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愿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宿舍房间的温度被设置为二十五度，对于夏末秋初的夜晚来讲刚刚好。
宽松的吊带睡裙包裹住镜夏小巧的身体，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白色。她正背靠墙壁坐在夜愿房间的床上。
裙摆下是镜夏纤细的小腿，有着迷人曲度的脚踝不禁将视线引向前方的跖骨。作为拥有娇小身体的证明，足趾骨与韧带的线条可以很清晰地被辨认出来。位于最前端的则是可爱而细长的脚趾，露着健康的半月痕，正不时地在床铺上轻轻拍打着。
“在西北都市也可以拿到优厚待遇吧，以夜愿先生的能力。”
昨天与镜夏一起来研究所的路上，夜愿也被她问过相似的问题，但这次显然不是以打趣为目的。
“嗯……为了转换心情？想尝试下全新的生活吧。”
没错，如镜夏所说，夜愿即使留在西北都市，也完全不用为生计而担心。经历了联邦突袭战争和帝国收复战争，得益于前线极其丰富的样本资源，两次易主的西北大学医学部在14年间培育出了无以数计的人才。而作为其中翘楚的夜愿鸣太，更是被冠以“流水实验台”的称号。即使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14年前，举家迁往西北都市的夜愿，进入了当地的高中。然而由于同年10月，帝国宣布终止向联邦继续出售夸核矿物，而导致了两个月后的战争。
西历2123年12月24日，圣夜，如期而至的雪花飘落在这座充满节日氛围的都市中。即使是用于抵抗荒漠侵蚀的夸核城墙，此时也被挂上了装饰用的彩灯。到了晚上，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妈妈，妈妈，你看那是圣诞老人的雪橇吗！”少年指着远方的空中，激动地问着身旁的母亲。
红绿色的标示灯交替地闪烁着，就像圣诞驯鹿的红鼻头与绿围巾一般。只不过出现的并不仅是两只，越来越多的标示灯出现在视野中，很快便铺满了天际。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响亮欢快的歌曲，未曾见过的光景。因此而驻足的不仅有少年和他的母亲两人，还有同他们一样等待着圣诞钟声的人们。
在宅邸中准备着家族晚宴的女仆与主人、在砖瓦中抱着热牛奶思考明天的流浪汉、以及匆忙奔向岗位拿起武器的帝国士兵……此时西北都市内绝大部分的人，都被空中的异象吸引了。
明明是圣夜，为什么会有烟花呢？少年呆呆地看着天空。
闪着红绿标示灯的“驯鹿”向西北都市送上了今夜的第一份礼物。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可以用肉眼看出大致的轮廓。一排排整齐地火箭雨，从联邦战机两翼的弹舱中倾泻而下。
然而西北都市的人们似乎并不喜欢，瞬时间无数的弹药由地面斜射而上，防空系统的转管炮台在拼命地抛洒着弹壳，地面发射井周围的积雪也全部被高温气体融化了。
拦截的火箭弹、殉爆的火箭弹，在空中连接成片，发出比烟花更为耀眼的光芒。然而单调的色彩似乎并不能尽兴，因此还有被击落的战机残骸拖曳着长长的光尾，如流星般点缀着夜空。
少年一直紧握着母亲的手突然被用力的拉动着。
“快走！”
母亲拉着少年跑了起来。
广场上播放的圣诞歌曲甚至遮盖了警报的声音。一架被击落的战机调整了机炮的方向，准备在坠毁前做出它最后的贡献。
弹药出膛的声音，紧随其后是震耳的撞击爆炸声，战机直直地冲进了少年前方的建筑物中。
巨大的冲击波不仅击碎了玻璃，也击倒了远处的少年。
——啊啊啊啊痛！
比耳鸣先恢复过来的是痛觉。
视物模糊，少年忍着剧痛，拉着母亲的手尝试站起。
——诶？妈妈好轻。
没有感受到明显的阻力，少年就这样一手撑地跪坐了起来。
视野渐渐清晰，听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妈妈？
少年握住的确实是母亲的手，一刻也没有分开过，然而与其连接的部分似乎不见了。
联邦引以为傲的霰弹炮，在近距离即使是厚重的装甲也能轻易击穿，更不用说是血肉之躯了。
被弹丸撕裂的外套下是一滩混杂着组织的血水，似乎还有些溅到了远处，洇红了皑皑的白雪。母亲腰下的肢体还残留在少年的身边，正失去了控制般不停地痉挛抽动着，渗出红黄交融的液体温暖着冬夜冰冷的地面。
