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墨〉
“怎么看起来这么呆,不会是在想美女吧?。”陈谨真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身上的两包一箱。
如果我没有快被累死的话,想必还是可以吐槽他两句的吧。
陈谨真这么一说,我就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cosplay维密天使的言觅。被我看光之后的言觅到现在还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除了远足开始时的那一句“给我拿包”。
这也是为什么我身上挂着两个背包和一个药箱。
是说,为什么药箱也得让我拿啊!自费给班级买药不说,还得我自己拿?感动中国节目组怎么还没给我打电话啊?
“看你这么累,帮你提个箱子吧。”陈谨真把我左手上的药箱接了过去。
我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这才得以开口:“你的任务是什么。”
“戴埃蒙博士实验室里的原子能研究结果。”
“原你妹啊!”我踹了他一脚。
“缘你妹?哪个缘?缘之……唔呃……”
我锁喉。
“咳、咳咳……祖传的锁喉技果然老辣……”陈谨真挣扎地站起身来。
居然没死,老天无眼。
所以说,陈谨真居然帮我提箱子,不是他脑抽就是我眼花。陈谨真可不是我这样的老好人。替我拿药箱多半是有什么目的。
“所以说,你是来找我干嘛的?”我问到。
“帮快死的好兄弟拿个箱子不行吗?你这人的内心怎么这么阴暗啊。”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陈谨真也继续跟着我。
找我有事的是他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先开口?
过一会,那个崽子终于憋不住了。
“所以说,好哥哥……”陈谨真的语气让人很想立刻送他走。
“怎么了臭弟弟?”
“借一部说话。”
“我去你x的。”我一记鞭腿直接把陈谨真踢碎,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昨天晚上都说了我是号被盗了。要找资源去加那个微信啊。”
下意识地说出那句话后,我的心悬了一下,然后有点后悔。要是注意点就好了。
陈谨真突然不说话了,就跟在我身边走着。
唉,真拿这个男人没办法。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但本身一点都不蠢。
过了一会,陈谨真开口了:“知不知道有个人叫比企谷八幡?”
“有点耳熟。日本人?”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怎么了?”
“突然间想到他了。”
“没头没脑。”
“确实。”
又是一阵沉默。我俩像是哑巴一样并肩走着。
“你找我就这么多事?”我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来找你干嘛的就行。”
“你搁这跟我对暗号呢?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被陈谨真搞得有点急。
有什么话就快说嘛,真是的。
过了一会,陈谨真开口了:“你……怎么看言觅。”
我的心小小地跳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蛮好奇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你看,言觅是个女孩子,她还是你妹妹,对吧?”
“女孩子还能是我弟弟?”
“不是,我是说……你感觉,言觅对于你来说,妹妹的成分多一些,还是女孩子的成分多一些?”
陈谨真停下脚步,没有看我。我也停了下来。
“所以说,你突然问这些干嘛?”我有点莫名其妙。这话题转变地属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奇。”
“c语言中的if函数能不能嵌套使用?”我反问。
“突然问这个干嘛。”陈谨真被我问得有点懵。
“所以,你理解我刚刚的感受了吧。”
“好吧。可能是我话题转变地太快了。”
说完,陈谨真挠了挠头,似乎在考虑如何进行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他支支吾吾地开口了:“所以……”
“所以?”
“借一部……说话?”
“你**脑子是不是灌shi了?”我一拳锤到陈谨真的脑壳上。
“你**脑壳里才被灌shi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借一部说话吗?”陈谨真看起来有些急了。严肃的表情仿佛在说“别逼我放大招”。
怕了他了。
我叹了一口气,回答:“知道。”
“那就好。”陈谨真仿佛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轻松不少。然后接着说,“所以说,言觅对你来说,女孩子多一点还是妹妹多一点?”
