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一站是,纪念碑站,请有需要的乘客到后门准备……”
车厢里回荡着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偶有颠簸的路上,公交车的拉环随着车身小幅摇晃。车行在上学的路上,吴旭将手支在座位边的窗台上,再次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结合昨天白天大家的反应,忘记了许婉琉的恐怕不止自己一个,而且不只是记忆,似乎是存在的痕迹也消失了,向善部不复存在了,原本属于她的储物柜和座椅也就那么空着,就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过回想自己回忆起许婉琉的过程,那部分记忆与其说是曾经被抹除,更像是被封印了起来。不是消失,而是单纯地不会被回忆起,就像是路边的小石子,很自然地不会去在意,但假如有刻意地点明和指引,很容易地就可以注意到。
那么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果收到足够刺激,是不是也有可能重新想起来呢?吴旭侧头望向了车内。不过这个对象的选择必须要谨慎,许婉琉最后提到过这个项链能让我逃脱全知的眼睛的注视,全知的眼睛假如按照字面理解,是能够知道一切的某样事物的话,那么就有了一样样去对许婉琉存在痕迹抹除的理论基本。但许婉琉明明持有这个项链,她所留下来的痕迹理应不会被发现,但却还是被抹除了。这样就有两种可能,一是项链逃脱注视的能力是不完全的,这种效果有一定限定,而许婉琉的限定被打破了,二是即便不靠全知的眼睛,对方也有能力得到这些线索,也就是说,我的身边很有可能就有对方的人存在。
不过即便能完全知道,但一夜之间,就彻底地进行了完全的抹除,正常情况下真的能实现吗?吴旭将一整个身子靠到了椅背上,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有项链这个解释不清来路的实物存在,吴旭都要反过来怀疑有许婉琉的这部分记忆才是假的了。如果那样一个对手真的存在,那它可能比吴旭所能想象得任何存在都要强大。自己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相对处于暗处这一点点优势,项链的逃脱注视作用应该是在生效着的,不然以对方的力量,昨晚自己不小心说出许婉琉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应该gameover了。
反复的思考几乎没有推进,但公交已经驶到了学校门口。现在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许婉琉也是,不多透露一些有用的内容,还是她受限制没法多讲?“全知的眼睛”……会和完全推演仪有关吗?他们难道其实早就已经完成了?……
疑问还在不断冒出来,自己真的能够从这样的对手中救回消失的许婉琉吗?吴旭内心感到不安。不,哪怕不能,也必须逼着自己能才行,这是自己必须背负起的战斗。像平时一样就好了,吴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振作精神,加入了上学的庞大人潮中。虽然眼前是司空见惯的校园日常景象,但在他看来,今天必然是与众不同的一天吧。
二
几乎没怎么注意地,一上午的课程很快地就过去了。一眨眼,就到了午休时间,唐彩欣在笔记上记完了刚才老师讲的最后一个重点,转过头向吴旭询问:“料理社的活动还会持续几天,你今天还来吗?”
昨天料理社的活动虽然辛苦,但是却在唐彩欣脸上留下了幸福的表情,不过现在的吴旭心中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果断拒绝,再来一次昨天的情况,你是想把我累死吗?”
意外的拒绝让唐彩欣愣了一下,但很快地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你个懒骨头!那现在一起去吃饭吗?”
“也不了,我有些新想法想要实现一下。”
“……上次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把自己锁天台,逃了一下午课,这次不会又?”
“上次是意外,你自己去吃饭就好了。”吴旭挥手将唐彩欣赶走,直至看见她一脸担忧的眼神消失在了教室的后门。
如果“全知之眼”真的是完全推演仪的别称的话,那唐彩欣的立场就相当存疑了,不得不小心。吴旭又在座位上等了几秒以后,站起了身,走向了课室里靠前排的一个位置:“金光杰,一起去吃餐午饭吗?我请客。”
三
“吴旭你今天怎么突然有好心请客,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让人感觉有点不安啊。”吴旭挑了个靠饭堂门边的地方坐下,他的对面则是餐盘被装得满满的金光杰。
嘴上说着不安,点菜倒是点得挺放心嘛?酱排骨、清蒸鱼、白切鸡……点菜点得多就算了,居然还尽往贵里点。当金光杰要下第五个菜的时候,吴旭差点没有收回前言,让他自己买单的冲动,不过现在,脸上还是要保持微笑:“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和你聊聊我们的友谊。”
一听这话,金光杰整个人身子抖了一下:“吴旭,你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吧?”
虽然一定程度上有料到金光杰的反应,但是看到那夸张的向后仰退的姿势,吴旭第二次怀疑自己找上金光杰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你在想什么呢,之前不是有重要文件丢失的案子吗,我想问问从你的视角看,你是怎么想的,回顾一下。”
“回顾?我更加搞不懂你的目的了。”
“你当然搞不明白,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事——”吴旭将注意力提到了最高,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全部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
他将自己紧握的左手伸了过去,一点点小心张开,露出了手心的项链:“你见过这个吗?”
