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懊恼所滋生的苦痛会伴随着时间越发清晰与强烈,正因为“本可以”,所以才会在错失的时候更为不甘。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让格里芬如此痛苦的根源究竟是什么,但最终的结果却让我哭笑不得:

格里芬的过错在他自尊心和责任感的相互作用下化为了跗骨之蛆,而名为“良知”的刑具则进一步将他撕裂。说来也好笑,是格里芬的高尚品德早就了这一列的折磨。而这也致使我在暗自庆幸同时感到了无比讽刺——原来是我的低劣让我免遭此罪……

“哥哥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进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摸索放于上衣口袋中的碎块样品,也不知是我情绪略显低落,还是说我尚未想好应对之词。总之,我最终选择“束手就擒”。

“这是什么啊?”

一把从我手中夺过样品袋的灵犀当即端详了起来,不过她看了好半天都没看出所以然。很快,放弃思考的她便拉着我的手不住追问。

“如果我说,这是尸块你会信吗?”

“哇,没想到哥哥你还有把尸体搓成粉末的手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毫无抑扬顿挫的口吻甚至让我觉得有些阴阳怪气,然而就在我打算中止话题的时候,灵犀却用一记十分标准的过肩摔将我摔到了沙发上……

“能否告诉我,用投机来迎接我是何意?”

只觉天旋地转的我眼冒金星,而灵犀则一脸坏笑地俯视着我。

“人家只是单纯看不惯你没精打采的样子。”

“那你也犯不着赏我过肩摔吧?”

“这就是哥哥你孤陋寡闻了,要知道让一个人打起精神的最简单方法就是吓他一跳。你看,你被我这么一摔,嘴皮子都顺溜了不少。”

总觉得自己有必要感谢下小舅,若不是他家的沙发有够结实,我想粉身碎骨已是最好的结果。但考虑到灵犀的这一手十有八九传承于他,我又当即打消了这一念头。

“比起袋子里的东西,我更想知道哥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双手叉腰的灵犀看上去气势十足,“你刚进门时的样子像极了爸爸,只不过是他查案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从没见过情绪低落的爸爸能将罪犯抓捕归案,所以我能百分百肯定哥哥你要是继续这么不像样的话,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

“言之有理。”

伸出手的我被灵犀一把从沙发上拽起,虽说整个过程有些突然,但若不是和那丫头胡闹了一番,我也没法迅速振作。

“虽然被妹妹训了是件非常丢脸的事,但我还是得向你道谢。谢谢你,灵犀。”

“这才对嘛~”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灵犀也脚步轻快的走向厨房,“差点忘记,哥哥你别老是在这种奇奇怪怪的事上浪费精力。要是再不争取的话,你就要错过恋爱的最佳时期了。”

“更正下,是‘早恋’的最佳时期。”

在给自己倒了杯水后,我也用教科书式的回答引起了灵犀的不满。

“明明就比我大两岁,但我怎么觉得赟轩哥哥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来的老古董。看来是时候拆开你的脑壳,看看你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了。”

“我能把你这话当做你的犯罪宣言吗?”

在与灵犀打趣的同时,我也将杯中的纯净水一饮而尽。不由得反思灵犀说的话,我发现一旦涉及情感话题,我就像是个老古板般招人厌烦。

“哥哥你不是会日语吗?那你应该知道日语里是没‘早恋’这个词的,日语里有的只有‘初恋’。再者,要是能自由掌控的话,那又怎能谈得上是在恋爱。”情史一片空白的我自然没什么发言权,但仔细想想的话,灵犀似乎也是单身,“唔,总之哥哥你再不行动的话,可就真要抱憾终身了!”

笑而不语是我敷衍灵犀的不二手段,可这一次,我却没有这么做。在思忖了片刻后,我简单应了一句“会考虑的”。而我的思绪则就此飘远,我不禁想到了格里芬,想到了“本可以”所带来的遗憾……无论未来的我是否能承受,如果可能的话,我都希望自己的人生不留遗憾。

“嗯……嗯?嗯!?哥哥竟开窍了!?”