虽然这个问题过于莫名其妙过于抽象,但是我还是下意识地想了一下。
我望向人群中的那个小小身影。她挽着许依楠的胳膊,两个擅长把包扔给我的人正有说有笑地走着。
有点傲娇,有点可爱,有点脆弱,有点单纯的同时又有点难以理解,有点捉摸不透的同时又有点意外的简单。
这些元素拼接起来,就是“言觅”这个个体。
这些元素里,属于“妹妹”的那部分多一点,还是属于“女孩子”的那部分多一点?
好像不能用这种方法衡量。但是又该如何衡量呢?
“你问这个干嘛?”我岔开话题。
“好兄弟谈心不行吗?”
“情圣去找你的后宫谈心去啊。”
“……我好像从来没有和那些女生谈过心。”陈谨真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到。
他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
我没有回答。虽然这个“那些”欠揍到了极点,但这种氛围下插科打诨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陈谨真继续说:“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开心。但是如果她们没穿校服被年纪主任抓了,我大概是不会站起来怼年级主任的脸的。”
“我那是刚睡醒犯迷糊……”
“那昨天晚上你是没睡够犯困?”
“……走了,快跟不上他们了。”我避开他的视线,快步上前。
“所以我一直在想……”陈谨真没有跟上我,他继续站在原地,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是不是真正喜欢过一个人。那些女生对我来说,是女朋友多一点,还是女同学多一点。”
“鬼知道你啊。”我继续往前走。
“另外,你还没回答我呢。”陈谨真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向他,“什么?”
“言觅对你来说,女孩子多一点还是妹妹多一点?”
“这件事我没法告诉你。”我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因为……”
“因为你只是一只沙雕。”
“接梗流畅,+15分。”
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停下脚步,又一次望着前面的娇小背影。
突然间有些疑惑。人们是如何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呢?每个人是否都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呢?
关系的重叠或者堆加,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
总感觉把问题给复杂化了。那些明明很简单的问题显得扑朔迷离。
“快点,真的要跟不上队了。”我放弃思考,向前迈起脚步。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这箱子你还真的要我帮你提啊?”
“不是你自己说要帮我提的?”
“好好好,帮你提就是了。”陈谨真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我后面。
到头来,我也不知道陈谨真来找我干嘛,是来确认什么,还是来打听什么。
不过,他大概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吧。不然多半是不会帮我提箱子的。
还有,我其实知道比企谷八幡是谁。
〈言觅〉
“真的没有?”
“真的……”
“真的?”
“真……真的……”
依楠又靠近一点点,用更暧昧的语气再次问了一遍:“真~的?”
“唔……”
依楠的目光刺得我浑身不舒服。我一时语塞。
“喂喂言觅同学,不要支支吾吾的啊~难不成你真的和严墨发展到睡一张床的地步了?”依楠故作吃惊。
“怎、怎么可能啊!”
反驳地极为心虚和无力。
我心虚个什么劲啊!都说了是意外,那是不可抗力导致的事故。不然谁愿意和那个危险的男人睡一张床啊!
不过,这好像……也算字面意义上的睡一张床?
不不,我只是在他那里借宿一晚而已……
“你的脸很红哦~”
“哈哈哈天气真好呢我都热了……”
“天气热还把自己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小觅觅,很可疑哦~”依楠坏笑着靠近过来,一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捏着我的脸。
“别、别叫的这么肉麻,我取向正常的。”
“姐姐可不管你取向正不正常哦~”
依楠贼笑着舔了舔嘴唇。
依楠就是这样,总会时不时地做出一些让人应对不及的事。
“别、别闹……”我推开依楠。
“小觅觅喜欢严墨多一点吗……呜呜呜……”
“谁谁谁会喜欢那个色胚啊!”
“那……觅觅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严墨多一点?”
“都、都不喜欢!”我把头别过去。
“说正事说正事。”依楠清了清嗓子,又朝我凑了过来,一脸严肃。
“怎么了?”
“我问问你啊……你和严墨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和严墨的话……小妮子你是不是皮松了啊!”你管这叫正事啊!?
