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沁心万万没想到她被逼辞职的契机来的这么快。
千错万错就错在那个初春的午后，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暖绒般铺洒在身上，导致她一边勾线一边懒洋洋地开口问：“你为什么突然改画校园欺凌题材的漫画啊？”
然后她那个不善言辞也不爱说话的老板沉默了许久，久到林沁心都快忘了自己曾发问，勾完线抬头的瞬间恰好撞进秦沐时深沉的眸光里。
秦沐时这才看着她略带郑重的语气回答：“因为你。”
林沁心已经忘了当时是怎么笑着含糊过去的，只记得当晚回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不对劲。
那天晚上林沁心就开始失眠，她内心惶恐不安，生怕在尚未远去的学生时代少年意气地把现在的顶头老板给校园欺凌了。在失眠了三个晚上后，林沁心终于把所有还未彻底忘却的学生时代记忆梳理了一遍，确认过记忆，上学时虽然偶尔做些翻墙出校上网的事但绝对没有带头欺负同学。
秦沐时是自由漫画家，平日就在家办公，林沁心作为助理也自然跟着朝夕相处。这种工作模式的好处是避免过多社交且时间自由，但坏处也正体现出来：任何一方心里有事就会显得工作时氛围极其尴尬。
林沁心想，即使她觉得他们两之间气氛尴尬到令人窒息，那位一天就说几句话的老板肯定是不会感到尴尬的。
或许时间应该再往前回溯一些，他们之间相遇的错误应该归结于春节后的那次乌龙招聘。
林沁心年后想在家附近找了份漫画主笔助理的工作，误打误撞摁开了秦沐时的门，虽然秦沐时当场愣在原地显得格外不礼貌，但她依然热情地递出简历和代表作站在门前等待秦沐时迎她进屋面谈。
然后秦沐时沉默地拿出了招聘海报，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将性别要求指给她看。
尴尬的气氛从林沁心看清海报上性别要求男那刻开始蔓延在他们之间，虽然秦沐时仍旧眼神无辜神色淡然，但林沁心低下头耳根红了个彻底。
没想到的是秦沐时卷起招聘海报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说出了过年期间走街串巷的万金油：“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就试试呗。”
二、
对于林沁心这种职场新手而言，遇事不决先咨询稍有经验的同龄人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点开了表姐的微信，没等那边回有没有空就先码了一堆字上去。
“你说我以前那个瘦弱的初中同桌会是我老板吗？但是我真的没有欺凌过同学啊，也没有对谁校园暴力过……”
“性格孤僻、话少、还被女生校园欺凌过，难怪当初招助理的时候只要男生不要女生，如果我真的因为以前的错事影响了别人一生我还怎么好意思面对我老板啊？”
林沁心一边叙述着情况一边反省自己，愈发觉得内心愧疚难安，还没等表姐回复消息她就已经把辞职信写好保存在桌面了。
坦诚来讲林沁心对这份工作很满意，秦沐时虽然性格孤僻但从来没有在工作上为难过她，反而作为前辈处处指点，在他说那句话之前在日常中对林沁心也始终抱以尊重和适当的相处分寸。
“你就没想过也许是你把他从校园欺凌里救出来吗……？”
林沁心看着表姐回复过来的这句话思索了许久，她在学校里一向最让老师们头疼，暴躁霸道的性格没让同学受欺凌就算好了，救人这件事是真的没印象。
“要不你就直接开口问问吧，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多问，一定要虚心求教不要不懂装懂，知道了吧？”
这和工作中的虚心求教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林沁心退出聊天界面，歪头悄悄打量起端坐在电脑前用数位板专心画图的秦沐时。
初春三月，乍暖还寒，风卷起驱不散的寒意扬起散开的窗帘拂动秦沐时额前的刘海。他逆光而坐，阴暗处反而将他的五官显现得更加清晰。秦沐时不常说话，但面上常带笑，有种谦和温润的书卷气。
很难把这样温雅的秦沐时和校园欺凌联系起来。