一脸难以置信的灵犀三步并两步窜到了我的跟前,再然后,那熟悉的“生死问答”也随之上演……

昨晚我睡得非常死,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而这也算得上是我最像普通人的时候。完成洗漱的我将写有线索的笔记放入了书包,随之检查手机。我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未读信息。也是在打开后,我才发现这是格里芬发来的详细检测报告。报告显示人类的DNA是均匀分布在碎块中的,而且时间长达十来年。若从逻辑角度出发的话,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把尸体打成肉泥与石灰均匀混合……当然,我不觉得那位神医会使用如此原始且低效的方法。

边思考边走进教室,在回到自己的座位后,我也取出了那本写满线索的笔记。配合“影子”于昨晚记录下的信息,我开始整理起现有的线索:

很显然,“杏园一隅”的店主,也就是名为沈毅的男人与这件事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通过小舅的资料库,我查到了他之所以会参与南极科考,是因为完成亡妻的遗愿。而沈毅的妻子是则一名科研人员,在地质学术界中小有名气。据说那次科考的最大收获就是找到了一颗深藏南极冰层下的史前陨石,为奖励这支不惧艰辛的科考队,国家更是准许他们带走陨石的碎块以做纪念。从沈毅的个人资料不难看出,他的身体素质算不上多好,但通过多方关系,他最终还是以科考队队医的身份参与了南极科考。据官方报道,科考过程中他表现得十分勇敢与积极,甚至还一度表示要将下半身都投入到科研调查与救死扶伤中。然而就在返程的路上,他却提交了辞职申请。有说法表示是因为当年科考队条件有限,无可避免的减员让沈毅心灰意冷,从而选择了退出。但这一说法显然与官方的报道相互矛盾。除此之外,沈毅的开设“杏园一隅”本身也是疑点重重。

作为科考队的核心成员,他领取到了一笔数额颇大的“就业补助金”。我稍微调查了下当年的返租费及物价,我发现这笔钱完全够他在市中心开设一家规模可观的药店。但沈毅的选择却让人大跌眼镜,他特意找了一条相对冷清的商业街,还在有多个可选门面的情况下将“杏园一隅”开在了离房区最远的街尾。就算他真的对经商一窍不通,也没道理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所以这在我看来,这并不是失策,而是有意为之。

换言之,沈毅他确实需要人来店里买药,但顾客的数量必须在可控范围内。这一点从选址上就能看出端倪,首先中药店本身就不常见,其次,他那十分有限的店铺也没法和制药企业进行合作。最后,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知晓“杏园一隅”存在的人本就屈指可数。

那么,会不会真像格里芬说的那样,沈毅之所以如此掩人耳目就是为了进行一些不人道的医学试验。转眼看向那袋被我夹在笔记本中的碎块,我发现情况说不定真是这样。可就在我打算往这方向进行思考的时候,我恍然想起了阿萧在信息里是用女字旁的“她”来代指神医的,但身为店主的沈毅却是男性。既然阿萧是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里遇到神医,那她自然不会听错。趁着早自习尚未开始前发信给阿萧作确认,我发现情况已越加扑朔迷离。

阿萧不光确认了给自己动手术的神医是位女性,更是给出了具体的时间。而这一时间点恰好是沈毅罹患帕金森综合征后,同时也是他找来助手的第一年。试着让“影子”调出有关那位助手的相关信息,我发现不但没人见过他,甚至连沈毅都很少提及他的存在……

就这么在沈毅的名字后打上叉,我觉得那位助手是神医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啪嗒。从后而来的纸团稳稳打在了我的后脑勺,刚忙转身,我看到了一脸坏笑的徐梓馨以及忍俊不禁的绫野 祭。

“胆子挺大的,没得到我允许就带姑娘上楼顶。”

“要是没班长你亲身示范的话,我确实不敢。”

合上笔记本的我自然不甘示弱,也是拜这份突如其来的喧闹所赐,我才能暂时忘却那些仍需处理的问题。

“现在流行用注目礼来表达欢迎吗?”

