏本的任务还总伴随着比平常任务更高的危险和不稳定性,跟做慈善没区别了。
但终归只是无奈,毕竟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好几年了,要是因为这种事就会产生裂隙,那他们早就分道扬镳了。
反倒不如说是,大家都依赖着队长的这种行为,他人性里的至善,还能在冒险者的黑暗世界里照亮他们一点。
所以,现在这样也好。
露丽卡看着安洁认真清数道具的侧脸,她是已经陪伴露丽卡走过了十年的友人,安洁脸上的微笑,并不像天城那么难解。
“安洁,你说天城,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当然是恶鬼族啊,那还能什么来头?”
不过露丽卡会这样问,在安洁看来并不奇怪。
当初在野外碰到了独自一人浴血奋战的天城,那几天,几人磕磕绊绊的突破了魔兽的包围圈,后来回到圣都,洛特看天城品行端正,实力也不弱,就邀请了天城加入小队。
后来这两年,天城跟着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虽然他身上有一些恶鬼族的特征,但他的战斗风格和说话方式却实在不像是恶鬼族,尤其是听露丽卡说,他问出来的那一些比洛特嘴里蹦出来还要不切实际的问题,更让人觉得他哪里奇奇怪怪的。
但天城,毕竟从未背叛过大家,甚至总是站在所有人身前。
在安洁眼里,露丽卡只是在杞人忧天罢了。
“是哦,原来如此……”
真的是吗?
那魔鬼一样……
但她更情愿不去想,长久的相处时间,让她更相信自己是看走眼了。
既然如此,她更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埋在心底。
“露丽卡,刚才你跟天城独处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安洁露出一脸八卦的坏笑向露丽卡凑近。
她甩了甩脑袋,强拧出一丝笑容,示意安洁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让她快点睡了,明天还要去做任务。
“切——算了,那就早点睡吧。”
——————
次日正午,五人站在村庄的界碑处下了马车。
奥托仔细看了看碑上面刻下的字。
“届安村,就是这里了吧?”
洛特点了点头,委托人确实是届安村的村长。
“没错,是这个村子,按照任务的描述,邪教徒在东边的林子里设立了据点。”
但几人对任务的具体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以也只能先去找到任务的委托人,也就是届安村的村长了解情况。
就在几人朝着村里走去的时候,突然洛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猛然回过头来看着四人,他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着。
“喂…我们几个,现在是在哪儿?”
“哈?欸?你又犯病了吗?”
“什么病?”
天城不解的看着其他四人,显然他还不知道洛特身上怀有一种特殊的病。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洛特会突然失忆,问起小队的其他成员有关于当前时间和要做的事情这一类问题,但这病并不严重,以洛特伶俐的思考回路,每次碰到这种情况他还是能很快的带领大家继续走向下一步。
这两年洛特都没发病,所以天城也没见识到,其他四人也都以为洛特病好了,都快忘了有这事了,但眼下洛特他又发病了,所以奥托也是皱起眉头。
就在他准备跟天城解释的时候,洛特突然抓住奥托的肩膀,竭斯底里的摇动起来,奥托也被洛特晃的有些心慌。
“奥托!快告诉我啊奥托!”
“洛特你冷静一点,你吓到大家了!”
洛特看了看其他人茫然的神情,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我们几个还在去村长家的路上对吗?”
“嗯。”
奥托点了点头。
“我想了一下,果然我们还是不去村长家里了。”
几人面面相觑,之前最积极的洛特突然这么说,肯定是事出有因,所以大家都在耐心的等着奥托继续说下去。
“邪教徒在届安村东边的林子里建立了据点,你们说这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是躲藏在暗处,去尝试诱导劝说那些信仰不坚定的人,而是要在这么显眼的建立据点。”
安洁想了想,说:“我听我爸爸说过,大陆的邪教徒分很多派系,但最终都倒向魔王那一条大河。而邪教徒最主要的危害,也是令人恐惧的根源在于,他们会使用邪教的禁忌魔法,这些魔法大多都能扭转常理,而这些禁忌魔法的启动条件,就是需要血祭品,甚至是需要一定量的血祭品才能发动。”
“没错,关键就在于血祭品,他们在村子外面建立据点一定是需要大量的血祭品。我怀疑村子里已经有人遭殃了,人命关天,我们能救一个是一个,所以我们现在要直接前往邪教徒的据点,还有其他意见吗?”
