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呵啊……”卡缇奔跑着,红色的高帮鞋踩在巷子的水洼里,溅起一片涟漪。
运动原本是她所喜爱的事物,但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也就没那么享受了。就在水花溅起的时候,一群步履蹒跚的拾荒者正在这个惊慌失措的少女身后紧追不放。这些流浪汉上衣破烂,露出干瘪的肚皮和清晰可辨的肋骨,青紫开裂的嘴唇中漏风一般发出“行行好吧……”和“给点什么……”之类的话。
这些人也并非一开始就成群结队。卡缇记得很清楚:五分钟前,向她求助的人还只有三四个。当时,她面对这些人含混不清的求助也是一筹莫展,只有将自己的一部分口粮分了出去,不料这些人仍不知道满足,仍是伸着手凑上前来。女孩爱莫能助,只好向后退去,不料,其他的拾荒者被吸引了注意,从巷子口的各个岔路现了身。女孩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突发状况,看着眼前的人数迅速翻了两番,退却就变成了逃避。
直到她越过水坑的那一个瞬间,跟在身后的人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了。
卡缇在加入罗德岛之前曾经在莱塔尼亚边境的雪橇巡逻队工作,论体能和速度,甩开这些营养不良的贫民应该是小菜一碟,然而西区迷宫一般的小巷早就让她迷了路,岔路口之间堆放的杂物阻碍了她的视线,湿滑的青苔和无处不在的积水更是让她不敢迈大步子,因此,五分钟过去了,她也只是在和这群人绕着圈子而已。
“明明……明明只是寻找一个小女孩而已,为什么会碰上这种倒霉事啊!”
的确,“人员搜索作为她的第一个正式任务本应是非常简单的,如果她没有和队长走散,又在西区迷路,然后随手帮助了一个贫民的话。
想到这里,女孩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争先恐后拥挤过来的贫民们:“请、请不要再靠近了,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了!”
女孩的呼喊在巷子里产生了回音,但那群人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涌上前来,他们步履蹒跚,嘴里发出半求助半呻吟的呼喊。
语言交流完全没有效果。
“卡缇,你要冷静……如果是芬队长的话会怎么做?”自知无法沟通,卡缇调整了一下混乱的呼吸,她勉强咽了咽口水,扭头往巷子的更深处跑去。
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拐角,一条大路出现在巷道尽头。意外的收获让女孩心中狂喜,看见大路上醒目的黄黑色路牌,她一眼就认出眼前正是通往东区的街道,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找到了出口。
她迈步向前,想要跑再快一点,但后脚却忽然一沉,几乎要将她拉倒在地。女孩回过头来,一名头发蓬乱的乌萨斯女性正用鹰爪一般的手掌死死扯住她的后腿。
这个女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卡缇结合周围的环境,不难猜出这女人是从一个面朝小巷的楼道里冲出来,她自知不能正面拦住飞跑的少女,便用尽全力扯住了她。
少女奔跑的惯性让女人面朝下被拖行了十几厘米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抬起被地面刮出血的脸庞,祈祷般吐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音节。女人坐着这一切的时候,一个很像她孩子的小男孩正抱膝蹲坐在门廊里,用无神的双眼注视着这一切。
“对不起……”男孩的姿态让卡缇感到心寒,但她真的已经什么都做不了。讨饭大军还在逼近,卡缇咬了咬牙,将腿一抽,把丝袜都扯烂了才挣脱女人鹰爪般的手。
女孩头也不回的向前方跑去,然而还没有没走两步,她便注意到曾经近在眼前的大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坑坑洼洼的矮墙。
直到这时女孩才意识到,刚刚女人的拖拽无形之中改变了她面对的方向,而心烦意乱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这样踏进了死胡同!
卡缇想转身回去,却发现路口已经被人群封堵,出于自卫的本能,她解下背后的防暴盾牌,从夹层中抽出臂刃,将自己武装成战斗状态。
“不……不要再靠近了!”少女进行了又一次徒劳的尝试,乞讨者仍然在向已经陷入死胡同的她靠拢。女孩有试着爬墙,但她实在太矮了,两腿踢腾几下远远不足以让她抓住墙头。
“他们难道看不见我手上的武器吗,为什么还要靠过来?”女孩出了一身冷汗。
卡缇从小家庭圆满,生活安逸,无论是加入巡逻队还是罗德岛的决定也都是在兴趣和老派的正义感的驱使下作出的,正是因此她无法理解:这些泰拉世界最下层的人早就在饥渴的驱使下忽略了她受伤的武器,他们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卡缇完整的衣服,白皙的脸庞和色泽鲜艳的米黄色头发,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有食物”和“生活不错”的象征。
正是因为理解不了这种情感,卡缇感到无与伦比的恐怖。
“我该怎么办?”人群还在靠近,女孩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们没有袭击过我,我不能伤害他们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恐惧与纠结萦绕在卡缇的脑海,当她组织好语言时,只能大喊出一句话:“队长,快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仿佛是感知到了女孩的求助,一个蓝色的身影破开了一旁楼房的窗户,这身影径直落下,硬生生的挡在了卡缇与贫民之间——这正是卡缇所呼唤的芬!