“妈妈？妈妈！妈妈！”少年并不知道该冲哪里喊，只是握着母亲的手比之前更用力了，似乎是想保留住这份温度。
“喂！不要呆在那，很危险！”
“别管了，快跑！”
广场上的人们慌乱的四处奔逃，与之前不同，这次是突破重围的战机，以极低的高度掠过天空，重组着编队。
完整的人们越来越少。
尖叫声、炮火声、圣诞歌曲声，巧妙地组合起来，点缀着这个红色圣诞夜。
交火一直持续到次日上午，随着联邦地面部队的入境，大规模的炮火声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不时出现的稀落枪声。
雪还在下，企图想要掩盖住这片浸染上猩红颜色的土地。
昨夜的少年此时正躺在西北大学附属医院的病床上，呆呆地盯着架上的点滴瓶，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进驻的联邦军队一边清理都市内部，一边迅速巩固着城防。由于持续加重的荒漠侵蚀，帝国其余四个都市的部队无法迅速跨过荒漠区支援西北都市，而联邦在占领距本土最近的西北都市后也举步维艰，双方的战争因此胶着了数年。
在联邦的管理下，西北都市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拆除与改建，而是尽快恢复至战前的状态，尤其是位于都市中心的夸核矿区，在当日就被要求重启生产工作。
学校也很快被重新启用，然而由于战争导致的人口消耗，不少学校都出现了教师和学生的缺口。
夜愿所在的高中也是如此，因而被临时合并到西北大学，借用了其中的一部分教室。
在这里，变得孤身一人的夜愿和其他学生们，边接受联邦的思想教育，边完成了三年的高中。
毕业的那一天，手中握着高中的毕业证书，与老师同学们在校门前合影。
没有云朵的天空，如海洋一般湛蓝。
让夜愿不禁想起3年前，自己的故乡，西北都市也是同样的天气。
……
“9月开始，鸣太就会去西北都市上高中了吧？”咖啡色的短发刚刚包住耳朵，少女坐在大修院附近的秋千上，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嗯。”坐在少女旁边的，是刚刚初中毕业的夜愿鸣太。
“这样啊，果然还是会寂寞呢。”
“但是，爸爸说不会在那里待很久……”
“诶？”
“……虽然也不知道是多久。”
“唔，那来和静夏做个约定吧！”少女从秋千上跳下来，十分郑重地对夜愿说道。
“约定？”
“鸣太要和静夏一起上大学，在帝国学园！”
“欸……难度不会太高了吗，帝国学园可是……如果不是一贯制的学生，外校很难考进去的。”
“总会有办法的，静夏会努力学习！所以鸣太也要，也要……”右手紧握在秋千的铁链上，低着头的少女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静夏，我会去的，去帝国学园。”少年夜愿看着眼前的少女，无法默不作声，“来做约定吧！”
少女惊讶的抬起头。
“真的？”
“真的。”
“那……”少女伸出右手的小指，夜愿也同样伸出小指。勾在一起的手指，快速地拉近着两人的距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谎就要吞千针！”x2
“欸嘿嘿，最喜欢鸣太！”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已经消失不见了，留下少女闪闪发亮的褐色双眼。可爱的斜刘海，娇小的身体上正发育着微微隆起的胸部。
“哈？！突然说什么。”少年的脸上泛起红晕。
很在意对方，
想要呆在一起，
仅仅是见面就会非常开心。
在当初还是懵懵懂懂的心情，但现在的夜愿可以告诉那时的自己，自己已经喜欢上她了，喜欢上了名为月见静夏的少女。
初中毕业的暑假非常长，两个人不时地会一起出去玩，偶尔也会在大修院里听修女们的课程。别称文化之城的东南都市有着数不胜数的去处。埋在两人心中的种子，彻底发芽了。暑假的每一天，月见静夏都会与夜愿鸣太做出一个新的约定，或大或小，甚至后来写成了名为《100个约定》的小册子，防止被忘记。直到暑假结束，一共写下了99条。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要写下2条吗？”
“不行！两个人在一起，每天写下1条也是约定，所以不行。”
“但是明天我就要走了哦。”
“唔……鸣太还会回来的对吧？”
“嗯，因为约定好了。”
“是呢，欸嘿嘿。”
