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易离已躺在了床上，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了，印象中，他在与外神的对抗中耗尽了力气，以至于记忆都很模糊。他只记得，在救出少女的同时自己就陷入了昏迷。
他从床上坐起，虽然外衣被人脱下，但里边的衣服还没被换过。窗外已是入夜，明月高挂，他看了看钟，九点一刻。
外边的灯开着，有些吵闹，食物的香气正透过门与墙的间隙传来，像是油炸食品的味道。他推开门，向外走去。
“哦？你终于醒了啊易离少年，睡的好吗？”水生招呼道。
客厅——也就是他平常接待客户的地方此刻挤满了人。中介水生、警官黄邱，还有三四个吃的满脸油渍的邻居家小孩儿。桌上摆满了肯○基和M记那儿买来的快餐，多到能开派对。
不，或许这已经是派对了。
“你们为什么会擅自在别人家搞聚会？”他一脸黑线。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黄警官请客，来来，你应该还没吃过晚饭吧？”
这么说来是有点儿饿，易离不会跟食物过不去，于是他接受了水生的建议，拿起一个汉堡咬了一口。
“说起来，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他边吃边问道。
“不着急，我们一个个来。”水生给黄邱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赶忙把喉咙里的炸鸡吞了下去。
“咳咳。”黄邱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今天下午左右，你被人发现躺在一座电视塔上，不管下面人怎么叫也没用回应，于是就有围观群众报了警。我们把你救了下来，现场医生说你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就能恢复，所以我就把你搬回来了。”
“我可记得我被狠狠捶断了几根肋骨啊……”易离有些怀疑是不是报道出现了偏差，“那女孩儿呢？”
“小姑娘吗？其实她也在，而且还被你死死抱着，我们废了不少力气才把她从你怀里弄出来。只不过……”他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不过，什么？”
“唉，虽然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但那小姑娘还是……”黄邱一脸遗憾地拍了拍易离的肩膀。
忽的感觉心脏一紧，易离的表情凝固了。他一度以为自己救下了少女，一度以为这次是混沌卿的完败。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什么都没能拯救。
手中的汉堡被他捏得变了形，复杂的感情在他心中流转、冲撞。他恨不得当场就有谁能来惩罚他，只要那能为自己的不守信用多多少少赎上些罪。
“……那小姑娘还是坚持要跟你住在一起。”
“啊？”
说话大喘气的黄邱终于说出了下半句，搞得易离懵在了当场。
“你们几个，要好好把手洗干净啦！”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曾跟声音的主人近距离交流过。易离回过头，少女正手忙脚乱地追着几个邻居家小孩儿。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互相都呆望着对方不说话。
“哎呀，讨厌，你在瞎想些什么呀易离少年，是不是以为人家遭遇不幸啦？真是的，明明谁也没说过半句坏话嘛。”水生凑上前，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你们两故意的吧？”
“你之前不还欠我一拳吗？我换这种方式和你扯平，你赚了。”黄邱一脸理所应当。
少年叹了口气，没再和他们计较。
“你已经可以说话了吗？”他向少女问。
“嗯……我好像有点儿明白怎么控制言出法随了，虽然只是让它不随便发动的程度。”
言出法随是一种危险的力量，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伤害到他人。从这层意义上讲，够无师自通学会压制的少女或许是个天才。
“他们刚刚好像有提到你要跟我住？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的脸突然急速升温，像蒸汽机一样从头顶上冒出热气。
“易离少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咯？明明对人家做过那——么动人的告白，怎么转眼间就忘了呢？”特意加重了语气，水生一如既往的擅长搞人心态。
“告白？你在说什么？”
“你这家伙，不会真想赖账吧？你看，我早说过他靠不住，果然应该由我来收养这孩子的。”黄邱在一旁附和道。
“算了吧，先不说你有没有本事保护好人家，你一个有妻室的老男人凑什么热闹？”
“不，等一下，所以说我从刚刚起就没弄懂你们在说什么啊！”被排除在对话外的易离已经开始头大了。
“对，对不起，如果会对你造成困扰的话，我会另想办法的。”声音有些委屈，少女向门外跑了出去。
“哎呀呀，你看你个不争气的木头，还不赶紧追上去？”水生训斥道。
“怎么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就是你的错！”两人异口同声道，甚至连旁边的邻居家小孩儿都看不下去了。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听从建议追了上去。少女没跑多远，只是呆在了屋顶上。
看着她的背影，易离轻轻叹了口气。他在少女边上坐下，单腿屈膝。
“他们好像都觉得我在欺负你。”
“原来你没有自觉啊。”
少女小声嘟囔，易离只当这是在泄愤。
“抱歉，我不太记得那时的事情了……把我平安从里世界带回来的，应该是你吧？”
少女没有说话，但她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救人竟然反被救了，看来我还是远远不行呢。”他自嘲道。
“关于这一点……倒是……彼此彼此。”
声音越来越小，但易离还是听出了当中的感谢之意。他笑了笑，好似绽开的花。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易离这才想起来，两人一次也没正式介绍过自己，“我叫易离，如你所见目前在做着名为斩灵师的工作。你呢？”
“洛，洛时依。”少女红着脸道。
“时时刻刻，皆有所依吗？真是个好名字。”
易离叹道，没曾想少女的眼角竟有泪划落。
“啊，是我随便猜的，如果说错了的话，我道歉……”
他赶忙解释，但少女却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因为……类似的话，母亲也对我说过。”
她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嘴角却挂着笑。看起来，那一定是段幸福的记忆。
他们并不着急，到明天为止，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交谈。
繁星之下，少年“捡”到了少女——两个不一般的人相遇了。
或许也能说，他们找到了彼此。