许是林沁心的目光太过炽热，惊扰了驻足在窗边的麻雀，它翅膀扑腾而起的同时也吸引到了秦沐时的视线。
秦沐时转过头就发现林沁心投来的目光，以眼神询问她长久凝视的含义。
林沁心为了在发问时不勾起秦沐时在学校里被欺凌的回忆，特地想了铺垫的前提情景，但在她对上秦沐时的眼神后这几分钟打的腹稿在那一刻通通化为乌有，秦沐时的行事风格似乎不需要她拐弯抹角地说话，秦沐时不会因批评建议而不快，也向来鼓励她有话直说。
“秦老板，你之前在杂志和网络上都是连载古代题材的漫画，为什么突然开了一本有关校园欺凌题材的？”
秦沐时早些年在国外求学，修的美术与历史双学位。对于同类型古风漫画而言，秦沐时会加入很多值得考究的历史小彩蛋，诸如不同朝代的服饰、建筑特色，也因此他的漫画才被许多人推崇。林沁心其实重点是想问到底为什么会因为她才开始画，但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依秦沐时寡言的习惯一下子也回答不了那么多问题。
秦沐时右手拿着电子触屏笔转了几下，思索了一会才开口：“故事有点长，我不太会说，你看漫画就懂了。”
平日里林沁心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说话只说一半把别人好奇心勾起来的人，这本有关校园欺凌的漫画是从她入职后才新开的，现在在网上才连载到第七话，等秦沐时用漫画把故事讲完那起码得等上一年半载。
但是秦沐时的语速平稳嗓音低且磁，莫名地就抚平了林沁心急躁的性子，让她沉下心来给新一话的线稿勾线上色。
行，等就等，反正依照秦沐时之前连载的作品来看剧情线永远不会令人失望。
三、
但即使是再少社交的工作也避不开必要的社交。
和秦沐时合作的漫画杂志前几天派了个实习编辑小妹来送资料，小女生太年轻，加上又有对秦沐时的那层大神滤镜，见到秦沐时那张脸后眼睛就没挪开过。
在林沁心说了两遍资料交给她就好仍被编辑小妹强行无视后她脸上的笑也快维持不住了。眼看着林沁心脾气就快上来准备发火了，秦沐时终于从工作里抬起头正视仍旧盯着他的编
辑小妹，语气隐约带着几分不快：“资料，谢谢。”
林沁心在资料到手后客气有礼地迅速将这位编辑小妹请出屋，关上门的瞬间就忍不住开口：“这都什么人啊。”
秦沐时也有些头疼，他双肩略微耸动了一下，无奈地冲林沁心摇头。
躲过了现实骚扰的第一遭，还是没躲过编辑小妹利用工作之便频繁用社交软件发来的消息。秦沐时白天在画稿时除了电话别的都不会停下手上的笔去回复，但是架不住一直弹出来的消息提示打扰视线，他蹙起眉头，把社交消息都交给林沁心去处理。
林沁心看着编辑小妹接连发来的消息心里冷哼一声，继续手头工作的同时偶尔切屏出去敷衍她几句。
林沁心中途去了几分钟厕所，等回来的时候编辑小妹已经刷了几页的屏来各种花式询问秦沐时有什么喜好。
林沁心看着这些话反而来了兴趣，她单手撑着脸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秦沐时每天就跟个老干部一样，下楼跑步买菜，上楼就窝在家里工作。
秦沐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相反的他不挑食，什么都会尝试，但是要说到真的喜欢什么，即使共事了有月余的时间林沁心还真不知道。
她轻咳了两声，短暂地吸引了秦沐时注意。
林沁心像是无话闲聊般随口一问：“秦老板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原本是指望秦沐时随口说几个就算了，林沁心没想到秦沐时居然放下了笔满脸认真地掰起手指：“吃的比较喜欢吃鱼和草莓，平时运动喜欢晨跑和游泳，但是现在太冷了懒得下水。如果工作处理完了喜欢去看电影和歌剧……”
林沁心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边回忆生活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分钟，等到秦沐时终于说话用一副乖巧的神情看着她，她才醒神过来真诚地点头回应：“恩，我知道了。”
然后林沁心重新打开被她冷落许久的编辑小妹软件聊天栏，冷漠地输入：“喜欢没有人打扰我工作。用工作的名义私下打扰作者，我会把情况如实反映给负责你工作的主编。”
