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与在百米开外的目标对峙,我的手握紧了尚在鞘中的刀柄。

即使是在百米开外,我的身体依旧压低姿态,处于全身紧绷的状态。我预感,与那种存在对峙,仅仅是这种程度,令我感觉还是远远不够。

很明显,那家伙散发出的气场无一不昭示着:相对于我们这些一般生物,那是更高一层次的存在。

我手中的茧印证着我曾击败过的不计其数的敌人。但这次情况明显不同:那东西不是人。它那半漂浮的姿态无时无刻的不在警告我,就连我向来敏锐的第六感也在不断哀嚎。

没错,这不仅预示着我的经验、技术难以对它凑效,甚至极有可能,我会被规格外的情况轻而易举地被击杀。所以我必须临时抛弃我几十年来依靠的对付人类的经验,转而动用我所有的直感与神经去应付这个充满随机性的状况。

但是,到底是怎样才会落得如此地步的?如以往一样流亡,在穿梭树林时,发现周围的景色逐渐异于常态,然后便遇到这个不明物种了。等我回过神来,又发现不仅是景色,甚至是整个空间都开始变得异样。

但我身上的刀还在。虽然我所面对的存在可能并不把这把刀当回事,而我的刀也可能很难对它造成实际损害。但这便足够了,有这把刀在,我起码知道应做什么事——抵御它的威胁,并在它杀了我之前,将其斩断。

从头到尾来看,这或许的确是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如果被我曾经的恩师、那位早已逝去的老人家知道的话,肯定又会被肆无忌惮地嘲笑吧。

但无关乎常理。当我所处环境的范畴早已脱离常理时,我所能相信的也只有直感与鞘中的刀罢了。

要来了。视野中的它虽不曾有什么动静,但我的心眼做出了警告。

跟随直觉,压低姿态,紧握刀把,微调好刀鞘角度,将全身的意识集中于尚在刀鞘内的刀锋上。徐如林,随之,疾如风,出鞘,以迅雷之势瞬斩四刀。

第一刀,刀并无感觉,看来是挥空了,但刀心依然坚定,继续朝着下一刀的方向砍去。

第二、第三刀,如愿以偿的砍到了。不仅如此,还被反作用力震得手心发麻。但这多多少少是预料之中的事。

第四刀,再次挥空。不详之感蓬发,想立刻收势作防守状,奈何太迟。只好舍车保帅,往后划步的同时将左臂护在身前。

攻击如期而至地到来。不知名的物体从刁钻的角度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左上臂。与此同时,靠着被击中的触感,我勉强得以推断出那是类似于片刃的东西。

糟了,第六感的警报尚未结束!心脏的跳动骤减,肾上腺素分泌,我只好暂时无视左臂的伤势,突然强行调动全身的力量并调整姿势。强袭斩!顾不上对身体的损耗,我强行向前划步并全力竖砍过去。由于姿势的突然调整,使得这招的样式看上去有些扭曲。但这招原本就是以突然改变自身状态为前提发动的奇袭,相对于姿势的正确与否,这一招式更为看重的是爆发力与机动力。

我砍到了。在它瞬移过来的那一瞬间,我便砍中了它。然而那根本不是能靠斩击击败的东西。在砍到它的同时,我的刀立刻就被重重地弹了回去。我的手心瞬间发麻,由于这次冲击远超于之前的那两次,我差点连刀把也握不住了。

倒楣!想必是与它瞬移过来时的冲击力碰撞到了。身为剑士,我有相当的自信不会在任何情况下松开手中的剑,但刚刚超规模的震击不断刺痛着我的整个手臂,感觉就差一丝我的刀就会被撞飞出去了。

而且我已经尽力砍向了它看上去像是最为脆弱的地方,奈何还是如此——面对这种不知名的存在,我连弱点在哪都判断不出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招式能击碎的东西了。砍击失败后,我瞬间后退保持距离以恢复架势。

意外的是,在我砍击失败后,它并没有追击。真是麻烦,不是人类,仅仅交锋数秒,就已经遇到如此多的规格外的情况。我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用那逐渐从发麻状态回复过来的手,将刀收鞘,继续紧握。