一步入学校食堂的我便感受到了那异样且尖锐的目光,倘若我与这些男生不相熟的话,定会被吓退。而在买了一份简易午餐后,我才询问他们为何会如此诧异。

“你不该和绫野同学一起吃饭吗,难道……?!”

带头起哄的是郑强,而在此之后,其余的篮球部成员也七嘴八舌胡诌起来。无心参入该话题的我自顾自拆开面包包装,若不是郑强三番要求,我真是懒得和他们作解释:

“让你们失望了,我之所以会来食堂吃只是单纯因为我想换个口味。”

我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带饭的,就算来不及做,我也会选择在校外的餐馆解决。没曾想到,我的突发奇想竟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眼看其他人不再追问,我也拿出菠萝面包并啃食起来。

“那绫野同学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徐梓馨会照顾她的。”

自上次漫展后,绫野 祭、徐梓馨还有灵犀就组成了一个小团体。互帮互助的三人异常合得来,不光在校一起就餐,就连放学后也会相约外出购物。我虽生性迟钝,但也不至于硬是插足她们三人的“女子会”。

“事到如今还能如此淡定,只能说不亏是你,Master.陆。”无视郑强给我冠以的新称谓,喝了口可可牛奶的我也着手制定起放学后的行动计划,“说起来你不要那么见外嘛,偶尔也教我们一手吧。”

“你是指篮球还是学习。”

“当然是把妹了!”

不明所以地摇了摇脑袋,我开始后悔来此就餐了。

“虽然我也知道你没有和绫野同学或是班长交往,但我们都很不甘心啊。你不过是成绩比我好了点,长得比我帅了点,凭什么学校里的美女都围着你转!?”

“就是就是。”

“你们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无视众人的义愤填膺,将最后一块面包塞入嘴中后,我也就此起身离开了这个“是否之地”。本打算在学校操场转转,但一只似曾相识的黑猫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定睛一看后,我才发现这只黑猫就是自助餐厅里的那只。眼看我上前,那只黑猫也快步跑向了百米赛道的尽头。刚忙跟随,就在我即将步入无人角落的时候,一名女生突然窜了出来。

“吓了一跳吧?!”

挺胸叉腰的女生是那般得意,她有着一头栗色的披肩秀发。她算不上多高,但身材和面容却让我记忆深刻。脸有些婴儿肥的女生从校标上看应该是二年级生,但我却不记得有见过她。不由得再三端详,当我的视线转移到女生胸脯时,我才试探性地道出了她的名字:

“阿萧?”

“哎,我明明有戴隐形眼镜,你是怎么发现的!?莫非,你这小色鬼是看胸识人的?”

眼前女生的胸围已不是野蛮生长能形容的,就在放眼全校,能与其匹敌的女生也是屈指可数。连连叹息的同时环顾四周,好在此刻操场上就没多少人,这才避免了被人发现。

“看来你吓唬人的水平还有待提高啊……”索性走进阴凉处,靠着墙面的我也随之耸了耸肩,“说正事吧。”

“我是来通知你的,这事你不用管了。”出乎意料的展开犹如当头一棒,不得不承认,这话比高中生版的阿萧更具冲击力,“当然,我不会让你打白工,作为补偿……哎,你怎么不能像其他同龄男生一样好对付!?”

从通知到抱怨,阿萧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因为我已经无法抽身了,这件事引起了我的兴趣,所以就算你取消委托,我也一样会调查到底。”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啊啊啊,我当时怎么鬼迷心窍找上你这么个怪人。”

“能长见识也不算是件坏事。”眼看阿萧即将抓狂,不再和她拌嘴的我才重回主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那些碎块是活着的。”

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让我身坠冰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我预感接下来的对话将更为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