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

鲜美的肉汁在锅内不断翻腾起舞,香味逐渐弥漫了整个厨房。

我打开锅盖,挑了一块小的肉尝了尝,似乎有点煮久了,肉显得有点老。

看来一个月没有下厨,厨艺退步了很多啊。

不过好在这道红烧肉是我的拿手好菜,除了肉稍微老了一点,味道倒没太大的变化。于是我关掉炉灶的火,将红烧肉分成两份盛在盘子里,并将其中一个盘子放在了事先准备好的托盘上。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从电饭煲里又盛出一碗米饭,从冰箱里拿出事先买好的蔬菜沙拉和一瓶牛奶,同样放在托盘上。

是时候把这些东西端过去了。

我拿起托盘,向着小彩的房门走去。

“喂,小彩,吃晚饭了。”

我敲了敲门问道,然而房间内并没有传来回应。已经习惯了的我从餐厅里拿来了一个椅子放在门口,并将托盘放在椅子上,接着补充了一句:

“我把晚饭放在门口了,你拿的时候小心一点啊。”

咔嚓——

房门这时突然打开,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你要在餐厅吃吗?等一下,我马上收拾……”

“不是的,哥!”

“诶?”

“有话……想和你说……”

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在说什么。

……

十分钟后,客厅里。

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是我的妹妹,名字叫李诗彩,通常我叫她小彩。

大约几个月前,那时我们全家还在帝都市生活。因为遭受了校园欺凌,小彩在学校选择跳楼自杀。

好在抢救及时救回了一条命,但代价就是下半身高位截瘫。虽然现在会定期进行康复训练,但根据医生的意思说,小彩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并不大,可能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生活。

父母要忙于工作,加上平时我就经常在家照顾妹妹,所以这件事发生过后,刚满18岁的我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

带着妹妹回羽珑市生活。

一是为了照顾小彩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家乡或许能在某方面想开一点吧。二是在羽珑市有认识的熟人可以帮忙照顾小彩,像现在周一到周五我上学的时候就会有“阿姨”来家里做家务、做饭给小彩吃,而其他时间则是我来照顾小彩。

而因为那场事故,原本就比较内向的小彩变得更内向了。几乎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跟外人交流,即便是面对我和爸妈,她也很少主动说话。所以这次突然主动找我聊天,倒是令我感到欣喜与意外。

“嗯……那个……”

“没关系,想要什么跟哥说。”

“不是……”

“哦,我知道了,漫展对吧?你要我帮你带什么,事先说好,那种两个男人搞在一起的漫画少买一点好嘛,我都快被人家摊主记住长相了。”

“才、才不是那种事呢!”

小彩红着脸驳斥道,但很快,她的声音又变小了。

“只是觉得哥哥最近有点奇怪。”

“诶?我吗?最近很奇怪吗?”

“嗯。”

小彩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星期哥哥每天都很早回来……之前不是这样的,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了吗?”

这一星期……没错,距离那次在O.C. Lab的争吵,已经过去一星期的时间了。

在这一个星期里,我一次都没去O.C. Lab参加社团活动,一个原因或许是在赌气吧,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原因是那天钟淑娴说的话让我产生了动摇。

“对了,你的妹妹现在还在家里休学吧?只要你答应加入我们,我可以让学校破例招收你妹妹来六中上学,这是最好的赎罪的机会了不是吗?”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对我来说十分地有诱惑力。

因为小彩的高位截瘫,现在她一直处于休学状态。如果不是这场事故的话,小彩现在也应该读高中一年级了吧。但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学校会收一个高位截瘫的学生。如果能有学校愿意接收她的话,可以说是相当难得的的机会。

不过为了不让小彩担心,我还是这么回答了:

“没有啊,就是前段时间学校有个转学生的……呃,对,转学生的课后辅导,所以留到蛮晚才回来的,这周开始就没有了。哦,对了,一会联系一下张姨,叫她下午不用来了,就上午来做完午饭就行了。以后我都是这个点回来,就不要麻烦人家了,晚饭我来做。”

“哥哥在说谎。”

“呃……对不起……”

我只好投降,在小彩面前再多的掩饰也是没用的,这点我是十分明白的。

“刚开学的时候,哥哥不只是每天回来的晚,而且看上去心情非常好。但是这个星期,哥哥就像是变了人……不,是变了回去,变得像以前那样整天郁郁寡欢……哥,是不是因为我的事……”

“不是不是!”