到底是个实习的小女生，林沁心这番话说话那边就再无回音。
等到晚上秦沐时重新翻看各类社交软件的消息时才看到林沁心说的这番话，他右手轻拢成拳抵在唇边，克制不住地笑出声。
四、
春夏交接之际的天气变化最是琢磨不透，林沁心在每天上下班往返的路上还是没躲过春雨无声浸润的侵袭，光荣的病倒。
因为秦沐时年后突然新开了漫画连载导致工作量加倍，林沁心原本是请到了假在家休养，但看着本来作息就不健康的秦沐时再度压缩了休息时间坐在电脑前画稿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心想着反正两家距离也不远，索性就拖着病体去秦沐时家里继续工作。
林沁心平时工作的时候喜欢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沙发椅，即使她平时穿的再厚重也抵不住地板透着的凉意，趁她前两天请假秦沐时特地买了几层厚地毯铺在她常坐的地方。
烧早就退了，一直缠身的是后续绵长的鼻塞和咳嗽。林沁心吃了药就容易犯困，加上感冒带来的头脑昏沉，一不小心就后仰躺平到长沙发上迷糊过去。
秦沐时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熟睡的林沁心因鼻塞而粗重的呼吸声，他又转过身回房抱了一床毛毯给她盖上才重新回到电脑前尽量放轻动作画稿。
暮色四合，等林沁心睡醒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她手边就有温水和微热的姜茶，厨房里还煨着绵软的砂锅粥，林沁心在家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秦沐时虽然不会说暖心的话，但是他的行动足以比许多动听的话都更熨帖到心里。
林沁心一边端着杯子灌姜茶一边感慨，这种做的永远比说的好的男人真是稀缺物种。
然后刚刚还在心里默默夸赞的男人就端着粥递给她，然后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满脸的欲言又止。
林沁心最受不了秦沐时这种表情，平日里常挂在嘴边的笑容没了不说，眼神躲闪又有些紧张地偷偷瞄她，显得秦沐时整个人稚嫩青涩又生动。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有些无奈地带着浓厚的鼻音开口：“有话好好说，别这么看我。”
“你觉得我对你有什么不好吗？我是指在工作方面。”
秦沐时双手紧握搁在膝上，声音虽然依旧平稳但是林沁心莫名就感受到这句话透出的紧张，她也感到很莫名其妙地摇头，没弄懂秦沐时聊这个话题的含义。
秦沐时难得蹙起眉头看她，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委屈开口问：“那你为什么要准备辞职呢？”
“我没有啊。”
这是谁编排出来的事，林沁心虽然之前是有这个念头，但在那次问完以后就再也没这个心思了。
林沁心放下盛粥的碗再一抬眼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下午睡过去之前笔记本还开着软件，秦沐时估计是担心数据丢失就随手把她的上色进程保存了，然后就看见了之前保存在桌面一直忘了删除的辞职信。
本来林沁心脑袋就昏沉，这下更有些头疼，她顺手用鼠标把那份辞职信丢进回收站才慢慢解释：“这事你也有责任啊，你之前说因为我，我还以为是你被我校园欺凌过。你又对我这么好，这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就打算辞职了。”
林沁心说完就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捧着装满温水的杯子，听到秦沐时那边发出一声轻笑才抬起头看他。
虽然夜幕已落，但秦沐时顾忌着林沁心刚睡醒并没有打开客体的大灯，而是开了四周的落地台灯。有些泛黄的朦胧灯光映照过来，给本来就平和的秦沐时更添一层温柔的光晕，林沁心在柔光下端详着坐在她对面的人，对上秦沐时弯起的双眼和笑容一时有些晃神。
