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将门悄然合上后,妮妙才深切感受到了那无比强烈的杀意。阿格雷尔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只不过此刻的他并非以消瘦青年的形象示人,也只有当黑色电流不再撕咬空气时,她才能看清了那只恐怖猛兽的全貌:

覆在阿格雷尔全身的金属均为铁砂,名为法弗纳的魔龙不但赋予了他难以置信的自愈能力,更让他成为了雷电的主宰。而一旦进入这个形态,也意味着阿格雷尔捕捉到了敌人。

“到底是何要事,需要阿格雷尔先生如此大动干戈?”

询问的同时,妮妙也将那柄山寨木法杖置于床边。她并不惊讶于阿格雷尔的举动,当然,她也非常清楚阿格雷尔的为人,在尚未得到答案前,眼前的男人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这栋别墅里布满了结界,而你的行踪又极为隐秘。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受你雇佣之事又是如何走漏的?”

阿格雷尔并没选择步步紧逼,相反,他让出了一些空间,好让妮妙将自己的薄纱披肩放于衣架之上。而动作不紧不慢的妮妙则毫无危机感,也是在完成对衣物的整理后,坐下的她才徐徐说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次,就算我再为小心也依旧会留下蛛丝马迹。跟别提,我在此隐居本就不算什么秘密。”清了清嗓子的妮妙看上去略显疲倦,如果可以的话,她或许会择日再揭晓这一切,“我与你合作的消息之所以会走漏,不是因为我们保密不慎,而是早有人预料到了这一切。”

“谁?”

很难说此刻的阿格雷尔是紧张还是疑惑,但不难看出,他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一问题的答案。

“他的身份本是报酬的一部分,既然你想要知道的话,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他有非常多的称谓,预言者、梦魇之子、源术士、人骨树、死灵之王。但比起这些,我更习惯称呼他的原名——梅林(Merlin)。”

梅林不光对术士来说闻名遐迩,在现世同样大名鼎鼎。只不过,阿格雷尔所知道的那位梅林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

“他还活着?”

“从生理角度来说的话,确实如此。”

妮妙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但她也非常清楚,阿格雷尔绝不会就此罢休。下意识地将视线挪开,但很不巧的是……她所瞥视到的恰好是那顶既破旧又过时的女巫帽。

“我之所以会雇佣你,和他也不无关系。又或者说,我之所以雇佣你,就是希望你能阻止他……”

怀念过去并不有助于展开行动,纵使妮妙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宽大的帽檐之上。

“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梅林是位可敬且强大术士,愿意追随他的人不计其数。光是这座城市,就有不少势力已对他俯首称臣,而你之前所遭遇的吸血鬼不过是其中一支……梅林并不邪恶,但他依旧怀揣着自己的目的,我了解他,知晓他的性格与手段。所以,我才不得不阻止他。”

“也就是说……你的这身伤是拜他所赐?”

只得向阿格雷尔还以苦笑,想必这一问题的答案已不言而喻。

“不瞒你说,阿格雷尔先生,过去的我总是棋差一招。但倘若有你相助的话,我想结果将有所不同。”

“那他究竟有何目的?”

“正因为看不透他,所以我才会格外烦恼。”气若游丝的妮妙逐渐陷入了回忆,可讽刺的是,过往的种种美好竟在此刻化作了利刃,深深刺伤了她,“我曾和梅林一起尝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也确实做到了。人类已不再是怪力乱神的盘中餐,更用不着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梅林主张让人类大力发展科技,不同于神秘且危险的法术,科技的使用要更为便利与普及。没错,这个世界就如我们所设想的那样‘踏上了正轨’……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看似稳固的繁华却给了他可乘之机……亦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妮妙很难想象如今灯火通明的城市不过是梅林所精心设计的棋局,正因为他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过于高位,才使得城市里的所有生命都形同棋子。妮妙曾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在助纣为虐,但直到今天,她还是无法定义这个捉摸不透术士。

“什么意思?”

“科技的飞速发展会使人类进一步沉醉其中,从而逐渐将神秘视为神话与传说。即便现世中还有知晓其存在的人类,但那已是凤毛麟角。撇去怪力乱神的话,人类的世界确实相对平衡与稳固。可要是有朝一日,那些神秘全然复苏并入侵现世的话……那人类将毫无还手之力。”

也只有把话讲到这份上,阿格雷尔才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将怪力乱神赶至世界的边缘并非一劳永逸,相反,这还给梅林增添了一粒强而有力的棋子。”

“很讽刺,对吧?”

