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严墨〉

“所以说老爹你口中的好地方就是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是啊,毕竟好久没来过游乐园了啊,趁着周年庆全家放松一下不好吗?”老爹兴致勃勃地看着游乐园的招牌,嘴里哼着很难称得上是小调的小调。不说哼的有多难听,起码拜托注意一下你的年龄,返老还童也得有个限度啊!

“那妈妈你为什么也这么兴奋啊……你不知最害怕这种东西了吗?”不愧是我义妹,言觅接过了槽点。

“呵呵呵,想着小觅害怕的全身颤抖地抱住小墨我就不由得兴奋起来了,年轻真好呵呵呵……”阿姨露出了笑容。

“我(她)死都不会。”我和言觅同时瞪了对方一眼,哎呦,看来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啊。

“哎呀哎呀真默契呢,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啊!可不能犯错误啊兄妹两个呵呵呵……”

“没救了。”

然而,本来想象中的愉快的旅程确实没那么顺利,成年组在女方的强烈要求下没有体验任何就像云霄飞车跳楼机那样的有体验价值的项,而男方则是很好的秉承着骑士精神,随时守护着女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严家一直是很有骑士精神的,从不在女性面前出丑……

个锤子。

“啊啊啊啊啊这东西快给老子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严墨你能不能小点声,其实我很想装作不认识你的。”

“别给我说啊给这过山车说啊啊啊啊啊……”

“……(扶额)”

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我不下地狱,儿子帮我下地狱,老爹,真有你的。

经历了漫长的三分钟后,我迈着僵硬的双腿走下了车。

“原来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严墨同学会被区区过山车打败啊,哎呀哎呀~”

“你懂什么叫带动气氛吗?为了衬托自己妹妹的勇敢而甘当绿叶的哥哥真不容易啊。”

“那真是错怪你了呢,既然这么喜欢这种东西,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玩个跳楼机吧。”

“虽然作为一个合格的哥哥很想答应妹妹的要求,不过按照效率而言显然先玩离这里比较近的鬼屋比较合适吧?”

“哼哼,告诉你哦,虽然本人很期待鬼屋这种东西,但是妈妈是绝对会拒绝我去的哦。不信你问……”满嘴胡诌的言觅同学环视四周,像是要找老爹和阿姨。

不过……

“……那两个人呢?”

“……你问我我就知道咯?”

在进行完一问一答后,我和身边的言觅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们把他们弄丢了?

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滴滴滴”响了几下,我掏出手机,看到了手机里的消息,瞬间石化。

老爹:我和你阿姨坐完摩天轮出去看电影了,不用担心我们,还有,你们一定要把我们的那份给玩回来啊!

……这是什么意思,等会难不成还要去水族馆?感情你们是来约会的啊!

我僵硬地将手机递给言觅,言觅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得到了一个残酷的结论:

“……我们是不是妨碍到他们约会,所以被抛弃了?”

我和言觅总是在悲惨的结论上持相同意见。

于是,背负着“一个人玩两个人的份”的艰巨任务,我和言觅再次踏上了征途。

“那么……接下来要玩什么呢……”

言觅看着游乐园的平面图,陷入了沉思。

“说到游乐园,想当然的就是摩天轮了吧。”

“蛤?跟你坐摩天轮?别开玩笑了吧。”

我说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所以说要玩什么啊?”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啊?”言觅看起来有些闹别扭。又怎么惹到你啦大小姐?

哦,我明白了。

“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该吃饭了吧,已经中午了。”

“啊?这么快,我记得我们十点才进来的啊。不愧是上辈子是个可悲饭桶的男人。”

果然,言觅的心情有了明显的变化。这小妮子可真好懂。

“这么说上辈子不是可悲饭桶的言觅同学一定不饿吧?那我之后一个人去吃饭了。”我不理会言觅,接着向前走。

言觅的眉头皱了一下。

“果然没有妹妹在旁边的话吃饭会寂寞的吧,妹控同学?”言觅跟上我。

餐厅在一个比较不起眼的角落里,游客也不是很多,里面经营的大都是快餐类,虽然没有太多的花样与特色,但是还是很值得挑选的。

一共四个领餐的窗口,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两个窗口排起了队,而另两个窗口的人寥寥可数。

我走到了两队的中间,言觅也跟了过来,我看了看排队的人,随机明白了些什么。

“言觅,指南上是不是写这个餐厅有两个优惠活动套餐?”

