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紊乱的喘息使得绫野 祭嘴边的沙土变得越发泥泞,毫无征兆的心绞痛使得她冷汗淋漓。有那么几秒,她差点就感知不到自己冰冷四肢的存在。而当绫野 祭试着动弹时,那愈演愈烈的疼痛感更是会犹如虎钳般牢牢揪住自己。

绫野 祭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并不会死,就算自己真起了轻生之念,位于一旁的八岐大蛇也不会坐视不管。但也正因如此,她才必须承受这种非人折磨。于恍惚间反思,绫野 祭逐渐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

没错,倘若痛苦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那活着本身就会成为一种折磨。而结束这一切的唯一手段便是死亡,假如这一切全都如父亲所愿的话,自己或许也就不会这般抵触了。

那……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产生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毫无疑问,最初是在目睹其他七位女生溺亡后,那时的绫野 祭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该活得毫无价值。就算真的无法逃离诅咒,那也该试着反抗下。

很可惜的是,苟活并不意味着新生。对于侥幸存活的绫野 祭来说,这次的死里逃生所换来却是无穷无尽的迷惘。她看不到希望,更被莫大的悔意与内疚所侵染。于是,她选择背井离乡,前往没人认得自己的国度。她需要时间来帮助自己消化这一切,可当绫野 祭意识到存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并不会因此断绝时,那微弱的希望之火也随之熄灭了。她转而开始寻求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死去的理由,直到她遇到了陆赟轩……

这个和自己有着相似处境的少年同样迷惘,同样痛苦。如果说自己的人生是因操纵而一片空白的话,那陆赟轩的人生则是一张褪了色的画布,无论当时泼洒的色彩多么鲜艳,最终都将淡去。

绫野 祭想通过观察陆赟轩来定位自己,所以才会在那时与他达成协议。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原本根深蒂固于绫野 祭的内心中某些想法被撬动了:

原来活下去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又或者说,人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一理由才活着的。

再然后,绫野 祭与更多的人有了交际,这其中有身为班长的徐梓馨,也有陆赟轩的妹妹——陆灵犀。是她们将自己一点点拉出了泥沼,也是她们让自己意识到,没人是注定孤苦伶仃的。

“听说你差点被杀了,不介意和我聊聊吧?”

幻化为母亲模样的大蛇依旧是那般趾高气昂,它所能模仿的永远只有外观。也正因如此,绫野 祭才对它恨之入骨。

“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我只好用别的方式来一探究竟了。”走到绫野 祭跟前的大蛇像观察蝼蚁般俯视着她。再然后,大蛇的语调也急转直下,变得尤为冰冷,“不过我能保证,你是不会喜欢这种方式的。”

脱离阴影束缚的黑雾化作了一条眼镜蛇,探着信子的它并不急于行动,反倒是在一边静候着绫野 祭表态。

“你啊,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绫野 祭那冷漠至极的眼神只会令大蛇更为不悦,伴随着一声响指。那条眼镜蛇也如同闪电般扑向了少女,它并没用锐利的毒牙注射毒素,相反,好比长枪的眼镜蛇直直贯穿了绫野 祭的胸膛。难以置信的疼痛于霎时间席卷了绫野 祭全身,可就在她将将昏厥的时候,大蛇又让眼镜蛇迅速抽回。

忍受着剧痛的绫野 祭在地上不住抽搐着,她并没有尖叫或是哭嚎。相反,她唯一发出的便是一声轻哼。纵使这一声音再为微弱,其中的轻蔑之意也依旧明显。大蛇并没对此多加理会,自顾自取下眼镜蛇口中的“黑珍珠”,在将其吞入后,大蛇也随之获取了绫野 祭的一部分记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男生能在你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原来是因为你对他还有所期待。”反复玩味这段记忆的大蛇忽然放声大笑,它瞥了绫野 祭一眼,活像一个想到恶作剧内容的孩子,“看来我有必要转换下政策了……”

“他和这件事无关。”

“既然如此的话,你就更不该在意我会对他做什么……”察觉到绫野 祭思想裂缝的大蛇正进一步挖掘前者的记忆,很快,它便找到了伤害少女的最佳方案,“那男生影响了你,不光是他,他身边的人同样罪不可恕。”

诅咒也好、药物也罢,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控制绫野 祭的关键。大蛇的真正王牌其实是那无孔不入的恐惧,然而陆赟轩的出现却赋予了绫野 祭足以抗衡恐惧的勇气。

“要是你真下定决心的话,那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疼痛与冰寒正在绫野 祭的身上相互交错,纵使说完这话会让她耗尽所有的力气,她还是一字一顿的说道,“若没有粉身碎骨的觉悟,那就别去招惹他。”

伴随尾音远去,那犹如潮水的无尽黑暗也将绫野 祭全然吞没。

伸手不见五指的晨雾有着一种难以差距的厚度与黏性,试着深呼吸的阿格雷尔也就此察觉到了那再明显不过的元素波动。在走过街道拐角后驻足回首,阿格雷尔看着那位尾随自己许久的高瘦吸血鬼。

“还有话要和我说吗?”

