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呜……”我睁开眼睛，稍微动了一下四肢，就觉得浑身疼痛，简直散架了似的。
看来，从这座桥上摔下来，后果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不过，我也察觉到自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损伤，只是感觉上的疼痛。果然，这只是个游戏罢了。
“哇……”听到这声惊叹的我也吃惊了：课代表这次居然比我站起来要早？
我努力地爬起来，感觉到身上的重量了，太好了，看来【全知之剑】并没有遗失。我看向淼兮远的方向，发现她蹲在一个沙堆面前，仿佛正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兮远，你没事吧！”向她跑过去的我，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说道：“抱歉！课代表……”
“It’s ok.”没想到淼兮远头也不抬地说道，“洛明，你可以叫我兮远的。其实，我一直希望大家都这么叫我。”
“是吗……那，兮远你在看什么啊？”我凑到兮远的面前，俯下身子，发现她手里正拿着一个遥控车模型。
“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在沙子里面，里面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我用手扒拉了一下我们面前的这个小沙堆，从里面又掉出了几个玻璃球，还有几张印有动漫人物的王牌。
“这，这些不都是男孩子玩的东西吗？”
“不不。”兮远摇摇头，津津有味地把遥控车放在地上来回移动着。“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玩，这些。我经常和家人，一起玩。”说着，她又捡起沙地上的一张王牌，嘴里喊了一声“哈”，就把它摔在另一张王牌上。“哎呀，沙子太软，翻不过来。”她似乎有点沮丧。
“哈哈，是吗……”我又用手在沙堆里翻了几下，忽然摸到了一个正方体的盒子，我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用丝带绑着的礼盒。盒子上面夹着一张贺卡，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中文和汉语拼音两行文字，都是“兮远（XIYUAN）”的意思。
“啊，这个盒子！”兮远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从我手中拿过盒子，兴冲冲地打开。我看到盒子里静静放着一个音乐盒，盒盖上有一个类似于微缩芭比娃娃的小人。兮远按下了音乐盒的开关，一支清脆而不失柔美的曲调响了起来，盒盖上的小娃娃也开始围着盒盖转圈，像是在跳舞。
“真好听。”我情不自禁地说道，却猛然发现兮远的眼睛里慢慢地充满了泪水。
“以前我家里也有，这样的一个，盒子。”兮远揉了揉眼睛，“但搬家的时候，妈妈扔掉了。”
“是这样啊……”
我立刻察觉到，这个游戏不简单。
我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周围还有很多大小不同的沙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面一定也都埋有东西。
“兮远，我们到那边去看看怎么样？”我拍了一下兮远的肩膀，用手指了一下四周的沙堆。
“嗯！”兮远抹了抹眼睛，站起身和我一起来到一个巨大的沙堆旁。
“这是？”我把手伸进沙堆里，感觉沙子实在太多，异常沉重，也摸不到里面究竟有什么。
然而，当兮远效仿我，把手掌按在沙堆上的时候，所有的沙子便立刻开始下降，仿佛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正让沙堆失去平衡。几秒钟的功夫，巨大的沙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常见的公园滑梯。
“哇哦——”我和兮远同时发出了惊奇的呼声，但兮远比我的动作更快，她几乎是立刻就跑到了滑梯之上，像小孩子一样从上面滑下来。“哈哈（Haha）！”大概只有这句笑声，中英文都没有太多区别吧。
我也紧跟着跑上了滑梯，从上面“哈啊”地滑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做这种事。但是，我就是做了。
“哈哈！”兮远冲我鼓了鼓掌。
“兮远，这些太好玩了！”我笑着说道，“下次，我们一定要来玩个痛快！”
“嗯！”兮远高兴地点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渐渐阴郁起来。她低下头，小声问道：“为什么是下次呢？”
“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我俯下身拍了拍兮远的肩膀。“下次，下次咱们再好好玩。”