“你们,都给我退后!”芬大吼着舞动短枪,用没有刀刃的枪尾狠狠打在两个贫民的头上,墨蓝色的长发也随之舞动,十分潇洒。
芬的身姿让人群停下了脚步,但这还不够,她必须为自己和卡缇争取逃跑的时间。
“呵啊!”芬旋转枪刃,划破了紧贴在路边房无屋上的暖气管道——
扑哧——!随着气流的爆响,炙热的蒸汽在人群与两名干员之间张开了一道幕墙,趁这个机会,芬用枪挑开一旁的玻璃窗,拉着卡缇跳进了室内。
西区的楼房挨得很近,随处可见砸开两栋楼之间的墙壁再垫一块木板做成的捷径,利用这些捷径二人很快便离开了人群的所在地,一路上都没有碰见其他人。
两名干员在一个又一个废弃的房间中穿行着,寻找着出路。
“卡缇,你能向我解释一下擅自脱队的原因吗?”芬一边走着,一边拿随身的研磨石刮去枪刃上劈砍钢管留下的豁口。
芬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还是散发着一种隐隐的责备,卡缇不自觉的羞红了脸:“对不起……队长。我是因为在一辆车上看到了和目标长相相似的人才跟着车跑到西区的……”
“那你找到车的位置了么?”
“我……我跟丢了……”卡缇挠了挠头。
“……好吧。”芬站起身来,拿枪挑开虚掩着的房门,朝外看了看,“恐怕我们还要接着找。拉普兰德还没找到线索,而且据她所说,这附近的帮派活动更加频繁了……你有在听吗?”
“嗯?啊,有的有的!”卡缇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记忆中缓过神来,她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好像有所发现,“队长……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了?”
“……”芬环顾四周,发现墙角那张损坏的桌子和她们刚上来时的是同一张——她们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我们该不会……又迷路了吧?”卡缇不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唉。”芬叹了口气,“上顶楼去吧。”
…………
……
…
二人来到楼顶天台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橙红的日光斜射在西区密集的屋顶上,勉强维持着照明,但屋顶一下的地面区域已经开始变暗了。不过,对于两名干员来说,屋顶的视野已经足够了。
“队长,快看!”卡缇兴高采烈的指着两片楼房之间峡谷般的缺口,那就是她们一直心心念念的大路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迷宫一般的西区了。”芬松了口气,在经历了这些小插曲之后,形式还是回到了掌控之中,“天要黑了,接下来还是要赶快回到落脚点才行……”
“今天的任务进入收尾阶段”的想法刚一出现,来自西区内部的一声尖叫就将其阻断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的叫喊和隐约的嗡嗡声。
正当芬转动耳朵,想将注意力集中在声音来源上时,肩上的通讯器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她抬起手示意卡缇安静,一边接通了通讯。
“你好啊,队长。”这一句故作亲切的问候立刻就让芬认出了来者。
“拉普兰德?你有什么新发现吗?”芬捂住一只耳朵以隔绝噪音,好让自己听清楚拉普兰德的话。”
“听声音的话,你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呢……呵。”杀手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刚才解决掉了一个米莎的身边人,好像叫艾伊文吧,据他的消息,今天会有帮派展开对米莎的夺取行动呢。”
“你所说的行动难道是——?”芬向四周的巷子里张望,发现确实有几个穿着红袍的帮派成员站在路口把守着,而在混乱声音的源头方向,也有几个穿着相同样式服装的人急急忙忙的逃走了,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你也猜到了嘛,行动已经开始了,而且就在你面前哦。”拉普兰德像是有意煽动什么似的说,“如果进入混乱的中心区域,我们就可以找到目标,但如果队长你觉得太冒险,找我来也不是不可以……”
“谢谢你的情报,拉普兰德。”芬打断了杀手的汇报,因为拉普兰德的语气让她不舒服,“我知道你实力很强,但这绝不是你擅自行动的理由……先回落脚点待命,时间宝贵,就让我和卡缇两个人速战速决吧。”
“如你所愿。”留下这句不置可否的话,拉普兰德挂断了通讯。
“怎么了,队长?”卡缇看着芬脸上严峻的神色,问道,“是有新线索了吗?”
“啊……是的,我想我们找到目标的大致位置了……”芬蹲下来紧了紧鞋带,“不过这个任务,现在就没有‘把她找出来’那么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