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特制的护具也无法抵挡这般威势,死亡骑士的胸口缺了一块,不断有腥红的血液向外流出,伤口触目惊心。
“终于来了……”他叹道。
寻着箭头的轨迹,他看到了这个精准补刀的神射手。那人有着白色齐耳短发,身着浅黑色长衫。他的双瞳是海渊般的蓝色,鼻梁高挺,脸型端正。如果说夏则许是随处可见的星星,那他就是独立在夜空中的皓月。虽说是老梗了,但画风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真好啊,果然主角就是得又高又帅才行呢。”不用说他都知道,这就是他千呼万唤才好不容易求来的男主角。
“你没事吧?”美少年向他问道。
“我觉得我怎么看都不像没事,肋骨都断了两三根的样子。”嘴角浸着血,夏则许却依然留有余裕。实际上他连这一巴掌都预料到了,换句话说被死亡骑士打飞完全是他故意的。只不过这一巴掌比他想像的还重,以至于藏在衣服下的胸甲都碎裂了,“你才是要小心点儿,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你是说那个不死者吗?他已经逃掉了。”
顺着美少年所指,他这才发现地上有片被烧掉半边的符篆。
“是传送符。放心吧,他虽然跑掉了,但肯定会因爆炸落下个重伤。”
“不,这可没法安心吧?”夏则许在心中吐槽。
“不追上去吗?多琉的结晶石被拿走了。”
“没办法,我不擅长追踪魔法痕迹。”美少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我是……”
“肖,我知道。”
“你认得我?”
“听多琉提起过一次。我猜能被那个美少女惦记的肯定也是个美少年,合情合理,对吧?”
“嗯——这话听着稍微让人有些害羞呢。”
名为肖的美少年羞赧一笑,夏则许不禁想自己要是个女的多半也会沦陷。
“相比之下,你那独特的战斗方式才是令我大开眼界。”
“你……看到了?”
“是的。”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闻言,夏则许无端产生了一个恶意的揣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做揭秘演讲的时候。”
“那不就是几乎全程都在了吗!”揣测得到了证实,夏则许忽然就失去了对肖初见的好感。原来他的判断并没有问题,只是没料到主角可以像看一场角斗般袖手旁观上如此久。
“你为什么不早些出手?多琉难道不是你的同伴吗?”他有些生气,下意识地质问出声。
“多琉她当然是我的同伴,而且还有着特殊的重要性……”肖顿了顿道,“也正是因为她太重要了,所以我根本不必担心她的安危,只用担心你的。”
“……”
夏则许有些无言,但肖的答复恰好符合了“主角光环论”,饶是他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在先前的战斗中不幸挂掉,多琉也十有八九会没事。
“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不在意你的性命。我只是……难以轻易相信陌生人。事实上,哪怕听过你的揭秘,我也依旧有个解不开的困惑。你可能不知道,多琉她虽然迟钝,却是对追踪和反追踪都极为擅长,我想世上大概没几人可以避开她的直感……所以我始终很奇怪,敌人是如何跟踪你们的?”
随着肖的一步步靠近,莫名散发出的威压使得夏则许额头冒汗。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肖会作壁上观了——打从一开始,肖就在怀疑夏则许是泄露踪迹的内鬼!
“这只是我的猜测。”夏则许指了指先前翻包时被他扔在地上的工会委托书,“那东西是由不死者纂写的,因此大概率被动了手脚,比方说浸泡过药物之类的、可供追踪的液体。”
他示意肖撕下委托书的一角,并用火焰点燃。委托书腾起不寻常的绿焰,证实了他的想法。
“原来如此……真是十分抱歉,是我太过多疑了。”肖恭敬地对他鞠了个躬,态度诚恳。
“这么说来我算是得到你的信任了?”