“嗯,是这样的没错,怎么了吗?”

“……没什么。”

左边的队伍都是大人带着小孩子,而右边的队伍全都是一男一女结伴。

家庭套餐和情侣套餐吗?

游乐园周年庆搞点活动是不错,但是总感觉有点麻烦……我是说,或许不搞这种不明就里的活动甚至可能会不那么麻烦。

我不禁犹豫了。

既然是要避免更高的价格,选套餐就是了。但是……

该选哪一种套餐呢?

站在家庭和情侣的队伍之间,我不禁有些不自在。

左边年轻夫妻带着上小学的儿子正在兴致勃勃地商讨接下来要玩什么,右边甜蜜的小情侣依偎在一起,笑骂着情话。

突然感觉空气中的每个缝隙里都挤着嘈杂。真想让他们的声音小一点。

我和言觅站在他们之间,仿佛时间静止。

很尴尬,很奇怪,甚至有点烦躁。

虽然刚开始担心过,两个人这么在游乐园里走在一起会不会被人误认为情侣,不过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别人怎么看也无所谓了。

总感觉服务员在看着我们。在她眼中,我们会点那种套餐呢?

为什么会感到烦躁呢?是因为被别人肆无忌惮地揣测?还是因为其他的。

““我说……””

我和言觅同时发声。

“你先说。”

“谁先说不都一样吗?”

“啊,也是。那,你也单点?”

“毕竟两种套餐里都没有特别想吃的呢。”

“真是任性啊。也罢,说真的我也不是太想排队。”

“哼,还说我任性,你自己不也一样。”

结束了对话的我们往余下的两个窗口中的其中一个走去。

不知怎么,虽然有种“这样就行了”的感觉,但是还是很不自在。

就像是一道选项只有两个的选择题,为了避免写错就选择跳过不写,这样真的好吗?

还是说,跳过不写这本身也是一个选项呢?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言觅向着空荡荡的窗口走去的背影,小声地道:

“我说……”

言觅没有回应,径直向窗口走去。

“唉……我的私房钱啊……”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了,不就是让你请了一顿饭嘛。”

什么叫“不就是一顿饭”啊!游乐场餐馆的价格高得有多不合理你不清楚吗!早知道就不逞强了,乖乖点套餐多好啊……

我的手捂在口袋里的钱包上,仿佛钱包已经薄成了一张纸。原本现金就不多,游乐场的天价餐更是让我的钱包里的现金锐减。

“我感觉点了最贵的盖饭的某人没资格说我。”

“啊,那也是没办法啊,毕竟我正在长身体啊对不对?”言觅笑嘻嘻扭头看着我。

长身体……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朝下斜了一下……

“切,我看也没长到哪去啊。”

“你……原来你平时都是这么细致地观察自己的妹妹吗?!”言觅双手护着自己的身体,连忙和我拉开了距离。

“就你这资本,哥哥我再怎么观察也观察不出个所以然吧。”

“哼,平时有事没事就爱人格侮辱自己妹妹的人也好意思自称‘哥哥’?”

“侮辱?我可没侮辱你啊,可别对号入座啊。”

“你……你给我等死!”

一记下段踢正中小腿骨。

“唔啊……”我说能不能别动脚啊!