两个人的手紧握着，月见静夏望着身边的少年，慢慢地将自己的双唇吻了上去。
渐渐浓郁的花香，是大修院背后的月见草花田绽放的气息。傍晚的余霞还没有完全落下，照射在大修院古朴的墙壁上，泛着异样美丽的光芒。
“我，喜欢鸣太。”
微热的呼吸，甘甜的唾液，随之而来的是少女的告白。
从未体验过的触感，少女情迷的眼神让夜愿鸣太仿佛陷入魅惑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明白了刚刚发生什么的他，急忙说道：“我也……”
被静夏用手指抵住了嘴。
“答复，等回来的时候在告诉我吧。”
少女踮起脚尖，在月见草的花田之中轻巧地旋转着身体。
“再见面的时候，有很多事都想和鸣太做呢！”
“所以，所以一定要回来哦！”
“约定好了！”
……
直到最后，夜愿也没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当他得知月见大修院被烧毁，也是事后很多个月了。
回到东南都市，对于高中毕业时的夜愿来说是不可能的。由于战争的缘故，夜愿所在的西北都市完全与帝国失去了联系，在联邦的管理下甚至还被重新命名——阿卡。与旧世界古城相同的名字，带着讽刺与傲慢的意味，似乎在嘲讽着帝国的防卫以及诉说着这是联邦应得的土地。
虽然3年前信誓旦旦地定下了约定，可如果对象都已经不在了的话，又怎么去实现呢。
就这样，夜愿鸣太进入了西北大学医学部。拜战争所赐，这在当时竟是十分热门的选择。
经过三年基础知识的灌输，便过渡到了投身实践的阶段。从第一次在老师带领下解剖颤抖中的战俘，到能独立进行熟练的取材，灰色的本科生活并没能让夜愿结识到新的朋友。
拿到医学学士的学位证书，并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是单纯地考虑着自己的去处。
意外地收到了offer，似乎是因为在本科时出众的独立完成能力，而被研究生院的导师所青睐。
与夜愿同期的毕业生，不少选择去往了边境前线，极其可观的报酬令人趋之若鹜，即使很少能再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夜愿则顺势进入了西北大学医学部的急诊与灾难医学系，与导师商谈后作为学术科的学生入学了。在这里，夜愿第一次认识到了夸核矿物的力量，以及为什么无数人即使付出沉重代价，也要如扑火之蛾般得到它。
作为西北都市，也就是阿卡城中的顶尖学府之一，西北大学中有着大批联邦派遣的教员。其中给夜愿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鲁道夫·斯通教授——家族企业，斯通医疗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在讲座中展示着令人咋舌的术式，不可思议的人体改造、突破常识的机械结构，被十分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尽管之后与鲁道夫·斯通教授并没有更多交集，但联邦所掌握的人体改造技术的水平给夜愿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学术科的日常与本科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研究方向变得更为具体。同往常一样，每天的工作都是在“接收样本、分组处理、进行实验、整理数据、撰写总结”之中轮回着。
友方的伤员会被送往专业科进行救治，敌对的战俘则会被送往学术科作为样本。急诊与灾难医学系借此疯狂地发展着，夜愿能快速发文也是得益于此。
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没有朋友，又不想烦扰前辈，所以一个人边摸索边做着全部的工作。渐渐地熟练之后，发觉即使是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但期待着有人能一起的话会更好。接下来是导师在组会上的反复夸赞，夜愿鸣太可以一个人独自进行实验的全过程，而且他也很擅长如此，这样的观念被灌输到了整个学术科团队。
十人摸象，不得其形。但如果让一个人摸十次的话，也许就能做出描述了。一个人的工作不需要频繁地沟通交谈，实验进程也能从整体上进行优化从而大幅缩短。
“夜愿真厉害啊。”
“不愧是夜愿。”
“一个人就和流水线一样，把工作从头到尾都做完了。”
