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持续了六个月的动物暴动已经结束了。在暴动期间由WHP领导,全球齐心协力共同抵御OCR,努力让损失与伤亡降到最低……”听着广播里的新闻,沈知才真切感受到,这次事件是真的结束了。他坐在WHP的宿舍里,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住脸,无声哽咽。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
他们在解决完人类ocr之后回到了江城分部,他彼时不明白为什么郭旭君的情绪会突然那么低落,直到他看到了宁怀瑾,这个当初能因为一个测试数据就把他骂的狗血喷头的女人,居然在短短一周内就憔悴的像个女鬼。
“他……想要见唐淮。”郭旭君征求意见似的问她,她正在电脑上写工作总结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们,眼神平静,“走吧。”说着站了起来,郭旭君和齐麟自觉地向两边让开,然后跟着她走。
他们的脚步很轻,好像怕惊扰了沉睡的魂灵,让沈知也不自觉的放轻脚步。他们一路走走绕绕,来到了底层的一个幽冷的大厅,然后又到了一个小房间门口。宁怀瑾随手就推开门,转头对他们说,“去吧。”
“你不去吗?”郭旭君问的有些小心翼翼,他的眼眶很红。宁怀瑾看着他知道他在竭力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就在嘴边扯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强装随意的笑,“不了。”
沈知到现在才觉得情况不对,他跟着两人走了进去,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中间放着一张盖着白布的床,他在那一刻觉得天旋地转。
几步走过去,颤抖的手捏着白布的边缘,几次滑落。最后终于捏紧了,却不敢掀开,最后他选择放弃,退到一边。
“我们走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在空荡荡的房间显得有些听不真切,“这样就可以了。”他的喉咙发紧,眼眶发酸,看着郭旭君和齐麟,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一直沉默不语的齐麟拍了拍的他肩膀,“都结束了。”
在最后他们进行了一个月的清扫行动,把这个世界上残余的Ocr全部清除,包括白泽的小狐狸。在最后要铲除灰林鸮的时候,他却主动的来到他们面前,要求圈养。
“我不知道能活多久,但是我只想活着,如果你们怕我最后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如直接把我带在身边,方便观察,我也能活着,这样对你们对我都好。”
这是它的原话,沈知惊讶于一个hunter能这么通透,他都要怀疑它会不会在余生写出一本传世名作,地位类似于《史记》那种。
十一月的南方还不是很冷,他在黄海空中基地做完最后的汇报工作之后,将eta腰带交了上去,白锦却看着他说:“不用还了,你拿着吧。作为送别礼物。”这半年里,虽然他们没有更多交集,对对方的印象可能也不是很好,终究还是并肩战斗过的队友。
沈知没有推辞,他看着这条腰带,就能想起那个人,那个虽然满身伤痕,却鼓励他的人,他就像严冬夜里的温暖光芒。
“你现在可以离开WHP回家了。”白锦看着他眨了眨眼,“你的父母一直在等你回去,他们很安全。”沈知惊讶的看着她,他刚刚还在考虑离开WHP之后去哪里。
于是当沈知在看到自己父母的时候,眼眶一下就红了,他跑过去抱住两位中年人,笑的很开心,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在这几个月里,经历了很多,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宁怀瑾告诉他,他的司马为了保护她离开花城分部死了,还是杀死唐淮的那五个ocr下的手。沈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现在虽然不能做到心如死水,却也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像一开始那么狼狈了。
但是他现在抱着自己的父母,突然心中的委屈爆发,他哭的像自己小时候摔了一跤一样。
“乖,不哭啊小知不哭。”沈知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柔声安慰,却也止不住落泪,“你受苦了。”
这种心情,像失而复得,也像倦鸟归巢。
齐麟的生活在回到原来轨道之后,身体却越来越差,经常有气喘和心悸的状况。在去医院检查之后,被告知是先天性心脏病,并且是左心发育不良综合征,一般在出生后必须立即手术,否则患儿将无法生存。
而他却活到了二十岁。
应该是腰带的力量吧。齐麟这么想,但现在物种战争结束了,所以腰带也要消失了吗?