“哟,那边的小情侣,看起来感情很好啊,要不要来玩一下塔罗牌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塔罗牌的小哥满脸笑容地冲我们招呼到。

“什……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什什么情情侣啊!开开开什么玩笑!”果然,言觅瞬间脸变的通红,冲着小哥大喊。然后转身就走了。

“不好意思,我妹妹给你添麻烦了。”

“啊啊,没有……”小哥尴尬地挠了挠头。

装作无意中透露出我们的关系,我朝小哥道了个歉后,就过去追言觅了。

“怎么办,回家?”我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电量见底的手机,问我身边的言觅。

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游乐园,来的人几乎都是冲着周年庆的,不到一天就可以逛的差不多。

“也好,毕竟该玩的都玩过了。但是总感觉就这么离开有点不甘心……”言觅说到。

哈,也是,毕竟某两个人分明买了票却一个项目也没玩就走了。

即使为了回本某两人的儿女甚至挑战了跳楼机和鬼屋,两张票的损失也绝对回不来。

“那么……要不然……”我望向了我们唯一错过的游乐园设施。

“想都别想。”

哈,也是,言觅怎么可能跟我一起坐摩天轮嘛,开什么星际玩笑。

我把手机收起来,看了看手中的指南图。

“喔喔喔,这个好像挺有意思的。”我向言觅指了指指南图的最下方。

“晚上八点开始的周年庆游行吗……倒是挺想去看看,但是现在才六点半啊,无所事事一个半小时,要我说还不如回家。”言觅回答。

“唔,也是。”

“那个,你刚才说,你还有一些钱是吧?”言觅突然凑了上来,语气软了不少。

“怎,怎么?”我立即提高了警惕,双手捂住口袋里的钱包。

言觅伸出右手,遥遥地指着纪念品商店:“没什么,就是想给同学买个纪念品回去。”

“那你用自己的钱不就行了,你应该也有钱吧。”我把头扭过去,言觅那张45°角仰望的脸真的是犯规。

“钱包没带啊。”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说你卖个萌就是为了个纪念品啊!你有没有对自己的自觉啊!

虽然在心中吐槽,但是我还是把钱包里金贵的一张五十元递给了她。

“给你就是了,记得还。”

“切,小气,谁会还你钱啊。”言觅冲我做了个鬼脸,接着钱就跑开了。

真是奇怪,就算不卖那个萌我也会……说不定不会借她五十。

所以我又被摆了一道吗?

男性朋友们!女人的温柔全是假的!

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言觅,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慢吗……言觅去买东西的时间够我买十次东西了。

心情逐渐急躁起来。

我坐在路旁的长椅上,看着被夕阳浸染的云。

突然理解陪女朋友逛街的手男生了。你们真的太不容易了。

〈言觅〉

男人都是什么生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尤其是那个男人。

我站在被余晖染成橙色的游乐园纪念品商店门口,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

我看遍了商店门口所有的人,也没看到严墨。

我居然会被严墨给鸽了!?

我承认,我买东西时确实喜欢挑挑拣拣犹豫不决,以至于花的时间比较多,不过这根本就是女孩子的通病好吗?严墨这家伙该不会连一点都不知道吧?亏他还整天对着小女生动什么歪脑筋。

该不会……我让严墨等了这么久,严墨生气了,就直接走了?

不不这怎么可能啊,严墨这色胚怎么可能生女孩子的气啊?

不过……我是不是真的有点太自顾自了呢……

自顾自地去买东西,完全没有考虑到严墨在等我。说不定,我是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

严墨,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心里居然有些愧疚。分明被鸽的是我诶!不过换个角度想,或许是我先鸽的他?

不对不对,那个男人生气就生气吧,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生气又能怎样?再怎么生气不还得一起回家?

只要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要回家了,他还不得分分钟出现在我面前?

不对……给严墨打电话说一起回家,这种奇怪事怎么想怎么恶寒……

简直就是在表示没了他我就不能回家了。

那……

我的目光锁定到了不远处一家奶茶店。店门口的那块牌子格外醒目。

“情侣光临本店买一送一。”

这样的话……

我只要给严墨说,他过来就有半价的奶茶喝……

怎么可能啊!我怎么会和那个男人蹭这种优惠啊!我宁愿喝双倍价钱的奶茶好吗?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出来严墨的电话号码。

算了,先给他打过去吧,只要我沉默一秒钟,先开口的就是他。我只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行了。

严墨的语气会是怎么样的呢?严墨会发火吗?还是对我冷嘲热讽呢?