不知何时起，夜愿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常，实验工作也愈加得心应手。虽然偶尔会遇到难题，但因为独自做着全部工作，所以总能在短时间内就定位到核心问题。大量的文章应运而生，并且有着极高的质量，夜愿也因此被人给予了“流水实验台”的称号。
名声在西北大学医学部中越传越广。不时会有人上门，希望能和夜愿一起工作，但都是抱着参观学习的心态，并不是真正的合作。
在夜愿研究生的数年间，帝国收复了阿卡，西北都市重新并入帝国的版图。
帝国与联邦的交火区被推进至大陆之间，使得帝国大陆的五大都市能有休养生息的空间。规避委员会也是在此时以燎原之势，于整个帝国铺展开来。
取得博士学位的夜愿，如果留在西北都市肯定会拿到令人羡慕的薪酬，但想必也是同往常一样的生活，并不会有区别，而他对于一成不变的日子似乎已经厌倦了。
就是在这时，夜愿收到了规避委员会发来的邮件。
踏上返乡的旅程，回到这片载满记忆的土地，梦幻般地与名为田村镜夏的少女相遇。仿佛时间停滞一样，少女与14年前的月见静夏十分相似，尽管显然是两个不同的人。
但无论是样貌、年龄、说话的方式……
“就连任性的地方都和她一样啊。”
“自顾自地发问（自顾自地约定），又自顾自地睡着（又自顾自地离去）。”
夜愿讲述这段故事的时间里，靠坐在床上的少女已经抱着双膝睡着了。不知道镜夏听进去了多少，虽然关于月见静夏的部分，夜愿实际是一笔带过的。
起身准备把镜夏送回她自己的房间。
面对眼前的少女，夜愿突然间不知如何下手。一想到是要触碰女孩子的身体，双手就会不知所措般僵直起来。
姑且保持冷静地，一手伸向镜夏的膝后，一手托住肩部。长年独自搬运实验材料的夜愿，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有信心的。
双臂传来少女的体温，也许是因为屈膝坐了太久，镜夏的腘窝里有些湿热的汗水。
精致的睡脸呈现在视野之中，变缓的呼吸，微扬的嘴角，大概正做着美梦吧。
——真是无防备呢。
夜愿注意到镜夏的胸前将睡裙顶出两个小小的凸起。
——为什么会不穿文胸就进到男人的房间里啊，难道下面也……
咕地吞咽了口水，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好奇。因为是睡裙，所以才脱掉了吧。
然而另一方面，夜愿不清楚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还是低估了少女的重量。怀中的镜夏似乎有着与娇小身躯完全不相称的体重。
背后的各个椎间盘都在发出悲鸣，为了避免相当危险的椎体压缩性骨折，夜愿将镜夏重新放回了床上。
“唔嗯……”镜夏轻轻地发出喘息，在夜愿的床上翻了个身后抱住了枕头。
看上去并没有被扰醒。
——没办法，今天只能睡外面了么。
缓缓关上房间的门，为了不弄出太大声响，夜愿小心翼翼地走向客厅。还好客厅的沙发足够大，似乎就是为了这样的情况而准备的一样。平躺会很难受，所以拿来了靠垫垫在头下，夜愿就这样睡在了上面。
“晚安，夜愿先生。”镜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着。抱着夜愿的枕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同时发出“嗯~”的声音后，从床上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的镜夏看起来十分兴奋。
“哼哼，下面就是房间改造的时间了，让夜愿先生的房间彻底镜夏化吧！”
镜夏从裙底抽出了一个储物箱，不清楚是如何藏下的，但看上去相当沉重。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规格不等的摄像录音设备，外观上却是与一般的房间物件相同。
用轻巧的动作避免发出声响，镜夏十分熟练地在房间中安放着设备，像是之前就已经踩点规划好了一样。
“欸嘿嘿，夜愿先生的秘密，全部展现给镜夏吧！工作的样子、思考的样子、休息的样子、独自做着羞耻事情的样子……全部！都让镜夏收进眼中吧！”
完成了房间改造的镜夏，整理下睡裙重新回到了夜愿的床上。渗出汗水的腋下夹住枕头的一边，镜夏侧着身体躺了上去。
就这样露着幸福的笑脸，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