“一半一半吧。”肖又朝夏则许笑了笑,礼貌性地朝他伸出手,“但至少能肯定,你确实是个机智勇敢的人,值得我的尊敬。”
“呵,我可不是你口中那么厉害的家伙,劳烦你下次救人前别想太多。”他冷笑道。
虽然心中不满,但略一犹豫,夏则许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本来的话即便豪气些甩开对方伸出的手也不为过,可一想到眼前的人是很可能在将来左右自己生死的主角他便怂了。在愠怒和理性中反复横跳的结果便是这不上不下的滑稽回应。
握住肖的手心缓缓传来一阵温暖,夏则许身上的伤痛神奇的如春雪消融般尽数消失,虽未能恢复全盛,但之前受的伤已无大碍。
“治愈魔法,算是我小小的歉意。”他再次抱歉地笑笑,“谢谢你在那样的绝境里保护了多琉。”
“免了,你明知道我只是在自保而已。”
“或许吧,但若不是你的行动拖延了对方,我就不知要多费上多少功夫才能救到她了。”
原来肖的感谢是出于这样的理由,夏则许再次认识到自己拼了命才好不容易做到的事在主角眼中是多么不值一提。
“有这闲工夫谢我,你还不如去看看多琉。我已经没事了,不劳操心。”他打发道。
既然事情已告一段落,他便不再想与肖等人多有瓜葛。
“我会的。但在那之前,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永远不知道。”叹了口气,夏则许为自己还是没能糊弄过去而遗憾,脑内碎碎念着的他终于放弃了挣扎,“夏则许。”
几天后,巨魔得到讨伐的消息传遍了里兰镇,而他们的冒险也被好事者狠狠添油加醋了一番。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多琉与肖不仅没有公布遭遇不死者的消息,甚至还将地脉坍塌、道路损毁的原因也归结在了自己身上。
拜此所赐,冒险者的能力第一次受到了质疑,连王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反倒是在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夏则许没受到太多注目。毕竟丑闻总是更受欢迎,冒险者的失职比起他这个小人物的活跃可抢眼太多了。
不过他也乐于见到事态这般发展,否则如何善后及淡出大众视线又成了一件难事。夏则许只要能回到他的无聊小日子里,每天吃饱穿暖便已满足……只可惜,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简单。
在酒吧里小口喝着劣质啤酒,夏则许总觉得心绪不宁。
明明危机已经过去,他也漂亮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规避掉了死亡结局,从今往后,他只要跟过去一样赚着小钱到处旅行,避开已经出现主角的就好——理应如此。
“可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望着昏黄的油灯发呆。
“客人,你的酒。”酒保粗犷的声音传来,随手把一杯调制好的莫洛夫鸡尾酒摆在他桌上。
“喂喂,酒保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可没有点这么贵的东西啊。”他急忙示意。
“有人送你的,还让我把这个信封交给你。”不耐烦的酒保放下酒和信便走,头都不回。
“送我的”心中起疑,却还是抬起了酒杯凑到嘴边。
敬启:致蓝湖佣兵团二等雇佣兵夏则许
鉴于阁下在讨伐协助冒险者讨伐巨魔时漂亮的功绩,王国看中了阁下的能力并有意提拔您为圣骑士团麾下第四步兵团三十四小队卫队长。
望阁下近日即持该信件前往边防主城巨木城报道。
——王国圣骑士团
味蕾中满是莫洛夫鸡尾酒独有的香味,然而他却一点儿也咽不下去。这个突如其来的荣耀是怎么回事他立刻便猜到了七七八八,甚至连这个替他付了酒钱的送信人的身份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恐怕是多琉为我争取到的荣誉吧?这个笨蛋,我明明不想跟她扯上关系的。”
是出于歉意的补偿吗?他不知道,但多琉与肖大概并不认为他们可以独揽功绩。虽不知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但他们为夏则许要来了一份安定且优越的职业。
“都是些小把戏罢了,像我这样的凡人要想在世上立足,就必须得会些杂七杂八的技术……都是生活所迫。”
夏则许想起了那天夜里与多琉闲聊时说过的话,想着她是不是记在了心里。
“嘛,以她的性格确实没什么不可能的……还真是,在奇怪的地方异常善解人意呢。”他低声自语。
但是很抱歉,夏则许老早就定下了逃离主角逃离故事的目标。
明天,还是拒绝了罢,然后找个与世无争的小世界永远不再和主角见面。
然而,这是夏则许最后一次做的美梦。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上帝的意志是绝对无法违逆的,他可以顺从上帝的规则继续游戏,却永远不可能置身游戏棋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