不管了,先打通再说。

我狠了狠心,按下了播出键。

电话在响了一声后通了。

“喂?”我尽量用和往常一样的声音去说话。

然而,回答我的不是严墨,而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她字正腔圆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核对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

好家伙,想不到给我来这一手。

被将死了?

我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我挂掉电话,那个电脑合成的冷漠女性也闭上了嘴,不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我把背包拉链拉开,把手机放进去,再把背包拉链拉上。

然后陷入了迷茫。

〈严墨〉

完了,要被喷了。

我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想。

我就不该在手机电量见底的时候打游戏来打发时间啊!现在可好,游戏没打完,言觅没等到,手机还关机了。

这该怎么是好啊……话说,言觅这家伙好慢啊,女生购物都是这样的吗?

无聊。

原来手机是这么一种奇特的东西啊。没了它无异于死亡。

算了,言觅应该还要很久,随便转转吧,等会再回来找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垂垂老矣的夕阳给暗下去的游乐园铺上一层橙红色的光。就像是一幅用色大胆的抽象画,以黑色作为这些钢筋铁骨的填充色,再用橙红色去勾边。

游乐园道路两旁是各种摊子,小店。其中一家奶茶店的牌子有够诱人,甚至打出了买一送一的标语。

前提是情侣。

好嘛,这算是什么歧视?

咦?那是什么。

前面有一个小摊子,围观的把旁边围地水泄不通。

什么东西这么有趣?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过去。

原来是塔罗牌啊……塔罗牌对我来说可不算是陌生。

摊主就是刚刚把我和言觅认成情侣的那个小哥。想不到生意还蛮好的嘛。

我在旁边观望了一会,摊主小哥的洗牌和切牌手法都很熟练,应该是个老手了。小哥的每一个问卜人则是毫无顾忌的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哪怕旁边围着一圈人也不感觉害臊。

除了小哥,那些围观者大概已经把这当成一种表演了。

“哦?你也来了啊,怎么没看见妹妹啊?”看了好一会,摊主小哥才注意到我。

“她去买什么纪念品去了,我闲的无聊就来这里看看。”我如实回答。

“既然没事,来这占一占如何?”小哥冲我笑笑。

“好吧。给我占一张牌就好了。”小哥盛情难却,我只好在他的对面坐下了。

“一张牌就好吗?”

“啊,反正也是闲着打发时间。”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这样不行哦。”小哥语气有些严肃地反驳了我,“塔罗牌可不是打发时间的东西哦。如果你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去对待它,它就只能成为打发时间的东西了。”

“啊……不好意思。”

说的对。我稍稍打起了点精神。

“既然你说一张牌,那就一张牌吧。不过你得到的可能是一个模糊的答案,或者是范围比较广的答案。”小哥把牌整理好,开始洗牌。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毕竟问题的答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是提前知道了答案而已。就像我可以比别人更早地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不过不管我比别人早多少,一加一绝不会等于三。

所以,就算答案很模糊,就算答案没告诉我什么,答案是不会变的,我只要把它找出来就好了。

“那么,你想问什么问题呢?”小哥问道。

“我会自己告诉塔罗牌。”我回答。

“……好。”

摊主小哥将一整副牌完全散开,左右手相互配合,将整副塔罗牌完全打乱。

卡背面的魔法阵反复地穿梭,思绪也随着这一张张魔幻神秘的卡牌穿梭到了过去。

八年前,我认识了一种据说可以沟通命运的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笑着对我说,放在我面前的叫“塔罗牌”。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我有些不敢相信小女孩的话。

