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滚动的铁桶几度撞在墙上,即便是那特制的坚硬外壳也变了形。随着一连串强烈地撞击,铁桶最终停在了离入口不远的一处地方。
夏则许的手首先探了出来,而后才颇显费力地爬出来。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左手撑住墙壁。
“唔,唔哇……”夏则许埋头便吐,一大堆不可描述的黄色物体散发着刺鼻恶臭被其排了出来。
“呃嗯……简直太刺激了……”挂着鼻涕眼泪,夏则许的脸色差到了极致,几乎变成紫色。这么异想天开的逃生路线,堪称他有史以来做的最大一次豪赌。
特制的铁桶是他拜托汉克找来的,内部用了大量棉花与弹簧减震。夏则许运用自己出色的数学功力,大致计算出了铁桶借爆炸气浪做推进后能够达到的弹射角度与最终停留的位置。理想情况下他应该直接冲出去,但光是计算结果与实际情况相去不远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嘁,即便做了那么多减震却还是疼的要死啊。”他抱怨道,接着一阵眩晕感袭来,“啊咧……怎么回事?”
低头一看,之前包扎伤口已经再次裂开。本来他就没有完全治好,强压着伤势做那么多大动作,身体终于还是崩溃了。
“贫血么?啧,再给我坚持一会儿啊!”晃晃悠悠的,夏则许靠着墙一步步向出口走去。
只不过百步左右的距离,此刻却仿佛远在彼端。意识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倒下。
“别开玩笑了,谁要死在这种地方!”求生的欲望为他打下了最后一针激素,他的步伐逐渐迈开,速度顿时快了很多。
“你!想!去!哪!里!”
身后突然传来嘶哑的声音。这一字一句大概是夏则许迄今为止听到的过怨念最足的,单凭声音就完全可以想象出事主的愤恨。
出现在夏则许身后的白面鬼已经没了左半边身子。不仅如此,火焰更是肆意燃烧着他仅存的半身。但饶是如此,他仍旧以疯狂的姿态拖着大半碳化的手脚接近。
白面鬼不断以分身再生肢体,但大约是受伤过重,用分身再生出来的部分总是不满一刻便化作黑雾消失。可他始终比夏则许快了一线。
“啧,阴魂不散的家伙!”已经没有闲暇去考虑其他的策略,夏则许咒骂一声,试图不顾伤势跑得更快些。
但……
“夏!则!许!”
身后的亡灵不知哪来的力量,竟奋力跃起并扑倒了他。那张碳化的脸半露出骨骼,疯狂地笑着,死死制住自己的手脚。
第二波爆炸随时可能袭来,夏则许明白继续呆在这里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可他已经没有力气挣脱那个亡灵的束缚。
“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臭的一手棋。混账上帝,都在玩些什么啊!”直到这时夏则许才意识到这点,如果上次还能归结于上帝的安排,那这次主动走进剧本的反是他自己。这整条线本不是为他所准备,若他按着上帝的心意死去,由爱莎所引出的剧情便该落在多琉身上了。
“喝啊!”
正在胡思乱想着走马灯似的人生总结,一个壮硕的男人冲了出来,狠狠撞开了白面鬼。
“汉克?”夏则许一惊,没料到他竟然还活着。
“夏则许,能帮我个忙吗?”汉克的腹部正大出血,衣服完全被浸染成了深红色。可以说他现在光是站着就是个奇迹。
“我们两个都是快死的人了,还能帮你什么啊……”夏则许无力地苦笑道。
“爱莎……我想把爱莎拜托给你。”
那是非同一般的决意,在他的目光中,夏则许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我考虑一下。”他道。
“哼哼,你这家伙,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讨价还价。”汉克咧开鲜红的嘴唇笑了笑,鲜血从中渗出。
他提起夏则许的衣领,顺手把一柄弯刀也别再他的腰间。
“走好!”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全力,夏则许被他投掷出去。半空中,夏则许只能回望到他的背影。
再度跃起并试图追来的白面鬼被他死死抱住,后者不断挣扎着,却也抵不过这决死的力量。
像看准了时机般,第二次爆炸的火焰以超越人类反应的速度吞噬了甬道的每一处。火海中,拥抱着白面鬼的汉克低声细语了什么。白面鬼怔了怔,眼神逐渐变得缓和。那魔法般的话语一定生了效,虽然汉克看不到,但夏则许的眼中永远定格了这一刻。艾德如释重负的笑容是如此灿烂,似乎有比那火光更加明亮的东西遮盖了这一切。
两个男人含着泪,却没有会怪他们怯懦。相反,那份释然是无人可以嘲笑的,诠释着真正的坚韧。
仿佛两人的记忆涌入脑中,夏则许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究竟感受到了什么。
“大哥哥!大哥哥!”耳边是罗德与托尔的声音,但他再也止不住深沉的睡意,缓缓闭上了双眼……
后续.