“冤枉啊,昨天晚上某人自己说的已经和严墨睡在一起了啊。”
“仅、仅仅是睡在一起而已啊!别多想!”我连忙解释道。然后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哦~”
算了,我也懒得解释了。随他们的吧。
“哼。”
每每想到那个荒唐的将棋之夜,我的脸总会不自觉烫起来。
“好啦好啦。是说,我怎么感觉今天你和严墨的气压有点低呢。”
那是绝对的啊!先不说在群里发那些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东西,看一个女孩子的半裸身体的模样还得意洋洋算是什么啊!
依楠也是,她的目光总会停留在在这些奇怪的地方。说不清这姑娘是想替我排忧解难还是就是想八卦。
这天资,不去当记者可惜了。
“和那个男人闹出点什么矛盾是很正常的。毕竟是那个男人。”
是说,我和严墨之间的气压有很高过吗?个例除外。
“是呢。闹矛盾了还能气呼呼地帮你背包呢。”
“他、他自愿的,我、我有什么办法……”
“挺好的。”依楠把手插入口袋里,敛了敛笑容。
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四十五度的仰角看起来还有点沧桑?
依楠接着说:“我在想,如果我和严墨闹矛盾了,第二天应该会和好,然后帮我拎箱子吧。”
“这不挺好吗?”客套一句。
“是呢。”敷衍一句。
“所以说,你想表达什么?”摸不着头脑。但感觉她在暗示些什么。
“你和严墨再怎么闹,第二天也会不会和好,但他会气鼓鼓地帮忙背背包。就算真的闹得不可开交,晚上还得回一个家,一起吃饭。”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感觉依楠是在用感慨人生的语气来陈述事实。
依楠的脸上挂着微笑,我却感受不到她的愉悦。
“羡慕你啊觅觅!”然后突然扑到我怀里,捏我的脸。
“喂,干、干嘛啊……等等,痛痛……依楠,你该不会吃醋了吧!”我抓住机会,开始反击。
“什么吃醋不吃醋的啊……”依楠撇撇嘴,松开手。
班长大人你的表现好像不太自然啊!
“对了觅觅,忘了告诉你了”依楠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漏出一丝奸笑。
“怎、怎么了……”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突然想到,关于咱们班的群啊……”
“……群?”
“等会到了目的地之后呢,昨天在群里发言最多的人,也就是今天的‘龙王’……要给大家唱首歌哦~”
哈?还有这种事?
“不是……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啊?”
“那当然咯。因为……”依楠抿嘴一笑,“这是在你进群之前说的。”
喔……为什么依楠会突然说这个?是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话说回来,昨天发言最多的人……让我想想……
咦……咦?咦!!?
我连忙回忆昨天的聊天记录。好像发言最多的人……
是我?!
从昨天刚进群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我进行的。我也只能挨个回复。后来严墨的账号被盗,在群里发那些足以让群主坐牢的图片,话题才终止。
等等,问题是,为什么话题会围绕着我呢?分明第二天就是远足了,大家不该聊聊远足什么的吗?
是大家对远足活动压根不在意吗?还是说,有人在里面引导了话题的导向?
我瞪着笑嘻嘻的依楠。
“哎呀呀怎么了觅觅,谁惹我家觅觅不开心了吗?”
这个女人——
我进群时看到的第一句话不是“欢迎”,而是——
「觅觅,最近和严墨进展的还顺利吗?」
比起远足,同学们好像更喜欢调笑女生。
“觅觅,来猜猜到底谁会一展歌喉吧~”
“班长大人,真有你的。”
这是真心话。
越接近目的地,我的心就越虚。
说真的,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唱歌,其尴尬程度不亚于在班级群里发某些奇怪的图片。
我从小到大,唯一对唱歌没有自信。之前我们一家去ktv的时候可没少被严墨嘲讽,好像还给我录了视频。该说不愧是那个男人吗?
不如装病吧。假装喉咙不舒服唱不了歌?
不行不行,这借口也太牵强了。毕竟没谁喉咙不舒服还吃特辣的自热米饭。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依、依楠,走、走慢点啊……”我扯了扯依楠的袖子。
不要再往前走了啊!快、快到了啊!到了就得唱歌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逐渐慌张起来。
不如,不如把胳膊扭断然后去医院?制造一场意外?装中暑突然晕倒?