秦沐时心情好的时候语调会更软更柔，他伸手揉了下林沁心刚睡醒还有些翘的发顶，就用这种可以蛊惑人心的声音笑着叮嘱：“那就好，好好养病。”
林沁心垂着眼眸低声应了，有些庆幸此刻周围光线的昏暗，这样才不会把她泛红发烫的双颊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五、
还没等到林沁心的病养好，比倒春寒的凉意还要来势汹汹的网络舆论风暴就冲他们俩铺天盖地而来。
林沁心养病的这几天稍微有点工作之外的时间都拿去补觉了，要不是表姐发来一条关心安慰的微信她也不会察觉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表姐说：“你们漫画那事我朋友都跟我说了，没事的，好好解释，别管别人怎么说。”
林沁心原先还觉得莫名其妙，打开了连载的网络社交平台才发现秦沐时新开连载的漫画被指责抄袭并且那条贴子热度异常的高。
“之前还奇怪秦沐时为什么会突然改画校园欺凌题材的漫画，原来是从别的地方抄到了灵感啊。”
“纯路人，真的觉得故事走向有点像哎……”
林沁心没敢在继续看底下充斥着恶意的评论，她仔细研究了一遍抄袭贴中整理的调色盘和证据，发现被指责的每一点她和秦沐时都可以反驳。
脚本故事来自于秦沐时的亲身经历，贴子里指责的部分都是断章取义截取的公共素材。
那些有争议的脚本都是她和秦沐时协商敲定出来的，微信聊天记录里仍有着他们两把脚本台词不断更新修改的记录。
校园里的建筑和场景都是取景于他们这一带的高中，不是虚构更不是借鉴。
但是林沁心点开秦沐时的社交软件账号，发现除了新一话的漫画更新，他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刚上班林沁心就没忍住情绪坐在秦沐时工作桌对面，带着些许愤怒和委屈质问他：“为什么不解释呢？我们明明没有抄袭，你怎么能……”
她眼里隐约有薄雾逐渐凝结，话语停顿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你怎么舍得那些人就这样污蔑我们的作品。”
这部漫画虽然秦沐时是主笔，但是她倾注的精力也没有少到哪去。每个作者的作品都是心血，更别说她一直看着秦沐时牺牲了更多的时间和健康来创作这部漫画。
有关于秦沐时的念头太柔软，这种如阳光般温暖的人连林沁心都忍不住小心轻放，因此看着别人质疑和辱骂秦沐时的才华才让她格外愤怒。
秦沐时神色淡然，仍拿着电子触屏笔在数位板上画着分镜和草图，他说：“我没关系，说的话别人未必会信，等漫画完结了这些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样的做法也确实符合秦沐时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林沁心还是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笔让他被迫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
林沁心眼底仍闪着泪光，她因愤慨而激动的情绪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等她终于平复下来时胸膛仍在急促地起伏。
林沁心就这么沙哑着嗓音说话，像是杜鹃泣血般字字哀切：“我有关系，我会心疼。有些事情，你只有说出来了别人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你或许会词不达意，别人也或许未必会信。但你总得说出来，才能有沟通和交流。”
秦沐时望着她静默了许久，秦沐时一紧张忐忑就会不自觉的十指相扣指节相互磨蹭，林沁心瞥见他手上的那些小动作也不再开口催促，赶忙去倒了杯温水润喉。
等到林沁心坐在沙发上冷静下来才觉得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像有点过，秦沐时向来是个少说多做的人，面对被污蔑这种事他自然有他的想法，这么强行改变他的做法会不会让秦沐时觉得林沁心一个外人管太多了。
要不还是道个歉吧……毕竟决定权还是在秦沐时手里。
