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法之国多娜的首都科亚里,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准备迎来全新的一年。
但这并不是星隐月的最后一天,而是风怒月的第二个星期五。相传,这一天是始祖达米娅的诞辰日。在过去的历史中,人们的日历法发生了数次变化,始祖达米娅的具体诞辰已无法可考,仅仅能通过史书得知,「她于风元素的咆哮中呱呱坠地」。
于是,人们便约定,风怒月的第二个星期五,为始祖达米娅的诞辰。同时,也正因为风怒月是凛冬季的最后一个月份,送走它之后,人们将迎来复苏季的暖风,于是,这一天逐渐演化成了人们心中「真正的跨年日」。
科亚的大街上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尽管才华灯初上,店铺大多不再营业,人们聚集在一起,为家门口挂上灯笼,然后准备在午夜一同燃放烟花。
然而在这热闹中,却闯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家伙,她孤身一人,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匆匆走过大街,就连大街两边美丽的玛莎罗,她都无心驻足欣赏。
今天刚好是莉娅的十七岁生日,在这一天,也是她的成年日。于是在邀请下,她前往了皇家的新年舞会。
尽管今晚有着太多理由可以庆祝,但是她却在舞会上遭受到了冷眼,原因出自于她的身份。
在经历了那次「事故」之后——也就是她在召唤精灵的时候,被某个毛头小子打断,从此再也无法签订契约的那次事故——她甚至失去了她的魔力,再也不配称为魔女。
在贵族们的眼中,她已经受到了始祖达米娅的抛弃,甚至不配再做贵族。
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她灰溜溜地离开了舞会,来到大街上。也只有这种地方,才能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莉娅仍然沉浸在之前的挫败感中,兜兜转转之余,她下定了一个决心。
「希望那个地方还在……」
她沿着路边的玛莎罗前进,像是在跟着一道光,最后终于来到了它的终点,它远离繁华的大街,而在这僻静的地方,居然是……
低调的店铺上挂着一块写着「夜与玛莎罗」的招牌,只看名字,确实看不出它是什么,但是莉娅很清楚这家店是什么,她曾无数次听梅莉老师说起它——出乎意料,梅莉老师居然喜欢喝酒。
这里是一家酒馆,招牌就是「夜与玛莎罗」。
莉娅很久以前就很想进去看看,甚至喝上一杯,看看这种酒到底有什么魔力,但是却因为自己未成年而作罢。而在今晚,她终于可以「一脚迈入成人的世界」——而本来,这件事应该是在舞会上实现的。
人们常说:辞旧迎新,就是他们要在始祖的诞辰日里做的事情。所以莉娅决定了,忘记那该死的舞会吧,喝下那杯「夜与玛莎罗」,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成人了。
她看着安静的周围,觉得一切有些梦幻,她确实十分在意这家酒馆,但当她真的可以进入的时候,却又感到了一刹那的空虚。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沉重的木门被她推开,推动风铃,发出铃铃的声音,像是百灵鸟在歌唱,酒馆内出乎意料地昏暗,唯一的照明来自玛莎罗发出的幽蓝光芒。
她甚至以为酒馆已经打烊了,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拉了回来。
「小姐,不来一杯吗?」
无需多言,店主开始调配,当她觉得自己像是飘到了座位上,并且坐下后,店主将一杯同样发着幽蓝光芒的酒放到了她的面前。
在幽幽的蓝光下,她可以看出店主是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光头壮汉,他们之间没有多说什么,莉娅不明白价钱,店主也没有告诉她,于是她拿出一个金币,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店主慢慢地拿走它,而后消失在了黑暗中,将所有空间留给莉娅。
好贵的一杯酒。
莉娅细细地观察着它,它拥有着无穷的魔力,幽蓝的液体里,大大小小的气泡上浮,像是飞上天空的气球。
莉娅小心谨慎地把它拿起,轻轻地放到嘴边,心跳加快,仿佛她是夏娃,而面前这杯「夜与玛莎罗」则是禁果。
「我建议你等一下再喝,端上来很难喝的。」
在黑暗中,传过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刚摆脱了稚气的少年,但是却还是感到了少许的青涩——当然,比起他,莉娅根本称不上成熟。
莉娅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玛莎罗的帮助下,她终于发现,原来不远处还坐着另外一位顾客,由于黑暗,她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谢……谢谢。」
她虽然这么回应,但却还是喝了一大口。
「哇——!」