“你总说是下次……”不料兮远嘀咕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Next time,Next Week,Next year……”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来，走到刚才小沙堆的地方，捡起了那个小巧玲珑的音乐盒，拿着她走回到兮远面前，然后俯下身子给她看：“瞧，我们这次把这个带走，代表着事情会有所不同，过去的祝福和诺言将一直跟着我们。”说完，我将音乐盒装进了外套兜里。
“嗯！”兮远脸上又放出光彩来，她跟在我的后面，我们一起走向了山谷的尽头。
然而，没走几步，我们就发现那一边的悬崖实在是太陡峭了。毫无疑问，除非我们会轻功，或者有专业设备，否则不可能从那一侧爬上去。我们又回头望向另一边的悬崖，即我们出发的地方。看起来，那里就有一个我们一开始没有发现的缓坡，可以爬上去。Undoubtedly(毫无疑问地)，我们必须回到起点，然后重走那条铁索桥。
但是，那桥已经……我们抬头看向空中的铁桥，不由得都惊讶了。那桥竟然完好无损，仿佛从来就没有坏过。尽管我们一开始疑心是桥太长了，我们记错了掉下来的地方。但当我们爬回崖上，再次走那铁桥时，果然看不到桥面有任何漏洞和损坏的地方。
“这是幻觉，还是……”我边走在桥上，边想着这些，同时警惕地看着脚下的桥面，用手紧紧地抓住铁索。刚才桥板损坏的时候，铁索并没有发生异样。所以我打定主意，就算待会儿再发生意外，也只要抱着兮远紧紧地抓住铁索就行了。虽然，我还不确定我们能不能以这样的姿态顺着铁索一路爬到对面，也许更好的方案是我们各自爬铁索的一边。但是……
“啊呀！啊！！！”
然而，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我预设的前提就错了。铁索根本不是例外之物，没走几步兮远就再次一脚踩空。当我试图紧紧抓住铁索时，它却像廉价塑料袋的提手一样一下子就被扯断了。我们俩再次掉了下去。
“好痛！”等我再一次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兮远又出神地在翻找着一个沙堆里的东西。这次我迅速地跑过去，和她一起翻找着。里面掉出了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啊！”兮远打开包装纸就要去舔棒棒糖，被我夺过去一把扔到沙子里。
“你要看清楚日期！”我把包装纸递给她看，“这糖已经过期好几年了！”
“啊——”兮远呆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走向另一个比较大的沙堆。我跟在她的后面，看见沙堆再次为她而散开，里面显示出一张堆满了文件的白色塑料办公桌。兮远用手轻抚着桌面，然后走到面对桌子的方向，打开了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
我看着那张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两个字：
老师
“看来，这桌子的主人是一名教师。”我虽然笑着这样说，却怀疑起老师们的办公室里是否会有这样一张桌子？况且桌子里有这样一张写着“老师”的纸，也未必就能说明什么。也有可能，这是孩子家长写给老师的信之类的……
兮远注视了纸上的那两个字一会儿，随后轻轻地把纸放在桌子上，绕过办公桌，朝附近的另一个沙堆跑过去。我把那张纸拿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背面没有字，整张纸没再写其他的东西，除了……
“洛明，快来看！”我听到兮远的喊声，连忙把纸放回抽屉里，跑到兮远身边。“怎么了……”
然而眼前出现的东西立刻就解答了我的疑问：这是一张医院的病床，床头还放有写着病人个人信息的卡片。
淼兮远用手抚摸了一下白色的床单，上面好像一点沙子和灰尘都没有，显得比天鹅羽毛还要白。我想起中午时看到徐老师所住的那张病床，仿佛徐老师现在就躺在这张床上奄奄一息，心里颇有点难受。
“兮远，我们该走了。”我转身走向铁索桥起点的悬崖，心里想着一定要找到一个过桥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一定是有的。
“哦……”兮远愣了一会儿，便能听到她跟在我后面的脚步声。但脚步声很缓慢，传达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
回到悬崖上，重新面对着已经恢复原状的铁索桥，我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可以借助的其他道具。那么，解开问题的钥匙一定就在玩家已经拥有的道具之中了。
我取下背上的【全知之剑】，将它再次插进泥土里，虽然由于这片黄土地的地质较硬而多费了些工夫，但剑身上还是立刻显示出了影像。
我们两人都为看到的东西大吃一惊。
“这是，狄亮同学？”兮远凑近了剑身，“还有米晴同学？和薰同学！”
“好像是在打什么擂台啊……”我顿时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这个游戏到底是搞什么鬼？难道真的是读取人心中的想法而临时生成内容的吗？
看这个华丽到夸张的擂台上，不只有狄亮三人。主持人竟然是穿了兔女郎装的李老师！观众席上都是我们的熟人！
“哇，老师，好可爱~”
“呃……是啊，不过兮远，对于长辈应该用‘漂亮’来称呼吧。”
“哦，哦……可是还是觉得‘cute’，而不是‘pretty’。”
