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完全推演仪，虽然饱受争议，但仍然是被寄予了厚望的科研项目。设立的研究基地虽然远离市中心，但是也因此获得了接近10平方公里的夸张划地面积。如果从空中俯瞰，研究基地的核心部分就像是一个覆盖在地面上的巨大的半圆型碗，其上条条纵纵的细线像经纬网一样将表面光滑的金属面板刻画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块，但最终却又紧密地拼接在一起，刻板得不自然。
而为了满足满足设施的庞大电力需求，研究基地旁边就建着核电站，以减少电力传输成本。这样两座庞然大物建在这里，也就不奇怪除了别有用心的抗议者外，这里几乎没人会踏足。
约定的时间是上午9点，唐彩欣稍微早了10分钟到了公交车站，不是因为对这次行程有什么期待，仅仅是觉得，相较于其他人，自己勉强算是主人的那一方，还是主动一些的好。
意料之中的，车站还没有其他人。初次来这里的人大多都会对到这里的距离有错误的估计预判，在路上花费比想象得要更多的时间。能到这里的巴士只有唯一的一辆，而除了间隔许久的巴士，宽阔的道路上再没有其他车辆。不知道九点半之前大家能不能到齐，唐彩欣心想。
在距离约定时间后的又一个10分钟，终于是又一辆巴士经过，从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hello，汤菜心，你已经到了啊？”
一如既往地，他笑起来是那么没心没肺，可为什么每次有他在的时候，自己就能安下心来呢，唐彩欣也想不明白：“不许再叫那个外号！明明迟到了也不知道好好反省一下。”
“也不止我一个迟到嘛，你看另外两个人都还没来。这么说，我到的还算早的了。”
“拜托父亲的是你，你也给我有点尽到自己义务的自觉啊。”
“好，好，抱歉，我迟到啦，唐彩欣。”
吴旭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唐彩欣虽然不满意，但也知道再争执下去没有意义，便不再多言。又一次恢复到等待着的状态，两人就这样分站在公交车站牌的两旁，看着空荡荡的路面。
“你说你父亲可能是找我们干嘛呢？”
“我怎么知道。”接下来究竟会怎样，应该没人知道了吧。唐彩欣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听到唐彩欣的回复，吴旭略微垂了下头：“抱歉，换个话题吧。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呢？775路还真的是很不好等，下一趟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才会到。”
“会等得久的事，你出门前就不知道先拿地图软件看一下了解一下吗？”
吴旭无奈地将两手一摊：“软件说会等5到15分钟，所以刚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我看到前面走了一辆也没去追，那想居然多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说话间，路那端的尽头有了车开过来的声音，吴旭尴尬地一笑：“看来下限等待时间还是能达标的，等待时间浮动这么大的公交车也真是没谁了，许婉琉和金光杰应该就在上面了。”
车停了，走下来两个人，为首的是金光杰，面泛潮红，神经看起来有些紧绷，他后面跟着的则是秦可宸。出现了预料之外的人，吴旭迎了上去：“学生会长大人，你怎么来了。看见下来两个人我还以为会是金宝宝和许婉琉呢。”
知道到会有这样的疑问，秦可宸回答道：“我和金光杰是在路上遇到的。婉琉联系我说今天早上起来不舒服，所以就拜托我代替她来了。”
唐彩欣似乎看到吴旭脸上表情怪了一下，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金光杰则是站在一旁开始抱怨：“这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啊，一路上公交车居然一个上车的乘客也没有，全程公交车上就只有我和会长两个人……”说的时候，金光杰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吴旭似乎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哦？只和会长两个人坐在后面不是挺好的吗，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但是……我和会长……”被吴旭这么一说，金光杰变得越发地难以将语言组织起来，而话语中的另一个主角秦可宸则是在一旁偷笑。
“不过会长你不是说你有你的调查方向吗？来掺和我们这边的事，你那边来的及吗，不怕被我们反超进度？”不再调戏金光杰，吴旭向秦可宸询问。
“我那边刚好也推进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急不来，顺便就来帮忙了。”
“哦？你都推进了些什么？”
“秘密～不过等星期一我应该也就会告诉你了。”就和吴旭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样，秦可宸选择用微妙的笑容回避了问题，空留吴旭一脸的不爽。
三人一副和谐的景象，可看着这样的景象，唐彩欣却找不到自己能插入这副景象的地方，像是一个独立的旁观者。
虽然有所预料，但许婉琉果然没有来吗……唐彩欣暗自嘀咕了一句。稍微整顿了下自己的心情后，唐彩欣提议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也出发到里面去吧。”
二
“您好，访客请出示证件。”一行四人刚靠近大门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唐彩欣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了一张ID卡来：“我是唐望的女儿，这是他给我的临时证件。”
保安接过卡，在一旁墙上挂着的机器上划了一下，机器的显示屏上就出现了对应的信息画面：“是B级的通行权限。抱歉，您和您的朋友都可以进去了。”随后让到一旁，打开了侧边的附门。
除了唐彩欣，另外三人都是第一次到这么大的研究基地来，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些许惊奇。当到了这个规模的时候，研究基地就不但只有研究功能了，生活区，办公区的独栋也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不过所有建筑中最瞩目的当然还是那座巨大的半圆形建筑。
沿着中央的主干道走了好一会儿，四人才走到这座巨大的建筑前。远看虽然是半圆结构，可走近以后就只是一面左右看不到边的白垩色的墙了。没有接待大厅这些多余的结构，入口的门就只是在这巨墙之下挖出来的一个小缺口。
