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志博
我出生于地下城东区外环。如果你想了解我所成长的地方的话,我只能告诉你,那可太令人遗憾了。
东区外环的路灯一天只亮8个小时,从早晨10点至晚上6点。人们一天也只吃两顿饭。在除了吃饭以外的时间,人们唯二能做的事情就是工作和上学,大概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两件事了。在这里,大部分人的工作就是去那陈旧的地热发电站里手动发电。在这机械运行的八百多年里,不知道经历了大大小小多少次的检修了。直到十几年前,陈氏矿业董事长陈宏文的父亲发现了熔晶才让地下人类摆脱了对于祖先留下的科技的依赖。
据说他的父亲被周围的人称为“中环最大的疯子”,他每天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挖掘通道,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到达梦寐以求的内环。然而,有一天他挖出了一种暗金色的矿石,带给自己的儿子陈宏文看。他料定这是不值钱的东西,随手扔进了自家的发电机锅炉内,却发现这种“熔晶”所贮藏的惊人的能量。自此之后,他们成为了富可敌国的陈氏矿业的创始人,政府花了好大一笔钱才将他们的公司收购为国有企业。拜他们所赐,外环东区的在能源上地位急剧下降,曾经还算繁华的外环东区变成了如今这幅破败的景象。
另外一部分是学生,这里的教育只提供给高中以下的学历,不包括高中。顺带一提,在地下城,纸张可是重要的国有资源,偷窃学校的教材是要坐牢的,严重的可能判上个三四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最重要的是失去了去地热发电站工作的机会,毕竟国家是不可能雇佣有前科的人去当发电工人的。可以说,在外环几乎等于没了活路。许多人因为这个原因宁可自杀也不愿被抓住,而那些饭桶治安官也不会在意这么几个外环人的死亡,他们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初中毕业的学生要么就直接在外环工作。要么成绩足够优秀,才能有机会去中环的高中继续接受教育。不过也只有那些百里挑一的“幸运儿”才有这种机会吧。
我的成绩不算差,如果努力的学习是有可能成为高中生的。不过我并不想那样,据说那些有幸去中环读书的人大部分都只能成为中环那些孩子的陪衬。他们从小经历的教育就是不一样的,中环的孩子在学习上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他们的家庭教师让他们背诵的东西就是学校考试要考的东西。因此,那些外环的孩子运气差的第一年直接退学回外环工作了,运气好的可能熬到毕业,在中环当个清洁工什么的,至于生儿育女什么的这辈子都别想了,何必把这种无聊的生活延续给下一代呢?不是自讨苦吃吗?
正如我刚刚告诉你的,我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我每天只用两个小时学完今天的课程,然后等到午饭时间,我就飞速的吃完午饭,然后溜到象门旅店去。“象”是一种古老的生物,据说和屋子一样高大笨重,我相信这么一种生物的存在,就像我相信地下城数十千米上的地上,应该有数不胜数的奇幻一样。真想上去看看啊!
这家旅店的装修是典型的外环风格,还算华丽的大厅里摆放着从中环走私过来的劣质装饰品,好像对得起那高昂的价格。如果你去看看房间里面的话,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消费欺诈了。就算是看到了房间里面的布置,顾客大概也不会选择换一家店留宿。毕竟整个东区外环可能也就这么一家旅店,顾客们如果不住,便只能露宿街头了。再说了,有什么正常人会没事闲着来外环呢?
我走进店里,周晖敏正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不比那些电影里的女明星差。第一眼或许感觉平平无奇,但细细品味却有一种独特的单纯的美。见到我,她做了个鬼脸,估计是还在因为我昨天不答应她翘半天班陪她去东区观光台而生我的气。我们之间不算朋友,顶多算是一同被老板压迫的伙伴。没办法,除了这里,几乎没有哪里的人会接纳我们两个这样的小孩子工作。我没有理她,朝着楼上奔书。
“对啦!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入住酒店的客人可太多啦!可有你的活好干了!”她回过头来戏虐着对我说。
“人再多又怎么样?又不会涨工资。当好你的服务员吧。”我用不耐烦的语气回应她。
“哼!我的事不用你老人家操心。”她说完便去餐厅里忙碌了。
告别了周晖敏,我准备上楼工作。酒店里的电梯只允许房客们使用,因此我只能徒步爬上五楼。我的工作是把那个房间的东西挨个整理一遍,每样东西要怎么处理,这些流程我烂熟于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偶尔会传来一些女性的惨叫,说起来也怪吓人的。老板跟我说中环的客人可能会带一些电影来看。我也没在意,只是感叹中环的客人口味就是不一样,我是真的无法理解这其中的趣味。
从五楼到一楼,我把所有有人入住的房间的东西全部整理好。这可真是门体力活,如果不是因为我经常锻炼,还真就干不下去。工作做好后,便走到楼下。五点半了,又是吃饭然后准备下班的时间了。抢了周晖敏几颗花生米吃,又挨了她几下揍。与我同岁的她个子十分矮小,好像是个男人就可以制服她一样。
五点三刻,街上的路灯灯光已经很昏暗了。我不敢慢慢悠悠地走,毕竟谁也不知道今天的外环的路灯会不会提前下班。
回到家中,父亲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父亲是当地的家电维修工,什么人家的电器坏了都找他修,可是他那差劲的脾气再加上酗酒的恶习使得店里的生意十分的差劲,一个月只能保持基本的生活费用,基本没有什么存款。如果我不去象门旅店打工,有时家里连水电费都交不起。我有时会想,父亲在家庭中的角色应该是这样的吗?还有就是要不要故意搞坏旅店里的那些电器,然后栽赃给顾客,好让父亲多一笔生意做。