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离谱,但始终没个结果。
“觅觅,逃避可是不行的哦~与其拖那么不几分钟的时间,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要唱什么歌吧。”依楠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语重心长地说道。
“什、什么拖时间,我只是……有点累……”
“是呢。什么东西都没拿还累,人家严墨可是拿了两个背包加一个药箱呢。”
把药箱扔给严墨的你也别说什么啊!
不不,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了,离目的地只剩几百米了。我必须要想个办法啊!
但是……但是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啊!
近了……又近了……完了完了,快想想办法啊!难道我真的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唱歌了吗?
队伍已经进入湿地公园的大门了,我的大脑还是一团浆糊。
又近了……已经看见属于我们班级的那片活动区域了……
慢一点啊!前面的走慢一点啊!
旁边的依楠喋喋不休,但在我看来她只是在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脑子已经连辨识语言都做不到了。
“觅觅?觅觅?在听吗?”终于,我的意识被依楠拽了回来。
“怎么了?”
“你看班级群。”
“班级群?班级群怎么了?”
我疑惑不解地打开手机,翻出班级群。最近一条消息是一条系统消息——
“昨日严墨在群内发言最积极,获得龙王标识。”
一瞬间,我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严墨……昨日发言最积极???
“哈?”
发生了什么?
等等。
难道是……昨天严墨号被盗了在群里发**图片,之后开始不停地道歉……所以发言最积极?
死刑犯在刑场上被宣告无罪时,估计和我现在的感受差不多吧。
猛然松一口气。
不过……这个男人最近是不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触了霉头啊?号被盗了在班级群里社死不说,第二天还得无缘无故唱个歌。
居然有点可怜那个男人了。
不管是谁,碰到这种事也是倒了血霉了。不如说,现实生活中原来真的会有这种狗血的事情。
为了避免意外,是不是趁早给严墨上个保险比较好?
我和依楠找了块小山坡上的空地坐了下来。疲劳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目光不自觉地就定在了公园门口的方向上。
“别看了,严墨一个人拎三个包,你指望他能多快?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依楠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说,把药箱扔给别人的人有资格这样说吗。”我稍微推了推她,很重诶。
“倒是没否认在等严墨呢。”
“也没见我肯定啊。”
“嘿呀……”依楠坐直了身体,离开了我的肩膀,“可惜啊,严墨多好的男人,居然没有女生等他。”
“严墨这种人,得亏没有女生等他。”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脸又烫了起来。
“诶诶,红了红了!”
我自然知道那个女人说的是什么红了,便不去理会她。
我缓缓躺倒在草地上。脖子感觉扎扎的。但是我没有起身,因为我怕眼神会不自觉地往门口的方向瞟。
可、可不是心虚什么的,我只是怕依楠这妮子瞎想而已。
呼。
我长出一口气。直到忙碌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我才发现,我的心不知什么时候忙碌了起来。
原来今天的云这么漂亮啊。
我看着浮在半空中的云,感觉软绵绵的,看着好舒服。
思绪逐渐放空,大脑交出了指挥权,思绪开始漂泊起来。
“睡着了?”
一个声音在我头上响起。我睁眼,一张惹人厌的脸在我正上方。
“谁睡着了。”小声嘟囔一句表示抗议。
“都打呼噜了哦。”
“切,某人打呼噜要比我厉害的多吧。”
“为什么言觅同学会知道哥哥打呼噜呢?难不成,夜袭?”
“能不能不要把内心的期待说出来啊。”
天上的白云已经变了个样子了。是说,我果然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吗?
我翻了个身,侧躺在草坪上,不再看严墨的脸。
“你的包是送给我当定情信物了吗?”