“不愧是那个世界,被称为‘D刃’的存在,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我察觉到了不协调感。它说出的并不是语言,倒不如说其实它并没有说话,因为我的耳朵并未听到声音。它是跨过了我脑中处理语言的功能,直接将语言被理解后的意义传达到我脑中,也就是意识的直接传播。对于我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同时也再次提醒我,我所面对的是规格外的状况。

“想必你现在一定很迷惑吧,你我出现于此的意义,与我刚刚行为的动机。”它一动不动,如环境本身一样矗立在那里。

“啊,顺带说明,刚刚我的攻击行为只是出于个人兴趣,对此我深感抱歉,同时也允许我对你作出感谢,毕竟让我如预料中的看到预料之外的事物了。”

想只是自顾自地对自己说明一般,它传达出了我所不懂的莫名奇妙的信息。是想要表达刚才的攻击行为并非出于恶意?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攻击确实带有明确的将我杀死的意志。强忍着左臂的疼痛,我依旧保持着姿势,右手轻放在刀把上。

“嗯,虽然还想见识到更多在我意料之外的东西,奈何时间有限,所以还是速速进入正题吧。”它似乎想对我传达出表示遗憾的情感。

“同时这也关乎我为何存在于此有关,”我的余光察觉,这个世界的视角末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逐渐发生着某些变化。

“还记得吗?你在来到那个世界之前,上一个世界的事。”

瞳孔收缩,思绪停止。忘记了保持这个姿势的意义,我只是愕然地目视着眼前的存在。

“你是谁?!”我不禁发问。松懈只有一瞬,我强行抛开思考,恢复姿势,迫使自己只专注于眼前的存在。

“嗯……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吧?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还是颇有几分戏剧性的。”世界的混乱在加速,视野尽头已经逐渐开始扭曲了。

“虽然好像有点迟,但还请让我告诉您我的应做之事吧:我有将你带回原先您所属世界的职务。怎样?虽说个别的生物体之间是很难完全相互理解的,但我猜测你此时一定被极强地震撼到了吧?”

世界在崩坏,溃败的余波已蔓延至身边。不应存在于世之物,作为实体,再次归于虚无。它所传达出的意识所代表的意义,我难以理解,也拒绝理解。先把眼前的事态处理好,我的本能告诉我。但怎么处理?看着周围名为空间概念的逐渐模糊,我只是一成不变地将手轻放在刀把上,默默地看着事态进一步变化。做出预拔刀的姿势会让事态好转吗?我想不会吧,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手放在刀把上,目前除了让心更为沉静之外,应该很难再有别的意义了吧。

“该说你是固执呢,还是值得敬佩呢,在这个节点亏你还能将注意力集中于那把武器上啊……”它像是感叹又或是嘲弄般的如此表示道。同时,它也与背景的崩坏融合起来,仿佛它就是这个空间本身的一部分一样。

“同时在我意料之外也令人遗憾的是,你似乎没向我问过多余的问题呢,”它不自然地顿了顿,“是我一开始的攻击行为的缘故吗?虽说我姑且解释了一下,但果然还是很难得到认同啊……本来向你解释状况也在我的职责之内的,可惜时间是不够了,看来这种情况应该是算我玩忽职守,关于这点我再次深感抱歉。”

顾不及它那没有一丝反省意思的道歉,崩坏已经蔓延至我身边。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认知也开始逐渐被分解。但刀把的触感还在。

“看来分别的时间到了呢。最后的最后,虽然我的职责未能好好尽到,但我想告别语的环节还是要好好完成的吧。”已经开始什么都不剩了,只剩她的意识、存在与言语还在我的意识中游离。

“结束上一段旅途,重返最初的轨道。虽然混乱地切换你的路线确实有些不负责任,但这就不在我的责任范围之内了,要道歉还是找别人去吧。总之,祝你归程顺利。”

“你的话也太多了吧……”总感觉必须要说点什么的样子,于是不得已感叹道。转瞬间,万物归于虚无,就连我在那一刻,也能真切地感受到,名为“我”的存在,确确实实地消失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