林沁心辗转犹豫了好一会，秦沐时才看着她神情真诚地发问：“只有说出来了，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明明只是重复她刚才的话，但林沁心就是觉得秦沐时另有所指。
她点头，秦沐时才像终于下了决心般深呼一口气，对她说：“如果我说得不清楚，你帮我好吗？”
林沁心觉得无奈又好笑地再度点头，明明秦沐时画漫画时剧情线讲的那么好，怎么到了现实中却总是担心讲道理说不清楚呢。
他们的合作情谊从那一纸劳动合同开始，再到新漫画创作人员中出现林沁心的名字而愈发深厚，如果秦沐时肯加强沟通，他们一定能走的更远。
秦沐时重新打开那个指责他漫画抄袭的贴子，在浏览到所列出的第一点剧情相似时鼠标就停留在那一行，然后他转动椅子正对着林沁心说：“关于脚本剧情，我想给你讲这部漫画主角的故事。”
六、
秦沐时从小就很少见到父母，他们忙碌的工作换来了家里优越的条件，但陪伴秦沐时的人自幼起就只有保姆。他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没有太多表达欲，空闲时就拿着画笔一个人在画室里呆上一天。
秦沐时的话越来越少，性格也愈发孤僻。
他进入高中以后身体发育状况明显晚于同龄人，身体瘦弱、性格孤僻又加上生活费宽裕，这样的秦沐时就成了班里男生排挤和勒索的对象。
秦沐时在第一次被他们索要钱财时就打算告诉父母，但视频电话一接通母亲那边就顾不上专心和他通话，总是一边处理着文件一边带着歉意的安慰他：“钱够花吗？不够就开口。妈妈这边太忙了，今年过年一定回去陪你，沐时乖，好好学习知道吗？”
心里有再多的话也被母亲愧疚的眼神和笑容给堵在喉间说不出口，他挂断了电话，再没提起过被同学勒索这件事。
而再温顺的兔子也会有被逼急咬人的时候。
那年临近放假秦沐时仍然留在学校集训，他晚上接到了来自父母无法赶回国过年而感到抱歉的电话，秦沐时对假期的憧憬和喜悦刹那间就荡然无存。于是他向辅导老师提出提前结束集训回家的申请，在得到批准后背起书包就往校外走去。
从校门口去往公交站的那段路上有条很长的林荫道，茂盛的落叶灌木将月光都遮了大半，显得林荫道格外昏暗。
秦沐时又被人堵在这里要钱，或许是心情不佳的缘故，他今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默默地把钱递给对方，而是沉默地背着包盯着那几个人，像是随时准备转身跑回学校求助。
但第一次反抗总归有些莫名紧张和慌乱，秦沐时还没回跑几步就被绊倒在地，听到身后那些人的嗤笑声秦沐时连头都不想再抬起来。
眼见着让秦沐时自己交出包是不太可能了，就在他们准备上手强抢的时候有人踏上了学校外墙的墙顶，猛地翻身跳下来，恰好落在他们附近。
林沁心也没想到她这次翻墙能碰见这么多人，还以为被教导主任抓了现行，但仔细一看倒在地上的秦沐时和蹲在他身旁拉扯书包的几个人就明白什么情况了。
“呦，光天化日，不是，光天化月之下当街抢劫，够出息的啊。”
勒索秦沐时那伙人里为首的同学认出了林沁心，暴脾气和爱玩让她长期挂在处分墙上，但成绩优异，家里人又格外护着就让林沁心在学校里变成了不敢招惹的对象。
“别多管闲事，赶紧走。”
林沁心听见这话反而笑出声：“是你抢劫又不是我，做错事的人不想着心虚逃跑反而要好人走，这是什么道理。”
眼看着他们这几个人就快被激怒站起身准备围殴林沁心，她也镇定的很：“想清楚，这里离学校保安亭可不远，我刚刚翻墙出来的时候教导主任还在后面追着呢。”
那几个人终是自认倒霉迅速离开，林沁心一边扶起倒地的秦沐时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你傻啊就这么让他们抢，好歹喊几声啊学校又不是没保安巡逻，你不喊出来谁知道你要求助呢。”
她的话颇有道理，秦沐时抬眼看了她一会才低声回应。
林沁心把他送上公交后就火速跑去学校附近的网吧玩游戏，那天游戏版本大更新，林沁心玩嗨了就彻底忘了来的路上还顺手救人这件事。
秦沐时从那天后再没来过学校，他和父母坦白说明了这件事就即刻被安排出国前往他父母所在的城市就读。
秦沐时刚回国时因为几张放在网络平台的插画就小有名气，随后的几年里逐渐增长的工作量让他不得不招位助理分担工作。
那是年后寻常的一天，过年的喜庆仍存，他一开门就看见了林沁心。
高中的那晚月光茕茕，银光照亮的不止天地间，更把不远处女孩的面容印刻在了他心里。