严墨拎着我的双肩包,直接放到了我的头上。
“喂!”我挣扎着双臂表示抗议。
我挣扎地坐起来,将背包放到地上。
“倒是你,没对我的包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是说,就算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我也不会说吧。”
“那我认为还是先报警安全一些呢。”
“报假警也是犯法的哦。”
我瞟了一眼严墨神态自若的脸。是说,这个男人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唱什么歌想好了吗?”我开口问道。
“当然。我可不像某个人一样歌都唱不明白。”
“你……”
算了,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不过,严墨看起来好淡定啊。原来对唱歌好听的人来说在大众面前唱歌根本不算什么吗?
脖子有些痒,我挠了挠脖子。不过痒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等等。”严墨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注视着我的后颈。
“你、你在干嘛?”脸不自觉地又烫了起来。是说,这个男人甚至已经开始无视场合了吗?
“红了。”
“你……你给我注意点分寸啊!”
周围有不少双眼睛看过来。我立刻甩开严墨的手。
“我是说,你脖子红了。”
“你、你这样子谁的脖子不会红啊!不是,我只是生气,生气哦!”
我挣扎了起来。是说,这个男人突然间发什么神经啊。
“不痒吗?”严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后颈。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痒。我伸出另一只手正准备挠,却又被严墨握住了。
“你对什么过敏吗?”严墨的语气稍稍正经了一些。
原来这个人是在担心我?
哼,原来也有哥哥的样子啊。
不过……过敏吗?
如果严墨不问,这件事我都已经忘了吧。
说起来,过敏的话,我好像确实有过。那还是在八年前的那个荒园里,现在想想,多半是碰了些什么不该碰的花花草草引发了过敏反应吧。
确实是一段不太舒适的回忆。先是难以忍受的痒,而且越挠越痒。随后皮肤上开始长成片成片的疙瘩,过了几天甚至还会发烧。
这种事情我死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不过,是说…
后颈的皮肤还是很痒,但是我已经不敢去挠了。
“不知道。”
回过神来,我已经回答了严墨的问题。
难道我又对什么东西过敏了吗?
脊背一阵发凉。难不成又要经历那种痛苦了吗?
“不愧是你啊,言觅同学。”严墨放下了我的双手,打开了放在身旁的药箱。
“……要你管。”小声嘟囔一句。
原来严墨昨天晚上居然买了抗过敏药吗?这个男人出人意料的细心呢。
不过你是不是细心的过头了啊我说!
双氧水和碘伏没什么问题,云南白药按道理讲也能用的上,不过这速效救心丸你是真的认为用得着吗?
而且为什么这抗过敏药是咪唑斯汀啊,这几年前就不怎么用的药你能买到也是奇迹啊。
不过,咪唑斯汀却是我最熟悉的抗过敏药。几年前的咪唑斯汀就是最流行的抗过敏药了,当时我吃的也是它。之后有了疗效更好的抗过敏药,咪唑斯汀才被逐渐替代。
“是说,这种过时的药也亏你能找到啊。”我拿起咪唑斯汀的药盒。
“毕竟我只听说过这一种抗过敏药,很遗憾。”
“哼,不愧是你呢,连药都买不明白。”
“言觅同学这么抵触这个药干嘛,难道是不能吃吗?我看看……孕妇是不能吃的,但是我应该有防备的,你应该不会怀上吧。”
“谁知道呢,你有防备是没错,但或许别的男人就没防备了啊。”
我咬牙切齿地回答。
打败这个男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自爆。
果不其然,严墨的脸黑了一半,眼神也凌厉了不少,似乎有点生气。
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开个玩笑反而认真了?这个男人的雷区还蛮奇怪的。
“不过严墨也不用太担心,觅觅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依楠突然冒出来,拍了拍我的肚子。
“如果你们俩能有孩子,达尔文和摩尔根就坐不住了。是说,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一直在一旁看你和觅觅卿卿我我哦~”
这个女人一直都是神出鬼没的,有必要的话是不是可以送去研究?
“所以,找我们有什么事。”我把依楠拎到一旁,问道。
“别那么不客气嘛。我只是要请觅觅的欧尼酱来一展歌喉的。咱们班的人也都来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兑现一下诺言了吧?”依楠笑嘻嘻地说。
严墨要唱歌了吗?