他其实对自己一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但如果就这样死了……虽然不是不行,但还是有遗憾的。
所以他去祭拜了唐淮,却在墓园看到了宁怀瑾。她坐在唐淮的墓碑边,头靠着墓碑,喃喃的说着什么,不经意转头看到了他,只是淡淡的笑,看他走过来慢慢地站起来。
“你看起来很不好。”她说,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马蹄莲与菖蒲安安静静的让到一边。
齐麟半蹲下来把花放到墓碑前,然后站起来,退到宁怀瑾身边,看着墓碑上贴着的男子的照片,淡淡的说,“我就要死了。”
“为什么?”宁怀瑾的语调平平无波。
“先天性左心发育不良,是Guard腰带的力量让我活下来,现在它的力量就要消失了。”齐麟说的很平淡,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多活了二十年,他应该感到满足。
“抱歉,我帮不了你。”宁怀瑾没有办法,她的专业并不是心脑外科。
“我已经接受了。”他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帮助,“我先走了。”
宁怀瑾点了点头,看着年轻人离开寂寥的墓园。她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又看向了十一月灰白的天空。
“真不是一个好时节呢,”她努力的笑,故作轻松的说给自己听,“还好,所有都结束了。”
郭旭君最后还是没有离开WHP,他的意志一向都很坚定,在面对自然和人类做抉择的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并且从一而终。
人造ocr的人体实验,是赵剑和孙毅恒捣的鬼,楼毅教授虽然只是被利用,最后也被送上了军事法庭,然后被判了死刑,立刻执行。
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他又拿出了那张情报小队的名单,看着写在十几个人名字中间的名字,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一张薄纸捏皱。
他只是坐在那里,任由悲伤的情绪慢慢地淹没了他,几乎窒息。
这次之后,WHP给他放了一个长长的假。他回到了家里,郭父郭母看到他担心极了,一连串轻柔关切的询问,让他心里止不住的泛酸。
在休息了两天之后,他去了罗笙的家里——罗笙和他是同城,两家离得很近。
罗笙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很温和的人,气质儒雅随和,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罗笙爸爸是当地中学的数学老师,母亲是当地的公务员。郭旭君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罗笙的墓碑前扫墓。
他很难想象他们的心情,将自己宝贝了几十年的姑娘送出去求学,却在她回家的时候,只收到了一口小小的棺材,里面甚至连骨灰都没有。问及时,却被告知她死的时候是被抽了骨头的。
那该多疼啊。
罗笙父母互相挽着走来,在窄窄的墓园道路上,郭旭君微微欠身为他们让开一条路,目送两位中年人远去。
他慢慢地走到罗笙的墓前,墓碑干干净净,只放了一封信,没有写收件人,落款是罗文和盛颜。他默默的将手里的白色栀子花放下,拿起那封信,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有斑驳的泪痕,可以感到写这封信的时候那人有多么悲伤。
笙笙:
我和爸爸都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早离开我们。
在你高中的时候,我和爸爸就说,想要你在大学的时候留在我们身边,一来可以有空多回家,二来也不用在寒暑假的时候来回折腾。
我们华北电力大学也不差嘛!
但是你最后考上了江城大学,我们也不好阻拦你,毕竟你那么喜欢那所学校。从你初中时候就一直很向往的学校。
你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从你很小的时候咱家就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典范。这一点,我和爸爸都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成为别人家口中的模范家庭。
最后你考上江城大学的天体物理,邻居、亲戚和同事都来恭喜我们,我虽然嘴上说的很谦虚,心里却很自豪。
爸爸也一样。
思及此处,只觉得想要说的事情很多,但我怕你没有耐心看下去。
笙笙,在知道你走了的消息时,我和爸爸都不敢相信,但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那段时间我们坐立不安,工作也工作不好,于是我们俩请了假,在家里呆了一个月,直到他们登门把你送回来,我们才确定,我们的骄傲,是真的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虽然很难接受,但我们也不能把自己困在这里,但我们不会再要孩子了,等我和爸爸老了,我们就去养老院,这样安稳又不浪费资源的渡过一生。
笙笙,我们都很想你。
最后的那六个字的字迹和前面的明显不同,应该是罗笙爸爸写的。罗笙父母两的字迹都很好看,罗笙也继承了他们的一手好字。郭旭君看完这封信,只觉得难过。如果他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就告诉其他人,罗笙会不会不会死?
可惜,可惜没有如果。
那么多如果,偏偏他选了最差的:如果我不。
齐麟在知道郭旭君去祭拜罗笙后,就前往了那片墓园。等到了那里,走向罗笙墓碑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郭旭君。他想了想,慢慢地走了过去。
郭旭君在齐麟走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微微偏头看他,眼神里有那么一丝无助。
“你来了。”郭旭君没有问为什么,几人一起度过的几个月里,他们就算才认识不久,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我来告别。”齐麟把手里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看见了那封信,却没有做过多的表示,只是默默地又退到一边,“不久之后,你就联系不到我了。为了不让你担心,提前来告别。”
“嗯……”郭旭君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余光里看着昔日战友慢慢离开,心里有一些难言的哀痛。
在十二月的时候,白锦收到了周阳的消息,于是她和苏振前往大西洋,亲眼看着亚特兰蒂斯的全体成员离开地球,又回到了总部基地,却在总部基地又看到了周阳。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白锦有些意外。
“我想留在这里,我想找我来到人类社会时候,带来的那个小孩儿。”周阳不想离开地球,不想离开人类。他被同族抛弃,然而白锦给他的任务是让亚特兰蒂斯离开地球,于是他几经辗转,联系到Mark,两人一起费尽心机与口舌,终于迫使亚特兰蒂斯人同意。
然而最终,他却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
“小孩儿?”白锦依旧意外。亚特兰蒂斯人的寿命要比人类长很多,周阳今年一百五十岁,也才到中年,还要再过二十年才进入老年期,然后再过三十年,步入死亡。
“是的,那是他们用我的基因创造出来的孩子,我在叛逃的时候带他一起出来。”周阳终于可以释怀的谈论这件事,“但是他却被我搞丢了,现在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以后,WHP,就交给你们了。”不等白锦回答,他继续说道,“我已经递交辞职申请了,在往后的日子里,我要专心找他了。”
白锦没有说话,苏振也无言。
这次物种战争,终于永远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