她差点把口中的液体吐了出来,最后还是咽了下去。这就是酒吗?又苦又涩,甚至带着一点辛辣和酸,为什么梅莉老师会喜欢这个东西?!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还是稍微等等吧……」
莉娅羞愧得不敢回应了。
「不过,你是第一次来吧。」
「你怎么知道的?」
喝下这口酒,她的喉咙觉得火辣辣的,声音都稍微变得沙哑了些。
「感觉你不像这家店的常客。」
「那你是吗?」
「我?我当然也不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冒险者,本来想找家酒馆喝酒的,哪知道整个科亚只剩下这家酒馆还开着,酒还贵得要命……」
他发着牢骚,莉娅从未近距离地接触过这样的人,觉得一切都很新奇。不知不觉中,她就和这个陌生人聊了起来。
「我……我今天就成年了,以前很想进来这家酒馆看看,所以今晚就来了……」
在这家酒馆里,她的贵族身份与他的平民身份似乎已经不再是他们之间关系的决定因素,对于这家酒馆的了解、对于生活的理解,才决定了「谁比较厉害」,而非「谁比较高贵」。
毫无疑问,在这方面,莉娅比不上这个陌生人。
「嗯……你是贵族吧?」
「对,但我是被看不起的人……」
「为什么?」
莉娅不自觉地就向他倾诉起了烦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人给予了她一种安心感。也许是喝了酒,她已经向这个人敞开了心扉。
「因为……一些原因,我被认为是被始祖抛弃的人,不配成为一个贵族。」
「像是冒险者被冒险者协会剥夺了资格?」
「像是某天你被人撞倒了,然后就失去了做冒险者的资格。」
莉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她当然没有忘记那个害她失去了魔力的罪魁祸首,只不过,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遇见他了。
就算遇见他,她又能做什么呢?是指责他,你害我失去了一切?还是要他赔偿?一切都是没用的。
「那你还有机会挽回这一切吗?」
「有吧……」
莉娅想起了她最近有时会梦见的事物——在美丽的勿忘草中,有座清澈的湖泊,似乎有一个声音指引着她,让她去到那里。
「我也失去了很多。」
对方的回答似乎接不上她的回答,但莉娅还是安静地倾听着。
「我被某个人的罪恶夺走了家人,我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揭发他,但……我死去的家人终究无法复活……」
他淡淡地叙说着,莉娅却在这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悲痛与不甘。
他停顿了一下,莉娅觉得他正在和她对视,尽管他们之间甚至无法看清对方。
「所以,要是你还有机会,那就去做吧!不要让一切都变成只能追忆的后悔,那样就太晚了。」
莉娅沉浸在他的话语中,脑中不断回想着往事。
不知不觉间,那个陌生人已经经过了她,去到了门边。
他打开了门,风铃再次歌唱,这声音将莉娅拉回了现实。
「加油,希望能看到你成功了的那一天。对了,那杯酒差不多可以喝了。」
他右手像是攥着一条吊坠,摆了摆缠着绷带的左手,离开了酒馆。
尽管莉娅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她却觉得靠着背影,她就能想像出他的正脸所能带给人的感觉。
「不要让一切变成只能追忆的后悔……吗?」
莉娅不知道这个陌生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可她却与他产生了共情,她同样失去了亲人,明白这种痛苦是多么令人绝望。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对接下来的那段话有了更多的感悟。
——所以,要是你还有机会,那就去做吧!不要让一切都变成只能追忆的后悔,那样就太晚了。
莉娅那迷茫的内心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在此之前,她还因为这奇怪的梦、以及旅途中的危险而感到担忧,但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再畏惧了。
不要让一切变成只能追忆的后悔。
这句话激励着她,让她下定了决心。
离开前,她没有忘记喝下那杯久置的「夜与玛莎罗」,果然,它变得甜甜的,一改之前的苦涩,但莉娅心想,也许这是因为自己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直到她离开,酒馆老板也没有再次出现,仿佛这里是他们独处的乐园。
莉娅走出酒馆,看着路边美丽的玛莎罗们,蹲下去细细地观察着它们,突然也就觉得它们变得可爱无比。在这一刻,她突然喜欢上了这些泛着幽幽蓝光的花儿。
莉娅回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约定,突然觉得,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和「光明勇者」、会和这个陌生人相遇,也说不定呢?到那时,一定要感谢他们,感谢他们为自己带来了改变。
而美丽的玛莎罗们,也将见证着她的改变,见证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