“马上。”严墨在我身侧蹲了下去,在药箱里翻出来一瓶粉色液体。
“我给言觅涂上药。”严墨打开了装有粉色液体的瓶子,拿出棉签蘸了蘸。
“原来你们兄妹俩经常玩魅药play吗?”
“许依楠你给我闭嘴,然后最好在出人命之前离开这里。”严墨毫不留情地轰走了一脸委屈的依楠,然后命令我,“脖子低一点。”
我把头低下来,向严墨露出后颈。
脸上又开始烫了。平时也没少穿着睡衣在这家伙面前晃吧,露出点脖子又怎么了?
“要不要偶尔换个口味?”从严墨口中冷不丁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口味?”我问道。
“自热米饭偶尔尝尝不辣的,之类的。”
严墨是要和我换吃的吗?这个男人不是一点都不能吃辣吗?
哦,是这个吗,过敏期间不能吃辣的。
还是蛮照顾妹妹的嘛,不愧是妹控。
“如果严墨同学想挑战自我的话我也不反对。不过用某个人的话来说,吃太多辣椒是耽误长身体的哦。”
“是说,你还没资格说别人不长身体吧。还有,我说让你换个口味,也没说我就要吃你的变态辣了。”
“果然不敢吗?”
“不饿罢了。”严墨声调有些僵硬。
“我说,一份米饭我可能吃不完,但是浪费粮食又不太好,你说该怎么办呢?”一份米饭我确实只能吃一半就是了。
严墨没再说话,只有后颈上不断传来的棉签轻柔的触感证实他还在。
沉默了一会,严墨开口了:“兄控。”
“你也没资格说我吧,妹控。”
哥哥吃掉妹妹没吃完的东西,这在兄妹之间应该蛮正常的吧?
所以,一份米饭我们两个人吃,别人看来也没什么吧?
是说,为什么要“别人看来”呢?在我们自己看来又是如何呢?
在我们眼中,兄妹之间很平常的事,会因为这层义理关系而变得不同寻常吗?
估计是刚睡醒的原因吧,思绪很容易就飘游起来。
过往的点点滴滴也逐渐浮现在脑海中,形成一幅幅缥缈的剪影。
这些日常,这些过往,属于兄妹关系的范畴吗?
是说,在我心中,我真的把严墨当成哥哥看待了吗?我们真的是兄妹吗?
感觉好恶心,甚至有种想呕吐的冲动。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继续想。
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
那严墨又是什么?
果然是睡昏了吗,感觉思绪乱糟糟的,控制不住。
“差不多了,先别抬头,等脖子上的药干了再抬头。”后颈的轻柔触感消失了,严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还有,感觉你的脖子红的不太正常啊。过敏反应应该不会从脖子红到耳根吧,脸好像也蛮红?”
“多、多嘴!”我刚想抬头瞪严墨,后颈的药水就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差点流进衣领里。我赶忙再次低下头。
“都说了别抬头。”
“要你管!”
余光瞥见严墨的手将药瓶和棉签收入箱子内,然后把药箱合上,放到了我的大腿旁边。
“班级财务,可要保管好了。我去找班长。”撂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喂!”
严墨的脚步声渐渐地融化在了秋初的微风中,周围的空气中也没了严墨的气息。我就这么像个傻子一样低着头,仿佛一个低头观察昆虫的生物学家。
借着风,我还能感受到后颈上不断传来的凉意。药多半还没干,所以我还暂时只能把视觉封锁在草地上,用听觉去摄取外界信息。
周围很吵,但我的身边却很安静,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空气墙,将我与其他人隔绝开。
我听到了严墨那死不正经的声音和依楠元气十足的声音,他们仿佛在商量着什么,然而离得太远,听不清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又是严墨和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男生们说话声音很大,隐隐约约能听到我的名字,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看我们不埋了你这小子”。那我就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哼,报应。
原来严墨在其他的同学面前是这样的吗?