我拿起那一摞牌反复地看,除了外形更精美之外,貌似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在小女孩口中,这几十张纸片简直能创造神迹。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拿过来一起研究的嘛。”小女孩坐在棋台旁,双手托着脑袋,两只脚晃来晃去。

说真的,我其实是不太相信这种东西的。我递给小女孩一包撕开口的零食,便没有再说什么。

“不想试试看吗?”小女孩嚼着薯片。

“啊,试试看也好。”心里的质疑少不了,但总归还是有点好奇的。

“好!”小女孩顿时有了精神,把零食袋放到一旁,开始摆弄那副牌,然后又是一指,“坐到我对面。”

小女孩让所有牌背面朝上,然后在棋台上把牌全部打乱,光是这一过程就花了两分钟。

“你还会玩塔罗牌吗?”小女孩的手法虽不算熟练,不过也挺像样的。

“用塔罗牌占卜可不能说是‘玩’哦。”小女孩有些严肃。“塔罗牌的话,我也只是知道流程而已。不过按照流程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啊……”

小女孩把牌洗好后,将它们整摞倒放在桌子上。然后对我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吗……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呢。

“我会自己告诉塔罗牌。”我如是说。

算是应付吧,我在心里苦笑。

“那就好。”小女孩看起来很开心。让我有些愧疚。

“那么,向塔罗牌提出你的问题吧。”小女孩接着说。

我闭上了眼。

虽然说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不过……

何去何从……这种模糊又很根本的问题,实际上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吧……

或许自顾自地考虑未来是每个人的本能吧。

未来……

我睁开了眼。

“问过了吗?”

睁开眼是小女孩满怀期待的脸。

“……好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问问题。

“那么,把这一摞牌分成两摞……”

“然后,抽出最上面那一张牌……”

“看着它……”

“问它……”

我看着这张塔罗牌的背面,那是一个古朴的六芒星法阵,法阵旁散着灰色的雾气,边缘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

我眼前一阵发黑,意识几乎要被这张牌吸走了。

身体有些沉重,原本安静的荒园里居然出现了许多噪音,是幻觉吧。

“最后,抬头。”

我抬头,看着摆摊小哥。

回忆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

我坐在一个露天的摊子前,摊子另一边是一位小哥,那是摊主;摊子旁边围了好多人,大家都争着想看这场“表演”;远处是聒噪的人群和轰鸣的钢铁巨龙;这幅巨像画的尽头是将死的残阳,幼嫩的白月与其交相辉映。

整个游乐园被华灯笼罩,像是一座不夜的都市。

竟然已经晚上了啊。

等等,晚上?

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言觅!

我拨开人群,无视摊主小哥的叫喊,全力跑了起来。

“哈、哈、哈啊……”

不在……

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啊!

纪念品商店的门口没有言觅的踪影。

对了,说不定、说不定言觅还在商店里买东西。哈、哈,这个女人真是的,买个东西都这么慢……

我无视店员的“欢迎光临”,直接踏进商店。

没有没有没有……

商店里也没有。

你到底跑哪去了啊!

难道说……因为我没有老老实实等她,那个家伙在跟我赌气吗?

这样还好,可千万别去满园子找我啊,笨蛋。

要是,要是有什么意外,要是有哪些不法分子……

千万千万……

你可是个中学生啊,至少已经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了吧?

不行,先冷静下来,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那个女人唯有警惕性这一点还是值得称赞的。

我走出商店,坐在商店门前的长椅上。

不能乱,不能乱……

思路一定要清晰,对,清晰,不能自己吓自己。

最重要的是,言觅会去哪。如果是跟我赌气的话,她多半会回家,这样当然很好。不过她要是去找我的话就麻烦了。这么大一个园子,我该去哪找她,她该去哪找我?

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她的话……

她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和她斗气地很过分的,所以她应该知道我不会抛下她直接回家,顶多是嫌烦了在游乐园闲逛。

不过……

隔着裤子口袋,我感觉到了那个已经关机了的手机的冰冷。

她会给我打电话,结果是打不通。

她会怀疑我就是在和她斗气。

我得找言觅,我得知道言觅在哪。我得知道言觅为什么要走,以什么为目的地走,我才能知道言觅在哪。

但问题是,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为目的地走。

到底是赌气直接回家,还是认为我是随便逛逛,满园子去找我呢?

