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江城的气温已经跌下零度,不时降下的雨夹雪给这个寒冷的冬日注入了加倍的寒意。纵使隔着皮质的手套,打伞的右手还是被冻得有些失去知觉。
真是寒冷的一天。
望着灰暗的天空,越发觉得身上的凉意增进了一分,只好夹紧身体,一路小跑着奔向熟悉的五教。
如往常般,妤璇早已在教室中就坐,专心致志的看着先前写好的复习笔记。
“妤璇,我来啦。”
“几行,你今天比平时早到了五分钟呢。”
“哇,你竟然精确的知道我每天什么时候来么?”
“那当然,我对于时间可是很敏感的。”
“哈哈哈,优秀。”
我走到后排的座位上放下书包,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空保温杯,准备走到开水房泡一杯新鲜的热茶。
“几行,麻烦帮我也装一杯吧?”妤璇拿起身旁的保温杯,轻轻地递到我手中。
“好的。”
虽不知五教的设计者其人,但就其设计结果,这栋楼来说,必然是不合格的,因为去开水房的路要走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不过,久而久之便已习惯,时常在心中安慰自己多走一段路权当做放松,虽然总觉得有些自欺欺人就是了。
而当我来到开水房门前,今日份的糟心事便向我袭来。
显示温度的屏幕上一片空白。
饮水机,坏了?
仔细观察周边,我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没插电。
我只得先捡起插头,用口袋里的纸巾将它上面沾着的水擦干,而后将它对准插入墙上的插座中。“滴”的一声响后,蓝色屏幕上显示出67℃的数字。根据以往的经验,到达可饮用的95度还需要5分钟,于是我决定先上个厕所后,洗完双手在一边等待,毕竟,来回一趟的时间也并不短。
然而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今日的饮水机似乎丧失了以往的澎湃动力,五分钟过后,才将温度艰难地提高至九十摄氏度。
没办法,等吧。
最后,在经过了七分钟的漫长等待后,我终于可以接开水了。
将杯中先前剩余的冷水倒去一部分,然后兑入热水,至近满杯后,将拿到水池上,对着没拿杯子的左手手指轻轻倒下少许。如果左手感觉水有些偏凉,则再度倒出一部分直至感觉有些微烫,这样一来,保温杯内胆中的水只要倒入杯盖中稍稍一凉便可直接饮用。
“几行,你把我杯子里的水往自己的手上倒干嘛,不烫吗?”
妤璇走了过来,关切的问着我,而她的脸颊有些微红。
“啊,这是为了试一下水温啦。”
“你们学理工科的孩子都这么有献身精神啊?要是水温太烫,手不就烫伤了吗?而且,你竟然不嫌弃我喝过的杯子里的口水……”
“哦?也对哦!”我恍然大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也对个头啊,把杯子给我吧。”
她将水杯从我手中抽走,转身走了回去。
奇怪,她今天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发烧了吗?
我随后拿起自己的杯子,泡好茶水,快步随她一同返回。
在同题海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艰苦战斗过后,我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准备去往食堂进餐,但如往日不同,今天,她似乎没有在做题,而是静静的趴在那里。
“妤璇,醒醒啦,中午该吃饭啦!”
“你…你先去吧,我今天有点难受,先休息一下。”
“你不会,是发烧了吧?”我关切的问道。
“是的吧,感觉头很烫。” 妤璇有些无力的抬起头,双眼半睁地看着我。
“这样,我陪你去校医院。”
我将她从桌上拉起,右手背靠在她的额头上,皮肤传来的异常高温让我更加紧张起来。
“早晨就应该去看病啊,要是拖久了怎么办?”我小小的责备了她一下,她却似乎没有了往日耍贫嘴的余裕,只能用微弱的语气老实的回应着我。
值得庆幸的是,在校医院,医生诊断的结果只是普通的感冒,开好退烧药和一些维生素片以后,我搀扶着妤璇回到了她的住处。
老实说,处男第一次走近同龄女孩子的卧室理应会紧张,但那天我却丝毫没有焦急以外的任何感情,或许是对朝夕相处的研友的惺惺相惜?我始终难以给出自己的答案。
离开房间前,无视了医生和我的反复叮嘱,她固执的要我在晚上九点,到创意园地门口的地铁站等她。尽管我反复拒绝让她在家中静养,可她依然不依不饶的要我在那里等她。
“九点钟学习完又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不如和我一起散散心咯?顺便看看档期快要过了的《天气之子》放松放松?”