回应自己的是从袖口中探出的苍白手指,吸血鬼并没直接发起攻势,而是在缓步前行的过程中表明意图:

“尊贵的处刑人,你可否退出这场游戏?”

短叹一声的阿格雷尔瞥了吸血鬼一眼,也是在同一时间,他唤醒了那些沉睡体内的狂暴因子。

“那还真是遗憾……”

话音未落,吸血鬼的苍白之爪便袭向了阿格雷尔,前者的动作虽快,可破坏力却差强人意。即便是这角度刁钻的突然袭击也未能在阿格雷尔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当然,吸血鬼也是有备而来,眼看自己的第一轮攻势落空。那些躲在晨雾中的使魔也一拥而上,只不过,这些仅有儿童身高的使魔不但动作缓慢,力道更是小到能忽略不计:

名为卓柏卡布拉的吸血使魔长有极为可怖的口器,它们的尖舌不但能轻易击穿钢板,更能在短短数秒内吸光成年人所有的血液。只不过,在化身为怪物的阿格雷尔面前,它们根本就构不成威胁。未能将口腔完全打开的卓柏卡布拉压根就没吐出尖舌的机会,就在它们腾空的同一时刻,阿格雷尔的利爪也早早划过了它们的咽喉。于鲜血喷涌间前扑,即便吸血鬼早有防御,阿格雷尔还是成功将他击退老远。

“这就是你的真实模样吗?”

即便阿格雷尔的全身皆由金属包覆,可四肢着地的他仍像极了神话之中的猛兽。虽说没有长有翼翅,可他头部的造型却还是让人不自觉联想到西方之中的龙。特别是那对好比皇冠的犄角,更是让阿格雷尔尽显威严。

比起交流,阿格雷尔更倾向去审问眼前的吸血鬼,而要做到这点的话,也就需要自己将他打倒在地。不由分说的发起进攻,在黑色电流的协助下,阿格雷尔成功撕开了吸血鬼身前的浓雾。但也是在同一时刻,挥动手指的吸血鬼将四溅于街道的鲜血操纵。不一会,一把通体鲜红的环刃便挡在了吸血鬼的身前。正因为撕咬的力道极为有限,阿格雷尔才只得作罢。随即跳向一旁的他成功拉开了距离,与此同时,阿格雷尔也观察起了眼前这只吸血鬼。

“你是纵血者。”

“确切地说,我是一名血术士。”

伴随着双指交错,护在吸血鬼身前的环刃也转换为了两把有着月牙般曲度的弯刀。而当吸血鬼将手指摆正时,那两把刀也交叠在了他的正前方。不由得提高警惕,阿格雷尔非常清楚纵血者在吸血种中是有多么稀有与危险:

吸血种分有三类,其一是身为捕食者的吸血者,其二则是奴仆兼“血袋”的储血者,而最后一种则是地位最为尊贵与特殊的纵血者。得益于对血液进行操纵的天赋,纵血者往往能在族群中担任统领与指挥的角色。他们的正面战斗力或许并不拔尖,但头脑却极为出众。纵使是阿格雷尔这般老练的处刑人,在对上他们时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不惜出动最为稀有的‘纵血者’,看来那少女对你们来说价值不菲。”

“所谓的价值是因人而异的,既然处刑人先生有寻找她的理由,那我等也是一样。”

这一次,吸血鬼没有再将进攻的主动权拱手相让。一击拍掌过后,那两把弯刀也分别从两侧挥向了阿格雷尔。吸血鬼深知普通的攻击很难对阿格雷尔奏效,所以在其完成躲闪后,他也令交错的刀刃融为一体并以此转变为锁链。随着吸血鬼手指的挪移,环绕阿格雷尔周身的鲜血锁链也一并收紧。本以为这么做就能将其束缚,可眼明手快的阿格雷尔却操纵周身的电流将鲜血全部蒸发。

“所以说,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倘若我没猜错的话,‘湖中女士’是不希望‘黄泉之门’在此开启吧?如果单从这一点来说,那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但很显然,你们的目的不止这些。”

伴随着阿格雷尔的步步紧逼,吸血鬼也将剩下那些尚未干涸的血液操纵。而但这一次,他并没攻向自己,而是朝卓柏卡布拉的尸体袭去。

“那是当然。”具备超强腐蚀性的血液在接触到尸骨的瞬间便将其彻底溶解,在完成“打扫”后,吸血鬼也紧接着说道,“或许你与‘湖中女士’会将那位少女视为威胁,但对我等来说,她却充满了可能性。我等需要那位少女,无论是作为兵器还是筹码。”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格雷尔总算明白了妮妙的担忧。因为比起常规的热兵器,少女所能带来的威胁不但更大且难以防备。普通人的确能应付战争,但要想抵御怪力乱神的侵袭,光靠普通人却是远远不够的。

“你们是想把她当做商品进行拍卖吗?”

“这是个好想法。”在交谈的最后,拍了拍手的吸血鬼也让鲜血彻底蒸发于空气,“但可惜的是,我等已经有雇主了。”

纵使眼前的浓雾全部散去,天空依旧没有放晴的迹象。阿格雷尔试着揭开谜团,却不曾料到自己所触及的不过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