“好吧，但那肯定不是老师，因为真正的老师应该还在游戏外面的现实世界里。同样，同学们也不可能都进到这个游戏中来了啊。他们应该都只是这个游戏制作出的幻影，是这个擂台场景的一部分，就像这个山谷和这条铁索桥，以及桥下的那些东西一样。”
“哦……”兮远的眼皮颤动着，似乎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但不管怎样，我们这次是一定要过去的了，不能再耽搁了。这【全知之剑】只能看到勇者的影像，难道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吗？我摆弄了几下剑柄，试图找到隐藏的按钮之类的东西，但是一无所获，那么是要把剑从地里拔出来，用其它的方式使它发挥作用？也不像啊，刚拿到它的时候，我就挥舞过好几下了……
【知晓一切】
等等！我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在我刚才想着得到剑时的情形时，一闪而过的森林里的景象……
【忘却一切】
对了！是一开始放着这把剑的那方墓碑上所刻的字！
“洛明，你怎么了？我回过神来，发现兮远正在面前歪着头看着我，眼神里透出担忧的神色。
“哦，没事，我刚才想到了一些线索……”
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比我矮更多了。
也更加的娇小可爱……
“不不不！”我连忙摇摇头，甩走了脑中不纯洁的想法。
“嗯？”兮远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到底，想到了没有？”
“哦，想到了想到了！”我把剑从泥土里拔出来，重新背在背上，然后微微俯身问兮远道：“兮远，你刚才过桥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想着什么东西？”
“我……在想老师。”兮远忧郁地低下了头。
“老师的病会好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过桥去找药方啊！”我努力做出自信开朗的样子，又顿了顿，慎重地问道：“也许，你刚才在过桥的时候，已经看到桥下的那些东西了？”
“啊……是的。”兮远闻言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兴奋的神情，转身跑到悬崖边，趴下来看着崖下的风景。“那个遥控车，我一低头就看见了！”
“哦……”我走过去，也和她一样趴下来，果然，刚才过桥的时候没敢分心，但现在就看清楚了，从桥面的这个高度的确能看到下面许多东西的轮廓和部分细节。
“我知道了兮远，这些都是好东西。”我笑着说道，但又慢慢强作严肃起来。“但是，现在我们需要过桥，需要把这些东西抛在脑后。”
“抛在……脑后？”
“就是暂时忘记它们的意思。兮远，咱们待会儿过桥的时候，你能不能坚持一下，脑子里不去想这些东西，也不去看这些东西？”
“……为什么？”兮远咬着嘴唇，眼睛闪烁着。“Why?”
“因为这就是规则。”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看向远处桥的另一端悬崖。“它会惩罚那些坏孩子。”
“坏孩子？”
“对啊，因为眼前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但是却沉溺于过去，沉溺于现在的玩乐，所以它就让那些孩子掉到悬崖下面，不得不爬回起点再重新过桥。”
“Really？”兮远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Yeah。”我点了点头。
“……Ok。”兮远低下头，用手抓了一会儿裙边，便抬起头来，露出混杂着坚定和悲伤的目光。
“当然，不是说兮远就是坏孩子！”我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是在说一个，可能存在过，但又没存在过的人！呃，不知道我这样说你是否能明白？”
“Yeah！”兮远破涕为笑，抹了抹眼睛，就走到桥前，转身向我招着白皙光滑，又略显稚嫩的手臂：“老师，让我们走吧！”
“老……老师？”我一时懵了。
“感谢你教我这个道理。”兮远用手抓着裙子，做了一个像是贵族大小姐才会做的屈膝礼。“所以你也是我的老师！”
“哦……”反应过来后，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好好！我们中国也有一句古话，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看来，我确实也当了一下你的老师！”
“哈哈。”不料兮远用手抿着嘴笑了一下，那是一种我第一次见到的优雅、可爱与美丽兼具的笑容。“我以前的中文老师也教过我这句话！是孔子说的，对吗？”
“对对！”我连忙竖起了大拇指。“兮远记得真清楚！那，我们赶紧过桥去救另一位老师吧？徐老师还在医院等着我们呢！”
“嗯！”
我和兮远慢慢地朝桥面上走去，忽然，我手中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小巧的柔软和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