时间过了两周,白面鬼与侩子手都已不复存在。借着这一机会,奥克以其漂亮的指挥和领导能力,顺利俘获了黑帮里的大部分人心。加上夏则许身上那把汉克赠予的弯刀,出人意料地坐上了黑帮老大的新位置。
这都是夏则许答应给他的报酬,事实上奥克收拾残局的漂亮指挥也全是拜他的设计所赐。
那场颇有些悲壮的战斗过后,夏则许足足睡了三天才醒过来。即便过了两周的现在也只做到勉强起身。
“真是的,大哥哥你还不能乱动啦!”这两周负责照顾夏则许的是爱莎,这个小家伙大概真的是很喜欢他,一听说自己受了重伤就积极要求来帮忙。
“哦?大哥哥已经可以下床了吗?”罗德恰巧撞见这一幕,饶有兴致的蹦到夏则许床边。
“真是的,别打扰病人休息啊!”托尔也推着轮椅进来,对罗德发牢骚。
他们两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罗德甚至开始长出了肌肉,不再似以前那般营养不良的模样。
“哎哟托尔小兄弟!你刚刚跑哪里去了?快帮帮……噢噢!夏则许姥爷,您已经可以起床了吗?”这是当上了黑帮老大的奥克,这两周里由于夏则许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他便时常靠着托尔和罗德的帮衬来处理事物。这俩小鬼似乎做的不错,现在奥克已经离不开他们了。
“姥爷的称呼还是免了吧,你现在好歹也是地方上的老大了。”夏则许无奈地笑笑。
“那可不行!姥爷就是姥爷,没有您我可没法飞黄腾达!”虽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家伙,为人倒不算差。他很懂得知恩图报,在救治夏则许时可谓是相当的不遗余力了。
眼见无法说服,夏则许便也只好含笑接受了。
“啊?说起来罗德你是不是又偷吃厨房的东西了?”爱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诶?嘿嘿……”试图悄悄溜走,却被托尔一抬腿绊倒了。
“疼疼!托尔你干什么啊!”
“诶?明明是你自己摔到的啊?”
“我说你们两个啊!”
看着这活泼的三人,夏则许不禁觉得似曾相识。
汉克,艾德,莉莎。仿佛以前的三人就在眼前。
怪不得汉克肯带托尔和罗德进入交易所……原来如此,是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吗?夏则许总算想通了。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似乎和两人心意相通了。汉克与艾德,他们的记忆模模糊糊地留在自己脑海中……
“真是的,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他摇摇头,赶走这份不解。
“那个……大哥哥。今晚上可以接着跟我说‘三个小伙伴’的故事吗?”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夏则许的异样,爱莎凑到了他的身边。
“嗯,好呀。不过这次你得回自己房间睡哦。”夏则许微笑着抚摸她的头。爱莎也高兴地嘿嘿笑着,一头扎进夏则许的胸口。
“萝莉控?”托尔道。
“果然是萝莉控吧?”罗德附和着。
“姥爷……男人变态也……没什么的……”奥克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
“等等,为什么你们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那个语气是怎么回事?拜托能不能不要随便把人当做变态啊!”他大吼着抗议,却似乎没什么效果……
几天前,爱莎的“父母”找到了仍旧卧在病榻上的夏则许。
“汉克都跟我们说了。”首先开口的是“父亲”,“他留下一封信,我想是给你的。”
“爱莎不得不跟你走吧?说真的,我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母亲”强忍着泪水,啜泣道:“爱莎就……拜托了。”
“虽然真的很想一起去。但是,我们在这里出生,自然也打算在这里终身。”
“父亲”搂着“母亲”的肩膀,这两人真的很善良,即便他们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人”。也难怪汉克当初会将爱莎交托给这两人……夏则许想着,点了点头。
“我已经答应那家伙了,毕竟他付过那么多的代价了。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他顿了顿,正色道,“爱莎能有你们照顾,真是太好了。”
两人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他们相互拥着彼此,泣不成声。
夜晚,爱莎靠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夏则许起身抱起她。对病人而言,这真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这家伙,结果还是没回房间……啊……感觉腰被扭到了。”他低声自言自语,但看到女孩儿的睡颜却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不起啊,小爱莎。现在只能以这个形式告诉你真相……不过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吧,那个故事真正的意义……”
夏则许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里被填上了一些不应当属于他龙套定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