忽然间莫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一种割裂感油然而生。
原来严墨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啊,类似这样的想法。
这个严墨和那个严墨是一个严墨啊,这样的想法。
就像是……
就像是看到了工作中的父母的感受,“原来爸爸妈妈还有这一面啊”这种感觉。
突然间,内心的一个想法被点亮了。
原来,我还是把严墨当家人看待的啊。
不明白情绪突然的低落是为何,不过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可能不是正确答案,却是最安全的答案,是这样吗?
果然是刚睡醒的缘故吧,感觉自己想的好多。
“好了好了,同学们快过来听严墨唱歌了!”依楠极具煽动力的话在不远处响起。刚刚的欢声笑语中,班级内的气氛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炒热了。
有种在氛围之外的感觉。我抱起膝盖,将头埋入大腿中,默默地感受着空气的躁动。
“严墨?他小子唱什么歌啊?”
“你没看吗?昨天群里说的,发言最多的要唱歌来着。”
“严墨发言很多吗?”
“不是,你再想想。”
“哦~懂了。哈哈哈哈严墨这个b是真的倒霉哈哈哈哈……”
严墨要唱歌了吗?要唱什么呢?
话说回来,唱歌大概是严墨仅有的长处了吧。还蛮期待的。
脖子上的药水也干的差不多了。我站起身来提着两个背包和一个药箱朝严墨走去。
唔,有点重。严墨居然能拿着这些东西走那么久。
心中有些愧疚。
不过严墨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还在和一旁的同学插科打诨。我看了他一会,他还是没有注意到我。
哼。我撇撇嘴。
算了,就不打扰他了。
我远远地坐在草地上,隔着人群看着他。依楠不知道从哪借来了一个无线音箱和麦克风,严墨貌似在和依楠研究音箱的用法。
“喂,喂喂……喔,可算是有声音了。”过一会,音箱里穿出了严墨的声音。
“呃,该怎么开场……就是说,昨天某个不务正业的班长说过第二天的龙王要唱歌来着。虽然事情发展的有些离奇导致了龙王的易主,不过我好歹算是个龙王,也愿赌服输,所以就给大家唱首歌吧。”
很符合严墨性格的发言。是说,这事情发展地已经不算是“有些”离奇了吧……
不过……这个“易主”是什么意思啊?感情你们在之前都已经默认该唱歌的是我了吗?
原来你也发现依楠的阴谋了吗?在知道计划的情况下还能成为龙王,该说你倒霉呢还是该说你蠢呢?
不过,我也确实因此避免了在班集同学面前社死。
等等。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过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打开了qq班级群,往上翻到了严墨发的那些社死图片,点开。
实话说,我这是第一次点开这些图片的大图。如果此时此刻被一个陌生人看到一个女生在看这些东西我估计会当场死亡。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提取图片文字,“想看更多资源+vx:xxxxxxx”,复制。
我吞了口口水。
我打开微信,打开“添加朋友”,粘贴,删去前面无用的字。
应该只是我的猜测吧。再怎么说,应该不会有人蠢到……
点击“搜索”。
屏幕上出现了六个字——
“该用户不存在”
不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吧……
我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应该是被我的视线刺到了,他扭过头发现了我,然后朝我咧嘴一笑。
“哼,死妹控。”我重哼一声。
对哦,这个距离他应该是听不到我的声音的。
他的嘴唇动了三下,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我还是读懂了他的话。
“死兄控。”
切。
他将视线挪开,接着闭上了眼。
然后开口了。
“你是九月夏天滚烫的浪
你是忽而大雨瓢泼的向往
你是飞越山川河流的大梦一场
你是整夜白雪茫茫的路旁
你是南半球的年少风光
你是无言
你是对望……”
平淡的旋律糅在空气里,随风流到了我的身边。
我看着严墨的侧脸,严墨少有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不,不是认真,而是沉浸。仿佛一个讲故事的人一样,对着世界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
“你是隔着落地窗的翅膀
你是小城艳阳高照的清香
你是无力抗拒不停追逐的磁场
你是傍晚落日余晖的方向
你是我不能拥抱的短暂理想
你是旅途
你是故乡”
“你是四海为家的回头牵肠
你是我独享的遗憾和渴望
你是我不愿醒来的梦啊柔情一场
我的名字叫难忘”
唱的蛮好的嘛。
歌声逐渐消散了,严墨鞠了个躬,装模作样地拿起话筒说:“一首《十二》送给大家,谢谢各位粉丝的支持,没有你们我走不到今天。”
不愧是你。不要脸这一点不敢说后无来者,起码也是前无古人了。
不过,原来这首歌叫《十二》啊。有趣的名字。
“严墨,这首歌为什么叫《十二》啊?”