“哦,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朝我做了一个带有几分倦意的鬼脸,然后从内关上了门。
我在门外不自觉的笑了笑,然后返回自习室继续闷头读书。
夜晚,异常的寒冷,正在我准备拿起手机告诉她该不该取消约定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猛的回想起此前想要交换QQ号时,她却对我说怕自己晚上还在和别人聊天或是玩游戏,所以改用了功能机,所以很遗憾,我们彼此间的联系似乎就只有那间教室而已。
扣紧胸前大衣的扣子,我开始向着约定的地点进发。
按下右手手机的电源键,上面的电子时钟指向九点,正当我出口前反复徘徊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几行,对不起,你很早就到了吧。”
转过头去,画着精致妆容的妤璇就站在我的面前。
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主动牵起我的手,拿着两张电影票,向我展示着享受夜晚的完美计划。
一抹自然的微笑在我们二人的脸上瞬间绽放,彼此间的沉默胜过千言万语,在那身边数十对校园情侣嬉戏打闹的身影的映衬下,我们一同到达了目的地。
电影的具体内容我已记不大清了,回想起来也多半只是彼此在最后一排小声交谈时的情景。待到放映完毕,我们走出电影院,沿着树木成荫的小道无目的的行进时,她却突然将目光从头顶的星空移开,闪闪有神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我,问道:
“几行,你说,像阳菜那样的百分百晴空女孩,在帆高不在的日子里,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呢?”那饱含着璀璨星空的迷人瞳孔此刻正催促着我回答她的问题。
“我想,她应该会如同往日一样,勇敢的生活下去吧。只不过,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有一往无前的,帆高的身影。”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紧接着,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踩过的细小树枝发出折断的噼啪声,冬日的寒风也在空气中肆意呼啸,但我并没有觉得今晚有多冷,甚至觉得左手上传来的热度早已传遍全身。
“呐,几行,作为一个哲学爱好者,你觉得,人类的爱,究竟是什么吗?”
爱吗?确实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啊。
“嘛,所谓爱情只有三种,乙胺,多巴胺和内啡肽而已咯。”
“这样的吗?”她在一阵惊诧过后,突然大笑起来。
“果然,这才是我熟悉的你啊。”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许多事情。比如妤璇和家里因为催婚的问题闹了矛盾,所以一个人一边打工,一边租住在学校附近抽空复习考研,而在今年九月初,她终于攒够了全身心考研所需要的的资金,然后便果断辞去了工作,在自习室独自复习起来。不过就在他到校复习的第一天,就在她自认为无人的教室遇到了我。
“我真的特别不理解啦,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生子才能‘收获幸福’,古板的落后观念难道不应该改改吗?”
听着她的抱怨,我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相较于她,我则幸运的多,父母从未干涉过,我在人生路上的每一个选择,至少到现在都是这样。
妤璇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高中教师。这份工作可以给她带来无法替代的成就感,更能让她将自己对人生的感悟传授给她热爱着的每一位学生。
而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科研工作者,在瓶瓶罐罐和仪器装置中,格物致知,最求前人所未能寻得的宝贵真理。
从这一意义上看,我们都很相似,也很不同。所以,在结束完这方面的对话后,临行前,我们又开始了往日般的相互嘲讽。
那晚过后,我们彼此间的关系便固定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彼此间,也没有任何想要将这份感情再度向前推进的行动和构想。
可能,我们都觉得,这样就好。
终于,时间来到了考前的第四天,妤璇执意送我到高铁站,挥手向我告别。
但我那时却未能察觉到,她真实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