此时奥托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可是我们连具体位置在哪儿都不清楚,有关于邪教徒的详细情报更是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并且战胜他们?这样做风险果然太大了,我还是觉得我们先找到其他人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洛特似乎猜到奥托会这么说。
“没事,我已经有一个朋友事先等在那边了,我们直接去找他了解情况就行。”
“朋友?”
奥托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莫非是他?”
“啊啊,就是他,那我们先去找他汇合,没意见吧?”
天城和露丽卡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看着洛特,平常很少发言的两人对于团队去留的决定性本来就很差,眼下的情况,他们的态度也很明显,无论洛特打算做什么两人都会选择支持他。
安洁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奥托,她似乎更想问清楚两人嘴里的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眼下紧迫的氛围显然没有她开口的机会,所以她也只能点了点头,将问题埋在心里,反正等到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心中的问题也会随之解决了。
洛特环视一眼众人,露出安心的笑容。
“一直以来都谢谢大家了,那么,走吧。”
——————
届安村东边,邪教徒的据点。
邪教徒们在树林的中心位置建立起了临时据点,一个个帐篷在木桩围成的墙壁里搭建起来。
里面还有大量的笼子,每个笼子都关押着不少的村民,这里面不止有届安村的村民,还有其他村子的人也被关在里面,他们所有人都是陆续被邪教徒抓过来的。
悲凉的哀嚎在邪教徒们的据点里此起彼伏,村名们绝望求饶声在这些身长袍和兜帽的邪教徒耳中就像是家畜的叫声一样,被他们视若无睹。
据点中心的一个大帐篷里,邪教徒的头目就坐在里面,他的名字叫霍利文·奥德赛斯。
他本是帝国东南边一个不起眼的村里的普普通通的小村民,他自幼便父母双亡,因为没有亲人的缘故,从小受尽其他小孩子的异样眼光和欺负。
当村子里的大人们知道他是个孤儿之后,依然没有人正眼看过他一次,反而在暗地里支持自家的孩子去排斥和孤立他。
他就像个乞丐一样,整日在村子里东逃西窜,靠偷吃东西为生,每天有了上顿没下顿,虽然艰难,被所有人都讨厌着,但常常对自己说,好歹这样还活着。
他父母生前唯一教会他的道理,就是活着才能拥有希望。
十一岁那年,村里人出资要送村里最有天赋的小孩去遥远的圣都觉醒天赐,他决定偷偷搭上这辆马车,逃往远方。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躲在木桶里的他,半路上被车上的人给揪了出来,并且毒打了一顿。
那是他们下手最狠的一次,那年,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以血为床,第一次只欣赏到半边的天空。
霍利文在心里怒吼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上天这样对待,然而天空飘过的云就像往常一样平淡无奇,亘古不变的湛蓝色天空,并没有给他回答。
他的所有怨恨和不甘都随着意识的消失,缓缓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身处一个昏暗的洞穴,身上盖着皮毛做的被子,身旁是温暖的火堆,除了眼睛,手脚都已经被人治愈。
他转过头,发现身后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条长袍,那长袍的模样赫然跟现在邪教徒们穿着的长袍一摸一样。
长袍里有一本小册子和一张纸条,读过纸条上面的话,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承蒙了一位陌生人多大的恩惠。
他穿上那条长袍,牵着门外拴紧的魔兽,坐在魔兽身上一路边走边看,从此他以一个旅人的身份开始云游八方。