相比梅林,妮妙反倒是希望绫野 祭能落入八岐大蛇的手中。但很显然,深谋远虑的梅林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知道。”事实上,前面所说的一切都不是阿格雷尔所关心。而同样清楚这点的妮妙不但清了清嗓子,更是抢在他之前讲到,“你想知道这一切与你有什么关系。”

面对点头示意的阿格雷尔,妮妙深吸了口气,再然后,她道出了足以冻结阿格雷尔灵魂的真相:

“斩下你右臂的不是别人,正是梅林。”

“真是祸不单行啊……”

长吁短叹的青年耷拉着脑袋,双臂无力垂下且驼着背的他像极了动物图鉴中的长臂猿。尽管他是那般有气无力,可随着青年的深入,那些于桥洞底下候命的半妖也纷纷打起了精神。

“喂,你小子往哪走呢?!”

迎面走来的男人自然没给青年好脸色,不由得挺直腰杆,打了个哈欠的青年也稍稍活动了下手腕:

“如此看来的话,我算是来对了地方。”

青年有着一头如夜色般乌黑的秀发,而发丝之下的双瞳则在黯淡的光源下折射着不真实的紫红色彩。青年的虹膜色泽相对较淡,也正因如此,其情绪才能在这对眼眸上反应得一清二楚。他并没停下脚步,同样的,青年也没改变行进的节奏与速度。就在他缓步前行的同时,越来越多的半妖堵住了他的去路。

“我赶时间,你们一起上好了。”

本就不打算与青年公平对决的半妖们随之一拥而上,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眼前的青年确实有底气说这样的话。还没等这些半妖展露原形,一种好似蜂蜜般黏稠的香甜气息便于空气中扩散开来。近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率先发起进攻的半妖便受到了这一气息的影响。很快,他们便如同醉酒般意识模糊,魂不守舍。还没等那青年出手,这些轻敌的半妖便七倒八歪一一倒下。

“看来你们的酒量也不怎样嘛。”

讽刺之余,青年不忘稍稍加快脚步。在穿过桥洞后,他发现出口处可谓是别有洞天——那是一座被各式结界所笼罩的地牢,而从周遭环境不难看出,近来有不少人在此出入。青年的此行目的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帮助某位被囚禁于此的少女逃离。虽说青年与那位少女素昧平生,但据青年所知,此地的“囚徒”仅有少女一人。试着将“妖酒气”撤去,青年开始于这好似迷宫的地牢中探寻少女的存在。

“早知道就赖账了。”

与其说是担心自身安危,不如说青年是单纯厌恶做体力劳动。眼前的这座地牢从结构来说并不复杂,其中的结界摆放与排列也远不到精巧的程度。但介于青年对术法一窍不通,他能够做的也只有地毯式搜索。也是在这个无聊至极的过程中,他开始自言自语与不住抱怨。然而就在他说到自己再也不和友人打赌时,那突如其来的震动引起了青年的注意。不由得停下脚步,他发现那那震感正在越发强烈与具体。就在青年打算一探究竟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半妖突然从一旁的黑暗处冲出,与之一并而来的是那好似灯柱的鬼金棒。

纵使青年有所戒备,可他还是被那半妖打了个措手不及。虽说及时唤出的“鬼葫”没起到应有的防护作用,但好歹是保全他的性命。也是在半妖完成挥舞后,笔直飞往了地牢深处的青年才断断续续呻吟起来。

“不可能……”

就这般注视着地牢的深处,有着两米之上身高的半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鬼金棒。他的身躯均由山石所构成,而在关节连接处更是嵌有硬度极高的花岗岩。这些山石不但能令他坚如磐石,更是赋予他堪比起吊机的恐怖怪力,再加上手中这根威力无穷的鬼金棒,就算是恶鬼也会自己的全力一击下一命呜呼。

更别提,那青年还是被自己偷袭的……

“有点意思哦。”从地牢深处走出的青年掸去了身上的灰尘,虽说他的衣物已有多处破损,可他本人却是安然无恙。犹如热身运动般原地蹦跶了几下后,面带微笑的青年也说出了一句令半妖毛骨悚然的话,“那也该轮到我露两手了。”

就在青年双脚落地的一瞬间,那犹如烧酒般香醇的妖气便扑面而来。反应不及的半妖本想防御,可就在他竖起鬼金棒前,青年的手却牢牢按在了他的面额上……

乓!青年自然不会给半妖任何反应机会,就这么将其按倒在地,进而发力的青年也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即便半妖的后脑勺也均为山石,可在青年的三番五次撞击下还是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声响。眼前一黑的半妖清楚若再不动手的话,自己将失去最后的反击机会。于是他便咬紧牙关并全力横挥,只可惜手臂还没能完全抬起,受青年操纵的“鬼葫”便咬了下来并将自己的手固定在了一旁。

紧接着,那远比恶鬼更为可怖的青年收回了按在自己面额的手并逐渐握拳。也是在这一时刻,半妖方才想起有着如同美酒般妖气的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是酒……”

没等半妖把话说完,那远胜攻城锤的拳头便直直招呼了下去。再然后,地动山摇,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