我赶忙辩解道。

“只是我自己的私事而已……那个,你说我变了,是这样吗?”

“嗯,那时候哥哥在房间里不还在笑吗。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因为哥哥一进自己的房间不是看书就是学习,根本没有笑的时候。”

应该说的是联机玩《Bright Torsos》的时候吧。

“我很高兴哥哥能变成这样,因为一直以来你都非常照顾我,以至于哥哥连自己的朋友都没有。那段时间哥哥这么高兴的原因是在学校里交到朋友了吧,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朋友……O.C. Lab的那群家伙是我的朋友?虽然总觉得没什么问题,但一回想起与林墨争吵的那天,又会觉得很别扭。再说了朋友这个词的定义本身就很模糊吧,甚至有时候路上认识的人聊上几句就能称朋友了。

“可是这个星期哥哥却这么早回家,而且看上去也不那么高兴了……是不是跟朋友吵架了?”

“没什么大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难道又是因为我的事吗……”

“不是不是,你不要想太多……”

“够了!不要再管我了!”

小彩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哭腔。

“我喜欢哥哥,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所以当我看到哥哥交到朋友的时候,我是真的替哥哥感到高兴……可你总是这样,无论是那天的事,还是搬回羽珑市也好,你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考虑,而不在乎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为了我牺牲自己的一切。所以不要再管我了好吗!我不希望哥哥的人生因为我而受到束缚!”

“小彩……”

“如果我的存在会给哥哥带来麻烦的话,那我、我还不如——”

小彩几乎哭出来的样子。

“讨厌哥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推着自己的轮椅回到了房间,接着重重地把门关上。

糟透了……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先是O.C. Lab,然后学生会,现在又是妹妹……光是这些就让我头大了。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我长叹了口气,躺在沙发上苦恼地思索刚才发生的一切。

或许这就是逃避的代价。

没错,我十分清楚我是在逃避。学生会所开的条件让人非常心动,但即便是这样,在这一个星期里,我却怎么也无法真正下定决心加入学生会。

并不是因为不相信学生会长的承诺,只是每当我要决定加入学生会的时候,总会担心小彩会不会接受我的这份“好意”,这时脑中就会跳出小彩生着气说不要的场景。特别是在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后,我就更加这么觉得了。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星期我一直在逃避,因为我知道这种事情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实现的。而这种逃避的态度,就是小彩刚才生气的原因吧……

唉,如果小彩拒绝的话,那我加入学生会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便我真的成为了学校的英雄难道我就能赎罪了吗?不,不可能,就算我拯救了学校里的某一个人,小彩的伤也不可能恢复,我心中的伤更不可能。

比起赎罪,我更想得到的是自我救赎。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决定回到羽珑市的第三个原因,我希望通过换一种环境,来重新审视自己,找寻自己人生道路上的“答案”。

这些“答案”包括:我能够做什么,我渴望得到什么,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以及,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虽然听上去有点幼稚的样子,但这确实是我想要知道的“答案”。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林墨的那张神奇的黑板报的时候,我开始羡慕她所创造的奇迹,开始想要成为那样闪闪发光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我决定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社团活动。我相信在这个社团,我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然而这种相信,却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地变成了质疑。

我每天都在期望自己能够创造那样的奇迹,但事实上就是,奇迹并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出现的。《Bright Torsos》的卡关磨掉了我所有的耐心,我开始怀疑我每天花那几小时玩这个游戏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我又获得了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最终争执爆发,发生了那样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再逃避了。是选择加入学生会,还是继续待在O.C. Lab,或者是两个都不参加,我必须现在做出选择。唉——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了。

嘀嘀嘀——

手机突然发出响声。

我只好中断思考,查看手机。是小彩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哥哥。刚刚我不应该生你的气的。只是看你这两天一直很苦恼,想要给你打气来着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哥哥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不要留下遗憾地去做就行了,妹妹会永远支持你的。还有最喜欢你了,哥哥。】

小彩,原来你没生我的气啊,太好了……

我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接着闭上眼,回味着此刻的幸福感。

按照自己的想法,不要留下遗憾地去做……妹妹都在为我打气,我还有什么逃避的理由呢?

“好!”

我一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自己说道:

“无论有没有答案,就让我见证到最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