同时,十一岁那年,他不再信仰天神,开始崇拜魔王。
霍利文的天赋,简直可以用天才二字来形容。
等到他游历了整个康斯坦帝国之后,他也从册子上学会了大量的魔法,其中就包括不少能够复活大型魔兽,甚至魔使的禁忌魔法,同时更是知道了一些与特斯兰大陆有关的秘辛。
那年他二十七岁。
然后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那之后又过了五年,也就是两年前,妖月噬日降临特斯兰大陆,当整个世界全都黑暗下来那一刻,霍利文觉得,那属于他的天命,终于来了。
他联系了自己说服的邪教徒们,首先就血洗了自己长大的村子,用那些人的血肉和灵魂,重新召唤出了已经被讨伐的巨型半兽人——弗鲁沃尔。
他们在那里遭遇了禁魔殿的阻碍,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早已经知道帝国有着这样的存在。
被复活后的弗鲁沃尔吸收了大量的血肉和灵魂,他的实力也更上一层楼,已经踏入了S级别的门槛。
而被派遣过来的禁魔殿成员人手不足,显然是总部勉强分配好的,所以那场战役显得额外轻松,虽然他们自己这边也损失了不少人,但在有弗鲁沃尔的支持下,他们最终还是团灭了禁魔院的那些杂鱼,弗鲁沃尔就这样继续在那片土地肆虐下去。
成功复活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片山林里,最早死亡的四柱魔使之一的「囚慧者——萨姆」。
此刻,他正坐在帐篷里,看着其他同伴送来的情报。
“霍利文大人,人质已经集齐了,随时可以开始仪式。”
一个与霍利文带着同样兜帽的人从帐篷外走进来,朝他单膝跪下。
霍利文看了他一眼,手心生出一团黑色的火焰将手上的信件直接蒸发掉。
“一千个血祭品都凑齐了吗?”
“是的。”
“欧文,这次的仪式跟以往相比会有些不同,毕竟要复活的是魔使大人,区区一千的普通血祭品始终不够,还需要一个人来做阵眼才行。”
欧文将头抬起来看了霍利文一眼,然后又坚定的低下头去。
然而霍利文抬手打住他即将要说的话,他走出座位,摘下兜帽。
即使已经到了三十多岁,他依旧长着一副年轻帅气的脸庞,只是脸上的凹痕让他看起来有些饱经风霜,再加上左眼的眼罩,让人看起来感觉他处理事情更加老练成熟。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很遗憾的是,就算是你也还不太够格。”
他拍了拍欧文的肩膀,欣慰的笑了笑。
“所以,这个阵眼得由我来做。”
“霍利文大人……”
欧文抬头看着眼前的领导者,为了宏大的理想,他甚至毫不犹豫的打算牺牲掉自己,这一点不禁让欧文红了眼眶。
“哭什么,你是个比我更适合当领导者的家伙,而且我并不是死了,我与魔使大人,与你们同在,欧文,无论身在何处,始终要记得我们的初衷,一切都一切,都是为了世界,为了魔王大人!”
“是!谨记在心!”
霍利文再次拍了拍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肩膀,往后的担子,都要交到这双肩上扛着。
这样他也能走的安心。
“走吧,去启动仪式。”
“是!”
两人走出帐篷,霍利文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他还是只能看到一半,但那湛蓝的颜色依旧不变。
“欧文,你也不会记得我的,对吧?”
欧文轻轻摇了摇头,参与过禁忌魔法的邪教徒们全都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他们所有人,都不会进入天堂,也不会进入地狱,就算是轮回,也轮不到他们。
他们死后,就像是从世界上被抹除了,存在于他人脑海里的记忆也会随之抹除,就像是那个人被硬生生从记忆里扣了出来,那种空缺感,永远也填补不上。
霍利文闭上双眼。
“抱歉,是我多愁善感了。”
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的眼里满是坚定的神色。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魔王大人。
他所有的一切都托付于魔王大人。
届安村东边山林,远古的禁忌魔法,魔使的复活仪式,正在准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