不知道,无从知道。

没辙了吗?

不,永远不可能会有“没辙”这种东西的。

老爹给我说过的话,我一直珍藏着——“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那句话,我和那个小女孩见面时也说过。

那么,这件事怎么解决呢?

大脑飞速运转。

……

……

“最后,抬头。”小女孩对我说。

于是,我抬起头,看着小女孩的眼睛。

“你可以揭开这张牌了。因为我只水平不够,所以只能给你用一张牌的牌阵占卜……”

我揭开那张牌。

“像个指南针。”看到那张牌后,我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这不是指南针,这是……”小女孩看了看牌,犹豫了一下,买了个关子——

“命运之轮。”

脑海中的某处回忆流星一般闪过。

命运之轮……

如果说……如果说,真的有所谓“命运”……

我缓缓站起身来,仰起头来,看向半空中……

〈言觅〉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快黑了。原定的周年庆活动也快开始了。游乐园的气氛逐渐高涨起来,像一个膨胀的气球。小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远处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旁若无人地欢笑。每个人的情绪都被装到了这个膨胀的气球里,直到气球装满整个游乐园。

除了我,被气球卡在了墙角,被挤得死去活来。

很奇怪,现在的心情就像平时发呆一样,不知道做什么,很空。联系不上严墨分明是一件要紧的事,但是我却感觉不到紧张感。

该说是迷茫吗?

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以严墨的性格,如果真的和我走散了,应该是不会在原本约好的地方等的,而是到处去找我。

随便走走吧。

鬼知道他在哪,是说,我也不是非要找到他不可。不过找到他肯定是最好的。

这么想着,我转身望向显得和我有些格格不入的人流。

格格不入吗?

到底是什么让我显得和喧闹充实的人流显得格格不入呢?

寂寞吗?

怎么可能,没了那个男人,我怎么会寂寞。

只是……稍微有些……

我踏入了那条流光溢彩的河。

不知道方向,但是也说不上是漫无目的。就像是坐在一个去远方的火车上,不认路,但心里知道一定能到目的地。

仿佛是有什么牵引着我的脚步,指引着我前行。我就这样跟着自己的脚步,躲避着众人的视线,穿行在人群中

终于,火车停了。

我抬起了头,和一个男子对上了视线。

“对不起。”他说,“上午把你和你哥哥认成了情侣,真是对不起。”

是他啊。摆塔罗牌摊子的小哥。不知不觉中,我居然走到了他的摊子前。

“没事没事……”我连忙摆摆手。

“咦?没跟着哥哥吗?”小哥疑惑地问。

“我也在找他……刚刚买完东西之后就不见了,现在还找不到人。”我如实回答。

“我说呢,刚刚你哥哥在这里占卜了一张牌,结果刚刚占卜到了一半就突然跑走了,大概是想起来你还在等他,去找你了吧。”

果然……一如既往的笨蛋呢……

心情居然有些轻快起来了。

“那,我哥……哥哥他有说去哪吗?”我连忙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打电话不行吗?”小哥似乎也有点替我着急了。

“他的手机关机了。”

小哥思索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会跑哪去。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去游乐园管理处申请寻人也行。”

是个很现实也很实用的回答。

不过……

让整个游乐园的人都知道“言觅正在满世界地焦头烂额地找严墨”?怎么可能啊!

这只能作为下下下策。

不过,现在貌似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呢……难不成我真的要让游乐园的大喇叭满园子喊“严墨先生,您的妹妹言觅正在找您,如果听到的话请速到游乐园管理处”然后还重复两遍?

这也太羞耻了吧!