经过唐彩欣的卡和指纹的双重认证，看起来极为厚重的门以极为轻盈的方式向两边滑开。唐彩欣率先走入，随后向三人招手示意：“进来以后也还有好一段路要走，接下来还请你们跟好我。”
等四人全都进入后，身后的门便关上了，只是“咚”的一声沉重的闭合声说明它绝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打开。唐彩欣没有夸张，接下来各位必须要跟紧，内部的道路机构异常复杂，一条条走廊彼此交错，四人拐过一个又一个分叉路口，连带着打开了数不清的封闭的门。
有些耐不住好奇，吴旭询问道：“虽然我知道这项研究很重要，但真的有必要将安保措施弄得这么严密吗？”
唐彩欣没有放缓脚步，继续领头走在前面：“推演的很多实验需要极高的隔离扰动等级，因此需要多级保护在最里层，但较外的空间又不可能完全放弃，于是整个设施就被分级成多级区域，外围可以做一些要求不那么高的实验，安保只是顺带的。我们要去的，是最核心的那块区域。”
吴旭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四人就这样无言地不知道向前走了多久，又来到一扇门前。这扇门有些不同，不只是那一眼就明白的更结实的结构，而且它居然连用于验证身份的相关机器都没有了，一旁的墙上仅留下一个按钮和传话筒。唐彩欣摁下了那个按钮：“请帮我转接唐望。”
“不用转接，我看到你们进来了，我这就出来。”传话筒里的声音刚落下，门就打了开来，走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底下却是沙滩裤和花哨T恤的混搭。他的脸上留有少量黑色的胡渣，头发看起来也是许久没有打理的样子。向着走廊的另一边，他手一横，向四人示意：“来，各位，这边请。”
三
没有将众人带进实验室，唐望带向的是隔壁不远的另一个房间。明明是最重要的中心区域，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间还算过得去的招待室，不过根据那边的咖啡机来看，这里平时应该是供给研究人员们休息用的区域吧。而现在在那里接咖啡的就是唐彩欣的父亲，唐望。
唐望把自己的咖啡端到众人围坐的桌旁，右手往椅背上一撂：“不管怎么说，唐彩欣你突然有一天会找上我可真是件少见的事啊。”
“是我拜托她的。”吴旭抢着回答，并小心地向唐彩欣这边做了个手势。
唐望啜了一口咖啡，侧过头来：“我记得……你是吴旭对吧？当初我和你父亲关系还不错来着。”
良好的开头，吴旭干脆就顺水推舟：“那这次拖延的请托，就当作是看在我父亲的情面上的一个小小请求如何？”
“有何不可？”唐望回应倒也相当坦然，“别说是拖延，你直接说让我们停止这次实验都是没问题的。”
“那到就不必了，我现在算是在沉迷侦探游戏呢，你要是整个取消掉可就太扫兴了。”
“还真是有个性呢，和你父亲一样。”说罢，唐望将手里的咖啡杯扬了扬，“话说你们不需要点喝的吗？要咖啡的话可以自取，那边有临时的杯子，记得洗干净就好。”
金光杰拼命摇头，嘴里说着“不了，不了，谢谢……”之类的话。秦可宸则是站起了身来，向着另外两人询问，唐彩欣轻轻摇了摇头，吴旭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于是只有秦可宸准备了自己的那一份。
唐望又喝了一口咖啡，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了，难得我给中心找来的好咖啡，可每回只有我一个人喝，其他人都太死板了，不理解这种品味。”
“这种独特的留香，是圣海伦娜咖啡？”秦可宸轻握杯柄，抿上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喜悦，唐望满脸笑容地望向秦可宸：“居然能见到识货的人，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秦可宸”
“秦可宸……好的，我记住了。不过一般比起圣海伦娜咖啡，我跟喜欢叫它拿破仑咖啡呢。传说它是当年拿破仑大帝最喜欢的至品。”唐望端起茶杯，看着里面的咖啡，就像在看一件艺术品，“说起来，吴旭你应该只是掺和这件事，而不会期望可以把推演仪的一整个项目否定掉吧？”
“不至于，即便是我也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实现了就不可逆的发明，就像货币，汽车一样，终有一天，人类会无法摆脱它。”
“那么，你觉得这样的改变会是好的吗？”
“好不好不是我需要在意的事情，自有人会去为此想破头，我只需要接受结果就好了。”
唐望对吴旭的回答有些惊愕，整个人顿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来：“哈哈哈，不在意，确实像是你会说出的话呢，好一个不在意。”唐望笑得有些不成体统，不像一个研究人员应该有的样子，可笑过之后，他又暗自叹了口气：“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请三位慢走了，我叫了人在外面，会带你们出去的。”
“三位？”
唐望搂着唐彩欣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我还有事要和唐彩欣聊聊，你们先走吧。”
四
在听到“三位”的时候唐彩欣内心就已经开始慌乱了起来，而当唐望把自己搂过去的时候，心里就只剩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了。
吴旭眉心一紧，但还是跟着另外两个人走出了房间。门最后被“砰”地一声带上。一时间，唐彩欣感觉整个房间暗上了不少。唐望转过头来，还是那件白大褂和休闲沙滩裤，但态度已经完全变了个人，眉宇间，凌厉尽显。他俯下身，凑到了唐彩欣耳边，低语着：
“你该做些什么，该不会忘记了吧？”
“不，从来没有”
“很好。”说着，唐望又在唐彩欣肩膀上拍了几下，“别懈怠了就好，不然，会怎样，你是知道的吧？”
唐彩欣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
唐望冷笑了一声：“你也可以走了。”
唐彩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脚步的，近乎机械般地，她走到了门边，旋动了把手。打开门，对面走廊边沿上的灯一瞬间射过来，刺得唐彩欣眯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你出来了。”
“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你自己认得出去的路吗？”
“有你在就好了嘛”
唐彩欣快走几步上前，但走到吴旭跟前的时候，又急停了下来。最后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角，低头靠到了他胸前：“如果哪天我变得无所依靠，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