我拿出藏在柜子里的蜡烛,都是我高价从旅店老板那里买来的,一根大约能亮上一个小时,借着这微弱的灯光,我读起了那本两个月工资换来的小说,书名是《流浪地球》。书中的人们和我们一样,都在阴暗潮湿的地底生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直到15岁的那个平安夜,我照常来到象门旅店。不知怎的,旅店的餐厅里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钟冬雨的声音了,我也很久没和她因为工作或者一起去观光台之类的事情吵过架了。不知怎的,总感觉心里缺了点什么。
经历了无聊的四个多小时的工作,终于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老板唯一的良心就是包了我的晚饭,不过我的超额劳动和超低工资也应该值得他给我这顿晚饭。
不知什么时候,离我不远处进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厚厚的围巾和帽子遮住了他的面孔,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店里的角落里。这种时候还敢在外面闲逛,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
突然地,店里走进来三个流氓,脸上春光得意,穿着破烂的背心,左臂上纹着纹身,是被烈焰包裹着的骷髅头,样子看着挺渗人的。几个星期前,他们好像与钟冬雨有些过节。说来奇怪,也正是在那个时候,钟冬雨便不来旅店了。
他们挑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坐下,用没好气的声音对老板说“老板!来三碗牛肉面!”
牛这种生物也一样不存在于地下,那些肉也只是外环西区的工厂生产的人造牛肉。不过价格也一样不是他们这些流氓应该支付的起的,实在是令人疑惑。
店里的厨子已经下班提前走了,店长上我做菜,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平时学过几手,我做的卖相也算不错。
我把盘子端上去,脸上满是不情愿,毕竟我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不上学的不学无术的混混。
察觉到我不屑的态度,他们三个好像不乐意了,对着正想拿起筷子的我喊道“嘿!服务员!再来袋儿盐!”
等等!这就有点不对劲了吧!?盐这种东西都是警察来店里巡逻的时候老板才拿出来奉承那些饭桶,或者是那些达官显贵的官老爷们。这三个小混混,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庄重地从后厨取出那袋宝贝,极力克制住我的不屑和惊讶,把它交给了那三个流氓。
那三人中的老大做到了那个小孩子的旁边,带着他那碗撒了一勺盐的牛肉面。
那领头的混混对着小孩子说这些奇怪的话语,好像在引诱着他。
“你想吃我这碗牛肉面吗?里面还放了很多食盐哦!这可是你这种小屁孩一辈子吃不到的好东西哦。”那个混混说道。
“别来烦我,吃你自己的面去!”小孩子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却依旧无法掩盖住他的稚嫩。
“别这样嘛,哥哥这里还有很多宝贝哦。”
“我不要!”
“别这么不识抬举啊。就吃一口,你不乐意吃我还不乐意给呢!”
“我觉得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没必要再说一次了。你能不能闭上你那比苍蝇还烦人的嘴,好好吃饭呢?”
“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在这东区还没有人敢不听老子我的话!”那领头的混混一拍桌子,好像要对那孩子动粗了。
另外两个气质猥琐的流氓则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上周卖的那个服务生可太值钱了。上头的人说,卖给中环的阔少爷,能卖几十万呢!”
“对啊,抓住她的那天晚上我摸了摸她的大腿。那皮肤可太光滑了,可真是小姑娘的大腿啊!”
听到这番话,我拿着筷子的手颤抖了起来。侥幸心理祈祷着他们口中的服务生是别的旅店的女孩。
“当时把她从这家店下班出来急着回家,旅店老板好像看到了咱们把她抓起来送上去给头子,不过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软柿子,没啥好怕的。”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了。那个服务生只能是你了。
钟冬雨,你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调皮固执却又真实可爱的钟冬雨。虽然她有时无理取闹,甚至有时对我拳脚相加,但她的生命绝不应该被你们这样的,像这样开玩笑一样的践踏。她一直努力地活着,坚强地活着,倔强地活着。以前我总觉得我和她有哪里相似,却总是找不出来,现在我明白了,就是这种身处黑暗的迷宫却一直寻找着出口的执着。
只不过她比我更坚定罢了。
只不过我比她更幸运罢了。
那个小孩子呢,他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吗?
我放下筷子,握紧了拳头。
我能阻止下一场悲剧的发生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但我知道我知道我绝对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