金光杰叹了口气:“虽然我们学生会没管得那么严,但是佩戴首饰还是校规禁止的,你这样明目张胆我会很难办的,而且还戴项链,吴旭你果然……”
“没见过算了,聊回正题,回顾一下过去一周的经历。”吴旭将项链收了起来,暗自松了一口气,“从我参与进这个案件开始吧,最初是你找上来的对吧?”
“是的,是会长叫我找你来帮忙的。”
“会长直接叫的我?为什么?”
“会长考虑的是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她听谁提起过吧。”金光杰夹起一片鱼肉送进嘴里,眼神有些飘忽,“别管那么多了,赶紧继续吧。”
“行吧,接下来的调查你还记得是由谁提议去干什么吗?”
“接下来你提议以后,我们就一起去了校长室作简单调查了嘛。”
“当时你傻傻地调查机关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忆尤新。”
“你再这样,我就要端起餐盘走人了哦?”
有关许婉琉的部分都被各种其他状况糊过去了吗,她本来也就不经常表现自己,痕迹被擦得这么干净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接下来就是关键了。如果没有许婉琉,我绝不可能得知“那个”线索,推进案件:“周末我们去找了唐彩欣的父亲延期,那么接下来就是周一,你还记得是谁提到的案件的关键线索吗?”
金光杰停下来手中的筷子,看向吴旭的眼神里含着几分鄙夷:“你这算什么问题,是什么另类的自我夸耀方式吗?是你提出来的啊,’冰块’。”
“冰块”?吴旭一时间有些愣神,金光杰对的记忆与自己似乎出现了极大的偏差:“那么推理过程是什么样的呢?”
“欸,过分了啊,还装蒜呢。”
“我就想听听你讲嘛,你看,这餐饭钱……”
“……算你狠,行吧,我就满足一次你的装逼欲。”
金光杰清了清嗓子,摆正了身体:“那接下来就是推理过程了,你可听好了,我可不会再讲第二遍了。
“这是一个密室案件,那么既然如此,那就会有两个关键问题,首先犯人是怎么进入房间的?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秘书进出的时候就能进去,顺利的话甚至那个时候就能出来,可这样能偷到文件吗?显然有点难。
“装文件的保险柜是密码锁,校长显然不可能随意将密码说出去。但外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打开。密码柜有一个缺点,输入密码的时候会留下指纹。于是,只要事先做点准备,就能通过指纹反推出密码是哪几个数字了。
“可是这样又有另一个问题,指纹只能知道数字是什么,而无法得知顺序,犯人当然可以通过多输几次来尝试得解,但是尝试过程中,一旦输错,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犯人不会轻易地这么干。它需要一个时机,一个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时机。它选择在这个房间里藏起来等待,就藏在校长的那张桌子下面。
“秘书的那个角度是看不到桌子底下的,校长也不在,中午过后,秘书又不会再查看文件在不在,于是犯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等着,等所有人都离开,秘书锁好门窗的半夜。犯人于无人之时,试出密码,获得了文件。至此,作案过程已经去了一大半,但我们不得不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犯人又是怎么保持密室状态出去的呢?
“没有钥匙的话,门的锁没法被全部打开,犯人不可能是从那里出去的。所幸窗子只有只是从内部的拉钩上锁方式,对本就在里面的犯人来说,打开锁不是什么难事。那么接下来又是怎么将房间还原成密室的呢?答案就是冰块。
“在关上窗的时候,犯人事先将一小块冰块堵在锁洞里,于是窗户关上的时候拉钩就没法扣上去,窗就锁不上。但是等到冰块融化,锁洞不再被堵,拉钩就会自然地扣上,密室也就形成了。”
一口气,金光杰终于把一整个推理过程讲完,长舒了一口气。吴旭抬起筷子,指着金光杰说道:“嘴上说着不愿意,但实际上也能扮演一次侦探一样的角色,讲述推理过程,你也是挺乐在其中的嘛。”
“被你个原’侦探’本人说这种话,感觉还真是糟糕透了。”
吴旭又仔细思考了一下推理的过程,其实大致上和他原来的想法差不多,可即便推到这一步,自己当时也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知道是冰块以后,又怎么锁定犯人呢?”
“全校能得到冰块的地方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料理社,一个是得到了料理社回赠的学生会。你那天又说你和唐彩欣去了料理社,得到了他们当天没有人突然缺席的口供,那剩下的自然就只有一个了。”
“作为学生会冰块来源的是那个小冰箱吧?我记得你还往里面冷藏可乐私用来着。”
“我那是物尽其用!总不能就搁在那里白浪费吧?”
这一番和金光杰聊下来,虽然有不少设想落空了,不过也新获得了不少有用的新信息,这次冒险也算值了。各种想法在脑海中交织,一个主意开始成形:
“金光杰,你能帮我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