秦沐时永远记得那个在月下的飒爽女孩，不仅顺手救了他还连带着让他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他如何能爱上其他人。
秦沐时回国等了好几年，终于又找到了属于他的月亮，好在时事虽变化无常，但明月依旧。
林沁心在听完这个故事后面无表情心情复杂地坐在玻璃落地窗前，透过明净的玻璃静静观望天边云卷云舒。
秦沐时则花费了一天时间坐在电脑前将要澄清的声明改了又改，在终于将文字间的逻辑琢磨满意后才长抒一口气，按下了社交平台的发布键。
然后他就转过身双手撑着下巴打量着坐在窗前有些呆滞的林沁心。
先前林沁心那句铿锵有力的“只有说出来了别人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还在脑海里回响，秦沐时站起身走到林沁心身旁席地而坐，陪她一起看着天边日渐西行，朝霞满天。
“那你能说说你在想什么吗？”
秦沐时问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些害怕惊扰了她的思绪。
“我在想漫画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秦沐时当场就愣神了一会企图跟上林沁心跳跃的思维，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回道：“最后的结局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林沁心用无语的神情看了他几眼，双手抱膝蜷缩着身子，将头靠在玻璃窗上有些失神地开口呢喃：“我真傻，真的，我单想到了你会被我欺凌的可能性，怎么就没算到当初救下的那个瘦弱又胆小的男生是你呢。”
原先还有些沉重的气氛被她这句经典语录给扰的七零八碎，秦沐时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笑着说：“我不想瞒你，如果你觉得我的感情对你造成了困扰，那封辞职信依旧有效。”
林沁心在那个刹那感受到从接触的指尖处传遍四肢百骸的灼热。
于是林沁心收敛了原先那副不正经的神情，侧过脸看着他。秦沐时的眸色很深，平时望过去总是自带几分深情，而此刻被窗外红火的夕阳流淌其中，更染几分情意。
“高中那晚起我就一直喜欢你，现在我说出来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吗？”
眼前的这个人对她有尊重也有担当，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也是两颗心互相交融的过程。
秦沐时在平日里对她好的一点一滴，都是在为相互交融的路途上添砖加瓦。
林沁心和秦沐时静默相视了片刻，她总感觉在未来每个与夕阳有关的时刻里都会想起这被浓烈爱意包裹、酸胀和感动一齐涌入心头的瞬间。
然后她展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收回被秦沐时拉着的手捂住心口，身体稍微向后倾，一副被击中的样子。
林沁心冲秦沐时眨了眨眼，笑着说：“看样子我的心是知道了。”
七、
在校园欺凌漫画完结的当晚秦沐时失眠了许久，总觉得有些情感堵在心口亟需宣泄。
他听着不远处林沁心平稳的呼吸声，决定重新打开电脑开始在社交平台软件上编辑长贴。在秦沐时印象里，这或许是除了澄清抄袭的贴子外他发表过最长的言论。
秦沐时说了有关于很多这部漫画的事情，从漫画主角的故事是他的亲身经历开始叙说，说到他是如何在出国后逐渐走出那段如同梦魇般的日子。再说到和林沁心多年后重逢，林沁心的陪伴才给了他重新拾起这段记忆的勇气。
他想让林沁心了解他的过去和不堪，却苦于不善表达，于是在年后紧急加开了这部新漫画。
秦沐时在长贴即将发布前稍微侧目注视着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映在工作桌上的一束月光，然后在结尾又添上了一句话：感谢那晚一切的机缘巧合，让我的明月终入我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