远远地,我听到了有人这样问。
“不知道诶,可能‘十二’是一个人吧。”然后听到了严墨装蒜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今天的云好好看,软绵绵的。
但是和之前的又不一个形状。
云一直在变,但不妨碍它一样的好看。
另外。
“朋友”、“恋人”、“爱人”、“家人”,四个词的笔画都是十二画;
“十一”是一个有些伤感的数字。阿拉伯数字“11”就像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却隔了些距离。又像是两条平行线,除非违背宇宙定则,否则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永无交集。
“十三”是一个不吉利的厄运数字。耶稣最后的晚餐出席了十三个人;耶稣死在十三日;第十三首圣诗描写的是堕落;每个绞刑架前都有十三阶台阶……
而“十二”就是这么一个数字,夹在“十一”与“十三”之间。少一点形同陌路,多一点万劫不复。
“‘十二可能是个人’……吗?”我看着向我走来的严墨,在心中喃喃自语。
我好像明白些什么。
没必要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没必要去在意严墨是谁,严墨就是严墨。
严墨大概就是“十二”。
我如此想到。
某种莫名的情感在心头堵成一团。随着这种情感越来越明显,心头也越来越阻塞。很难受。
这种情感是什么?是愧疚吗?但是又为什么要愧疚呢?那是感激吗?
但是就是想对他说……
“唱的如何?”严墨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
“马马虎虎。”
“唱的马马虎虎还能让你听入迷吗?”
“哼,认真听别人唱歌是基本素养。”
“那还真是感谢您的屈尊呢。”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严墨从他的包里拿出自热米饭,对着说明书一阵捯饬。
我缓缓地躺在草地上,当然这次是枕着包的。
“还有……”我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但对方偏偏是严墨,说出来就会很难为情。
“怎么了?”
“……原来你还真是个贫乳控啊。”算了吧,还是像往常一样损他一句吧。
“不如说,直到现在才知道吗?居然没有危机感呢。”
“不如说,直到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发的图片才知道。”
“那只能说明盗号狗是贫乳控。”
“那我换一种说法,直到我刚刚搜了图片上的微信发现是空号之后才知道。”
“咳……怎么会是空号呢,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严墨的语气有点慌乱。
“也是,可能是大小写输错了吧。”
“怎么可能,那不是一串数字吗?”严墨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蛮了解的嘛。”
“呃,我是说……”
躺在地上看不见严墨的表情,但此刻他的面部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我有些开心地笑了。可能是因为终于成功捉弄了那个男人一次。
“谢谢。”我还是说出口了。
“如果你是说我让给你的这半份自热米饭的话那还是免了吧。”
“怎么想我也不会因为这种小恩小惠而向你道谢吧。”
“如果说是昨天晚上的事,那也……不必了……”
我没有回答。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我该谢他什么。谢他让给我半盒米饭?谢他昨天晚上不惜社死也要替我挡刀?谢他那么多次对我的包容与保护?还是仅仅谢他待在我身边?
自热米饭冒出的水蒸气在我的余光里升起。渐渐地,一缕淡淡米饭的香气传来。我躺在草坪上,分辨不出旁边的那份温热是来自于米饭还是来自于他的体温。
我看着天上的云。我已经忘了云的形状有没有变化。
我只知道那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