没办法了……听小哥的话,严墨那家伙估计也不是故意放我鸽子,他现在已经满世界地找我了吧。换句话说,他是不会直接回家的。

那么,他确实是在园子里,我也在园子里,最高效的,让我们相遇的方法,可能只有这一个了吧。

“还有,要是见到你哥哥的话,把我给他占卜的那一张牌是什么告诉他。”小哥见我准备动身,随机补充道。

“还挺有职业道……”

等等……

我缓缓睁大了眼。

“……所以说,那张牌是什么?”

小哥在卡堆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张卡。

我看着那个长得像指南针一样的牌,小哥笑着给出了回答:

“命运之轮哦,正位。”

命运之轮……

居然真的……

我有些颤抖。

如果说……如果说,真的有所谓“命运”……

我感觉喉咙有点干,于是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我仰起僵硬的脖子,抬头望向半空中漂浮着的那个轮子。

真是蠢呢。严墨也是,我也是。

总是喜欢兜圈子。兜来兜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在这个所谓“命运之轮”里,不管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最后还是会回到最初的地方。

从虚无到出生到重归虚无,从相遇到离别到久别重逢,或许每个人和他们的每段故事都是这样,每个向往远方的人都会回到家乡,每个向前奔跑的人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从轮子的起点开始前行,最后再从轮子的起点结束。

就像是……

对了,就像是它一样。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摩天轮,浮想联翩。

真是蠢呢。我又在心里感叹道。不过这次是严墨一人的份的。

别搞得就像你排了队我就会陪你坐摩天轮一样。我轻蔑地看着稍远处摩天轮灯光下的严墨。

严墨也对我报以更加轻蔑的目光。仿佛在说,“哦?我就是排了队怎么了?不想坐你可以不坐。”

切。

要不是答应了妈妈要把他们的那一份玩回来……

我朝严墨走了过去。

“喂,我说你别插队可以吗?想玩自己去排。”见面第一句话是这个吗?

一定是在心里排练过好几遍了吧,我还不知道他有多妹控吗?

“我自己去排还浪费一个舱,一点效率意识都没有,亏你能活到现在呢。”我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严墨的身边。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可是敬畏法规的好学生。”

“你口中的所谓法规,我看也没人刻意去管吧?”

“呵,自有神明在天上看着。神明可不喜欢不尊敬他的人。”

“哼,塔罗牌占卜到一半就跑了,这也算是尊敬神明吗?”我瞥着严墨。

严墨没有看我,沉默了。

“切。”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躁动,随后出现了一辆巨大的花车。花车周围聚集了一大群人,有观众,有演员。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跟随这那辆花车一起游行。

对了,今天是游乐园的周年庆,晚上貌似是有晚会的。

居然阴差阳错地赶上庆典了。

突然想到我还没告诉严墨他抽的那张牌是什么。

“我说啊……”我开口。

“怎呢了吗?”

你就不想知道你抽到的那张塔罗牌是什么吗?

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总感觉问这句话有点多余。

就仿佛严墨已经知道到了那张牌是命运之轮,而我又知道严墨已经知道了一样。

算了,不问也罢。结果对了,谁去管过程。

下一个舱就轮到我们了。我和严墨同时向前跨出一步。

“……我说,今天算是回本了吗?”最后还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毕竟到了晚上可算是玩遍了游乐园的项目,等会还能参加周年庆的祭典,反正该逛的都逛了。

“两个人玩四个人的份,哪有这么容易回本啊,你数学是自学成才吗?只能说能少亏一点是一点吧。”严墨回答。

“说得好像还有什么优惠活动还能让我们薅羊毛一样。”

“周年庆的优惠活动还少吗?比如……”

摩天轮的一个空舱转到了我们面前,严墨扭头看着我。舱门打开的一瞬间,舱内的光浇在严墨的后背上,让严墨的脸看起来阴暗交错。

好久没看到严墨认真的表情了。

“比如,等会要不要来一杯半价奶茶?”

什……

我有些无言。

唉,算了。

我向前迈动脚步。走过严墨身边时,尽量小声地说:

“你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